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上次相見是什么時候,是孟硯青去世時候,開了追悼會,葉鳴弦匆忙自國外歸來,卻沒有見到孟硯青最后一面。
悲痛之下,他激烈譴責(zé)了陸緒章,數(shù)年友誼就此斷裂。
之后十年時間,兩個人再不相見,便是偶爾在一些場合遇到了,也都不會正眼看對方一眼。
誰能想到,如今就這么猝不及防地相遇了。
偏生那個十年前逝世的人,就在眼前,就那么被陸緒章背著。
而就在這四目相對間,彼此也都明白,對方是知道那個驚天秘密的,那個關(guān)于孟硯青的秘密。
于是猜測,酸澀,全都涌上來。
他是怎么知道的,他是什么時候知道的,她竟對他依然這么信任?
夜晚的胡同靜謐,月光下,兩個男人的視線交鋒間,百般滋味在心頭,各自心思起伏。
孟硯青只覺得尷尬,尷尬得無以復(fù)加,偏偏這陸緒章就是死活不把她放下來!
她就這么在他背上扭著扭著也不像話,太不雅觀了吧!
就在這幾乎凝滯的一刻,葉鳴弦竟然笑了。
他笑著上前一步,卻是開口道:“緒章,好久不見,你送硯青回來的?硯青怎么了?腳不舒服?”
一句話,把那些過往那些猜忌那些疑惑全都壓下。
好一個云淡風(fēng)輕,好一個下臺階!
孟硯青便也順著道:“是,今天半高跟鞋里面好像有個釘子松動了,不舒服。正好遇上緒章了,他便背我回來�!�
說著,她對緒章說:“緒章你放下我,到家了�!�
陸緒章當(dāng)然不想放下,不過她都這么說了,陸緒章也就放了。
放下后,他很自然地扶住她的細腰,溫聲道:“小心些,先進家門吧�!�
孟硯青直接把他推開了:“其實沒事,不用扶著了�!�
她不再搭理陸緒章了,笑著和葉鳴弦打招呼:“鳴弦,你怎么在這里?是來找我的嗎,有什么事?”
葉鳴弦便溫聲道:“其實也沒什么事,你上次說起你學(xué)那些數(shù)理化的進度問題,我想問問有什么難處,如果有什么問題,我回頭幫你解答下�!�
他看了眼陸緒章,有些無奈地笑了下,溫聲道:“不過如果不方便的話,那就算了,我先回去了,改日吧�!�
說完,他邁步就要走。
陸緒章一聽這話,那視線涼涼地射向葉鳴弦。
真能裝。
欲擒故縱罷了,這種小把戲也好意思施展?
孟硯青卻笑對陸緒章道:“緒章,謝謝你送我回來,天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陸緒章眼底的涼瞬間化為澀:“哦?”
用完就扔?
孟硯青眼神淡淡的:“不然呢?”
陸緒章控訴:無情無義。
孟硯青輕笑,用唇形吐出一個“三”。
陸緒章神情微僵,之后看看葉鳴弦,頓時那眼神便微妙起來。
這算是……第一個?
*
孟硯青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發(fā)生的。
反正這兩個男人都表示要進屋坐坐,兩個男人都非�?蜌庥卸Y的樣子,且都不走的樣子。
于是她就只好請他們進屋“坐坐”了。
客廳里只有一把椅子。
孟硯青正要說什么,陸緒章已經(jīng)客氣地笑著對葉鳴弦道:“鳴弦,你坐,別客氣�!�
說著,他又對孟硯青道:“你先陪著鳴弦說話,我去沏茶。”
他兩句話就把自己當(dāng)成了男主人。
孟硯青自然明白他的用意,道:“好,緒章,麻煩你了。”
陸緒章挑眉。
孟硯青:“怎么,還不去?”
陸緒章沒理她,只是笑望向葉鳴弦:“鳴弦,你們先說話。”
說完,他便出去了。
待到陸緒章出去了,葉鳴弦才笑看著孟硯青:“這是重續(xù)前緣?”
