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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78章

    新人舊人對對碰

    孟硯青匆忙離開首都飯店,過去約定的街道口,卻見霍君宜已經(jīng)到了。

    他大包小包拎了不少東西。

    孟硯青:“這是干嘛,買這么多?”

    霍君宜抿唇笑道:“我也不知道現(xiàn)在的小孩喜歡什么,所以我過去王府井,各樣都買了一些�!�

    孟硯青詫異,接過來看了看,他買了一份稻香春點心匣子,一兜子的香蕉和橘子,除了這些,便全都是給陸亭笈買的了。

    他買了一雙運動鞋,一支英雄鋼筆,一個進(jìn)口文具盒,還有一個——

    孟硯青從那花花綠綠的包裝盒子,認(rèn)出來,這是一件電動小汽車。

    電動小汽車……

    孟硯青想起陸亭笈氣鼓鼓埋怨陸緒章的樣子,一疊聲地嫌棄那電動小汽車,只說那是給軟趴趴小孩的,還說陸緒章一心惦記著“新孩子”了。

    她無奈,笑看著霍君宜:“你應(yīng)該和我說一聲,不用給他買這么多�!�

    霍君宜:“我也是臨時想起來的,過去王府井,我問了人家服務(wù)員,她們說這么大的孩子就喜歡這個�!�

    孟硯青:“那真是讓你費心了,走,我們進(jìn)去吧�!�

    說著,孟硯青接過來兩件拎在手中,兩個人徑自回去胡同,誰知道還沒進(jìn)家門,就碰到了葉鳴弦。

    葉鳴弦西裝革履的,手里卻提著一大筐,里面沉甸甸的。

    乍見到葉鳴弦,孟硯青也是意外:“鳴弦,你怎么來了?”

    葉鳴弦笑著道:“我們單位發(fā)了一些鮮活,有黃鱔,挺鮮活的,我看著味道不錯,想著帶過來,今天是不是緒章在?他很會料理黃鱔,我想著,蹭蹭他的廚藝,也好沾個光�!�

    孟硯青微挑眉,想著這可真是趕巧了。

    趕上了也沒法,她便笑著給霍君宜和葉鳴弦介紹了。

    葉鳴弦笑打量著霍君宜:“原來是霍主任,久聞大名�!�

    霍君宜也是意外:“葉教授?久聞大名!沒想到竟然能見到葉教授!”

    葉鳴弦雖然才三十四歲,不過如今已經(jīng)很有些成就,今年還獲得了知名獎項,霍君宜之前看報紙看到過,知道他受到接見和表彰。

    當(dāng)然讓他更意外的是,看起來葉鳴弦和孟硯青很是熟稔。

    不過很快他又不意外了,孟硯青和陸緒章更熟的樣子。

    一時也是心中暗暗意外,陸緒章比他大四歲,葉鳴弦比他大六歲,要說比他大不了多少,但是這兩位都是年輕有為,一個已經(jīng)位高權(quán)重知名人士,一個是科研上很有些建樹。

    而現(xiàn)在,他頭一次正式登門,這兩位竟然都在?

    他多少感覺到,葉鳴弦的出現(xiàn)不是巧合,他就是特意過來的,給他考驗?

    這么笑著寒暄過,三個人便要進(jìn)去家門,誰知道這時候,那邊紅旗轎車停下來了,下來兩個人,正是陸緒章父子。

    冷風(fēng)颯颯,陸緒章一身挺括的羊毛大衣,風(fēng)姿卓絕,而站在他一旁的是陸亭笈,穿了同色的羊毛外套,父子兩個身高相仿,相貌也酷似,不過一個穩(wěn)重內(nèi)斂,一個卻有著少年人的張揚(yáng)。

