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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聽聞vip病人出現(xiàn)突發(fā)癥狀,醫(yī)院反應(yīng)很快,迅速為其安排上一系列檢查。

    副院長親自上陣,仔細(xì)比對腦部ct與核磁共振等幾項結(jié)果后,得出結(jié)論:除外力造成的輕微損傷外,病人的腦部沒有其他任何其他遲發(fā)性病變。

    至于腦震蕩引發(fā)的失憶癥——這種情況不是沒有,多為逆行性遺忘、短時期遺忘。后者通常在一周之內(nèi)有所恢復(fù),否則只能進(jìn)一步觀察,找到病因再進(jìn)行正確的治療。

    “那可以出院嗎?”

    自稱媽媽的女人年約四十,打扮得珠光寶氣,神態(tài)里卻有著揮之不去的惶色。

    “腦震蕩導(dǎo)致的癥狀有頭痛、反胃、嘔吐等,我們一般建議留院觀察三天以上�!�

    “可是我女兒已經(jīng)住了兩天了�!迸瞬粩嘟g弄手里的鑲了鉆的漆皮包,銀鏈條,自言自語:“大師說過眠眠今年有血光之災(zāi)的,從這個月到年底,必須遠(yuǎn)離醫(yī)院,不然還會……”

    心底嘲著迷信,副院長扶起老花鏡,嘴上恭維:“姜太太可真是位好母親啊。既然您堅持要出院,不如我給您說說回去之后需要注意的事項吧�!眱扇艘贿呎f一邊往外走。

    姜意眠背靠軟枕,視線循著周遭繞了一圈。

    所謂的貴賓單人病房寬敞明亮,處處皆是白金配色的高檔家具,連墻面都貼了米白樹紋紙�?看暗牟AР鑾祝ㄆ坷锊逯皇俸�,果盤里裝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空氣里充盈著香氣。

    ——視覺良好,聽覺、嗅覺沒有問題。

    除此之外,四肢俱全,頭不疼人不困,僅剩下味覺有待檢驗。

    “可以幫我拿個橘子嗎?”她問。

    “啊,好�!�

    陳雯雯的手小而肉,似乎近期涂過指甲油又擦掉,好幾處邊緣滲著不顯眼的紅色。

    “意眠,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我們是從高中到大學(xué)最要好的朋友,也是室友啊�!�

    她遞出剝好的橘子瓣,從布包里取出手機(jī),“你看,姐妹款手機(jī)殼。這還是你去年暑假去巴黎買回來的,出自你最喜歡的設(shè)計師定制款,全世界找不到第三個同款。還有,我一直在殼里放著我們高一那年圣誕節(jié)在寢室拍的照片,你看看有沒有印象?”

    一張小小的膠片照,色調(diào)暗沉,輪廓模糊�?吹贸鰰r代久遠(yuǎn),因而有些褪色。照片上一對挽著手臂哈哈笑的校服女生,一個俏麗恣意,一個清秀靦腆,的確是現(xiàn)今在病房里的兩個。

    姜意眠邊看,邊咬了橘子,好酸。

    酸澀的汁水崩裂,證實味覺完好無損,也意味著前所未有的健康。可惜這不僅沒能讓一個老道的玩家感到欣慰,反而有種‘初始條件越寬限,副本難度越高’的危險感。

    見她久久不出聲,陳雯雯失落地收起照片:“沒關(guān)系,你一定會想起來的。”

    “眠眠,寶貝!”幾分鐘后,姜女士推門進(jìn)來:“媽媽和醫(yī)生說好了,請一個護(hù)士到家里住半個月,我們待會兒就能回家啦!”

    陳雯雯起身:“阿姨,我?guī)湍銈兪帐皷|西�!�

    “不用啦,眠眠的哥哥會過來接我們�!�

    “這樣啊�!�

    好似意識到自己一個外人不方便再待下去,陳雯雯提起包,識趣地告了別。

    “雯雯什么都好,就是太客氣了,媽媽好不習(xí)慣�!�

    姜女士說著,拉開抽屜,拿出一只最新款的手機(jī):“寶貝,你之前的手機(jī)已經(jīng)壞得不能用了,卡得用身份證補(bǔ)辦。媽媽不知道你的證件放在哪里,你房間又鎖住進(jìn)不去,只能用自己的先辦了一張。你給哥哥打電話吧�!�

