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滿嬸無措:“這,哪來新孩子,亭笈你這是說什么傻話�!�
陸亭笈:“也對,他都這么大了,未必能生得出來,那還是算了,把這個隨便送誰去吧!誰愛要誰要,反正我不要!”
滿嬸自己家里也沒什么小孩子,親戚也都不在這邊,她想了想:“那就送給隔壁孩子吧,上次他家還給我們送了一筐酸梨呢,我還想著送給人家點什么,把這個送過去正合適。”
陸亭笈漫不經(jīng)心:“嗯,隨便吧�!�
*
陸緒章過去東交民巷看望自己的父親,順便把買的那份西洋參拿過去。
父子倆說了一會話,陸老爺子道:“你既然回來了,如果能休息幾天,那就多陪陪亭笈,上次亭笈過來,不知道怎么突然提起他母親,還問起他母親的一些事,你得多注意他思想動態(tài)了�!�
陸緒章:“父親,我正要問你,他的壓歲錢之前是不是放你這兒?”
陸老爺子看了眼兒子:“是放我這里,但最近他要回去了,說他有用處�!�
陸緒章蹙眉:“有用處?那你就給他了?”
陸老爺子倒是并不在意的樣子:“那是他的壓歲錢,他說有用處,找我要,我當(dāng)然得給,總不能讓我大孫子沒錢花吧?”
陸緒章:“我看他最近花了很多錢,這已經(jīng)完全超出了一個初中生消費的范疇,關(guān)鍵是最近他突然提起硯青的嫁妝,好好的他怎么想起這個?這里面一定有問題�!�
陸老爺子不緊不慢地道:“是,有問題,既然有問題,那你就去解決問題吧�!�
陸緒章:“……”
他沉默了片刻,想著自己和兒子談話的種種,終于道:“其實我有些擔(dān)心�!�
陸老爺子:“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
陸緒章輕嘆了聲:“他現(xiàn)在思想好像有些偏激,該不會談對象了吧?”
陸老爺子想了想,非常贊同:“有可能,你這個猜測非常有道理。”
陸緒章:“他還這么小就早戀?”
十四歲,才初二,還是小孩子呢。
陸老爺子聽著,有些驚訝地放下茶盞,他眨眨眼睛,不太明白地看著陸緒章。
陸緒章:“嗯?”
陸老爺子擰著眉,不可思議地道:“你覺得這么小就談對象,是早戀?”
陸緒章:“不是嗎?他才初二,還是小孩子�!�
陸老爺子:“可我怎么記得——”
他慢悠悠地說:“你當(dāng)年不是也很早就和硯青談了嗎?”
他好奇地看著陸緒章:“來,給我說說吧,你們到底多大開始的?”
猝不及防的,陸緒章眸中泛起一絲狼狽。
他望著那升起的裊裊茶氣:“那可不一樣,我和硯青從小認識,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這能一樣嗎?”
陸老爺子:“怎么不一樣了?你和硯青青梅竹馬,那人家亭笈如果談對象,還能去美國談嗎,人家就是談咱北京的,很可能就是談他們學(xué)校的。他們學(xué)校的肯定是同學(xué)了,同學(xué)嘛,那也是青梅竹馬,這有什么問題嗎?”
陸緒章擰眉,兒子找他追要嫁妝的事,他總覺得兒子并不會平白無故想起這些,這必然是有人攛掇著,對他說了什么。
于是他道:“如果真是談對象了,對方是什么心性還真不好說。從他如今驟然上升的花銷看,他給對方花了不少錢,但對方可能還不滿足�!�
還找他要嫁妝。
其心可誅。
陸老爺子一聽:“這有什么問題?談對象花錢,那不是應(yīng)該的嗎?不該花錢嗎?緒章,我可是記得,你當(dāng)時為了討好硯青,把自己的錢都攢著給她買好吃的好玩的,難道不是嗎?”
陸緒章頓時什么都不想說了。
他直接起身:“父親,我還有事,先走了,至于亭笈的事,我會留意下�!�
他現(xiàn)在比任何時候都明白,兒子還是得自己操心,指望爺爺輩是不可能的。
老人只會添亂。
陸老爺子搖頭:“這有什么好操心的嗎,我看亭笈做什么心里都有數(shù),比你強多了,你不要瞎操心,隨他去吧�!�
陸緒章聽著老爺子那話,只覺得太陽穴都有一根筋在蹦。
他就不該眼巴巴地跑來這里打探什么消息,有那功夫,他回家睡覺倒時差不是挺好的嗎?
