第23章
什么時候她不是為了討那個人的歡喜，而是有了自己真正熱愛的事情，改變的時間節(jié)點，他并沒有注意。在他不知道的時間里，向希忽然變了心性。什么時候錯過的，如今已經(jīng)無跡可尋。
雖然這不代表他討厭那個總是放他鴿子，讓他聯(lián)絡(luò)媒體寫通稿施壓韓彥，總是一憋著一口氣想要讓韓彥后悔，卻只是制造更多爛攤子的那個她。但他好像，就是喜歡現(xiàn)在的這個向希。會為了一個讓他改變觀念義正辭嚴(yán)板著臉說不能小看電影的她。
不過，小看沒小看是不知道，現(xiàn)在的他最后悔的，是沒有挑那部驚悚片。
貌似，又被冷落了。
出了影院回到車上，向希依然是意猶未盡的模樣：“什么時候我也能像二鳳（女主角）演技那么好就好了�！�
電影看到最后，男女主角相互告白的環(huán)節(jié)，她又沒忍住哭了呢。
相比電視劇這種小熒幕影視作品，大熒幕會把演員各方各面的表現(xiàn)放到最大，很難蒙混過關(guān)。如果演技不合格，越是重頭戲，就越是讓人無法共情。所以，只有經(jīng)得起檢驗的演技才能牽動觀眾的心。
言澤拉開車門，在她旁邊坐下：“在我看來，你的演技不比她要差�！�
向希搖搖頭，不領(lǐng)情地說：“在我聽來安慰的話一個字都不能信，而且就算你沒有安慰我，肯定也是帶了朋友濾鏡的�！�
言澤好笑，過來幫這個小迷糊扣安全帶，自上而下問她：“你說的是‘朋友濾鏡’還是‘男朋友濾鏡’？”
逼仄的空間，向希可以清楚地聽見言澤的呼吸聲，同時，她自己亦心跳擂鼓。
午夜的街道上只零星有些剛加完班從末班地鐵走出的白領(lǐng)，上車后她放心地卸掉了圍巾和讓她變瞎的墨鏡，也因此，現(xiàn)在從她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見言澤分明的鎖骨輪廓。他摘了領(lǐng)帶，襯衣扣子開到第二顆。不知怎的，她腦中不受控制地想起那天的親吻，甚至開始出現(xiàn)一些少兒不宜的畫面……
手感應(yīng)該會很好吧，腦海冷不丁冒出這樣一句想法。
向希的呼吸頓時變得急促而滾燙。
很明顯，這么明顯的反應(yīng)言澤很容易就注意到�？酆冒踩珟В嗽斔环�，他冰涼手指覆上她瓷白額間，自言自語：“臉這么紅，發(fā)燒了嗎？”
向希只是搖頭。
的確，保溫措施做得還可以，不太像是發(fā)燒，額頭也不是太燙……言澤想到什么，心情明亮起來。勾起嘴角，他問：“難道是剛才說的，害羞了嗎？”
向希閉上眼睛裝死。
言澤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輕笑聲，“話說回來，朋友濾鏡也好男朋友濾鏡也好，不能因為這樣，你就剝奪我的觀眾審美權(quán)利，對吧？”
向希使勁點頭以示“就是因為這個”！
言澤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腦補真是太好了！
言澤放過她，開始掌控方向盤，再耽誤下去，回家都該是天亮了。
專注開車的同時，他頭也不回地告訴她：“在我眼里，不管是你的演技還是對工作的態(tài)度，作為一名演員都綽綽有余。”
“如果是我投資電影，你會是我第一個想要邀請合作的演員�！彼�，也不要總是自卑下去了。
向希明白他是在解釋餐廳時的那番話——不是單純?yōu)榱藥椭膊皇怯X得做電影很容易小看了這一行，是因為他在出品人角度上，也始終是認可她的。
“嗯！”意會后，她開心地應(yīng)聲。頓了頓，認真說道：“不過，把拍戲比作游戲打怪的話，在阿澤哥哥這里試鏡，相對而言是難度最低的關(guān)卡了吧？”
“我想變得更厲害……所以要在外修煉，不論是超難模式還是地獄模式�！�
“但是我向你保證，如果我哪天撐不住了，也絕對絕對不會逞強。如果到那個時候……請你接住玻璃心的我吧。”