    灰墻藍(lán)瓦點綴著片片殘雪,父子兩個一出現(xiàn),整條胡同都增添了幾分色彩。

    葉鳴弦淡看向這父子,對于他們的過分出挑惹眼,他心中五味雜陳。

    他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難過。

    他又看了一眼霍君宜,便捕捉到了霍君宜眼底的一絲微妙。

    他想,還是慶幸吧。

    一個也就比他年輕那么幾歲的,太不自量力了,他是寧愿再次敗給陸緒章。

    陸緒章父子下車后,很快司機(jī)和助理也下車了。

    司機(jī)是踏實本分的,直接打開后車廂往下拎東西,大小包裝盒,花花綠綠的,要什么有什么。

    助理還是那個寧助理,他直接拎出來一兜子用冰塊鎮(zhèn)著的冬蟹。

    陸緒章笑著走過來,先上前和霍君宜握了握手,笑著打招呼,態(tài)度溫和,就像對待老朋友那樣。

    猝不及防的,霍君宜也只好跟著握手。

    他其實也是見慣了大場面的,中外各樣人,什么沒見過,不過一時之間,還是被陸緒章父子的氣場給鎮(zhèn)住了。

    陸緒章父子到了任何地方,都足以讓任何人側(cè)目的。

    當(dāng)然他更明白的是,在陸緒章那習(xí)慣性的禮貌笑容后,藏著的其實是鋒利的打量和研判。

    他和葉鳴弦一起,將他放在秤上稱量。

    他們在為孟硯青把關(guān)。

    陸緒章笑著吩咐:“亭笈,這是你霍叔叔�!�

    陸亭笈便恭敬地道:“霍叔叔好。”

    孟硯青也笑著接受:“我干兒子,亭笈�!�

    霍君宜看著眼前高高大大的少年,扯唇盡量地展現(xiàn)著自己的“慈愛”。

    最開始他以為孟硯青的兒子是個小朋友,后來以為是個長大一些的男孩,現(xiàn)在,他知道了。

    這干兒子足足一米八!

    他除了肩膀略顯削瘦,其實和成年人看著沒差別。

    他想起自己買的那電動小汽車,突然覺得哪里不對勁。

    這時候,他想起剛才孟硯青看到電動小汽車的表情,頓時明白了。

    *

    就在霍君宜的恍恍惚惚中,大家一起進(jìn)門了。

    陸緒章帶的各樣物什真不少,寧助理提著的那一大簍子是冬蟹。

    他笑著說:“這是湛江草潭港送過來的冬蟹,這會兒螃蟹的肉比一般螃蟹多,脂膏也肥�!�

    陸緒章吩咐道:“亭笈,你過去把這螃蟹刷了,回頭放鍋里蒸上�!�

    陸亭笈:“好�!�

    一時陸亭笈拎著那筐要去蒸,葉鳴弦見此,笑道:“緒章,我這里帶的黃鱔,這個你幫著料理下�!�

    他補(bǔ)充說:“我來打下手。”

    孟硯青見此,道:“其實我訂了飯,大家吃個現(xiàn)成就好�!�

    她也沒想到他們竟然自帶食材,自帶食材不說,還打算下廚。

    她作為主人,看著這情景也很不好意思。

    可讓她這個主人下廚,她又做不到。

    陸緒章卻是笑道:“難得霍先生過來,不好好招待怎么行,硯青你不用這么客氣。”

    旁邊葉鳴弦也道:“對,我們總該盡一份力�!�

    霍君宜一時怔住,他想著,自己是該“盡一份力”呢,還是怎么著,眼下這個情景他實在沒見過。

    孟硯青卻是笑道:“君宜,你進(jìn)屋坐吧,既然緒章和鳴弦要施展下手藝,那正好我們見識見識,圖個現(xiàn)成。”

    霍君宜:“那,那好……”

    雖然他總覺得哪里不對。

    陸亭笈刷好了冬蟹,很快也進(jìn)屋了,他很有禮貌地和霍君宜打了招呼,之后坐下來。

    這讓霍君宜好感倍增。

    他知道陸家的背景,絕對的世族大家,書香門第,不說陸緒章如今的位置,就是他幾個兄弟姐妹,全都有所成,這樣的家庭教出來的孩子自然不同尋常。

    他便笑著和陸亭笈聊天,問起他學(xué)習(xí)來:“怎么不上學(xué)?”

    陸亭笈:“父親不讓我上學(xué)。”

    霍君宜:“哦?”

    陸亭笈乖巧解釋道:“讓我自己在家學(xué),可能因為我太聰明了吧�!�

    霍君宜挑眉笑了。

    孟硯青解釋了下:“他智商很高,鳴弦?guī)退昧艘恍┵Y料讓他自學(xué)�!�

    霍君宜恍然。

    一時又問起別的,如此一番后,霍君宜也知道了,這干兒子不是什么好說話的,他有性子得很。

    他又拿出球鞋等禮物來,本來那電動小汽車不打算拿出來,不過陸亭笈眼尖,看到了。

    他笑著拿出來,看了眼孟硯青。

    孟硯青:“亭笈是不是很喜歡?”