    通訊錄里果然存了兩個號碼:媽媽、哥哥。

    姜意眠清楚記得自己沒有直系親人。

    現(xiàn)實里沒有,游戲里同樣少有,為數(shù)不多的幾次都是作為背景板,出場即死亡。這回一反常態(tài)地冒出來兩個,也不知是福是禍。

    指尖貼在屏幕上,遲遲沒有動靜。好像以為她在排斥打電話,姜女士面上的歡喜淡去了,小心地勸道:“其實哥哥很關(guān)心你的,他那么忙,前兩天在在醫(yī)院里過夜辦公。你難得跟他打一次電話,好好跟他說,問他下班后有沒有時間來接我們,不要吵架好不好?”

    看來原主跟親人的關(guān)系并不好。

    意眠想著,答應(yīng)下來。

    摁下?lián)艹鲦I,嘟嘟兩過后,界面顯示接通。

    “……哥�!�

    在‘媽媽’鼓勵的眼神下,她輕聲說:“我今天出院,你能過來嗎?”

    對方從頭到尾沒有支聲,過了兩秒,耳邊傳來嘟、嘟、嘟的回響。

    “哥哥怎么說?”姜女士語含期待。

    “他掛了。”

    “!”

    對方難以置信:“再打一個試試?”

    意眠依言打了,這回更干脆: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后再撥。

    “可能、可能哥哥在開會,發(fā)個短信好了�!�

    短信發(fā)出去,照樣石沉大海。

    好吧,她得修改之前的話。排斥到這個程度,這對兄妹感情何止不好?怕是積怨仇家吧。

    “我們還要等他么?或者自己回去?”

    “不行的,得哥哥同意了才能走。寶貝再等等吧,他、公司忙完了會來的�!�

    應(yīng)該會吧?

    也許會吧?

    肯定會的!

    會嗎?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姜女士坐立不安,時而咬嘴唇、翻手機(jī),時而走進(jìn)走出來回踱步。

    ——怪了。分明身為長輩,年過四十,理該有一定的話語權(quán)才對�?煽此@個表現(xiàn),仿佛格外重視,甚至懼怕兒子的存在。沒有兒子的允許,她無論如何都不敢擅自帶著女兒回家。

    這個家庭藏著什么秘密么?

    終于,在將近五點的時候,擱在茶幾上的手機(jī)嗡嗡震動,姜女士飛快過去,點開短信一看,語氣又驚又喜:“哥哥到了,媽媽去給他開門,寶貝記得千萬不要不理他哦,不然兄妹兩個又要鬧冷戰(zhàn)了�!�

    咔噠。

    不等她走到門邊,門板徑自往里一推,門外已然走進(jìn)來一個男人。

    一身剪裁得體的西裝,線條鋒利。對方面無表情地立在那里,便像一片漆黑沉肅的遮光板,亮堂的病房頓時被黑夜冰川所籠罩,多了幾分讓人喘不過氣的壓抑氛圍。

    而在他之后,還有一個人。

    深灰色的毛衣外衫,深灰色的眼瞳�;腥绫┯杲蹬R前窒悶的陰天,同時夾雜著黑與白的混色。他的周身彌漫著霧一般朦朧的濾鏡,唇瓣邊永遠(yuǎn)掛著溫和卻不及眼的笑意。

    ——陸堯和傅斯行。

    兩個來自不同副本、本不該有牽連的人站到了一起,形成極其奇妙的反差。

    就在這時,姜女士回頭催促:“寶貝,快叫哥哥�!�

    那兩人的視線立刻跟著看了過來。

    姜意眠:唔。

    叫誰好呢?

    作者有話要說:  突然冒泡。

    第146章

    誰是男朋友(2)

    誰是哥哥?這具身體共有幾個哥哥?

    雖然被設(shè)置為媽媽身份的npc沒有指明,但畢竟通訊錄里只有一個備注為哥哥的聯(lián)系人。再結(jié)合掛電話、關(guān)機(jī)、吵架等行為做排除法,答案不言而喻。

    “啊呀,寶貝肯定也不記得他們了是吧?”

    恰好在意眠打算喊人的那一秒,姜媽媽后知后覺,指著陸堯道:“這個是哥哥�!�

    接著介紹傅斯行:“這是斯行哥哥。他是爸爸最好的朋友的兒子,也是哥哥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前兩個月剛搬到我們家隔壁。想得起來嗎?”