第67章
暮色森林
最終，言澤把車開回家，領(lǐng)向希到她專屬的房間。月光透過透明窗簾灑進來，房間依舊整潔如新，與她上次回來時無二。
“那么，�！毖詽蓭退龓戏块g門。
向希也揚起嘴角，微笑著道了，似乎是個再平常不過的夜晚，如果她此刻沒有對自己鬧出的烏龍耿耿于懷的話。
一小時前，他們還在她新租的公寓。
想到離開前家里就亂糟糟沒來得及收拾，這下又離開這么久指不定變成什么樣，她選擇在門口對言澤道別。
“你快回去吧，本來就因為我折騰到這么晚了�！彼虉�(zhí)催促著他。
言澤單手抱著花，淡定立在她面前：“明天是周日�！�
“……”向希強行搬來臺階，“我聽說不好好睡覺會變笨的�！�
言澤也知道她有小心思，雖然不清楚具體的情節(jié)，但還是想盡量理解她：“我等你先進去，就回去�！币暰�瞟向向希身后的大門。
向希覺得也是，伸手到包里摸鑰匙。
難道只有自己一個人不舍得說再見嗎？言澤心里的小人表示很郁結(jié)。
不過，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情況不對。
向希左翻翻右翻翻，渾身口袋掏了個遍，甚至把包包里的東西全倒了出來，也沒有見到防盜門鑰匙的影子，撓著頭發(fā)不知所措：“我明明都放在包里的��！”
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言澤自然不能袖手旁觀，淡淡提醒：“你的行李是誰送回來的？”
向希呆怔的目光對上言澤的：“對哦�！�
她抓起手機看了一眼，屏幕顯示馬上1點半，這個時間，再把思維叫回來送鑰匙明顯不現(xiàn)實也不厚道。雖然思維也沒有厚道地把鑰匙留給她來著……
思維：只能幫老板到這，剩下的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于是向希只能去言澤家蹭住。
因為她自己制造的烏龍，想象中的——被喜歡的人送到家門口，然后互相浪漫道別飛吻的情節(jié)，到最后也沒能發(fā)生，但是現(xiàn)在這樣好像也不賴，摸著溜進房間來的Lucky的貓耳朵，向希如是想。
姜允在的信息第二天一大早就來了，向希確認了一眼發(fā)信時間，感嘆對方果真是無論是身材還是生活都在做嚴(yán)格管理的藝人。即使前一天晚上才趕過飛機，也5點就起來了。不像她，睜眼上午就已經(jīng)過半了，更別提思維，到中午11點才聯(lián)系她說了鑰匙的事，果真她不在的日子，思維在放大假吧。
她是在節(jié)目錄制結(jié)束那天跟姜允在互換微信的，備注存成【姜咩咩】的時候還被一眼瞅見，差點被追殺。
此刻【姜咩咩】的微信對話框里躺著三條信息：
【老二，暮森這個劇本我先發(fā)給你啊，想不想接你都盡早告訴我】
【只要你來演女主，男主就是我了哈哈】
【暮色森林-劇本.docx】
一大早就來業(yè)務(wù)，向希心情很好地回復(fù)：【好的，咩咩老大】
姜咩咩：【……】
她簡單掃了電子文檔，去言澤的書房打印出紙稿來才仔細看了一番。
原來，《暮色森林》講的還真是在一個階級森嚴(yán)的環(huán)境下發(fā)生的故事——末日中期時，各個安全基地已經(jīng)基本落成，而基地中的貧富分層格外明顯：窮人只能不斷工作來換取在基地生活以及領(lǐng)取物料的資格；而初期依靠家族力量，存下大量物資生活下來的人，又形成了新一代富人階層，主要工作是用窮人生產(chǎn)的資源鞏固基地，研發(fā)新物資……比末日前的凄慘狀況有過之而無不及。
男主角時新涼原本出身貴族，家族沒落后淪落至貧民窟被收養(yǎng)，養(yǎng)母病倒后，他徹底陷入了絕境。在這個世界里，窮人生病只會落得被基地拋棄的命運，沒有多余的醫(yī)療資源給窮人，24小時工作也不過是多領(lǐng)一些食物罷了。