孟硯青無奈地道:“哪有,他自己開心就好。”
葉鳴弦笑吟吟地看了眼窗外:“我今天來得不是時候。”
孟硯青:“鳴弦,別這么說,他就瞎胡鬧而已�!�
葉鳴弦望著孟硯青,有些委婉地道:“其實我這次過來,也沒別的意思,我就是想著你學(xué)習(xí)過程中有什么難處,我好幫著解決下,如果這樣不合適,引起緒章什么誤會,那我以后會注意�!�
孟硯青聽這話,便道:“鳴弦,你別這么說,和他沒什么關(guān)系,你不用顧忌這些�!�
葉鳴弦無奈苦笑:“我怕他誤會�!�
孟硯青神情一頓。
這有一個算一個,都不是什么省事的主兒,心眼有八百個。
正人君子也很會玩心眼。
不過她也不是吃素的,當(dāng)下便笑著道:“鳴弦,都是正常交往,以我們過去的友情,他能有什么誤會呢�!�
她這句話,四兩撥千斤,直接定義了她和葉鳴弦之間是友情。
至于陸緒章和她的關(guān)系,提都沒提。
葉鳴弦試探的打算落了空,微頷首:“那倒是�!�
孟硯青:“其實我和緒章之間——”
她頓了頓。
葉鳴弦的視線馬上掃過來。
她自然心知肚明。
這兩個男人性子不同,但在這點上還真像。
于是她笑著道:“我和他是不太可能了�!�
葉鳴弦聽這話,眼底瞬間有情緒涌動,不過神情卻是不動:“哦,為什么?”
孟硯青嘆道:“也沒什么,重活一世,我總得找點新鮮的,他年紀(jì)大了,我覺得沒什么意思�!�
葉鳴弦怔了下。
年紀(jì)大了?
孟硯青解釋道:“他現(xiàn)在對我還有些想法,不過我覺得也就是昔日的不甘心罷了,畢竟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她輕描淡寫幾句,葉鳴弦神情異樣,一直沒吭聲。
都是絕頂聰明人,自然明白她說這話的用意。
明說陸緒章,直接說他。
她拒絕了就是拒絕了,絕對不給你留余地,連吊著你都懶得。
孟硯青就是孟硯青,永遠都這么絕情。
他這么想著,就聽孟硯青繼續(xù)道:“不過我們到底認識這么多年,就算沒有愛情,沒有夫妻之情,也有從小一塊長大的情誼,再說還有亭笈在,相處還是應(yīng)該好好相處。”
葉鳴弦總算找回自己聲音,微點頭,道:“是,緒章一個人照顧亭笈,又要忙于事業(yè),他這些年也不容易,況且他對你也是盡了本分�!�
孟硯青頷首,含糊地道:“嗯�!�
葉鳴弦:“如今緒章仕途大好,之前我在科委,還聽到上級領(lǐng)導(dǎo)提起他,都是交口稱贊。”
孟硯青:“他啊,勉強湊合吧,你也知道他的德性,能收斂性子干點正經(jīng)事就不容易了�!�
這么說著,陸緒章回來了。
他推門進來,便看到這兩位聊得挺歡。
他笑著說:“硯青,你也不提醒下我,這廚房就沒火�!�
沒火,也沒水。
孟硯青以無法形容的眼神掃他一眼,裝模作樣去沏茶,最后空手回來,還能賴她?
家里哪有茶�。�
他又不是不知道!
葉鳴弦便起身:“硯青才搬家過來,這里缺少家什也是正常的,正好我有個美國帶回來的熱水壺,是用電的,很方便,明天我拿過來吧。是全新的,我放著也沒用,我那里房子小,沒地兒放,拿你這里你正好充分利用了。”
孟硯青正要拒絕,陸緒章道:“那先謝過了,正好,我和硯青都喜歡喝茶,你真是急我們所需�!�
孟硯青頓時一個眼神掃過去:“和你也沒大關(guān)系吧?”