    旋即對兩人解釋:“好像車禍后遺癥,眠眠把以前的事情都忘掉了。我想著醫(yī)院檢查不出東西,營養(yǎng)餐味道也不好,不如請一個護(hù)士跟著我們回家住幾天,你們覺得好不好?”

    聽著像問兩個人的意見,實則目光牢牢鎖定在陸堯身上。她面上盛著七分期盼,三分懇求,近乎一言一行都需要得到家長批準(zhǔn)的小孩,母子輩分徹底顛倒。

    “回到熟悉的環(huán)境,確實有利于找回記憶�!备邓剐行χf,得到她感激的眼神。

    陸堯抬起眼皮,死水般冷寂的眼珠如同器械射線,從上至下地掃描著病床上的妹妹:“前提是她沒在演戲,裝失憶�!�

    字里行間皆是不加掩飾的敵對情緒,空氣以一種堪稱詭異的速度冷下來。姜媽媽慌忙干笑兩聲,生硬地打起圓場:“哥哥又跟你開玩笑了,眠眠不要放在心上。”

    “果然冷笑話已經(jīng)過時了。”

    傅斯行再度開口,四兩撥千斤地化解去尷尬。他一手搭上陸堯的肩,一面喊阿姨:“需要收拾的東西有哪些?出院手續(xù)辦了嗎?”

    陸堯冷淡地掃去一眼,肩膀一低,躲開朋友之間常見的肢體接觸,倒沒再反駁。

    意識到這是兒子松口的跡象,做媽的慢半拍地安下心來,連聲道:“東西不多,就幾個游戲機(jī)跟平板,本來想給眠眠打發(fā)時間用的。被子被套是自己買的,蓋了好幾天,就不要了吧。寶貝,媽媽給你帶了新衣服,身上那套睡衣也不吉利,全都丟掉好了……”

    奢侈,迷信,這兩個詞都是姜女士身上慣有的標(biāo)簽。她堅持認(rèn)為醫(yī)院風(fēng)水對寶貝女兒有害無利,因而一切沾了邊的東西,不管新舊貴重,通通扔掉不要。

    既然在場兩位男性都不置可否,姜意眠自然沒有跳出來反對的道理。

    她走進(jìn)洗手間,換上一件內(nèi)搭跟淺粉色的雙面呢大衣。再走出來時,另外兩人已經(jīng)不知去向。病房里有且僅有一個傅斯行,逆著光立在窗邊,側(cè)臉溫淡斯文,有如一幅山水畫。

    “他們?nèi)フ腋痹洪L,順便辦退院。”他說。

    意眠哦了一聲,四處找鞋襪。

    姜媽媽可能鐵了心要把女兒打扮成甜美風(fēng)格,特意買來一雙厚底的圓頭小皮鞋。精致的包裝盒擱在床邊,兩只拆了盒的鞋子卻散落在床底下,可能不小心掉了進(jìn)去,忘記拿出來。

    她低頭用腳尖勾出一只,又一只。

    正要穿上,傅斯行忽然悄無聲息地走到近處,附身下去,握住一截腕骨。

    “不是有襪子嗎?偷懶可不是個好習(xí)慣�!�

    單只膝蓋觸著地,取過放在床頭柜上、點綴一圈小愛心的白襪子,動作輕柔地令其完全包裹住她的腳掌,而后一并托著放進(jìn)鞋里,扣上扣帶。

    他的手指長而勻稱,異常富有溫度,猶如在熟練地把玩一個小小的物件。將它捏在指間,裹上禮紙,最后系上一個漂亮的蝴蝶結(jié),就成了一件完美可人的禮物。

    不得不說這一幕似曾相識。

    上上次傅斯行這么做的時候,她是小姐,他是下人,她雙腿殘疾;上次她是瞎子,生活無法自理,必須依靠他人的幫助才能生存。這次他有什么理由做出這種舉動?純粹出于好心,對朋友的妹妹施以不必要的援手?

    仿佛猜中她的狐疑,他抬起頭來,蝶翼般細(xì)密的眼睫驟然一彎:“作為新上任的男朋友,這應(yīng)該算是……份內(nèi)的事?”

