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葉溪抱著木盆尋了一圈兒也沒找到合適的地方落腳,倒是收獲了一堆眼神的打量。
他只當沒看見,自從和曹家的退了親,總還是有人把這事兒當閑時嗑牙的趣事,再加上他因臉上的燙傷覆著白紗,更加是引人注意了。
不想讓這些閑言碎語擾了自己的清靜,葉溪索性抱著木盆往前面的河岸走去。
等走了幾十米遠后,已經(jīng)看不到村里的那群婦人小哥兒,河水潺潺,岸邊的蘆葦長的茂盛。
葉溪找了個水淺好落腳的地兒,將盆一擱,蹲著身子開始用木錘敲打起衣服。
洗衣的皂角是山上摘的,不需要花錢去買,可也不是寬裕著用,村里人多,都指著皂角樹洗衣洗頭,葉溪邊揉搓著衣裳邊思慮著趁這幾日閑功夫去山上摘些回來,免得家里緊缺。
就這么腦子里計著家里事,一時沒留意手下,河水便將洗好的一件衣裳沖走了,河水雖不急,可流速也是快的,葉溪伸手去撈也是來不及了。
看著衣裳隨著河水往下流一路漂去。
農(nóng)家人不富裕,也是要好幾年才能添置一件衣裳的,縫縫補補又三年,哪怕是最后實在穿不了了,也得留下來裁了做成灑掃的抹布。
實在是不能就這么虧了一件衣裳!
葉溪沿著河岸往前追,一路踩過蘆葦蕩,鋒利的葉片割傷了他的腳跟,也顧不上。
眼看著就要流入前面平闊的河面了,葉溪挽起褲腿打算跳入河里去試圖撈一下。
就在他準備下河的時候,旁邊有人已經(jīng)比他先了一步。
只見林將山快速的踩入河里,河水不深,加上他人高馬大,河面只到他的腰腹處,他迎著逆流的水,絲毫不受阻力的樣子,很快便淌到了河中央,大手一撈,便將葉溪沖走的衣服抓住了。
葉溪呆呆的站在河邊,看著他又從河里返回。
“給�!彼麑⒁律堰f給葉溪。
葉溪伸手接過,輕輕道了聲謝,耳根子卻紅了,不為別的,只為現(xiàn)在他才看清自己被沖走的衣裳竟然是件里衣。
小哥兒的里衣是私物,不能讓旁人見的,如今卻被這個漢子握在了手里,他不免羞的耳根子紅。
可林將山卻是沒有其他表情,他單純只是順手幫他一個忙而已,也分不清那是個什么物什。
將衣裳遞給葉溪后,他便俯身擰干了褲腳的水分,提起扔在蘆葦叢里的魚便要離開。
“這是你打的魚?”葉溪看見他提在手里的魚,用草繩系著魚鰓,魚尾還在擺動,看著就是剛從河里打撈上來的,新鮮著呢。
林將山點了點頭,“用漁網(wǎng)撈的,算是開葷�!�
村里會打漁的并不多,這也算是一門手藝了,鎮(zhèn)上的魚一尾都要賣三十個銅板呢。
因此葉溪看他的眼神中又多了一絲欽佩。
“那你捕魚的手藝挺好,竟然捕了這么多,我們村的捕魚郎都不見得一日能捕這么多尾�!�
林將山應是不善言辭,面對葉溪的夸贊,竟有些局促的不知該作何回答,只直直的看著他,漆黑的眸子里倒映出葉溪的影子。
他的嘴唇緊閉,半晌后,提了兩條魚的草繩遞到葉溪的面前。
這下?lián)Q葉溪有些怔愣了,他疑惑的看著遞到面前的魚,“你這是要給我?”
林江山輕微的點了下頭,“嗯�!�
兩條魚可不便宜,他怎么敢收,葉溪連忙搖著手推拒道:“我不是想要你的魚,我只是夸你捕魚手藝厲害而已,你不用送給我�!�
他難道以為自己是想要他的魚所以才和他說話的?