葉鳴弦卻很無所謂地笑道:“沒什么,我也好久沒和緒章坐下來一起聊了,改天有時間我來拜訪,正好我們?nèi)齻一起品茶,我?guī)畨兀吐闊┚w章帶些好茶來了。”
陸緒章唇邊浮現(xiàn)冷笑,他倒是很能反客為主。
當(dāng)下他淡聲道:“那是自然,改天我給你打電話,約下時間吧�!�
葉鳴弦當(dāng)即起身就要告辭,孟硯青見此,也不愿意厚此薄彼,便對陸緒章道:“緒章,天不早了,你也早點回吧�!�
陸緒章聽這話,便用不甘心的眼神瞥了一眼孟硯青。
孟硯青并不退讓:“畢竟我現(xiàn)在是單身,又很年輕,天晚了,你們留在這里不太合適吧?”
她淡淡地道:“還是說,你們留下,我走?”
這話一出,葉鳴弦的表情就很耐人尋味地看向陸緒章。
陸緒章笑:“說得是,鳴弦,我們走吧,來,一起走�!�
*
孟硯青把他們送出大門后,客氣話沒多說,直接關(guān)門了。
她的態(tài)度如此明白:你們兩個,我都沒興趣。
月光下,胡同里,被趕出家門的陸緒章和葉鳴弦并肩走著。
“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孟硯青不在,陸緒章連裝客氣都懶得,直接了當(dāng)?shù)貑枴?br />
“你呢?”
葉鳴弦不答反問。
“反正比你早吧�!�
陸緒章笑道:“到底一日夫妻百日恩,況且還有亭笈在,這就是間接血緣羈絆�!�
葉鳴弦淡聲嘲諷:“我看她只是想要兒子吧�!�
陸緒章:“那她要的也是我兒子,不是別人的兒子�!�
葉鳴弦瞥了他一眼:“你覺得自己很有優(yōu)越感?”
陸緒章:“我在她心里,總歸和別人不一樣
吧�!�
葉鳴弦:“對,你們不一樣,畢竟你們幾年夫妻,還有一個孩子�!�
陸緒章:“你知道就好�!�
葉鳴弦卻忽而笑了,他用很輕的聲音道:“可是我很好奇,她當(dāng)年嫁給你,婚姻幸福,家庭美滿。如今重活一世,她竟然怎么也不愿意回頭了,你說這是為什么?”
陸緒章瞬間被點中七寸。
葉鳴弦拿出棉手套,從容戴上,之后看向陸緒章:“雖然她現(xiàn)在也拒絕了我,不過沒關(guān)系,對她來說,我總歸是新鮮的,還是可能試試的,而你,她已經(jīng)吃膩了�!�
陸緒章冷笑,反唇相譏:“可她當(dāng)年到底選了我,沒選你。你說,當(dāng)年你年紀(jì)輕輕意氣風(fēng)發(fā),她都不想選你,如今你都三十四高齡了,憑什么認為你用你那殘存的一點男色能吸引她?”
他挑眉:“新鮮?哦,也對,你喜歡吃臘肉,哪怕風(fēng)干了,你也要說一句,新鮮臘肉好滋味�!�
葉鳴弦當(dāng)即沉下臉:“你以為自己年輕嗎?”
陸緒章:“是啊,不年輕了,我都當(dāng)父親的人了,兒子都十四歲了,哪能年輕,反正一個年紀(jì)就要有一個年紀(jì)的樣子,兒子大了我還裝嫩那也不像樣吧�!�
還是那句,我有兒子你沒有!我年紀(jì)大了我有兒子,你沒有!我有兒子我可以放心老了!
葉鳴弦好笑:“緒章,你以為她當(dāng)年真喜歡你嗎?要不是她懷孕了她根本不會嫁給你!”
陸緒章:“所以你什么意思,她當(dāng)年瞎了眼,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你在質(zhì)疑她的決定?你以為懷孕之前不需要做點什么嗎?”