他徑自道:“李同志介紹的那位,我實在沒心思。父親,麻煩你了,幫我回絕了,就說我現(xiàn)在完全沒有結(jié)婚的想法�!�
說完他邁步告辭。
陸老爺子趕緊喊住:“你這是什么意思,你讓我去說?我不想去說,你去回絕人家。”
陸緒章:“李叔叔是你多年好友,是我的長輩,你去說更合適,你也比我更有威信,對不對?”
這話說出,他人已經(jīng)出去了。
陸老爺子氣得吹胡子瞪眼:“這真是我親兒子嗎?!”
*
傍晚時候,滿嬸小心地過來報告,說陸亭笈和同學(xué)在外面吃晚飯,不回來了。
當(dāng)時陸緒章正在看一份文件,聽到這話,先寫了幾筆,之后才抬起頭,隨口問道:“他最近一直往外跑嗎?”
滿嬸:“倒也不是一直,就是偶爾在外面吃,估計和同學(xué)約著吧�!�
她想了想,補充說:“最近亭笈倒是上心學(xué)習(xí)了,很晚還在那里看書學(xué)習(xí)呢,以前可不這樣�!�
陸緒章:“他最近穿著方面呢,有沒有格外在意?”
滿嬸:“好像比較注意吧?那天自己還挑了一條新褲子穿呢!”
陸緒章微頷首:“好,我知道了。”
滿嬸就要出去,陸緒章卻突然想起來什么:“對了,隔壁的碧梧回來了吧?”
滿嬸:“回來了,我看正在胡同口和人打乒乓球呢�!�
陸緒章頷首:“知道了,你先忙吧”
滿嬸走后,他徑自起身,過去旁邊箱子里翻出一支鋼筆,這是美國時順手買的,不過還沒用,全新的。
他拿著那鋼筆,走出家門,就見胡同里隔壁兩個小娃娃正追著一個電動小汽車玩。
那小汽車——
他盯著看了一會,終于認出,那小汽車正是自己從美國買的,給兒子買的。
也算是精挑細選的,塞在行李箱里,漂洋過海帶回來,結(jié)果兒子根本不要,竟然隨手送人了。
兩個小家伙倒是喜歡得很,追著小汽車,摔倒了,摔得屁滾尿流也不怕,打個滾爬起來還要繼續(xù)玩。
四五歲的小孩子,正是喜歡這個的時候。
兒子的年紀,看來已經(jīng)不愛這個了。
他站在那里靜默地看了好久,一直到一陣冷風(fēng)吹來,黃葉簌簌地在腳邊飄過,他才回過神來。
他邁步過去胡同口,果然見寧碧梧正在打乒乓球。
傍晚的風(fēng)吹著老槐樹,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兩個半大小姑娘握著乒乓球拍,你來我往,嘿呦嘿呦的,打得額角流汗。
一旁墻角陰涼處有兩個老爺子正下中國象棋。
陸緒章便走過去,看他們的棋路。
一局棋沒走完,那邊小姑娘停下來了,一個個累得夠嗆,跑過去買了糖葫蘆,對著晶瑩的糖葫蘆一口一口吃著。
陸緒章走過去:“碧梧,打乒乓球呢?”
寧碧梧看到陸緒章,忙笑著打招呼:“陸叔叔好!”
旁邊寧碧梧的同伴見到她和人打招呼,恰好她也要回去了,說了聲便先走了,陸緒章便站在那里和寧碧梧說話。
陸緒章笑得溫和:“碧梧,我剛從美國回來,帶回來一支鋼筆,你看看喜歡嗎?”
說著,把那鋼筆拿給她。
寧碧梧看到那鋼筆,忙接過來,仔細看了看,之后驚喜不已:“天哪,陸叔叔,這個要送給我嗎?”
陸緒章:“當(dāng)然了�!�
寧碧梧心花怒放:“這可是美國鋼筆,這個鋼筆不便宜吧?要不還是算了吧我不要了�!�
誰都知道進口的東西貴,鋼筆當(dāng)然也是。
陸緒章:“也沒多少錢,這個在美國買很便宜,而且也不算什么,你收著吧�!�
寧碧梧感激得要命:“好!謝謝陸叔叔!陸叔叔你真好!”