林將山卻并不收回,只俯身擱在葉溪的腳邊,沉聲道:“橫豎我也是吃不完的,你拿回去罷�!�
他一個人的溫飽好湊合,一天一條魚足矣,每次捕魚都能吃上好長一段時間,吃不完的魚便用鹽腌了做成咸魚,只是他手藝不好,每次做出的魚都是咸的發(fā)苦,讓他下不了嘴。
受了人家這么大的禮,葉溪哪里好意思,于是紅著臉道:“那我付你魚錢,只是我現(xiàn)在身上并沒有帶銅板,你看改日給你行么?”
林將山道:“銀錢便免了,我順手從河里撈的,不指望這個為生。”
說完他就要走,葉溪忽然想到了什么,連忙叫住了他:“那我再給你送壇酸菜如何?”
林將山這才停住身,轉(zhuǎn)頭看他。
葉溪抿了抿唇,問道:“那日我給你送的酸菜你若是瞧得上,那我便再送些來,全當?shù)至诉@魚錢�!�
葉溪上次送的那壇子酸菜清爽可口,下白粥饅頭都極好,沒兩日就被林將山撈的見了底。
想到這里,他終于松動了,點了點頭,低啞著嗓子道:“多謝�!�
葉溪笑了笑,眼眸彎成好看的月牙弧度,“酸菜與魚比起來可不值錢。”
林將山眉眼微動,什么也沒再說,轉(zhuǎn)身走了。
葉溪這才趕忙將剩下的衣裳洗了,提著那兩條魚回了家。
正好快到晌午,要做午飯了。
村子里的人家都升起了炊煙,葉溪想著地里的阿爹和大哥忙活了一上午,待會兒是要回來吃晌午飯的,于是連忙將衣裳晾在了院兒里的竹架上,鉆進灶房做飯。
家里的玉米面是新磨的,滿滿一大缸子,舀了一大瓜瓢出來,混上半碗的細面,摻入井水后揉搓成金黃的面團子。
趁著面團發(fā)酵的空隙,趕快提了魚去院兒里剖肚去腮,刮下的魚鱗埋在菜園子里做肥料,扯出來的魚腮內(nèi)臟就扔到雞舍里。
魚是難得的葷腥,葉溪定是要將配料備齊,做成一道美味的下飯菜的,剛好壇子里的酸紅辣椒泡的脆生,生姜也是脆嫩,剁碎了拿來做魚那是酸辣鮮香。
鍋里的油燒的火辣,劃了花刀的魚被扔進鍋里,倒上半碗的剁椒,淋上白薯芡粉水,鍋氣騰騰,魚的香味順著窗沿飄出了灶房。
葉阿爹和葉山剛扛著農(nóng)具回來,還沒進院兒就聞到了鮮香的味道,兩人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肚子餓的嘰咕了好幾聲。
“溪哥兒,午飯做了甚,怎地這般香?”葉山迫不及待的鉆進了廚房。
葉溪正將菜板上紅紅綠綠的泡椒碎倒進鍋里,最后撒上一把翠綠的藿香葉子,他笑著回大哥道:“做的剁椒魚呢,今兒的配料齊全,這味兒指定是不差的�!�
葉山湊過來看鍋里,喲了一聲:“沒成想今日竟有這般好吃食!蒸了米飯沒,得下他三大碗!”
葉溪笑了笑:“稻米不多了,便蒸的玉米饃饃,也是能飽人的�!闭f完,他便掀起了旁邊甑子的草編蓋子,白騰騰的熱氣撲了滿臉,里面的玉米饃饃個個金黃圓潤,蓬松香軟。
“好!我得吃三五個!”葉山高興的去院兒里洗手去了。
葉溪連忙盛了菜,在灶房里布好了午飯。
劉秀鳳也從鎮(zhèn)上賣菜回來了,挎著的籃子空空如也,看樣子今日的生意不錯。
“今兒鎮(zhèn)上人多,我占的位置好,這菜賣的倒也快!”