葉鳴弦一時無言以對,這話題他沒法繼續(xù)。
陸緒章:“說實話,不要怪她不給你機會,你陪她爬了城墻摘了酸棗,可她最后還不是選我?說明她到底覺得和我在一起更合適�!�
他淡淡地道:“鳴弦,怎么哄她高興,這是我七歲開始的童子功,你還是差遠了�!�
葉鳴弦挑眉,打量著陸緒章,半晌,突然笑了。
他望著前方的路燈,道:“緒章,我記得你年少時便通讀哲學(xué)著作?”
陸緒章:“嗯?”
葉鳴弦:“你應(yīng)該很清楚,人和事物都是會變化的,你永遠無法踏入同一條河流�!�
他側(cè)首,看著陸緒章:“她依然是孟硯青,但又不完全是,她是一個全新的孟硯青,你如果試圖用過去的方式來對待她,那注定沒有任何結(jié)局。”
陸緒章卻道:“你在見到她的第一眼,你認出來了嗎?你確認那就是她了嗎?”
葉鳴弦神情略頓。
他見到孟硯青,確實覺得就是,但并不敢確認。
陸緒章看他反應(yīng),便已經(jīng)料到了。
他笑道:“你說得對,我從小哲學(xué)學(xué)得好,我知道你學(xué)得不怎么樣,但最起碼的道理你應(yīng)該明白吧?或者說你是做科研的,你做研究,應(yīng)該明白什么叫透過現(xiàn)象看本質(zhì)�!�
他淡掃他一眼:“我看到她第一眼,我就知道,那是孟硯青的靈魂,無論她變成什么樣,她就是她,我不需要猶豫,也不需要懷疑。這就是我和你的差別,我可以忽略那些細枝末節(jié),一眼看到她的心里。”
葉鳴弦微瞇起眼睛,看他半晌:“那是因為你們到底幾年夫妻。”
陸緒章嘲諷一笑:“你可以這么認為,我們拭目以待�!�
第61章
上陣父子兵
陸緒章回到家中,兒子的房間還亮著燈,燈光從藍條紋窗簾透出來帶著瑩藍的光暈。
他徑自敲門,里面?zhèn)鱽黻懲ん藕囊宦暎骸罢堖M�!�
陸緒章推門進去,便看到兒子很沒正形地將一雙長腿搭在桌子上,手里拿著一厚沓資料,有一搭沒一搭地翻看著。
“滿嬸,你放那就行了�!�
顯然陸亭笈以為是滿嬸。
“哦。”陸緒章輕挑眉。
這么一出聲,陸亭笈頓時意識到了,他僵硬地回首,看到了陸緒章那沒什么表情的臉。
陸家的規(guī)矩,站有站姿,坐有坐形,陸亭笈平時再敢和陸緒章頂嘴,但有些鐵規(guī)矩是祖父母那里從小耳提面命的,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緩慢將兩腿收回來,之后站起,立在了陸緒章面前。
陸緒章看著眼前的兒子,論個頭,和自己差不多,只是到底少年人,比自己肩膀要窄瘦一些。
他聲音溫煦:“在看什么?這么晚不睡覺?”
陸亭笈:“學(xué)習(xí)資料,這是母親給我的,她讓我學(xué)�!�
也許是因為剛才自己那沒正形的坐姿,陸亭笈難得有當(dāng)兒子那低人一等的感覺。
他撓了撓頭,解釋道:“母親說了,我可以提前開始高中的知識,學(xué)好了可以和她一起參加高考,我看了看,倒是也不難,就想著我學(xué)好了可以教她。”
陸緒章看著那桌上的一大沓資料,一看就是復(fù)印件。
他拿起來,翻了翻:“從你母親那里復(fù)印來的?”
他當(dāng)然明白,這資料就是葉鳴弦說的那一份,葉鳴弦給孟硯青的。
他看著兒子在上面做下的一些簡單記號,道:“都看懂了嗎?”
陸亭笈匯報道:“還行,有些不太懂的就多看兩遍,而且這里面還有習(xí)題和答案,可以自己在腦子里驗算下習(xí)題,對對答案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陸緒章隨意往后翻著,發(fā)現(xiàn)最后面的那幾頁也已經(jīng)有些記號了:
“看了多少了?”