就在寧碧梧一疊聲的感謝中,陸緒章不著痕跡地問:“碧梧,最近學(xué)校有什么好玩的事嗎?”
寧碧梧想了想,道:“沒什么好玩的事,挺無聊的,我們數(shù)學(xué)老師總請假,她說她生病了,但我總覺得,她可能是懷孕了,也許沒幾天她就要生孩子了!”
陸緒章:“哦�!�
寧碧梧:“她符合計劃生育嗎?我覺得不符合吧,可能她根本沒拿到準生證,所以要瞞著!回頭萬一被查出來,肯定受處分!”
陸緒章不想聽她繼續(xù)說下去,便道:“這種事學(xué)校自然有處置,你們年紀還小,還不用操心這種問題吧�!�
寧碧梧點頭贊同:“也對,反正學(xué)�?偰茏屛覀儾傩膶W(xué)習(xí),我們操心學(xué)習(xí)就對了�!�
說著,她嘎嘣一聲咬了口糖葫蘆。
陸緒章看著這小姑娘大口吃著糖葫蘆的樣子,突然想起小姑娘的名字還是孟硯青取的。
因為寧家奶奶覺得孟硯青大方得體好看,希望自家孫女能像她一樣溫柔大方。
可現(xiàn)在,哪兒像了,一點都不像。
當(dāng)然這個世上本來就沒有什么人能比得上孟硯青,連她萬分之一都比不上。
陸緒章耐心地道:“我看亭笈現(xiàn)在還挺愛學(xué)習(xí)的?老師是不是批評他了?”
寧碧梧點頭:“應(yīng)該批評了吧。”
陸緒章循循善誘:“哦?因為什么批評?他是不是表現(xiàn)不好?”
寧碧梧點頭:“確實不太好�!�
陸緒章:“哪方面不好?”
寧碧梧:“哪方面都一般吧�!�
陸緒章:“……”
他無奈:“是嗎?比如你說說,舉個例子給我聽聽�!�
他溫聲補充說:“如果確實有哪些不好,碧梧你就及時告訴我,我會教育他�!�
寧碧梧便不吃糖葫蘆了,她認真思考起這個問題。
她想了好一會,終于道:“那天我和他,還有另外一位朋友,我們一起出去玩,他竟然想甩下我,他們兩個一起去玩,不帶我�!�
陸緒章不動聲色:“是嗎?你那位朋友,是男還是女?”
寧碧梧:“當(dāng)然是女的�!�
陸緒章:“女的?校內(nèi)還是校外的?”
寧碧梧想著不能告訴陸緒章,這是孟小姨叮囑過的,也是陸亭笈威脅過的,便道:“校外的,具體我就不知道了,我也說不清楚!其實就見過幾次面。”
陸緒章蹙眉:“那個女同學(xué),她和亭笈關(guān)系很好?她多大了?”
寧碧梧不敢細說,只含糊地道:“反正挺年輕的吧,我們怎么會認識七老八十的呢�!�
陸緒章:“長得如何?”
寧碧梧狐疑地看著陸亭笈:“陸叔叔,你干嘛這么關(guān)心人家長得好不好看?”
陸緒章:“好奇,就隨便問問�!�
寧碧梧:“是挺好看的,我也挺喜歡的,只可惜亭笈總是排擠我,他們更親近,他們不想帶我玩,我太傷心了。”
陸緒章擰眉:“然后呢?”
寧碧梧:“最后他們倒是帶我去了,可我們坐板車的時候,他簡直想把我擠下去,害得我差點摔了,這還不算,到了吃飯時候,他也處處排擠我打擊我,他自己才考了八十多分,結(jié)果還好意思嘲笑我!還有今天早上——”
她滔滔不絕地說起來。
后面那一大串的話,陸緒章都沒太聽進去,他的思維現(xiàn)在被那個“女的”占據(jù)著。
他現(xiàn)在幾乎確認無疑,自己兒子談了一個對象。
就是那個野心勃勃慫恿兒子要嫁妝的。
老爺子說得沒錯,談對象花錢是應(yīng)該的,再大幾歲,兒子要談對象他雙手贊成也會給他足夠的生活費,絕對不至于讓兒子寒磣。
可問題是他年紀還小,年紀這么小,突然把腦筋動到他母親嫁妝上,這終究不是什么好現(xiàn)象。
寧碧梧卻還在說,她把所有能告的狀全都告了一遍。
陸緒章耐心地等她說得口干舌燥后終于不說了,他才溫聲道:“碧梧,你放心,你說的這些我都會和他談?wù)�,他也不小了,總該學(xué)著成熟有擔(dān)當(dāng),不能這么欺負女同學(xué)�!�
寧碧梧:“我看挺難的,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想讓他改,只怕不容易了�!�
陸緒章:“……”
那好歹是自己親生兒子,有那么無可救藥嗎?