為了救活自己的養(yǎng)母，時新涼鋌而走險，擄走了基地如今的貴族季家的大小姐季臨夏，企圖從季家換到一些醫(yī)療資源�？墒�，還未能等到季家的贖金，季家被他動了手腳的安防系統(tǒng)亦被人利用，受感染者入侵，全族遭滅，家中被洗劫一空……
《暮色森林》的故事，就是從這樣一個沉重的主題開啟的，少年與少女糾纏的身世，以及困擾著他們斬不斷的羈絆……姜允在看到的是殘酷，而向希卻為主角沉浮的命運而著迷。
她捧著劇本看得津津有味，錯過午餐不提，再回過神來，已經(jīng)是傍晚了。
被老爺子叫走的言澤剛從外面回來。
他從老爺子那聽說了一件可笑的事情：言瑾，離家出走了。
十五歲的少年離家出走尚可理解，三十歲還玩這一出，就顯得十分可笑了。
老爺子倒是不怎么擔(dān)心，就是經(jīng)不起后母的哭訴，停了言瑾的信用卡，讓言澤上心找找。
但言澤是知道的，不管老爺子怎么施壓，不管后母怎么說兒子作為無業(yè)游民的可憐，她不會讓言瑾真正缺衣少食的，只是做做戲，博老爺子一個心疼罷了。
一涉及那個家里的事情，整個人就無比疲憊。
所幸，他并不是一個人。
向希抱著劇本窩在沙發(fā)里，聽到聲音，一如既往望向玄關(guān)口的言澤，雙眸晶亮，嘴角綻開大大的笑容：“你回來啦？！”
第68章
痛批導(dǎo)演
無人問我粥可溫，無人與我立黃昏。
在外留學(xué)的日子里，他獨自穿梭在鋼筋水泥森林中，偶爾也會冒出這樣的念頭�？梢驗橛邢胍娒娴娜耍@念頭漸漸轉(zhuǎn)化成了期待。期待著重逢的日子，就像此刻一樣。
言澤換下鞋子，三步并作兩步走到向希面前，不知從哪變戲法似的，拎出一個A4大小，白藍拼色的甜品袋。他看起來云淡風(fēng)輕的，可說話時，長睫毛卻在輕微地顫動著。
“想著你可能會在家，給你帶的小禮物……口味是店主推薦的，不知道合不合你心意�！�
聽著言澤細心的發(fā)言，向希的心情用受寵若驚來形容也不為過。原來，他剛才一只手背在身后，是為了掩藏這個小蛋糕嗎？
“謝謝你！”她從沙發(fā)上跳起來，雙手接過甜品袋，可愛笑容與招財瓷貓如出一轍。
鼻尖聞著微甜的食物香氣，肚子非常應(yīng)景地發(fā)出了一聲咕嚕嚕的巨響，尷尬。
“晚飯一起吃吧。”看出她的窘迫，言澤換話題轉(zhuǎn)移她的注意力，似乎是為了增強說服力，又補充道：“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管家阿姨端著菜盤來了客廳，將一盆奶鹽芝士蘑菇湯放在桌上，站在桌前不近不遠地控訴起言澤來：“本來這話不應(yīng)該由我說，向希小姐為了等您回來午飯就沒吃過了，實在忙工作您也要至少抽空告訴向希小姐一聲�！�
向希急忙擺手：“沒有的，阿姨，我那是……”
確實是在等言澤回來，還故意讓自己專注劇本來忘記肚子餓的感覺，沒想到輕而易舉就被識破了。
其實言澤出去前讓阿姨轉(zhuǎn)告她別等，不一定幾點回來來著，但她還是堅持再等等。萬一呢？她不愿意像上次來看完錄像帶一樣不告而別了。不過，上次來的她還沒有搞清楚狀況，內(nèi)心也不太愿意留下，而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這樣想了。
“您說得對，”言澤同意阿姨的意見，眉頭好看地皺了起來：“讓她好好吃飯一直都是個問題。”
拿最近的說，從昨天晚上就沒有吃過什么東西，沒想到今天依然這樣。
向希聽著言澤與管家阿姨的對話，默默縮小自己的存在感，一低下頭，就和Lucky來了個眼神會晤，哭笑不得。
“……所以，搬回來住，假期由阿姨監(jiān)督你的三餐�！毖矍暗娜艘呀�(jīng)得出了這個結(jié)論。