陸亭笈:“數(shù)學(xué)看得快,已經(jīng)看完了,化學(xué)比較簡單,我打算最后看,物理已經(jīng)看了一多半了�!�
陸緒章:“行,那你明天不用上學(xué)了,就過去你母親那里,萬一她有什么學(xué)習(xí)的難處,你幫忙解決下�!�
陸亭笈一聽自然高興,不用上學(xué),還可以賴在母親那里:“好!”
陸緒章抬眼,看向這高興得仿佛要撒歡的傻兒子,道:“亭笈,你從小就聰明,這一點我從不否認�!�
陸亭笈毫不謙虛:“對,我也這么覺得�!�
他補充說:“估計遺傳了母親�!�
陸緒章:“那你就把這些功課都研究透了,去教你母親�!�
陸亭笈:“我就是這個打算,不過——”
他納悶:“父親,你怎么突然關(guān)心這個?”
陸緒章示意兒子坐下來:“我們父子好好聊聊。”
陸亭笈:“好�!�
房間內(nèi)已經(jīng)燒起來地龍,暖融融的,陸緒章只穿了薄羊絨衫,整個人看上去很閑淡從容,也很讓人放松。
陸亭笈難得一本正經(jīng)起來,認真聽著。
陸緒章輕嘆,聲音溫和:“亭笈,我一直覺得你足夠優(yōu)秀,又生在我們家這種環(huán)境中,你隨便學(xué)學(xué)就受益一生了,對你的教育你祖父操心更多,我一直不希望給你什么壓力,我也覺得沒必要�!�
他看著兒子,非常誠懇坦率:“比起兢兢業(yè)業(yè)學(xué)習(xí),非要證明自己多么優(yōu)秀,我更希望你能隨心所欲,能享受年少的恣意,無拘無束�!�
陸亭笈微抿唇。
他知道父親說得是實話,一直以來,父親對他極少管束,許多事都是聽之任之,當(dāng)然也不是不管,他只是把控大的方向。
這點來說,他還是比絕大多數(shù)父母要好很多。
陸緒章看著兒子低垂的眉眼,他有一雙圓而亮的眼睛,琥珀色,跟貓兒一樣,這點像極了少女時代的孟硯青。
不過不同于孟硯青弧度的柔和嫵媚,他的雙眉烏黑濃密,眉峰微起,充滿張揚的少年英氣。
他的頭發(fā)有一點點自然卷,打著些許卷的短發(fā)服帖地落在寬闊的額前,又看著很乖很乖。
陸緒章想起曾經(jīng)的一幕,在這四合院的廊檐下,孟硯青坐在一把矮椅上,懷中摟著三四歲的小娃娃,教他讀書,偶爾會抬起手撫摸他的發(fā)。
于是他的胸口便溢出無盡的酸楚和溫柔。
過了一會,他才開口:“不過顯然你母親對你有些期望和打算,你好好學(xué)習(xí),不要辜負她的期望�!�
陸亭笈低頭,難得很乖的樣子:“我知道。”
陸緒章:“過年你就十五歲了,很快就是大人了,所以有些事我認為我可以和你談?wù)�,讓我們拋卻父子關(guān)系,像兄弟一樣聊聊天�!�
陸亭笈狐疑地看了陸緒章一眼。
兄弟?這必然是懷柔之計。
他是讀過史的,史書上皇帝要拉攏臣子,必然會說我把你當(dāng)兄弟一樣看待。
但其實轉(zhuǎn)身就是算計。
不過他還是道:“父親有什么話,盡管吩咐就是了。”
陸緒章:“今天我和你母親聊了,看來她肯定是要找對象了,我攔也攔不住�!�
陸亭笈越發(fā)狐疑,這是怎么了,現(xiàn)成的優(yōu)勢高地他就這么拱手相讓?
陸緒章面對兒子那疑惑的眼神,輕咳了聲:“我和她有個約定�!�
陸亭笈眉毛擰得都皺巴了:“約定?”