    陸亭笈挑眉,很給面子:“特別喜歡,我最喜歡玩小汽車了。”

    說著這話時,陸緒章正好進(jìn)屋了。

    他一眼看到那電動小汽車,便微挑眉,沒說話。

    *

    首都飯店的飯菜送來了,一盤盤地擺好,而勤勞的陸緒章和葉鳴弦也將那冬蟹和黃鱔做好,擺上了桌。

    司機(jī)已經(jīng)走了,寧助理沒走,于是五個人坐在飯廳,看著外面殘雪掛枝,枯葉飄零,倒是別有一番滋味。

    不過霍君宜這頓飯吃得并不安生。

    顯然,他得到了來自大小三個男人的關(guān)照,陸緒章看似溫和,但其實一句一個軟釘子,葉鳴弦看似正直,但其實張口就是一個坑,至于那陸亭笈,乍看仿佛是禮貌少年,再看還是禮貌少年,但不知不覺,直接把人往溝里踩。

    總之,這就是一鴻門宴。

    好在有孟硯青時不時從中周旋,他自己也還算機(jī)靈,總算有驚無險。

    不過任憑如此,一頓飯下來,他的家庭背景,他家的成員情況,他的住房經(jīng)濟(jì),他對未來的打算,全都被盤問了個一清二楚。

    這兩位實在是高明,特別是陸緒章,含笑間已經(jīng)將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給問清楚了。

    盤問一番后,這兩位總算消停了,霍君宜也終于松了口氣。

    不得不說,這黃鱔做得很好,螃蟹也夠味。

    北京是沒有冬蟹的,從湛江草潭港運來的新鮮冬蟹,這自然不是隨便什么人能享受的,那些暴發(fā)戶就算有錢都買不到。

    陸緒章將那蒸得橘紅的大螃蟹用夾子拿出來,放到旁邊盤子中,之后,突然提起來:“最近文化總管部門和德國簽了文化交流協(xié)定,按照協(xié)定,路德維希會帶著柏林樂團(tuán)過來中國演出,你們聽說了嗎?”

    顯然,在場除了他,沒人聽說。

    孟硯青意外:“路德維希?他竟然要來?”

    這路德維希生于奧匈帝國薩爾斯堡,是奧地利知名指揮家,鍵盤樂器演奏家,有指揮帝王之稱,而他指揮下的柏林樂團(tuán)更是風(fēng)靡歐洲。

    這樣的樂團(tuán),竟然要來中國演出了,這自然是非常罕見和難得的。

    陸緒章點頭,淡聲道:“估計是在首都體育館吧,三場音樂會,前兩場是柏林樂團(tuán)獨奏,最后一場是他們和中央樂團(tuán)合奏�!�

    孟硯青便明白了,這種音樂會的門票自然是不對外發(fā)售的,估計是文化主管部統(tǒng)一安排,一般人想看都沒法看。

    旁邊葉鳴弦聽著,自然心知肚明,孟硯青可是練過多年鋼琴,對音樂一直喜歡,這種歐洲頂尖的音樂會,她自然不想錯過的。

    霍君宜并不知道什么是路德維希,也不知道孟硯青的愛好,不過他看明白了,孟硯青感興趣,他便道:“那回頭我來問問,看看怎么拿到票,到時候陪你去。”

    他這么一說,葉鳴弦和陸緒章對視了一眼。

    兩個人眼神都淡淡的,一切盡在不言中。

    陸亭笈便道:“我也要去!”

    霍君宜看他一眼,眼神倒是很包容,笑道:“那我設(shè)法要三張票吧?”

    陸緒章卻道:“不必,他這么大了,自己去就是了,至于票,霍先生不用操心,寧助理——”

    他看了眼旁邊的寧助理。

    寧助理忙道:“先生,文化主管部的岳同志之前就打過招呼,問我們要多少張票,讓統(tǒng)計下,到時候我會留幾張�!�

    他笑望著霍君宜:“霍先生有需要盡管說,我們這邊和文化主管部一向往來緊密,這次柏林樂團(tuán)的合作,我們也從中參與了,至于票,要多少有多少。”

    這聽起來好大口氣……關(guān)鍵他只是助理。

    霍君宜心知肚明,不過他也明白對方的位置比他強(qiáng),人家要票比他方便太多,他也就只好道:“倒是也不用麻煩了,讓兩位費心了�!�

    陸緒章:“另外,這次柏林樂團(tuán)過來,好像他們的主創(chuàng)就住在首都飯店,他們來了后,硯青你這生意又能興隆一把了�!�

    孟硯青笑了:“其實今天就過來了一波外賓,我們正好才開張,還不知道能不能開張呢�!�

    葉鳴弦頷首笑道:“放心,生意肯定會好的,你的眼力,那是沒得挑�!�

    *

    這場鴻門宴總算結(jié)束的時候,孟硯青出去送霍君宜。

    她有些無奈地道:“我也沒想到今天是這種場景……”