他已經(jīng)不想聽這個小姑娘說下去了。
果然孩子還是要比較才能看出好來,和這小姑娘一比,自己兒子可是太優(yōu)秀了,就連和自己叫板的樣子都是那么可愛!
寧碧梧卻已經(jīng)得出結(jié)論:“陸叔叔,依我看,倒是不用太教育亭笈,關(guān)鍵是要管著他,讓他放學(xué)后趕緊回家不要到處玩——”
她想了想,突然恍悟:“不要給他錢,他沒錢就回家了,也不能跑出去玩了!”
正待告辭的陸緒章聽這話,停住腳步,蹙眉:“……好像也有一點道理�!�
第29章
又一個存折
這兩天為了群英會,孟硯青忙得不輕,不過在這忙亂中,她卻聽到一個消息,說是首都飯店東邊打算開拓幾十個柜臺,那些柜臺一旦擴建后,便會對知名商戶招商,讓那些老字號老品牌的柜臺入駐。
孟硯青聽著,心里頓時一動。
她知道,這是羅戰(zhàn)松的一個機會。
這些年改革開放,首都飯店地位顯著,大批外賓在下了首都機場后一般都被直接拉到這里,來首都飯店的柜臺進行兌幣等。
而首都飯店對外的商柜變成了南來北往客商必經(jīng)之路,那商柜可是直接能賺美金的,錢自然是嘩啦啦進錢袋子,這也是以后羅戰(zhàn)松的第一桶金。
羅戰(zhàn)松之所以能拿到這第一桶金,卻是因為他在首都飯店的關(guān)系,直接撮合了一家名不見經(jīng)傳的香港珠寶公司入駐首都飯店,并從中抽取了相當(dāng)一部分提成。
不過按照那本書中所說,入駐首都飯店的大多為經(jīng)營多年的國有企業(yè),知名品牌,留給香港珠寶公司的機會只有那么一家,羅戰(zhàn)松也是從中努力說合,才促成了這個合作。
如果自己能把這個機會搶過來的話……那不就把羅戰(zhàn)松給擠了嗎?
不過這件事自然要從長計議,目前自己一窮二白的,既無香港珠寶公司的資源,也對柜臺經(jīng)營并不了解,更沒有什么本錢,要想搶過來這機緣,并不容易。
好在國營機構(gòu)辦事就是流程慢,不說別的,就那柜臺擴建的審批,估計且有一段時間,之后改建,招募那些珠寶公司入駐,估計很要一段時間了,自己可以慢慢謀劃了。
這天,在那緊鑼密鼓的籌備中,她到底惦記著兒子,想著那天他情緒低落,想見見他,和他說話。
恰好這天她發(fā)了工資,她便揣著錢包跑過去找了陸亭笈。
陸亭笈情緒果然還是不太好,孟硯青便笑道:“告訴你一個大好消息!”
陸亭笈蔫蔫的,他看著母親那愉悅的眉眼:“什么消息?”
孟硯青:“我發(fā)工資了,發(fā)了三十八塊錢呢!我們可以買好吃的了,我請你,你想吃什么,說吧!”
陸亭笈蔫蔫的:“怎么都行�!�
孟硯青便笑道:“那我們?nèi)コ云鹗苛职�?�?br />
起士林是這邊的老牌西餐了。
陸亭笈看孟硯青臉上的笑,點頭:“好。”
當(dāng)下母子兩個人過去起士林,到了東安市場,老遠便見“起士林”三個大字高高懸在門臉上。
此時已經(jīng)入秋,大玻璃窗上掛著白綢窗簾,講究的水磨石墻面隱隱泛著光。
孟硯青便給陸亭笈道:“以前我和你父親時常來這里吃飯。”
陸亭笈聽這話,卻是想起了什么:“嗯,我記得很小時候,有一次父親帶我出來逛街,就來吃這個�!�
孟硯青便笑:“是,回去后你板著小臉,不高興得很,嫌不好吃,找我告狀。”
陸亭笈隱約還記得小時候一些片段,他臭著臉說:“是他點得不好�!�
孟硯青笑:“對,他根本不懂,瞎點,可把你委屈壞了!”