陸緒章便含蓄地將今晚自己和孟硯青的約定說了。
陸亭笈聽得都無言以對。
他一直覺得自己父親是與眾不同的人,而顯然,母親也是一個與眾不同的人。
但是,他們還能有這種約定,也實在是讓他大開眼界。
這種事情說出去,誰不嘆息一聲這兩個人會玩呢?
不過他轉(zhuǎn)念一想,如果他們不是很獨立特行,也不至于在那個年代早早未婚生子有了自己。
所以自己沒資格去評判。
這么想明白后,他便鄭重地點頭:“既然父親支持,那我覺得,我也應(yīng)該支持!畢竟母親還很年輕,她應(yīng)該擁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就這么和我們捆綁在一起�!�
陸緒章神情便有些一言難盡。
這兒子也未免太懂事了吧?誰讓他這么懂事的?
他只好道:“那你現(xiàn)在有別的想法嗎?”
陸亭笈納悶:“我應(yīng)該有什么想法?你們不是都已經(jīng)愉快地決定了嗎?”
陸緒章含蓄地道:“比如說,你覺得你母親應(yīng)該找個什么年齡的?”
陸亭笈便懂了:“我知道,我們討論過,父親,你的意思是說,太年輕的不行,比如她找個十八九歲的,只比我大幾歲,那我太虧了!所以,最好別找太年輕的,最好比我大六七歲吧?”
陸緒章微擰眉,越發(fā)覺得這兒子傻得不透氣。
他只好提示道:“我覺得不光是太年輕的不行,年紀(jì)太大的也不行吧?”
陸亭笈疑惑:“年紀(jì)太大的?她還能找像你這么大年紀(jì)的嗎?”
陸緒章額角抽抽。
他無奈地看了眼兒子,神情凝重地道:“比我年紀(jì)大�!�
陸亭笈:“不是吧?這么老!她肯定看不上!”
陸緒章:“你還記得葉鳴弦伯伯嗎,以前你在你祖父那里時,他過年時候應(yīng)該會去拜會�!�
陸亭笈頷首:“中科院的那位葉伯伯?”
陸緒章:“對,和我差不多高�!�
陸亭笈:“記得,他覬覦我母親?”
陸緒章鄭重頷首。
陸亭笈那眉毛便擰起來了:“他那么老了,怎么好意思!”
陸緒章看著自己兒子的反應(yīng),他是很滿意的:“他這個人,看似清高剛正,不知道的以為他性情純良,但其實他詭計多端,看似單純科研工作者,但其實骨子里都是壞水,陰險狡詐,防不勝防�!�
陸亭笈眉毛都打結(jié)了:“他現(xiàn)在在追求我母親,那些資料是他給我母親的?”
陸緒章微挑眉,看著兒子,用一種很是挑撥的語氣道:“哦,你竟然還不知道?”
陸亭笈看了眼那些資料,想了想,明白了:“他現(xiàn)在是不是要借著這些資料接近我母親是,要幫著我母親學(xué)習(xí),借此和她多接觸?”
他好笑:“竟然對我母親使這種花招!”
陸緒章頷首:“你還算有點悟性。”
陸亭笈:“這個好辦,我趕緊把這些全都看明白,萬一我母親有什么問題,我就教她,哪用得著外人!”