    ——男朋友。

    姜意眠眸光微動。

    沒記錯的話,這個副本的名字就叫做【誰是男朋友】。顧名思義,這次任務(wù)和‘尋找男朋友’脫不了干系。沒想到現(xiàn)今系統(tǒng)還沒上線,任務(wù)詳情一概不知,一個活生生的男朋友反而搶先登場?

    想到傅斯行這人劣跡斑斑,最擅長編織謊言。

    她藏住所有心緒,用上半信半疑的口吻:“是嗎?我不記得了。”

    “我知道�!�

    傅斯行仍是笑:“所以你又多了半個月時間�!�

    “什么?”

    “告訴你哥哥,我們正在談戀愛的事�!�

    這么說來,原主的哥哥的朋友是她的男朋友,這事陸堯還不清楚。

    “為什么要我說?”

    腦袋瓜子飛速運(yùn)轉(zhuǎn),意眠試圖進(jìn)一步敲詐情報,故意道:“這種事一般應(yīng)該由男方做。除非你能拿出證據(jù),證明我在什么地方、什么時候、什么情況下答應(yīng)過自己去告訴我哥�!�

    老狐貍卻不上當(dāng)。

    “不要討價還價。”

    他用手背輕輕碰了碰她的臉,舉止親昵。

    揚(yáng)起的唇角高度不過稍降,笑容弧度卻隨之一變,變得極其薄涼:“說話算話才是好孩子,不是嗎?還是說,你比較希望我現(xiàn)在去告訴陸堯,他的妹妹為了報復(fù)他,特地勾引他的朋友上床?”

    “……”

    倒是沒想到能炸出這么大的信息量。

    報復(fù),勾引,都不是好詞。原主的家庭故事大約比想象更復(fù)雜,對一心通關(guān)的玩家而言,在任務(wù)未明的情況下,保持局勢堪稱第一要務(wù),做事不顧后果的傻子才會胡亂攪合一通。

    “知道了�!�

    姜意眠只得作勢退讓:“我會說的,在那之前,你不要做多余的事�!�

    “好。”

    威脅成功,傅斯行瞬間切換回溫文爾雅的假面,笑吟吟的親吻如一片雪花落在唇邊。

    明媚光線越過程亮的玻璃,投射在地上,兩人的影子若有似無地疊交于一處。

    從左邊看,較為年長的、虛偽的男人半跪在地上,狀若乞吻。又像奴仆惺惺作態(tài)地對主人獻(xiàn)上忠心;

    而從右邊看過去,一片卷曲的長發(fā)宛若天然屏風(fēng),恰到好處地阻隔了外人的窺探,但也勾勒出一幅無比曖昧、引人遐想的畫面。

    “你們在干什么?”

    一聲冷冷的質(zhì)問。

    不早不晚,偏偏響于這個空檔。

    *

    陸堯回來了。

    意眠心中警鈴響起,急中生智地摁著太陽穴,側(cè)頭喊了聲:“哥。”

    “你們剛才在干什么?”

    陸堯問了第二遍,眉骨壓低,周身縈繞著強(qiáng)烈的壓迫感。

    看來這茬是敷衍不過去的,她立即裝出被嚇到的樣子,欲言又止:“我有點頭疼,所以……”

    傅斯行原本好整以暇看著戲,冷不防右腳被狠狠踩了一下。眼里猶存笑意,善解人意地附和道:“她突然說頭疼,眼睛里還掉了東西進(jìn)去,我就幫她看看。沒什么的。”

    陸堯似乎還不太信,走在后頭的姜媽媽連忙上前:“下午還好好的,怎么突然開始頭疼了,厲害嗎?想吐嗎?要不要喊醫(yī)生過來看看?”

    得到無事的答復(fù)后,又扶著女兒站起來:“哎呀寶貝,眼睛不舒服的話,摁鈴叫護(hù)士過來,或者抬頭讓斯行哥哥看看就好了。不可以故意為難人家的,這樣很不禮貌的知道嗎?”

    原主好像是相當(dāng)叛逆、驕縱、喜歡捉弄人的性格。聽她這么一說,傅斯行配合地擺出無奈神情,連帶著陸堯好似多多少少打消了懷疑,只用眼尾盯著她,仿佛無形的威懾告誡。

    “下次不會了�!�

    意眠垂著腦袋認(rèn)錯,幸運(yùn)地蒙混過關(guān)。

    醫(yī)院里所有行李整合起來也就一個行李箱,由傅斯行拉著。

    電梯在負(fù)一層停下,一行五人走進(jìn)停車場時,姜意眠敏銳地捕捉到一聲‘咔嚓’,類似手機(jī)拍照的聲音。

    然而舉目四望,陰暗的地下層停滿車輛,冷色調(diào)的光照下,并沒有瞧見其他人的存在。

    “怎么了寶貝?”