    本來就陸緒章父子,她早有心理準(zhǔn)備,可誰知道又來了一個葉鳴弦。

    這下子好了,葉鳴弦和陸緒章父子聯(lián)合起來,那簡直是三堂會審的氣勢了。

    霍君宜自然看出她的歉意,笑道:“也沒什么,他們也是為了你好�!�

    孟硯青含蓄地道:“我和鳴弦也認(rèn)識幾年了,雖然他們年長我一些,不過大家都比較熟,今天倒是也沒有惡意�!�

    霍君宜:“我明白,你不用解釋�!�

    他自然看得一清二楚,葉鳴弦和陸緒章對孟硯青都有意,而且是死心塌地那種,這兩位只怕是彼此都看不慣對方,如今自己的出現(xiàn),正好讓他們團(tuán)結(jié)起來對付自己。

    他笑道:“其實我確實不在意,一則他們并沒有為難我,他們問我的那些,也都是正當(dāng)應(yīng)該了解的,二則就算有些許為難,這也沒什么,為難過去,那就是認(rèn)可。”

    孟硯青聽著,心里自然欣賞。

    但凡換一個尋常男人,見到這場景,早就被嚇退了。

    陸緒章那是談判桌上歷練出的應(yīng)對,話鋒銳利,一般人其實根本受不了。

    霍君宜能承受這兩位的火力,且不以為意,至少這心性就足夠了。

    而就在這兩位說著話時,客廳中,寧助理出去了,陸緒章陸亭笈父子和葉鳴弦有了一番談話。

    陸緒章擰著眉,眼神淡淡地看著自己兒子:“嗯?電動小汽車?你霍叔叔送給你的,很好玩是吧?”

    他給兒子買的,國外進(jìn)口,全自動帶遙控,結(jié)果被他隨手送出去。

    這位買的,比他的差遠(yuǎn)了,結(jié)果可倒好,竟然還笑著說喜歡?

    葉鳴弦見此,搖頭:“亭笈,你說你,看把你父親氣的……”

    陸亭笈趕緊道:“當(dāng)然不好玩!”

    他用力補(bǔ)充說:“我只是勉強(qiáng)給外人一個面子!根本不好玩!還有那運動鞋,我也不喜歡穿,至于那文具盒——”

    他嫌棄地道:“我當(dāng)然不用了!”

    陸緒章這才好受:“他比你葉伯伯差遠(yuǎn)了。”

    葉鳴弦:“……”

    他突然被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陸緒章卻又道:“過去幫寧助理收拾下,我和你葉伯伯有話聊�!�

    陸亭笈:“噢,好�!�

    他很聽話地出去了。

    葉鳴弦看著陸亭笈背影:“其實亭笈真是一個好孩子,對你言聽計從�!�

    而想到這是孟硯青幫他生的孩子,他就更羨慕了。

    陸緒章不在意地道:“他啊,也就這樣,氣人的時候能把人氣死�!�

    葉鳴弦:“還是挺不錯的……說實話我很羨慕你�!�

    陸緒章淡聲道:“當(dāng)年我們辛辛苦苦結(jié)婚養(yǎng)孩子的時候,你出國留學(xué)逍遙自在,如今倒是說羨慕我們了。”

    葉鳴弦:“當(dāng)年我如果幫你養(yǎng)兒子,你也不讓,是吧?”

    陸緒章冷冷地掃過來。

    葉鳴弦忙道:“開個玩笑而已,我們說正經(jīng)的�!�

    陸緒章:“說吧�!�

    葉鳴弦想起那霍君宜,嘆了聲:“見了這位霍先生后,我只有一個想法�!�

    陸緒章:“嗯?”

    葉鳴弦:“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再活三輩子,孟硯青就是孟硯青,她對異性的偏好萬年不改�!�

    他也明白為什么陸緒章那么自信了。

    因為那個霍君宜看上去就是陸緒章的一個翻版罷了。

    只是比起原版,到底是差了那么一些些。

    第79章

    除夕夜

    送走了霍君宜后,孟硯青趕過去了首都飯店,結(jié)果還沒走到東柜臺,就見到了一位經(jīng)理,對方用驚嘆羨慕的眼神看她。

    孟硯青記得這是上海百貨的王經(jīng)理。

    她疑惑:“王經(jīng)理?”

    王經(jīng)理嘆息連連:“孟總,好眼力,好眼力,你這是要開張大吉��!”

    孟硯青:“?”

    王經(jīng)理:“你還不知道?”

    孟硯青:“我家店鋪開張了?”

    王經(jīng)理嘆:“何止是開張呢,今天來了一批外賓,走到你家柜臺,人家愣是不挪腳,光我看到的,你們那位胡掌柜就一口氣賣出去四五件!這可都是刀勒,一件我看至少三四千刀勒呢!”