葉阿爹笑呵呵的接過她手里的籃子,“應該是你種的菜好所以賣的才這般快,也不枉你日夜照料菜園子�!�
劉秀鳳嗔了他一眼,心里很受用:“我不種菜,家里吃什么,你們倒是也知道種菜辛苦�!�
葉溪喚道:“快來用午飯了,菜別涼了�!�
劉秀鳳進了廚房一看,哎呦了一聲:“中午這般好吃食,你們撿錢了?竟買了魚�!�
葉山回道:“是溪哥兒買的,想來是看我們勞作辛苦。”
葉溪將玉米饅頭撿到盆里,一人遞了一個,笑道:“我指頭縫緊的很,哪有銅板買魚,是旁人送的。”
葉阿爹咬了一口玉米饅頭,好奇道:“何人這般大方?愿意送兩條魚?”村里人為了一兩寸的田埂地都要爭的頭破血流,誰會白白送魚給別家吃。
葉溪端著土陶碗,抿了抿唇,如實道:“是山腰上搬來的那個外鄉(xiāng)人�!�
劉秀鳳一聽,皺起眉頭呵斥道:“不是叫你離他遠點兒么!他一個不知根不知底的外鄉(xiāng)人,長的還那般魁梧高壯,住在離村子較遠的半山腰,誰知道他是做什么勾當?shù)�!還送你魚,安知安的是何心!”
葉山也告誡自家弟弟道:“阿娘說的對,咱們是該留個心意兒,怕著了別人的道�!�
葉溪垂著頭不說話,他心里偏偏就認定了那人就是個好人。
葉阿爹疼自家小哥兒,見葉溪被說的腦袋都耷拉下去了,用筷子敲了敲碗,道:“何故說溪哥兒,他得了魚巴巴的送回家來做給我們吃,你們還訓斥他作甚,要我說別人也不一定是個不好的,既然有官府的身契文書,又能在村里安身,便是個守法的,咱們也別一棒子把人打死了�!�
葉溪聽了阿爹的話,來了精神,解釋道:“這人叫林將山,不是大哥說的滿臉絡(luò)腮胡的胡蠻子,還會打漁呢,今兒我在河邊洗衣裳,有衣物被沖走了,還是他下河去替我撈起來的,這還不算,他自個兒打的魚說吃不完,主動給了我兩條,我要給銀子他也不收�!�
葉阿爹聽了,語氣軟了些道:“這人心熱,出手也大方,看來為人是個耿直的,不像是個壞的,以后咱們別跟著村里嚼舌根的那些閑人編排人了�!�
劉秀鳳努了努嘴:“就兩條魚把你收買啦,咱們溪哥兒是個小哥兒,誰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呢。”
葉溪指了指自己的臉,“我都這幅模樣了,阿娘,他能圖我什么。”
“溪哥兒.....”劉秀鳳心里一疼。
葉山抿了下唇,喊道:“吃飯吃飯,說這些做什么,改日我遇到了那人,跟人好好道謝就是了�!�
飯桌上消了聲音,一家人安安靜靜的吃完了晌午飯。
第8章
這里是山秀村
夏至三庚數(shù)頭伏,在辣陽暑熱中便入伏了。
地里的水稻長得綠油油,蟬貼在樹上孜孜不倦的鳴著,讓燥熱的暑夏添了一絲煩悶,村里總有不怕熱的孩童成群的在田間山野瘋跑。