    “沒事�!�

    聽錯了嗎?

    她收回注意力,跟著他們走到停車位。

    上車的時候,姜媽媽被傅斯行一句‘暈車的人適合坐前面’所打動,落座于副駕駛。

    剩下三人自然而然地湊成一排。

    意眠選擇靠窗的位置,傅斯行在中間。護(hù)士身材瘦小,悶聲不響地縮成一團(tuán),擠在另外一個小角落里,好像在自己跟這幾個有錢人之間劃出一條涇渭分明的界線。

    車上沒人說話,兜里的手機(jī)悄悄震了兩下:【寶貝,媽媽忘了跟你說家里的情況了�!�

    原來是前排發(fā)來的微信消息。

    對話界面顯示對方輸入中,一直過去十多分鐘,聊天框里猛然蹦出洋洋灑灑的一長段話。簡單提煉過后,三個要點。

    第一,這是個重組家庭。

    第二,姜意眠是姜媽跟前夫的女兒,陸堯是陸爸跟前妻的兒子。換言之,姜意眠跟陸堯沒有血緣關(guān)系,甚至不在一個戶口本上。

    第三,姜媽陸爸結(jié)婚至今不到兩年,可惜陸爸具有普天下男人兼具的壞毛�。合残聟捙f。

    前段時間他隱隱透露出想離婚的意思,姜媽咬著牙沒同意。近期他對外宣稱國外出差談合作,實際便是陪小情人歐洲半月游。想借此冷一冷不識相的妻子,讓她曉得知難而退。

    好在老子不靠譜,生意基本交代給了兒子。

    如今陸堯把持著整個家庭近八成的經(jīng)濟(jì)命脈,做出的決定連退了休的陸爸都不好反駁。

    只要他一天不同意兩個長輩鬧離婚,陸爸就必須沒名沒份地偷著腥,姜母女倆便得以繼續(xù)過嬌貴奢靡的富太太生活。

    因此姜媽媽苦口婆心,一再懇求女兒收斂脾氣,切莫惹怒陸堯。否則被趕出家門,照她娘倆一個比一個兩手空空、花錢如流水的性子,以后的窮苦日子可想而知。

    這條消息剛看完,下一條接踵而至:【哥哥說話確實不太好聽,但性格還是好的。你乖一點不要找他麻煩,他肯定也不會找我們麻煩的。聽媽媽的話,稍微忍一忍好嗎寶貝?】

    附帶轉(zhuǎn)賬:

    【媽媽知道你身上沒有零花錢了,這些先拿去用,沒有了再和媽媽說,媽媽愛你。】

    姜意眠數(shù)了數(shù)上面的零,再把數(shù)字加起來,第一次切身感受到富裕家庭間樸實無華的愛。

    【好的,我不惹他的�!�

    回復(fù)完消息,收起手機(jī),看向窗外。

    初冬寒冷蕭條,街道兩旁的植樹掉光顏色,光禿禿的樹枝與筆直的電線相對應(yīng)。幾只麻雀零星地站在上頭,豆子般的眼睛黑洞洞,上下不規(guī)律地轉(zhuǎn)動。

    車?yán)锟諝獠缓�,她降下一點車窗,冰冷又新鮮的空氣登時像潮水一樣猛灌進(jìn)來。

    “寶貝小心感冒,我記得車后面有毯子�!苯獘寢寱r刻關(guān)注女兒動向。

    傅斯行側(cè)身拿了毛毯,蓋在腿上。

    掩在毯下的手指圈恰似一條條溫涼蟄伏的蛇,隨之游走過來,覆在她的手背上。一根細(xì)長的指節(jié)貼著皮膚,不疾不徐地畫著圈兒。

    “……”