“誒？”向希不敢恭維他的意見，噘著嘴偷偷抱怨：“明明我才搬過去，保證金就交了一年份的�！逼查_別的事情不提，要是丟了這筆錢，該多可惜呀。
“那就請一名阿姨去你家里�！毖詽裳杆俳o出第二方案。
向�？傆X得哪里怪怪的，想到點子上，忽然有點郁悶
：“這是全盤否決我的生活自理能力才會這樣建議的吧？讓阿姨來管我！”說到后面，聲音不由拔高。
“這是根據(jù)實證后你的行為走向情況采取的優(yōu)化策略，”言澤面不改色，“他方力量介入可以有效為你分擔(dān)驅(qū)動壓力�！�
向希：“……”變得這么官方是怎么回事？可是剛才好像的確沒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呢。
言澤：“……”不小心把工作那一套拿回家里了。
空氣有5秒的暫停。
“抱歉，”兩人幾乎同時開口，相視一笑。
“我先說，”向希主動攬過主動權(quán)：“我剛才不該那么兇，明明可以好好說的。”
言澤：“是我太心急，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
看著互相承認錯誤的兩個小年輕，管家阿姨搖搖頭，笑著回到了廚房。還是這個年紀(jì)好，有些小打小鬧的，一會就好了。哪像她家里那個……真是人一老，連吵架都沒了興致。
再端著菜品出廚房時，見兩人已經(jīng)在餐桌前坐好了。向希打開了言澤帶回來的慕斯，而言澤在看著向希品嘗——淡淡甜味中帶有一絲清爽感覺奶油在舌尖化開，不知是不是有饑餓感加成的原因，好吃得讓她想要手舞足蹈。
向希想起正事來：“剛才說的好消息是什么？”
“《共享田園》第一季第一期，不記名投票全票通過，剪輯后版本會在A級電視臺播出�！毖詽赦庵掳�，認真地作出了回答：“托你的福�！�
向希捂住嘴。對她說來的確是好消息，太好了，自己參與的節(jié)目沒有被崴腳搞砸，也沒有被彈幕搞砸，最終能夠順利過審的話，真是太好了。
她并不打算謙虛，明知故問：“說是因為我就太夸張，但我在田園的表現(xiàn)還可以，對吧？”
向來是對不確定的事情總是不憚以最悲觀的結(jié)果去設(shè)想的性格，不論是感情還是事業(yè)都是如此；但已經(jīng)完成的工作，既成的事實，會成為她自信甚至自負的來源。
“嗯，”看出對面小招財貓想要得到家長點頭承認的模樣，言澤被逗笑，眼睛彎成兩道黑線，說出了向希等待了兩天的夸獎：“非�？梢��！�
如果不是各自坐在長桌的一頭，離得太遠，此刻他應(yīng)該會像對待Lucky一樣為她順順頭毛吧。
人逢喜事精神爽，向希難得收到一次電影劇本的邀約，加上本子她很喜歡，于是也沒有拖延地告訴姜允在自己對《暮色森林》相當(dāng)有意愿。
姜允在的動作積極得讓向希懷疑他是不是騙子，很快就預(yù)定了一家咖啡廳，說是讓會帶導(dǎo)演過去，讓導(dǎo)演跟她聊一聊。
盡管有些忐忑，向希還是決定勇敢主動地對車欣說出這件事，也借此機會聽聽車欣的說法：
【欣姐，我看上一個本子，想讓你也幫忙看看�！�
咬咬牙，按了發(fā)送鍵。接觸大半年以來，她自覺車欣不是那種板著臉脾氣兇惡的經(jīng)紀(jì)人，當(dāng)然也不是沒有話語權(quán)只能四處點頭哈腰的經(jīng)紀(jì)人。
怎么說呢？比起帶著她四處攬活的合作商，車欣與她的導(dǎo)師共通之處更多，對她也都是放養(yǎng)式教育管理，找好資源，最終決定權(quán)交到她的手里。
仔細想來，最初訂立的各條約定，其實也是幫助她迅速在演藝圈適應(yīng)的技巧。
車欣：【哦？從什么渠道來的�！�
向希正要打字，對面視頻通話的邀請已經(jīng)霸占了屏幕。
車欣開門見山：“是什么類型的本子？”
向希精簡介紹自己看了一整天的劇本，姜允在發(fā)劇本給她又邀請她與導(dǎo)演面談的事情也一并都說一遍。