陸緒章滿意地笑道:“其實我可以找個家教來輔導(dǎo)你們母子,但是那樣的話太刻意了,你母親也未必愿意,你能做到的話,那自然是極好�!�
他高中學(xué)的是文科,雖然他理科也學(xué)得可以,但讓他把那些高中數(shù)理化重新拾起來實在是有點為難他。
他也沒那時間。
好在兒子的腦子是很好使的,可以用用。
父子兩個聯(lián)手,取長補短,總歸比一個葉鳴弦強。
*
這次的黑畫事件,首都飯店立了大功,立即寫了報告,上面派了專業(yè)文藝工作者進行鑒定評估,找出來的那些畫被給予很高的評價,會當(dāng)做重要文物來保存。
也因為這件事,上面開始立了一個專門的項目來對首都飯店的犄角旮旯進行清理,矢志不能糟蹋任何有價值的文物,這么一來,飯店從上到下都行動起來,并請了專家進行評定把關(guān)。
在這個過程中,孟硯青因為之前表現(xiàn)的才能,也成為專家組中的一員,孟硯青對字畫和珠寶玉器有些研究,不過于其它方面到底欠缺,如今倒是跟著諸位專家一起學(xué)習(xí)了。
與此同時,首都飯店東邊柜臺也開始擴建了,雖然這擴建還需要一些時間,不過招標(biāo)已經(jīng)開始進行了。
彭福祿幫孟硯青打了報告,并著重提及孟硯青的貢獻,上面很痛快地批準(zhǔn)了。
這次孟硯青一戰(zhàn)成名,上面都知道孟硯青的名號。
不過這么答應(yīng)下來后,也提了一個條件,需要她自己聯(lián)絡(luò)相應(yīng)的商場或者品牌供貨渠道,到時候,各大商場和品牌交上去,由上面進行篩選。
孟硯青談完后,出來正好遇到了羅戰(zhàn)松。
羅戰(zhàn)松顯然本來也是有意的,不過名畫事件中,他簡直成為反面教材,彭福祿對他也進行了批評,一時真是顏面盡失,這柜臺租柜的事自然也沒他的份了。
其實不光是租賃柜臺的事,顯然陸緒章也多少給了壓力,羅戰(zhàn)松在首都飯店再無前途。
羅戰(zhàn)松瞇著眼睛,打量了她一眼:“我現(xiàn)在算是明白,什么叫仗勢欺人了。”
孟硯青:“哦,對,就是仗勢欺人,你不服氣嗎?”
羅戰(zhàn)松冷笑:“走著瞧吧�!�
孟硯青疑惑,他還挺囂張的?
不過她很快就明白了,聽胡金鳳提起來,說這羅戰(zhàn)松竟然要辦理停薪留職,似乎要下海了?
孟硯青略想了想,也知道,他知道首都飯店的前途被阻斷了,打算下海掙大錢,畢竟是這么一個改革開放的時代,撈錢還是很容易的。
對此,孟硯青也就不再理會。
其實她隱隱感覺,自己回來了,父子關(guān)系母子關(guān)系現(xiàn)在都還不錯,兒子的性情絕對不會像那本書里說的一樣偏執(zhí),也不會愛上什么女主寧夏了。
既然如此,也許命運已經(jīng)改變了,兒子和羅戰(zhàn)松再對上的可能性不大。
反正對上的話,也有父母撐腰,幫著兒子一起打,狠狠地打。
誰還能怕他?
當(dāng)下她也就不再理會什么羅戰(zhàn)松,積極想著自己的供貨渠道。
她當(dāng)即找了霍君宜,霍君宜是珠寶進出口公司的,自然應(yīng)該有些門路和渠道。
霍君宜一聽這個,又仔細問了時間,最后道:“最近展覽館將會有一次珠寶展覽,包括一些香港品牌,你可以過去那邊看看�!�
孟硯青聽著,不免疑惑,要知道現(xiàn)在國內(nèi)珠寶行業(yè)還處于萌芽狀態(tài),都是國有企業(yè)壟斷,和國外完全不是一回事,暫時那些國外品牌也不可能進入中國,怎么突然要辦這個?
霍君宜笑道:“前幾年,貿(mào)促會組團去了美國諾克斯威爾的世界博覽會,當(dāng)時就動了心思,今年和香港雅式展覽公司合作,在廣州設(shè)立了辦事處,開展展覽活動,這次也是趕上過年了,他們找到我們珠寶進出口公司,想趁機來北京搞一次,看看市場行情,所以這次是由我們公司經(jīng)營部承辦的,我是負責(zé)人之一。”
孟硯青聽著,詳細問了問:“國外的品牌會來參加?”