葉溪怕熱,一到夏天就總沒個精神,窩在家里不肯出去,胃口也減了一大半兒,劉秀鳳喊著他跟自己一塊兒賴在院子里的樹蔭下挑綠豆。
入伏便代表著天氣愈發(fā)熱起來了,家家戶戶的綠豆湯就要熬起來了,熬上一大鍋放在井里冰著,待勞作回來喝上一大碗便可消暑,要是沒有這一口喝的這夏天是難過的。
葉溪盤腿坐在竹床上,有些昏昏欲睡,手的動作也漸漸慢了下來,劉秀鳳笑他:“這般懶怠,可怎好。”
葉溪打了個呵欠,眼尾蘊上了一絲緋紅,“家里人疼我,讓我躲懶�!�
劉秀鳳看著葉溪臉上的面紗,勸道:“天氣熱,橫豎在家里,你便摘了罷,捂著盡會出汗�!�
葉溪搖了搖頭,“戴著也無事�!�
劉秀鳳也不多勸了,便叫他待會兒天陰些了,去菜園子摘些黃瓜番茄回來,浸在井里,傍晚的時候撈起來用麻油一拌,就是一道涼爽可口的拌菜。
葉溪嗯了一聲,躺在竹床上消暑。
過了會兒,劉秀鳳挑好了綠豆,葉溪便爬起來去灶房熬綠豆湯去了,他的火候把握的好,總是能將綠豆熬化,變的又沙又綿,擱上一點蜂蜜,便是鎮(zhèn)上那鋪子里要賣十文錢一碗的甜水。
葉溪塞了一灶膛的柴火,慢慢的熬著鍋里的綠豆湯,隨著水蒸氣的蘊散,綠豆的香味漸漸的發(fā)散了出來,劉秀鳳站在門檻邊上打了個呵欠,她納鞋墊子有些困了,暑熱催發(fā)著人的倦意,午后的時光人總是格外的困倦。
她喊了一聲:“溪哥兒,阿娘去屋里稍躺躺。”
葉溪哎了一聲,自己守在灶邊。
劉秀鳳走后,葉溪坐在灶房里,搖著蒲扇聽著屋外的蟬鳴漸漸的也有些困意上頭,灶膛里有干柴被燒的啪嘰一聲,嚇退了葉溪的困意。
站起身掀開鍋蓋,里面的綠豆已經(jīng)熬化了,用鍋鏟一攪,湯變得混濁,想來是熬的查差不多了,葉溪便拿來了瓦罐,往里面盛了一罐。
然后用井里的竹籃子放著瓦罐浸到了井里去,井水冰冷刺骨,只需一個時辰就能冰鎮(zhèn)好綠豆湯。
葉溪算好了時辰,回堂屋里繡手帕去了,這是他攢私己的活計,鎮(zhèn)上有鋪子要收的,一張繡花的帕子給十五文錢,若是刺的大繡或者滿繡,那價錢還得往上高,只是這是費眼睛的事,他向來是打發(fā)時間的時候繡一繡。
等到太陽往西偏了些,葉溪便擱下了針線出了堂屋,拉起井里籃子的麻繩,用水摸了摸瓦罐,果真是涼的冰人。
阿爹和大哥在地里頂著烈日曬了一晌午了,怕是早已口干舌燥,他正好給他們送一瓦罐去。
葉溪拉上門就提著籃子去了,太陽燥熱,沒走幾步他就熱的滿頭都是汗,站到林子旁的樹蔭下歇會兒涼,微風一吹倒是能解幾分暑熱。
村里的孩童三五成群的叢林子里跑了出來,手里拿著粘桿,有兩個手里提著竹兜。
葉溪喚他們:“可有粘到蟬?”
孩群里的牛娃子笑道:“溪哥哥,我們今兒粘了可多呢,有半兜子了!”
葉溪喲了一聲,“那定是每人能換上兩串糖果子吃了。”
“嗯嗯,溪哥哥我們走啦!”