陸亭笈瞥了母親一眼,他一時分辨不出母親這是向著誰說話呢。
雖然他覺得自己和母親才是最親的,但可能在母親眼里,他們都是大人,而他是小孩。
孟硯青領(lǐng)著他,徑自上去二樓,一到二樓,便聞到一股濃香,那是然黃油、奶油、咖啡的混合成的濃郁香味。
二樓靠近天井的餐桌是音樂茶座,有表演可以看。
孟硯青問了問,知道是歌舞團演員來唱歌,不過音樂茶座需要另外買票,她便花五毛錢買了兩張票。
買票過后,便可以臨窗看那演出了,表演的是一位男演員,穿著蝙蝠衫,下面是時髦的牛仔褲,正聲情并茂地唱著粵語歌曲。
坐下來后,孟硯青點菜,她點了奶油烤雜拌兒,咖喱牛肉、炸豬排和紅燴魚,又要了肝膩子和酸黃瓜。
這邊東西賣得貴,這一頓飯自然不少錢,不過考慮到發(fā)工資了,她就可勁兒吃吧。
在那悠揚的音樂聲中,孟硯青道:“那場運動前,這里很熱鬧,白天各樣食材都有,到了晚上就是舞會,還有穿著西裝打白領(lǐng)結(jié)的樂隊,我記得那個時候有炸大蝦,那大蝦都是直接從渤海灣運過來的,拍成大片兒,帶著面包渣來炸,味道是真好,還帶著點甜味。”
陸亭笈回憶著曾經(jīng),還是不太高興:“我可不記得這個,我就記得餛飩、鍋巴菜、豆腐腦、還有什么燒白菜,蝦子豆腐,小米稀飯�!�
孟硯青便笑出聲:“那是因為后來運動起來了,原來的東西都撤了,不說別的,就那餐具,原來都是寬邊深白大瓷盤,后來就變成碗了,統(tǒng)統(tǒng)都是碗�!�
陸亭笈恍然:“怪不得�!�
這時候,就聽蝙蝠衫小青年再次唱起來,孟硯青大概能聽懂一些粵語,聽出他唱的是“從前情濃如酒卻遇著防衛(wèi),今天的你已是鉛華盡洗,回我身邊不過當(dāng)初的愛已漸逝”。
孟硯青便笑嘆了聲:“說說吧,你今天情緒不佳,到底怎么了?”
陸亭笈抿唇:“我和父親有些矛盾。”
孟硯青:“因為錢?因為嫁妝?”
陸亭笈很無奈,不過還是點頭承認了:“我和他提了,他說得等我以后長大了結(jié)婚才能給我。”
孟硯青給出一個客觀評價:“從他的角度,他這么想沒問題,這些雖然留給你的,但肯定要等你長大了再給你�!�
——當(dāng)然現(xiàn)在有個陸緒章不知道的變數(shù),作為嫁妝原主人的自己就在這里,并且希望得到這嫁妝。
陸亭笈:“那怎么辦呢?你現(xiàn)在正需要用錢呢!”
他看著她,無奈地道:“我不想你住在宿舍里�!�
孟硯青喝了口水潤潤喉嚨,之后才慢悠悠地道:“實在不行,就和他坦誠吧。”
這件事能瞞一時,瞞不了一世。
那天她差點和陸緒章撞上,這種事以后可能屢屢發(fā)生,所以犯不著躲躲藏藏的。
陸亭笈卻反對:“不要讓他知道,干嘛讓他知道!他已經(jīng)要把你忘記了,他肯定想著相親再婚了,他現(xiàn)在對我防備著呢!”