按說這個階段,國內(nèi)消費能力還沒辦法承受國外珠寶品牌的價格,老百姓能買個黃金首飾就算是破天荒的大事了。
霍君宜:“是,主要是香港的珠寶企業(yè),但是這里面也有一些駐香港的國際品牌,到時候估計都會過來。”
孟硯青聽著,自然覺得不錯,詳細問了問時間,是大概兩周后。
她到時候在那些珠寶商中選擇一家合適的,應(yīng)該不難,同時也請霍君宜幫自己找一下珠寶商的資料列表,霍君宜痛快答應(yīng)。
于是兩個人約了下周見面,到時候霍君宜把展覽會的門票以及珠寶商列表給她,正好一起吃個飯。
孟硯青其實能感覺到,霍君宜對自己頗為殷切,應(yīng)該是對自己有意。
她也覺得霍君宜不錯,如果這次珠寶柜臺的事情順利,她有空閑,到時候可以談一個戀愛了。
搞定了這件事后,她心情大好,加上最近她也沒什么工作,培訓(xùn)班也暫停,這幾天下雪下的,她也不太愿意出門,就悶家里清清靜靜學(xué)習(xí),倒是很舒坦。
誰知這天,陸緒章和葉鳴弦約了喝茶——來她這里喝茶。
八十年前,日俄兩國失和用兵,戰(zhàn)場就在中國,如今兩個男人約喝茶,喝茶地點就在她家。
她不是太想招待他們。
無論是陸緒章還是葉鳴弦,她突然就看透了,本質(zhì)都是一樣的。
最初相認,失而復(fù)得的喜悅,大家骨子里都是真誠的,但是如今習(xí)慣了,這真誠里就難免摻了一些算計。
都不是什么好東西,不過都也有幾分可取之處。
所以孟硯青也是懶懶的,反正隨便他們折騰,這兩個男人喜歡斗,那就讓他們斗好了,她就當(dāng)看戲。
這天下班,孟硯青一回到家,就見家門口擺著好幾個箱子,還站著三個人。
葉鳴弦穿毛呢大衣,看著清高貴重,老牌高級知識分子科研人員的氣質(zhì)十足。
反倒是旁邊的陸緒章,一身休閑棉夾克,和陸亭笈竟然穿了父子裝,甚至一大一小都戴了毛絨絨的帽子,看著舒服暖和又愜意!
她的視線掃過這三個人,最后落在那箱子上:“這是?”
葉鳴弦其實有些無奈,他沒想到陸緒章如此陰險,竟然故意和他家兒子穿得一樣,那么閑淡隨意,一下子年齡感就下來了。
再加上陸亭笈一口一個葉伯伯葉伯伯,倒仿佛他是一個長輩,人家另外那兩個哥倆好呢!
不過他到底是上前,笑得淺淡:“硯青,那天我說給你帶來一個電熱水壺,今天帶過來了。”
陸亭笈卻已經(jīng)走上前,徑自攬住孟硯青的胳膊,一臉親昵的樣子:“母親,這幾天我想好好學(xué)習(xí)!”
這自然是極好的,孟硯青贊同并鼓勵。
陸亭笈:“自己在家學(xué)沒意思,我便把鋪蓋卷帶來了,還帶了幾身換洗衣服,雖然我的房間還沒床,但我可以打地鋪�。∥掖蛩闩隳赣H在這里學(xué)習(xí),母親也要監(jiān)督我,這樣我學(xué)得更帶勁了�!�
他這一番話說出,孟硯青倒是也覺得不錯。
兒子過來,她可以和兒子親近,又能督促兒子學(xué)習(xí),其實這是一舉兩得的事。
她當(dāng)然知道這是陸緒章的意思,把他兒子給送過來當(dāng)內(nèi)應(yīng),他這當(dāng)?shù)木湍軙r不時過來了。
不過也只能隨他了,他非要來,她也并不是非要拒絕他。
如果能一家三口吃飯相處,這樣對孩子也有好處,可以讓他盡情感受家庭溫暖,這是孟硯青所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