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地毯上的布拖鞋也是新的。床尾凳上放著一套嶄新的衣服,白色襯衣和黑色長褲,包括全套內(nèi)衣,連襪子都有,竟然是某個奢侈品牌的產(chǎn)品。南喬詫異地展開衣服,比了比大小,竟然全都合適。
她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是到了什么地方。她只記得昨晚在酒吧喝醉了,但現(xiàn)在自己不像是被大姐或者歐陽綺接了回去,更不是酒店。
房間外面沒有聲音,她躡手躡腳地出去,發(fā)現(xiàn)是個大平層,約莫得有三四百來平。房間空曠,裝修雅致簡潔,但沒有人。只有一間主臥掩著門。
她猜主人還在睡覺。
她考慮要不要直接離開。試了下大門的鎖,能夠直接打開,顯然她碰見的并不是惡人,沒有限制她的自由。
但她想出去時,聞見了自己衣服上的酒味。捂了一夜的味道并不好聞,她皺起眉,慢慢又退回了自己睡過的房間里,把門反鎖好之后,進了浴室。
浴巾、洗漱用品、吹風機、護膚品,一應俱全,而且都是全新的,價格不菲。
就算是父母家,姐姐哥哥家,也從來沒有對自己這么周到過。
南喬帶著迷惑洗完了澡。
很奇怪,連衣服都是自己習慣穿的款式和顏色。
六點四十,屋外仍然沒人。南喬覺得應該向主人道個謝。
她在客廳等到七點,依然沒聽到有人起床。
她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等下去,白白浪費了二十分鐘已經(jīng)讓她產(chǎn)生度日如年的感覺。
她輕手輕腳地走到主臥門口,站了幾秒鐘,里面寂靜無聲。
她輕輕敲門,沒有回應,于是推門走了進去。
床上,深藍色的被褥上睡著一個男人,頭發(fā)很短,輪廓英朗。他半睜著眼睛,像是剛被吵醒的樣子,還在努力扭頭看電子鐘的時間。
南喬覺得他面熟,快步走過去,站在他床邊。然后,慢慢蹲坐了下來。
她伸手去觸碰他的臉,“時俊青……”她輕聲喊,“是你嗎?”
時樾是半夜行生物,很長時間沒有起來這么早過。他艱難地坐起來,雙手捂著臉讓自己清醒,然后對南喬說:“你還記得我��?”
時樾覺得自己有些陰陽怪氣,但他也不覺得南喬能感受出來。
要是南喬能體會他的一切感情,當年也不會走得那么決絕,后來也不會再也沒有聯(lián)系過他。
她說過決定出國之前一定會告訴他,但事實是他沒有等來她的任何消息。
于是對于這份感情,他的最后一線希望也破滅了。
他覺得自己不該怪南喬,南勤和常劍雄他們說得對,他和南喬離得太遠了,這一份感情,要走下去實在太難。他甚至因為把南喬卷入他的家庭糾紛而痛苦內(nèi)疚了很長時間。她那時候還小,要怎么突然面對一個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去世、另一個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被捕?她離開是對的。
可是他又太不甘心,這種不甘心甚至轉(zhuǎn)化成某種恨意。他甚至懷疑南喬根本不明白什么是愛情,那短暫的一個多月中,始終只是他在一廂情愿。
他十年時間都沒有走出來。南喬到底給了他什么?他就靠著那四十二天的回憶過了十年,靠著臨別時的那個吻走過了最難的時間。
南喬的面孔和十年前比似乎沒有什么變化,眼神一樣的純凈但懵懂,仿佛對情感一無所知。
他卻感到自己的感情快要爆炸了,壓抑了十年的感情仿佛在這一刻全都要噴發(fā)出來,要把她淹沒、把她撕碎。
他從床上跳下來,不看南喬,說:“我去洗個澡,你先出去吧�!�
洗完澡他稍微冷靜了些,出來看到南喬還站在剛才出去時站在的地方。
他問:“你吃早餐嗎?”
南喬點了下頭,說:“吃�!�
時樾去廚房,南喬跟了過來。
時樾煮上奶,做三明治,問:“昨天怎么回事?”
南喬道:“我找投資人拉投資,他們說只要我喝酒,他們就投�!�
時樾只差罵娘,說:“你是不是笨啊?”
南喬不說話了。
時樾忽然心頭一痛,關(guān)了火,回頭對南喬道歉:“對不起。”
南喬說:“沒關(guān)系。”
時樾說:“以后別信這些人的屁話。”
南喬點了點頭。
時樾問:“你知道你昨天去的是我的酒吧嗎?”
南喬搖搖頭,想起溫迪給她的那張卡片下聯(lián)系人的名字“時樾”,忽然意識到了什么,“你改名了?”
時樾點點頭:“退役后就改了。”
南喬輕輕地“啊”了一聲,“難怪我找不到你�!�
時樾切三明治的手下一頓,“你找過我?”