車欣聽完，先是說出自己的考量：“總說咱們國內(nèi)電影沒有創(chuàng)新，但其實當(dāng)然不是沒有新題材新內(nèi)容，只是沒有人看到發(fā)現(xiàn)它們而已。太標(biāo)新立異了也不好，觀眾的接收門檻變高，看熱鬧的人都少，最后票房的結(jié)果很可能就是撲街，捎帶著演員的口碑也會大受影響。”
不光是掙錢的問題，電影的名字最后出現(xiàn)在履歷表上，評為爛片對于新起步演員來說更是災(zāi)難，黑粉從出道嘲到你退圈息影就算了，關(guān)鍵是以后接新戲會很難。所以，多一個可以認證實力的起步，是非常重要的。而向希假如選擇這次創(chuàng)新的劇本，就會選擇最大的風(fēng)險。
“一部戲就是幾個月，一年才能拍幾部戲，你有多少機會可以揮霍，多少時間可以嘗試？”車欣循循善誘：“我不是給了你不少本子，你看過之后都沒有喜歡的嗎？那些都是相對安全的，能夠被選中投拍的，多少也有自己的亮點，都是中上程度的劇本，拿個及格分綽綽有余�！�
向希點點頭，這些事情她不是沒想過。但是反復(fù)想過之后還是覺得，接受自己最有感覺的戲比較好，用寶貴的時間去拍無感的戲，何嘗不是一種浪費呢？中規(guī)中矩的東西大家都可以選，保險的東西大家都喜歡，但總有人要做冒險的事情。
因為新劇本而無比興奮的向希，被澆了一盆又一盆的冷水，但她的眼神反倒堅定了許多：“欣姐也說，一年也沒有幾個月吧。我想，把這幾個月浪費在喜歡的劇本上�！�
不管在人生哪個階段，選擇都是極其重要的事情，有的演員選擇原地踏步，消耗自己的風(fēng)評，不痛不癢地吃老本；有人選擇不斷挑戰(zhàn)自己，好結(jié)果壞結(jié)果都自己受著；向希最不愿意的，就是走上流量路線，演什么都丟掉角色本質(zhì)，只剩下讓粉絲喜歡的藝人人設(shè)。
怎么說呢？就算是她做了錯誤的嘗試，過去沒有電影作品的她，也沒有什么可失去的嘛。再者，就算以后沒有電影愿意找她來拍，背后……不是還有言澤在幫她支撐嗎？
明明向希的年紀(jì)還很輕，車欣卻意外看出了她這個年紀(jì)才有的放開和豁達。大抵因為向希是由衷信任自己的選擇，說話時眼里的自信和神采都騙不了人。
視頻那邊的車欣撲哧一聲笑出來。
“你們約好的行程也發(fā)我一遍，到時候我陪你一起去會會導(dǎo)演�！�
“哈？”向希有些不可置信：“剛才你不是還反對我來著嗎？”
車欣話鋒一轉(zhuǎn)：“這電影會很辛苦，我確實很好奇你的決心，所以才板著臉說這些不好聽的。但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了不是？
“從你跟我說的劇情來看，我覺得這本子不錯，或許可以在這種類型上有所突破。
“既然已經(jīng)決定去做了，我還是很相信你的眼光�！�
————————————————
仲秋前后，氣溫與海拔不成正比，城市變成冷空氣聚集盆地，四面玻璃窗結(jié)構(gòu)的咖啡廳，被太陽曬得暖烘烘的，兩名男子坐在包間里，一起盯著一個手機看。
手機里正播放著什么電影視頻。
其中一名男子臉黑得可以，手指刻薄地在屏幕上指指點點，讓視頻不時地被他暫停：
“這演技是流水線是新西方的廚師教的嗎？”
“這個得的是山寨影后吧，這么僵的表現(xiàn)，還是針打多了面癱了？”
……
“沒有一個是我想要的！”
他騰的從沙發(fā)椅中立起來，同來的姜允在毫不懷疑下一刻這人就要在咖啡廳里暴走，這倒是讓姜允在想到了好玩的事情：“安導(dǎo)，你現(xiàn)在的表現(xiàn)力挺適合感染者組織的頭目，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被稱為安導(dǎo)的男人穿著一身黑色針織衫，深深眼窩里的金棕色瞳眸令人印象深刻，他留著中長頭發(fā)，自然卷，胡子拉碴。他似乎有著狂躁癥前征，渾身上下都充斥著爆炸不安，仿佛下一刻就要撕破自己的針織衫跳上泰山之巔。