孟硯青聽這話,無奈地看了眼兒子:“瞎想什么呢,你父親對你未必掏心挖肺,但是他肯定會顧著你,就算他再結(jié)婚也一樣的,我認為這點你不用質(zhì)疑�!�
她其實一直記得當(dāng)年陸亭笈剛生下來時候,那個時候她體弱,顧不上孩子,他便操心很多。
他自己也才十八歲,清絕少年,風(fēng)姿翩翩,但是回到家里,脫下外套,略洗過后,便要趕緊抱過來陸亭笈。
晚上時候,也會拍哄他睡覺,比她要有耐心很多。
雖然后來陸亭笈懂事了,這父子倆就開始不對付了,兒子愛告狀父親,父親覺得兒子總纏著她,時不時兩個人就辯論辯論。
可陸亭笈是陸緒章第一個孩子,那是青澀年少戀愛時的因果,也是十八歲時猝不及防的驚喜。
以后再有孩子,那個感覺也永遠比不上他十八歲時得的這長子。
陸亭笈卻嘆了聲:“母親,你竟然還向著他說話!他都要相親結(jié)婚了,你竟然還護著他!”
孟硯青哭笑不得:“我當(dāng)然向著你了,只不過他是你父親,在我眼里,他縱然有一萬個不好,但他對你的好應(yīng)該沒得挑,你們是血緣至親,他怎么可能不疼你?”
陸亭笈輕哼:“他再結(jié)婚后,再生一個新孩子,那就說不好了!”
孟硯青:“……”
新孩子……這都什么用詞!
這狗男人做了什么,看把孩子給氣的。
她擰眉,疑惑地道:“你見過他新孩子?長什么樣?”
陸亭笈:“現(xiàn)在沒見過,以后可能會見到�!�
孟硯青:“那你見過新孩子的媽沒?”
陸亭笈:“現(xiàn)在還沒見過,但以后肯定會有�!�
孟硯青:“……”
那不都是沒影的事嗎!
陸亭笈:“母親,之前我看到有女同學(xué)在討論一本書,聽說那本書特別火�!�
孟硯青:“什么書?”
陸亭笈:“《煙雨濛濛》”
孟硯青驚訝地看著兒子,他竟然開始看愛情了?情竇初開了?
陸亭笈:“我就是聽她們在那里說,那里面好像提到一個男的重新結(jié)婚了,結(jié)果連前妻和前面女兒的生活費都不管了,那對母女就非�?蓱z,跪在地上要生活費�!�
孟硯青:“哦�!�
陸亭笈:“以銅為鑒,可以正衣冠,以人為鑒,可以知得失,雖然這些故事都是編的,但我看著好像也有道理�!�
孟硯青安慰道:“這哪能一樣,一則你父親的人品來說,他不會這么干,二則還有你祖父,你叔父姑母,回頭你父親苛待你,他們一定會替你出頭的。以陸家的情況來說,他們家肯定不會苛待了你。”
其實在解放前,陸緒章祖父便和孟硯青祖父合伙開辦煤礦公司,置產(chǎn)布局,家里在各城市都有不少房產(chǎn),雖然十年期間也遇到一些事,但終究逃過一劫,就孟硯青所知道的,國家落實私房政策,充公的私房還是有一部分還回來了,也有租金了。
按照陸家家族傳統(tǒng),這些進益都屬于家族的,都專門委托了家里老人打理,每個月都有固定一些進項,現(xiàn)在陸亭笈還小也就罷了,等他年滿十八歲,他應(yīng)該能分到一些錢。
也許并不多,但哪怕他毫無進項,有那么一筆,好歹不至于挨餓受凍了。
況且,陸緒章父親疼愛這個長孫,也憐惜他年少喪母,應(yīng)該對他更多幾分疼惜,有老人在,陸緒章就算是個混賬,也不敢太放肆。
陸亭笈哼道:“他出國回來,竟然買了一個電動小汽車!”
孟硯青:“買小汽車怎么了?那不挺好嗎?”
陸亭笈有些羞惱:“我都這么大了,怎么會玩那種小汽車,那是地上爬的小孩玩的!”
孟硯青:“也對……”
傻陸緒章,一點不懂孩子的心!
陸亭笈嘲諷道:“我看他其實就是一心想要個新孩子,那種小的,聽話的,軟軟的。我現(xiàn)在長大了,他覺得我不聽話�!�
孟硯青看著眼前這比自己還高一頭的兒子,想了想,也覺得有點道理。
這么高高大大有小性子又倔倔的兒子,硬邦邦的,自然不如軟軟糯糯的小孩子可愛。
其實她也這么覺得�。�
萬一陸緒章以后的新孩子是個女兒,會討巧賣乖那種,甜甜蜜蜜摟著脖子撒嬌,陸亭笈更沒法比了。
這么想著間,她記起孟建紅的父親,心里也有了惆悵之感。
這個世上擁有最大力量的是時間,時間可以改變一切,當(dāng)然也包括人心。
有一天,也許陸緒章會忘記過去,而那曾經(jīng)視如珍寶的兒子,也在他感情的庫房深處蒙塵嗎?