說完,一群孩子成群的跑了。
葉溪笑了笑,看著他們可愛的緊,小孩兒抓蟬是能換銅板或者換糖吃的,這夏蟬或炸或炒來吃都是香的很,鎮(zhèn)上富戶人家不少都愛吃這一口,只是抓蟬也不是簡單事,得滿林子的鉆,有的蟬就貼在那高高的樹梢上,竹竿是打不著的,得爬到樹上去,一天下來也抓不了幾只,得是那專門靠這個為生的老手才能日日都得一背簍。
葉溪又在樹下站了會兒,便提上籃子準備去田里尋阿爹大哥了,剛準備走,便看見前面走來了一個人,高高壯壯的,扛著一把鐵鋤。
是林將山。
他自然也是看到了樹下的葉溪,眸子黑沉,走了過來。
葉溪不知道為什么看著他就莫名有些緊張,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虛害怕什么,手指緊緊握著竹籃子的把手。
“我路過,你是要去地里么?”葉溪小聲的開口打招呼道。
經(jīng)過幾次的接觸,林將山不像以前那么冷了,總算愿意多說幾句話了。
他點了點頭:“剛買了兩畝地,去翻土,看看種點什么。”
葉溪:“地可不便宜,你竟還能買兩畝地,比村里大多人強多了�!�
林將山嗯了一聲,不冷不淡道:“不種地沒吃食,總不能一直在鋪子上買米吃�!�
葉溪替他出主意道:“鋪子上的米都是加了價的,一升怕是要貴五六文錢的,你可以去村里人家問問,看看誰家有富裕的存糧,倒是能省上些�!�
林將山?jīng)]說村里人幾乎都不愿意和他來往,怕是沒人愿意賣他米,只點了點頭道:“多謝。”
“我鎮(zhèn)了些綠豆湯,你要喝點兒么?”葉溪這才想起自己挎著的籃子里裝了一瓦罐的綠豆湯。
林將山將視線落在他的竹籃子里,天氣炎熱,他出門時帶的一葫蘆山泉水早已經(jīng)喝干,此時嗓子渴的干燥不已,一聽葉溪說的冰鎮(zhèn)綠豆湯,他更是干渴了。
葉溪見他這幅神情便知道他是要喝的,也不等他回話,蹲下身將籃子放在了石頭上,提了瓦罐又拿了一個空碗出來。
綿密的綠豆湯倒了一碗,冰冰涼涼的,遞給林將山的時候,碗壁都泛著冷氣。
他也不含糊,一口氣喝了整整一碗,冰冷的液體順著喉管流到胃里,五臟六腑都得到了緩解,身體里的熱氣消了一大半。
葉溪見他喝的快,又提著瓦罐給他添了一碗,“我?guī)У亩啵俸纫煌胍彩菈虻�。�?br />
聽他這么說了,林將山才放心的喝了第二碗,這碗他喝的稍慢些,嘗出了里面的甜味兒,好喝不膩人。
“你手藝..很好�!彼簧蒲赞o的夸贊道。
葉溪彎著眸子笑了笑:“也就是些農(nóng)家人的手藝罷了,不稀奇的。”
林將山:“上次你做的酸菜,也很好。”
葉溪聽他這么一說,才想起他送了自己魚而他答應的酸菜還沒送呢,連忙道:“哎呀,這段時間我竟忘了再替你送壇酸菜來,改日我空了便給你送來�!�
林將山看見他這幅慚愧懊惱的模樣,眸子里染了一絲笑意,低聲道:“不急,我還有其他吃食不急著這一口�!�
葉溪道:“不是個費時間的事,改日好了我便給你送來�!�
林將山嗯了一聲,眼看遠處走來了幾個村里人,他知道漢子是要跟小哥兒避嫌的,為了不給葉溪招蜚言,便不再多說,扛了鋤頭走了。
葉溪看著他扛著烈日的身影,笑了笑,這漢子外冷心細,比不少漢子都有分寸呢。
提著竹籃來了田里,葉阿爹和葉山剛好理完了稻子里的溝壑,兩人坐到樹下來歇涼。
葉山被太陽烤得黝黑,臉頰通紅,他用衣裳擦了擦汗,道:“今年怪的很,還沒到大暑就又熱又旱的�!�
葉溪遞了一碗綠豆湯給葉阿爹,葉阿爹道:“還有半個來月才到收割時節(jié),又熱又旱現(xiàn)在也割不得�!�
稻穗兒還沒有到真正飽滿的時候,捏上去還是癟了些,減了產(chǎn)量不說,就是賣到鋪子里價格都得跌個兩三文。