南喬道:“念書期間回來,他們說你去海外執(zhí)行任務了,回不來。后來聽說你退役了,卻又找不到你去了哪里�!�
時樾怔住,說:“常劍雄沒有告訴過你?”
南喬搖搖頭,道:“我才回國沒幾個月,之前一直在國外,和他也很少見面�!�
但他也可以告訴的。狗常劍雄,還是一如既往的狗。時樾拿刀用力地戳了戳砧板泄憤。
三明治和熱牛奶端上餐桌,南喬的目光卻還在時樾身上。
她甚至伸出手,扯著他
T
恤的領(lǐng)口,遲疑著往下拉了拉。
時樾握住她的手腕,問:“你這是做什么?”
南喬的目光露出少有的猶豫,吞吞吐吐地說:“之前,我聽說你退役,是因為執(zhí)行任務時為了掩護常劍雄,受了很重的傷,還差點死掉。”
確實很嚴重,從空中掉落,全身多處骨折,內(nèi)出血,還能活著是他的大幸。
他被送去一個海外秘密基地接受治療,康復很快,但不允許被探望。
只是后來骨頭里鋼釘太多,他無法再承受藍天利劍里那樣高強度的任務,只能遺憾退役。
他作勢要脫衣服,問南喬:“想看嗎?”
南喬點點頭。
他又把衣服下擺放下來,放低了聲音自言自語地說了句什么。
南喬尋根究底地問:“你說什么?”
時樾提高了音量:“你以后多的是機會看!”
南喬“哦”了一聲。
時樾心想,算了,她也聽不懂他的意思。
時樾自己沒什么食欲,一塊三明治吃下之后就停了下來,喝著牛奶看南喬吃。
她和十年前一樣對食物不挑,進餐時沒有聲音,像對待作業(yè)一樣認真。
她更漂亮了,身體豐潤了許多,長成了一個成熟的女人。
他讓人連夜送過來的衣服很合適。
時樾看了一會兒,又移開了目光。
時樾把餐具丟進洗碗機,洗手的時候,南喬依然站在他身邊。
“我在部隊的時候,聽說你有個男朋友叫周南�!�
“沒有。”南喬辯解,“他是一直追我,但我沒有答應�!�
原來這也是假的。
洗完手,時樾看了下時間,七點四十。
“你要走了嗎?”他問南喬。
南喬也看了下時鐘,點點頭:“我八點半前要趕到公司。我算了一下,從你這里過去,地鐵有三十二站,換乘兩次,可能需要一個小時十分鐘�,F(xiàn)在已經(jīng)遲到二十分鐘了�!�
時樾驚了一下:“這么遠?”
南喬說:“公司剛剛起步,租不起市區(qū)的房子�!�
時樾問了下地址,又看了下表,說:“我開車送你過去吧,這條出城的路不堵,開車過去也就四十分鐘�!�
南喬抬頭問:“你方便嗎?”
時樾嘆了口氣:“誰讓我昨天把你撿到了呢?”
見她依然一臉疑問,又正式解釋說:“我是老板,想幾點上班就幾點上班。”
南喬點了點頭:“不過我也是老板�!�
時樾無話可說。
路上時樾接了個客戶電話,極其冗長,一直到快到南喬的公司才掛。
他開車很快,事實上提前了十分鐘到達。
南喬解開安全帶的時候,忽然想起一件事:“我自己的衣服還在你哪里。”
時樾“哦”了一聲,“我?guī)湍阆�?”帶了幾分調(diào)戲的意思。
南喬卻很自然地點點頭:“我這兩天很忙,后天去拿�!�
時樾覺得她的回答有一點奇怪,卻又說不清哪里奇怪。
她準備下車時,時樾忽然按住了她,問出了他十年來一直想問的那個問題:
“你說決定出國的時候要告訴我的,為什么沒有說?”
南喬怔了一下,復又在座位上坐好,說:“我去找你了,在葬禮上。”
她說:“可是我看你好難過。我想我要是說我要走了,你會不會更難過?”
“而且,”她有些艱難地斟酌詞句,“如果我不在,你媽媽是不是不會去世?我不知道怎么對你說,我現(xiàn)在,也不知道怎么對你說,我很抱歉。對不起,我現(xiàn)在才道歉�!�
她的眼角微微泛紅,時樾的眼睛卻是全紅了。他忽的伸手,把她緊緊抱在了懷里�!安魂P(guān)你事�!彼f,“一點都不關(guān)你事。我一直都很感謝你。我媽媽去世之前很開心,我從來沒有見她那樣笑過�!�
時樾抱著她,吻她的臉頰,吻她的嘴唇,說:“南喬,我追你好不好?”
南喬溫順但有些僵硬地讓他吻著,耳根泛紅。她說:“你為什么要追我?”
“我們在一起過嗎?”時樾問。
“我們分開過嗎?”她回答。
我們分開過嗎?
時樾被這句話震得說不出話來。他覺得自己的腦子都在轟響,就像當年在空中中彈,墜落下來時的感受。
他以為是失而復得,在南喬心中,卻是一場漫長的久別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