陸亭笈看母親心思仿佛有些活動了,他嘆道:“所以說,我看父親是靠不住了�!�
孟硯青:“那你是什么打算?”
陸亭笈干脆地道:“母親,我想和你一起住,我不想和他住了!”
孟硯青略想了想,道:“你如果喜歡的話,也可以�!�
陸亭笈琥珀色眼神帶著期盼的光:“真的可以嗎?”
孟硯青:“我想辦法租一個房子,我先搬出來,等我安頓好了,你就過來和我一起住,你父親那里——”
她嘆了聲,道:“抻了這么久了,也該和他攤牌了�!�
不可能一直瞞下去,終究要面對。
陸亭笈小心地問:“那你打算和他怎么說?”
孟硯青:“再說吧,怎么說服你父親,我自然有我的辦法。”
陸亭笈想了想:“租房子貴嗎?”
孟硯青:“不貴吧,其實我最近打聽過了,如果租最普通的房子,一個月也就十塊八塊的,我的工資現(xiàn)在三十八,我們和他攤牌后,再讓他補貼你一些生活費,肯定錢是夠用的。我現(xiàn)在也在琢磨著掙錢,已經(jīng)有個謀劃了,運氣好以后也能掙很多錢了。”
事實上她開始覺得,掙錢是一件迫不及待的事了,看來必須掙錢。
也許應(yīng)該答應(yīng)那位法國人去當(dāng)模特了,這樣好歹寬裕點,以后再設(shè)法把羅戰(zhàn)松那個珠寶抽成的生意搶過來。
她繼續(xù)分析道:“再說了,攤牌后,他總得分我一些錢吧,我當(dāng)年除了嫁妝,還有——”
她說到這里,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陸亭笈:“還有什么?”
孟硯青便笑了:“我突然想起,我有一個存折,當(dāng)年就連你父親都不知道,只不過我走了后,不知道他找到了沒?”
不過她很快道:“不過按照我對你父親的了解,他應(yīng)該不會輕易動這筆錢,應(yīng)該也會留著給你�!�
陸亭笈眼睛都亮了:“是嗎?那我們想辦法把這存折找到,然后取出錢來,我們可以買一個房子!”
孟硯青很贊同,她笑道:“那個存折里面有些錢,雖然不多,但也有大概四千多塊吧。這筆錢是以前你外公留給我的,我記得是在農(nóng)業(yè)銀行,那個存折戶頭是我的名字,那時候我應(yīng)該是夾在一本印有《Jewels
Of
Pal
》這樣的英文書中。”
陸亭笈:“那我想辦法拿到這個存折?我們把錢取出來?”
孟硯青想了想,道:“我估計不容易拿到,一則他如果當(dāng)年翻過這些書,應(yīng)該發(fā)現(xiàn)了這張存折,二則他就算沒發(fā)現(xiàn),你也很難找到這本書�!�
因為上面有很多她的筆記,根據(jù)一切跡象看,他大概率也收起來了。
陸亭笈悶悶的:“那怎么辦?”
孟硯青:“我們直接去掛失不就行了?掛失,然后把錢取出來。”
陸亭笈才十四歲,自然不懂這些:“怎么掛失?掛失就能把錢拿到嗎?”
孟硯青:“你記性很好,對吧?”
陸亭笈點頭。
孟硯青:“那你說,你遺傳自誰?”
陸亭笈想了想,恍然:“當(dāng)然不是遺傳自他了,我肯定像你!”
孟硯青便笑了:“對,所以我記性也很好,一眼過去,一生難忘。”
其實所謂的記性好,就是照相機式記憶,比如平時看到一幅畫,當(dāng)時可能沒留意畫的細節(jié),但那畫是如同相片一樣印在腦子里的,以至于過后可以仔細回想那副畫的細節(jié)。
所以十幾年后,孟硯青可以不記得一些事,但是那本儲蓄存折的畫面卻如同一張照片一樣印在她腦子里,她清楚地可以知道上面的號碼。
她笑道:“你小孩子,可能沒見過存折,那本存折最上面寫的是活期儲蓄存折,旁邊印刷著一個英文的NO.,那是那本存折本子生產(chǎn)的序號,而下面則是要填寫戶名和賬號。”
她解釋道:“戶名是手寫的,用的是我孟麗德的名字,旁邊的賬號是一個藍鋼印打上去的號碼,是12394,如果一本存折丟失了,就可能被別人冒取,但是只要有賬戶名和和賬號,就可以掛失�!�
陸亭笈恍然:“也就是說,母親你現(xiàn)在可以去掛失自己的這本存折?”