葉山灌了一碗綠豆湯,“明兒去問問村長,看看這幾天好久開渠灌水,再不往地里澆點水怕是真要曬干了�!�
葉阿爹:“今晚我就去問問。”
葉溪埋頭收拾著碗,又聽大哥聊起:“下面那塊兒好地被人買了,我還算著今年攢了錢去買下來,結(jié)果被別人先了�!�
葉阿爹嘆了口氣:“下面那地平整肥沃,挨著河渠,是好地,比咱家的強不少,怪就怪咱們銀錢不夠�!�
家里想要那塊兒地好久了,只是價錢比旁的地都貴上三兩銀子,所以遲遲沒攢夠。
葉溪抬眼道:“好像是林將山買的�!�
葉山有些吃驚:“好家伙,兩畝地說買就買了?村里人哪有他這般闊綽的�!�
葉溪:“應是以前攢的身家吧�!�
葉山嚯了一聲,道:“別真是以前干過什么吧,看著他跟我年紀相仿,就算是在鎮(zhèn)上扛沙袋子,也不能這般闊綽。”
葉溪瞪了自家哥哥一眼:“少胡說了,人家自己有本事掙的銀錢,少眼紅編排些沒的�!�
葉山看自家弟弟:“不是,你干嘛替他這個外鄉(xiāng)人說話,我就隨便猜猜罷了,溪哥兒,你抵我做甚�!�
葉溪耳朵尖微紅,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下意識巴巴的替林將山說話,一時憋住了不知道該說什么。
葉阿爹在一旁看兩人要嗆起來了,開口道:“管別人闊不闊綽的,跟咱沒關(guān)系,趕快歇好了,去將田埂雜草理一理。”
阿爹和大哥要忙活了,葉溪也趕快收拾了東西,準備回去,路過那畝良田的時候不由多看了幾眼。
第9章
這里是山秀村
因為干旱的原因,山秀村第二日就宣布了要開渠灌田,只是這家家戶戶都要灌田,也得排著隊挨個兒來。
葉溪家的地在靠后的位置,得輪到第三天去了,稻子關(guān)乎一家人的生計,每家每戶都看的特別重要。
葉阿爹和大哥葉山天不亮就去了田埂上,盼著河水通過溝渠流向自家地里,誰知道等了一上午,也沒見水流過來,這下葉家人坐不住了。
葉山扔了犁耙,“爹,我沿著溝渠去找找,指不定是哪家黑心腸的把渠堵了!”
葉阿爹守在地邊上,哎了一聲,“要是晌午后還不見水,我就堵上村長家去�!�
葉山沿著溝渠就往前走,彎彎繞繞,一直走了百米遠,才看見溝渠被人用泥巴堵了,水流到旁邊的田里去了。
一時氣不打一處來,要找人拼命。
干這兒事的正是村里的賴戶劉麻子一家,他家向來愛占旁家便宜,就是別家門口種的果樹,他也是要伸手去偷三五個的回家去。
以往那些恩怨也就罷了,現(xiàn)在灌水這事兒是莊戶人家的頭等大事兒,他竟也敢從中作梗。
葉山將鐵耙舉起,就要將那泥巴推了,誰知劉麻子一家也守在不遠處的樹蔭下,見了葉山急急的就奔了過來。
“嘿,葉家小子你想作甚!”劉麻子高聲喊道。
葉山啐了一口,惡狠狠道:“今兒是我家放水的日子,你家倒好堵了渠口,讓水都流你家去了!你們做人有沒有良心!”
劉麻子媳婦兒喊道:“我家地里的糧食也快旱死了,況且我家地在你家前面,自該是我家先灌田!”
葉山罵道:“你家昨日就放了水,今兒就該我家了,怎地你家地要旱死,我家就不旱死了!哪有這般的道理,跟我找村長說道說道去!”
劉麻子的兩個兒子也圍了上來,拿著木犁兇狠道:“我家不想和你多廢話,今兒這水我家還就占了!”
葉山也是個骨頭硬有血性的漢子,這么一聽,當即提了褲腰,便要跟劉家的兩個兒子打斗,也不怵他們以多欺少。
眼看就要打起來了,河渠里的泥巴堆一下就被人擊垮了,沒了阻擋,河水瞬間就順著渠道往前流去。
所有人轉(zhuǎn)頭一看,林將山站在河渠邊上,手里拿著鋤頭,淡定的看了眾人一眼。
劉麻子氣惱就要上前去扯他,“你個外鄉(xiāng)的,你來攪合什么!”