    熟悉的、當(dāng)眾搞小動作的、戲碼。

    想起傅斯行好歹占著秘密男友的名頭,姜意眠無所謂地往后一靠,繼續(xù)看窗外風(fēng)景。不料余光一斜,不偏不倚撞上后視鏡里,陸堯泠冽的目光。

    有一點姜媽媽說錯了。

    她確定一定以及肯定,眼前這個對妹妹百般不滿的‘哥哥’,就是在其他副本里連續(xù)兩次相信她的陸堯。得到的下場一次是死無全尸,一次活不見人死不見尸,保不準(zhǔn)找了她多久,記恨多久。

    但凡這人還記著自己被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的經(jīng)歷,無論她怎么裝乖賣巧,他早晚要上門算帳。

    算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姜意眠偏開視線,心想:至少原身的男朋友是傅斯行,不是陸堯。

    否則才叫一個舉步維艱。

    *

    跑車最終停在一棟高檔小區(qū)的獨(dú)戶別墅前。

    趁著陸堯停車的間隙,傅斯行背對著朋友,很貼心地替朋友的妹妹整理好被風(fēng)吹亂的頭發(fā)。并且附耳說了一句:“還有十四天。”

    這就是提醒她,半個月的期限,從今天開始算。

    姜意眠沒說話,轉(zhuǎn)身進(jìn)了家門。

    “明天見�!�

    傅斯行云淡風(fēng)輕地?fù)]揮手,她沒興趣回復(fù),心里覺得最好再也不見。

    回家的第一件事是回房間,四下里搜尋。

    結(jié)果非常遺憾,姜小姐的筆記本電腦、平板等電子設(shè)備均設(shè)有密碼,暫時無法破譯。

    別說日記本,諾大的房間幾乎連一張紙、一根筆都看不到。想必姜小姐身為大學(xué)生,日常習(xí)慣使用高科技產(chǎn)品進(jìn)行去紙化學(xué)習(xí),所以就不要指望能從這些東西上獲取任何信息了。

    非要說有什么不同之處的話,原身的化妝品好像多得有點過分。

    梳妝臺上堆滿價格不凡的大牌包包與首飾。換衣間里,一部分衣服皺巴巴掛著,更多衣服東一件西一件丟在地上、椅子上。一排排高跟鞋活像商場展示架,其中一小半還帶著標(biāo)簽。

    論起穿衣風(fēng)格,大致可以用短、貼、辣三個字形容,色彩以紅為主。

    不過這也只能說明姜小姐喜好打扮,瀟灑外向,并且對自己的身材非常自信而已。

    找了半天都沒有觸發(fā)劇情,飯后,意眠陪著‘媽媽’看了會兒電視,洗完澡,早早就睡下了。

    然而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響好似被放大無數(shù)倍,清晰地敲擊著耳膜。

    她于黑夜中驚醒。

    昏昏沉沉抬起眼,依稀望見一團(tuán)瘦長深沉的怪影,正悄然站在她的床邊。

    不知盯著她看了多久。

    作者有話要說:  我:寶貝放心,這就讓你舉步維艱。

    第147章

    誰是男朋友(3)

    “誰?”

    燈的開關(guān)就在床頭,姜意眠下意識支起身體。卻被對方以更快的速度攥住手腕,一把掀倒在床上。

    所幸比起遮光性,她更偏向?qū)円沟母兄�。睡前沒把窗簾拉得太嚴(yán)密,微明的月光混著路燈,將懸身上的那張臉照亮,很快又暗下去。

    只那一瞬,足以讓她認(rèn)出來人。

    “陸堯。”

    當(dāng)然是他,只能是他。

    不然還能有誰半夜三更闖進(jìn)私人住宅?

    “大驚小怪�!�

    陸堯驟然松了手,語調(diào)沉冷,包含著分明的諷意:“以前你反應(yīng)沒這么大過。”

    言下之意,并非第一次玩突襲?

    “你也說了以前。”

    意眠輕微皺眉,揉了揉腦袋,撐著床坐起來:“是有什么事嗎?一定要這個時候進(jìn)來說�!�

    她應(yīng)該反鎖過房間門才對。

    連姜媽都沒有房門鑰匙,為什么陸堯會有?他用的備用鑰匙,還是原身給了他一把可以隨時隨刻打開自己房間的鑰匙,這倒是個值得注意的謎團(tuán)。

    “我以為就算是兄妹,進(jìn)門前也需要敲門。”

    她這樣說,意圖提醒陸堯,親兄妹還得保持距離,遑論他們兩個沒有血緣、關(guān)系惡劣的成年男女。

    沒想到他恰恰把關(guān)注點放在兄妹上。

    “兄妹不能,男女朋友能�!�

    “……”

    這話什么意思?