孟硯青:“按說是的,不過我現(xiàn)在的年紀肯定不合適,戶口年紀都對不上,所以不能我自己去,得你去,你只需要證明你的母親叫孟麗德,同時說出你戶名和賬號名,事情就差不多了�!�
陸亭笈:“可是戶口本在父親手中,我根本拿不到�!�
孟硯青笑道:“這個好辦,你去學(xué)校,想辦法要到你的學(xué)籍卡信息,上面應(yīng)該會有你的名字以及你的父母名字,這好歹是一個證明。”
陸亭笈頓時明白了:“好,我會盡快辦,想辦法把那存折上的錢拿到手�!�
孟硯青盤算道:“拿到這四千塊,我們可以先置辦一處很小的小房子,這樣我就不用住宿舍,你也可以偶爾過來我這里了,應(yīng)該還能剩下一部分,后面我需要做什么,也不至于因為沒錢太過束手束腳�!�
陸亭笈聽她這么說,自然更期待了,他眼睛發(fā)亮:“如果錢不夠,房子小一些沒關(guān)系,我覺得能有個住處,只要別住宿舍就是了,當(dāng)然了,得夠我們兩個��!”
孟硯青:“以我對他的了解,如果我一窮二白和他攤牌,他一定受不了,不會讓我們出來單獨住�!�
陸亭笈不懂:“為什么?”
孟硯青想了想,含糊地道:“性格問題吧�!�
其實陸緒章一直對她很好,捧在手心里的好,她如果突然出現(xiàn),對他來說必然是驚喜感動,這種強烈情感沖擊下,他哪能接受自己吃糠咽菜呢,那比直接殺了他還難受。
這甚至和男女情愛都沒關(guān)系,這是兩個人一起長大的默契和相知。
不過這些,她也不想細說,只是道:“直接出來住,他不會同意的,但是如果我們有一處房子可以安身,那就不一樣了,我就有更大的把握來說服他�!�
陸亭笈連連點頭:“那我們先弄出錢,買到房子,然后再和他攤牌!”
孟硯青:“對�!�
陸亭笈:“那我盡快去辦!”
孟硯青看著摩拳擦掌的兒子,笑道:“最近我們單位要開群英會,我比較忙,你專心把這存折的錢弄到,等我忙完了,你如果能拿到錢,我們就看房子去�!�
陸亭笈:“好!”
第30章
誰還慣著你
這天群英會正式開始,凌晨四點多,眾人走出宿舍樓,過去了首都飯店,卻發(fā)現(xiàn)這里燈火通明。
無論是餐飲部客服部,或者是禮儀部安保部,都早已經(jīng)傾巢出動,投入緊張忙碌的備戰(zhàn)中,聽說有些同事昨晚根本沒合眼,一直都在緊鑼密鼓地準備著。
孟硯青等人按照之前的安排,直奔東樓,在東樓,她們先迅速塞了一些吃的填飽肚子,之后重新整理儀容,換上了布拉吉連衣裙,絲襪以及半高跟鞋,并且每個人化了淡妝。
孫助理匆忙跑過來了,吩咐各領(lǐng)班準備就緒,帶領(lǐng)服務(wù)員進入餐廳會場。
慧姐手底下大概領(lǐng)了十五六個服務(wù)員,她讓服務(wù)員列隊,她逐個檢查儀容,仔細程度甚至精確到口紅的涂抹,有個姑娘嘴角處沾上一點點口紅,都被她挑出來要求重新修飾。
她的視線掃過孟硯青時,眼神很淡很淡,一掠而過。
孟硯青的儀態(tài)是完美的,她確實挑不出什么毛病。
她這才道:“這次在餐廳服務(wù)的服務(wù)員不只是我們首都飯店,北京幾大知名國營參觀全都派了廚師和服務(wù)員前來。不過不管怎么樣,你們都必須是最優(yōu)秀的,絕對不允許半點失誤。”
大家聽著這話,整個人都跟著繃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