林將山手一擋,就眨眼間就將劉麻子扔到了他自家的泥巴田里,壓到了一片的稻子。
劉家兩個兒子看自家老子被打了,就要上前圍住他,林將山雙手緊握鋤桿,對著他二人,冷硬道:“做人要講道理,別自找事�!�
劉麻子媳婦兒尖聲罵道:“少在這里充大爺裝好漢!誰知道你以前是不是個正經(jīng)的,跟這里講什么酸儒道理,我家放水礙著你什么事兒了!”
葉山呸了他們一聲,站到林將山邊上,“張著嘴噴什么糞,林兄弟雖是外鄉(xiāng)的,但現(xiàn)在是山秀村正頭平臉兒的村民,有官府文書,少張著嘴就編排人家!”
林將山個頭高大,比葉山都高半個頭,劉家兩個兒子在他面前還真顯得有些矮小,劉麻子媳婦兒撇了撇嘴,有些怵他。
林將山斜看了一眼劉家人,沉聲道:“我買的地也在下頭,你們堵了水便是堵了我的水,這事兒我自然要摻和,我今天就守在這里,看誰敢堵河渠,找我麻煩,給我添不痛快的�!�
他這話一出,劉家人便不敢再說什么了,就林將山這一身的煞氣,誰敢惹,指不定以前他就是做山匪大盜的,有一身功夫的,打起來誰是他的對手。
劉麻子媳婦兒扶起了被摔在地里的劉麻子,兩個兒子拿著木犁一家人悻悻的就走了。
葉山感激道:“多謝林兄弟了,今兒沒有你,那劉麻子一家還挺難纏的,這放水的事情還不定拖到什么時辰去,地里的稻子可不等人��!”
林將山在河渠旁邊坐下,“你回去罷,我守在這里,保你家今日有水灌地�!�
葉山感謝的對他抱了抱拳,連忙回去灌地了。
他回去后將這事兒給葉阿爹一說,葉阿爹道:“這小子有血性有情意!人家?guī)土嗽蹅�,是個好人��!”
葉山道:“難道不是因為他的地在咱們下頭么?”
葉阿爹搖頭:“他剛買的地,什么都沒種需要灌什么地,人家就是看不過去出手幫了咱!”
葉山當即決定要同這個林將山做兄弟,“之前我還說別人像個胡蠻子,不該這般編造人家,阿爹我看這人是個可以往來的,改日在家做了飯請別人來吃上一頓。”
葉阿爹點頭:“是該這樣�!�
晚上收工回去,葉山將這事兒給葉溪和劉秀鳳一說,劉秀鳳當即答應了請林將山來家里吃飯。
葉溪不曾想他今日居然又幫了自家的大忙,于是主動請纓道:“那我便去割上二斤好肉做個席面來,再到東頭打上一壇子好酒�!�
劉秀鳳的廚藝比不上葉溪,她放手讓葉溪去張羅,拿了五十文錢出來。
*
翌日,葉溪擱在櫥柜里的黃瓜腌菜入味了,他撿了一小壇子出來準備拿去送給林將山。
順著山腰的小道上了山,很快就到了林將山的屋子前,這次他家的大門敞開著,應該是人在家里。
葉溪站在門前抬頭一看,就見到了正在吃飯的林將山,他左手捧著個寬大的土陶碗,蹲坐在堂屋門口的青石臺階上,用筷子扒著碗里的面條,吃的豪放又不顯粗魯。
葉溪笑吟吟的站在門中央,輕聲喊道:“我可是來的不巧,擾你吃飯了?”
林將山停下筷子,循聲抬頭來看他,咽下了喉嚨里的食物,才道:“你怎地來了?”
葉溪笑了笑,舉起自己手里的小壇子:“上次答應的,給你送罐酸菜。”
林將山聽后,站起身從屋里抬了一把小矮椅出來,他可以坐地上,但不能讓人家小哥兒坐地上。
葉溪也不客氣,拉過椅子來便在林將山邊上坐下了,橫豎這里沒有其他人家,旁人也不得了,所以他也不講究那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