    她反應(yīng)了一會兒,語氣平靜:“你的意思是說,表面上我們彼此嫌棄討厭,私底下卻背著家人在談戀愛。”

    “有證據(jù)么?”

    陸堯:“手機(jī)�!�

    姜意眠心領(lǐng)神會地從枕頭底下摸出相處不到一個下午的新手機(jī),關(guān)閉飛行功能,主界面立刻跳出提示:您有新的微信消息。

    半個小時前,陸堯發(fā)過來一條視頻。

    視頻里,書房燈光明亮,他坐在辦公桌前,背景是一方黑漆漆的天地。

    噔噔。

    門板被敲響,慢步走進(jìn)來一個披著長發(fā)、身穿紅色睡裙的女性,懶洋洋抱著胳膊,倚靠在墻邊。

    “再給點零花錢唄,哥?”

    盡管側(cè)對鏡頭,看不清臉,這聲稱謂已然宣明身份。

    陸堯頭都不抬:“我沒有義務(wù)花錢養(yǎng)你�!�

    “干嘛分這么清楚啊?”

    姜小姐咯咯地笑,落步又輕又柔,像一只貓。昂貴的真絲布料貼著纖腰細(xì)腿,肩頭雪白,嵌著兩根細(xì)細(xì)的帶子。

    裙擺在走動間搖曳生姿,宛若一朵鮮紅的云朵,托著她往前飄去,直將身子傾上深色書桌。

    “你不是我哥嗎?”

    她支著下巴,做出小女孩的動作,掐嗓用小女孩一樣甜甜的聲音說話。撅起來的嘴巴偏涂得艷麗,散發(fā)出成人才有的風(fēng)俗氣息。

    陸堯無視她。

    他向來這樣,像對待蒼蠅、垃圾似的厭棄態(tài)度,死活不肯正眼瞧她一眼。

    但她偏不服輸。

    她伏在桌上,又往前爬了點,想冷不丁親他一口。

    “滾開�!�

    他依舊冷漠,嚴(yán)肅,如同一座吝嗇給予情緒的完美雕塑。一巴掌打歪了她支在桌上的手肘,力道好大,發(fā)出一聲清脆巨響。甚至不經(jīng)意間傳遞出一絲真切的殺意。

    真兇啊。

    姜小姐一怔,旋即笑得前仰后合,肢體亂顫。

    一直笑得沒力氣了,才立起一根白皙的手指頭,抵住他的白襯衣說:“不養(yǎng)便宜妹妹?那你這個年紀(jì)也該交女朋友了吧?兄妹一場給你最低價,普通親一下十萬,伸舌頭五十萬,包月女友最換算,五百萬怎么樣?”

    得不到回應(yīng),她戳一下:“夠便宜了吧?”

    又戳一下:“多舌吻幾次不就回本了?”

    還戳:“要不要這么小氣,五百萬都出不起?”

    修剪成橢圓形的指甲,涂抹上紅色,隔著衣服一下一下地往肉里戳。她在他身上制造出無數(shù)個月牙形的凹陷,樂此不疲地玩著,終于被狠狠地推了出去。

    失去支撐的身軀搖搖晃晃,以神奇的柔韌度站定沒摔。她嬉笑:“記得轉(zhuǎn)零花錢啊,不然明晚我還來�!�

    說罷,仿佛早就知道攝像頭的所在位置,姜小姐仰起臉,精準(zhǔn)朝鏡頭嫣然一笑。

    從她身上,姜意眠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所擁有的這張臉,原來可以做出如此生動的表情,笑得這樣妖嬈多情。

    還特別囂張。

    *

    視頻播放完畢,這下她總算信了白天傅斯行說過的勾引。同時發(fā)覺,不光姜小姐的哥哥的朋友是她的男朋友。

    大概率她哥哥也是?

    嗯——,相當(dāng)混亂的倫理關(guān)系,容她抵賴一下。

    “這是什么時候的視頻?我不記得了�!�

    陸堯又發(fā)過來一張截圖,是轉(zhuǎn)賬單。

    時間:11月14日晚上6點。

    收款賬戶寫得清清楚楚,金額:伍百萬元整。

    好吧,在男朋友1面前不奏效的失憶借口,對男朋友2照樣不起效用。

    鐵證如山擺在眼前,不容辯駁。更關(guān)鍵的是必須弄清楚,對方挑著半夜提起這件事,想干什么?