也難怪他如此，因為對自己作品的執(zhí)念，挑選一個合適的女主角已經(jīng)成了他的夢魘。
狂躁的腳步圍繞著姜允在繞圈圈：“姜，我不喜歡‘老戲骨’！僵硬！太僵硬了！他們以豐富經(jīng)驗為傲，可是每個角色都是一個嶄新的開始！一個方程式不能解百道題！”
姜允在心道：剛才他們看的那些試鏡都算不上老戲骨呢，不過是些出道早號稱凍齡的演員罷了，多半是漲年齡沒漲演技了。而且，一個方程式解一百道題還是不難的嘛！
不過與這位另類天才導(dǎo)演共事多次，他很清楚說什么話可以激怒對方，也因此，那些話一句都不能提，哪怕是開玩笑。更何況，除了措辭不當(dāng)，其實安北望也沒有說錯什么，演員身上的程式越重，表現(xiàn)力就越打折扣。
“姜，”安北望又踱了回來：板著臉：“如果你推薦的女孩也不行，我可以很惡毒地直說嗎？”
姜允在笑得很閑散：“我你都說行，我家老二肯定沒問題�！�
“你不一樣，”安北望眉毛擰擰巴巴的，“你拍戲，像白紙�！�
姜允在：“……”如果不是對這位導(dǎo)演了解頗深，他可能會以為導(dǎo)演在罵他。
初次合作的時候就出過這樣的烏龍，當(dāng)時夸他像什么來著？木頭！但偏偏意思是說他可雕可琢，又好氣又好笑，這也就是了解不深。相處久了還是挺有意思的，想揍他。
繞了姜允在不知道多少圈，安北望正走到門口，等到了心心念念的敲門聲，沒有任何延遲地拉開了門。
一敲門就見到門開，向希和車欣也很吃驚。
等見到開門的對象，驚訝更盛。
姜允在見三個人都愣著，正奇怪呢。起身一看，好家伙，他帶來的鬼才導(dǎo)演杵在門口，竟然閉上了眼睛！一副害怕不敢看外面的樣子！
心道果然能成為天才的，都有些常人不能理解的弱智之處。姜允在伸手指指自己的腦袋，然后攤攤手，跟正感到奇怪的向希交換一個同情的眼神。
其實也能理解，被失望扎心太多次，安北望無論是對他自己還是對自己能合作的演員，都懷有一種深深的恐懼。面對沒有刮開的彩票，比起期盼自己中獎，反倒是保護自己不受傷害。雖然閉眼睛這件事做得，實屬弟弟行為。
向希知道這么呆著也不是一回事，主動開口提醒：“安導(dǎo)演？”
安北望聽到聲音，睜開眼，首先見到眼前站著一個溫溫軟軟的女生，一側(cè)長發(fā)挽在耳后。余光見到她的同伴，但他卻無暇顧及。
向希今天穿著杏色風(fēng)衣，內(nèi)搭著荷葉邊輕燈籠水袖上衣，卡其細背帶魚尾長裙，乖巧又不容易出錯的搭配，襯托得整個人知性又溫婉。
見三人打了照面，姜允在不由得提起了一顆心。
雖然對老二很有信心，但是保不齊這位搜索關(guān)鍵詞總是與“空靈”“詭譎”“出乎意料”分不開的導(dǎo)演，會不會出乎他的意料，詭譎地把向希痛批一頓；又或是空靈地夸人，把向希惹生氣了。
不過，他想象中劍拔弩張的畫面并沒有出現(xiàn)。
安北望認出了來人：“……向希？”
向希心道姜允在應(yīng)該提前介紹過了，所以也不太在意，微笑打招呼：“我是�！�
姜允在：？？？
怎么回事？
這癡漢眼神是怎么回事？
車欣往前一步，擋在向希前面，沒好氣地問：“導(dǎo)演您是不是應(yīng)該先讓我們進去？”她不太喜歡安北望動輒奇怪的舉動，不像是腦子很好的樣子。
安北望回過神來，側(cè)身讓她們進包間。
等真的兩兩對峙，姜允在叫來服務(wù)員點了一些華夫餅冰淇淋之類的小食，拿鐵加兩倍焦糖，好歹緩和一下僵持的氣氛。
互相介紹的環(huán)節(jié)，向希才知道，原來這位導(dǎo)演拒絕了姜允在提前介紹推薦人，也因此，在此之前導(dǎo)演并不知道她要來�？墒怯∠笾校坪鯖]有與這位導(dǎo)演打交道的經(jīng)歷。是怎么認識她的呢？
安北望則記得很清楚：“《十萬光年》你去試鏡過�！�
他是被朋友拉去湊數(shù)當(dāng)評委的，評委席坐了太多人，向希記不住他很正常。倒是他回去之后還去搜了向希的百科，《律戀》沒多久播出之后他也看了。
正是因為《律政戀人》，他中止了自己想要聯(lián)系向希的念頭。
安北望的狂躁奇異地平息了許多，不過，對向希分析時措辭不怎么柔軟：“你當(dāng)時試鏡表現(xiàn)一般，但比其他人有多些靈氣！當(dāng)時我覺得，你是記了筆記的白紙新人，有可塑性！等我看了電視劇，我感覺，非常糟糕……”
姜允在咳嗽幾聲，打圓場：“安導(dǎo)夸人的方式比較特別，相信他如果不是欣賞你的表演就不會回去搜索你了�！�
向希抿了抿唇，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不過，她倒是很樂意聽這位導(dǎo)演說下去。
“你的表演沉淀感太足，成熟得不像新人，這不是好消息。這也是我不希望找老演員的原因，倒不是他們成了名，有架子，而是他們的表演定勢太多，用一個公式套所有場景。當(dāng)然也不可能找新演員，他們什么都不懂�！卑脖蓖綇�(fù)的焦躁，儼然轉(zhuǎn)化成了絕望。一個人絕望時，也是這樣平靜的。
乍一見到是他中意過的向希，他燃起了一絲希望。
可想到自己連這希望都熄滅過，頓時對自己找到合適演員的可能性感到絕望。
可能，他壓根就不適合做導(dǎo)演吧。
向希把他的話聽完，在姜允在和車欣都以為她要為自己無端被人批評而掀桌的時候，向希笑了。
“既然安導(dǎo)看過律戀了，那么，如果是安導(dǎo)來演律師的角色，會怎么表現(xiàn)呢？”
在安北望搜索她的時候，向希也在網(wǎng)上查了這位導(dǎo)演。
這位導(dǎo)演總共也沒有拍幾部作品，而且還總是在玩口碑蹦極游戲。要么口碑爆表，刷爆年度甚至幾十年度的票房；要么就是徹底成為票房慘案。更糟糕的是，自從他那一步《大鳥》橫空出世，這之后快10年，安北望不僅沒有拍出能超越自己的作品，反而水平直線下滑，連網(wǎng)大都打不過。
媒體笑稱，不是“安郎才盡”，就是他的腦子被神秘力量換走了。
車欣知道是他之后還挺擔(dān)心，怎么保證這一次不是又一次循環(huán)的失��？
向希還真答不上來這個問題，黑暗風(fēng)格，古靈精怪的人物，迥異的造型……安導(dǎo)演不喜歡尋常路，而他第一部
影片是在多年積累下，對尋常路的突破。之后的作品，過于歸因為不尋常，漸漸為了奇怪而奇怪，失去了故事的本質(zhì)。
向希的冷靜感染了在座的其他人，誰都聽得出來，她似乎不是在反諷，而是在認真提問�？此麄兿萑胨伎�，她替安導(dǎo)演作出了回答：“挖掘她的奇特，放大她的癲狂……對吧？”
安北望的眼睛亮了亮，真想到一塊去了！
這時，向希的笑容卻漠然了幾分：“安導(dǎo)演指責(zé)我的表演程式化太重，殊不知導(dǎo)演自己思維定勢的嚴(yán)重程度？無論看到什么角色，不考慮他的出身來路，率先想特別。倘若失去一慣性的襯托，那特別從何特別？”她能想得到，為什么對方會覺得她在試鏡中的表現(xiàn)有靈氣。
確實，當(dāng)時她為了襯托角色的自大，用了不少夸張的手法。
看著安北望陷入復(fù)雜的眼神，向希知道自己大概說對了：“您覺得我程式化，卻不知道這恰恰是我為了展示律師一角前后變化使用的手法。我的全部的表演公式，只有一句話：就事論事。每個角色都是不同的，我只能盡全力做到對每個角色的共情，一直堅持著的這個笨辦法，被您當(dāng)成了所謂的程式�！�
“說實話，我不能接受您的評價�！闭f著，向希站了起來，也拉起了車欣。
“恐怕沒有合作的緣分�！�
向希微鞠躬表示告辭，與車欣離開了包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