    “今晚我睡這�!�

    陸堯回答得直接了當(dāng)。

    姜意眠同樣拒絕得干脆利落,“不行。”

    誰知道他的睡是不是單純的睡覺?

    “明天我想辦法把錢退給你�!�

    她提出解決辦法,這次換他冷臉:“擺著賣的商品才能退款�!�

    “這句話還給你�!�

    “買來的商品想用就用,但我們之間沒有立過協(xié)議,沒有詳細(xì)條約,更沒有親筆簽名、蓋章摁印。換句話說,你沒有憑證,能證明自己是某樣商品,或某個人的擁有者�!�

    陸堯不為所動:“你收錢了�!�

    每到這種緊要關(guān)頭,這人往往固執(zhí)得像一臺被設(shè)定好程序機(jī)器,死板不肯變通。

    姜意眠組織言語,試著將意思表達(dá)得更清晰點兒:“我說了,這五百萬的轉(zhuǎn)賬性質(zhì)無法判斷�,F(xiàn)在時間很晚了,你再不出去,我只能喊別人過來�!�

    “一個怕被我趕出去的人,自身難保。”

    他指出冷冰冰的現(xiàn)實。

    看來陸堯清楚姜女士拼命討好他的原因。

    “是。喊她過來,你正好可以告訴她,她的女兒出車禍前找你包養(yǎng),車禍后卻收錢翻臉不認(rèn)人。然后讓她做選擇,到底要賣女兒求富貴,還是陪著女兒一起滾出這棟房子�!�

    也許原主的性情殘留。

    也許對方一而再再而三的譏誚言語令人心生不耐。加之大半夜睡眠不足的煩躁,使意眠反唇相譏,同樣說出了相對刻薄的話語。

    古怪的靜默降臨,陸堯直直杵在暗處,一聲不吭,一動不動。

    這人真正的天賦在于戰(zhàn)斗,在指揮。他擅長冷血而殘忍地直擊心臟,從根源摧毀他的敵人。然而面對一個比他無情一百倍的情感詐騙犯,哪能真的占到什么口頭便宜呢?

    姜意眠不禁嘆了口氣。

    “我們需要冷靜地談一談。”

    她看得出來,比起姜小姐,陸堯?qū)λ睦溲岳湔Z幾乎稱得上克制。

    他分明知道,姜小姐是姜小姐,姜意眠是姜意眠,車禍作為一個節(jié)點,這具身體前后有著不同的主人。

    但他刻意裝不知情,一邊惡語相對,一邊觀察在意。這么矛盾的態(tài)度,說到底,無非是隱秘而別扭的發(fā)泄,對她先前的所作所為心存怨念罷了。

    “抱歉,上次又騙了你。”

    又這個字就很過分,連姜意眠本人說完,良心都不由得發(fā)出微妙的疼痛。

    “做過的事情不能否認(rèn)。要闡述騙你的理由,只能說在這個游戲里,你的想法經(jīng)常跟我的任務(wù)相違背。在這個前提下,無論你是誰,無論通過什么方式,我都將以自己的目標(biāo)為先,毫不猶豫的除掉所有阻礙�!�

    “沒有針對你的意思�!�

    “如果這么說可以讓你舒服一點的話,其實我的確不止騙過你一個人�!�

    她說得挺真心實意的,開誠布公,邏輯清晰。

    然而不知哪句踩中陸堯的雷點,他站在床邊,突然用手推了她一把。旋即好像一只進(jìn)入戰(zhàn)斗狀態(tài)的獵豹,整個人化作動物,肌肉繃緊,動作迅猛,眨眼間將她完全地壓制在身下,逃無可逃。

    沒有言語,沒有鋪墊,神情甚至晦暗不清。

    陸堯單手扼住她的下巴,低頭親了過來。

    他的吻橫沖直撞,充滿硝煙與掠奪的氣息,大約裹挾太多的負(fù)面情緒,因而顯得兇狠。

    姜意眠一度認(rèn)為這也是一種忍無可忍的宣泄,形同裴一默爭寵失敗后的啃啃咬咬,戚余臣濕漉漉的舔舐跟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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