    這確實是挺大一筆錢了。

    孟硯青聽著心情不錯,當(dāng)下來不及和王經(jīng)理細(xì)說,便趕過去東柜臺,結(jié)果一到那里,好幾家店鋪全都圍著她,那孫經(jīng)理更是不可思議。

    “孟總,發(fā)財了,發(fā)財了,你們這貨賣得可真好!”

    孟硯青笑著打了招呼,徑自過去柜臺,這時候恰好沒什么外賓,胡愛華有功夫,忙過來,把剛才賣貨的記錄給她看。

    孟硯青接過來看,竟然賣出去七八件!

    這七八件,便宜的四五百刀勒,貴的有七八千刀勒的,關(guān)鍵是這些進(jìn)價并不貴!

    孟硯青打眼一掃,光這七八件,她的分成就非�?捎^了。

    孫經(jīng)理:“我就不明白了,這外國人怎么回事,眼睜睜看著那就是一件注油的,他竟然也買?”

    證書上寫著呢,注油的,他親耳聽到了,這胡掌柜都給人解釋了,結(jié)果可倒是好,人家并不在意,照樣買。

    其他人也都疑惑:“我說孟總,我們這個也都是真材實料的好東西,怎么他們看了就跟沒看到一樣,他們就專往你那兒看,這是我們的貨不行還是怎么著?”

    雖然同在這里開柜,也是競爭關(guān)系,可都是實在人,且都想著要給國家多賺外匯的,忍不住就這么問了。

    還有一個直接感慨:“我本來還想著,孟總這眼力不行啊,怎么進(jìn)了注油的,這種誰買呢,結(jié)果可倒是好,咱這正經(jīng)原汁原味的沒人要,倒是孟總這個,賣了這么多刀勒!”

    孟硯青也就和大家提起自己的想法來:“這都是中西方觀念差異�!�

    說著,她給大家詳細(xì)介紹了東西方對珠寶的理念差異,講了西方人注重設(shè)計,注重閃耀,也注重設(shè)計美感,更東方人更注重天然,注重天人合一。

    她最后解釋道:“我們的珠寶,偏愛翡翠玉石,是有東方文化底蘊(yùn)的寶玉石,我們講究傳神,講究淡雅,但是他們不一樣,他們就要閃耀,除此之外,他們的設(shè)計更為理性,講究對結(jié)構(gòu)的處理和材質(zhì)的運用,所以適當(dāng)?shù)淖⒂停灰虾跻?guī)則,他們就能接受,因為這是規(guī)則范圍內(nèi)的。”

    她這么解釋過后,眾人全都恍然,恍然之余自然又有許多問題,一時七嘴八舌,也有人問起孟硯青其它幾件珠寶首飾的情況,孟硯青倒是沒什么藏著掖著的,都給他們一一解答了。

    至此,孫經(jīng)理恍然:“所以咱們用再實誠的料,人家不認(rèn)也白搭,人家更注重設(shè)計。”

    孟硯青頷首:“我們國內(nèi)珠寶自從解放后,就一蹶不振,那些年的運動更是雪上加霜,所以在國外珠寶行業(yè)發(fā)展的時候,我們都是處于停滯階段,完全沒有和世界接軌。各位展示的珠寶,我也都看過了,全都是好物件,但是我想問問,請問各位的加工廠,擁有自己的珠寶設(shè)計師嗎?”

    孫經(jīng)理愣了愣。

    旁邊一位國內(nèi)老牌子首飾廠的柜臺經(jīng)理道:“我們都是老工匠看著辦,至于樣式,咱不就那幾個樣式嗎?”

    孟硯青笑了:“好物件自然是好,但是時代在發(fā)展,審美也在發(fā)展,清朝的簪子和扳指,我們還得改呢,更別說珠寶首飾,那當(dāng)然是與時俱進(jìn)�!�

    說著,她直接拿出來一沓的國際珠寶設(shè)計雜志,放到大家面前:“各位可以看看——”

    她指著其中一件珠寶:“這件,其實上面的用鉆和黃金,如果按照材質(zhì)算的話,成本我估計也就是一萬刀勒,但是因為在珠寶設(shè)計比賽中獲了獎,所以這件首飾的價格最后是六萬刀勒�!�

    六萬刀勒?

    一群經(jīng)理們看著那光芒璀璨的鉆石項鏈,不敢置信:“雖然好是好,但這個竟然值六萬?”

    孟硯青頷首:“是,工藝,設(shè)計,這都是錢�,F(xiàn)階段,我們國家的珠寶出口也確實有一些份額,但都是拼著原材料好,賣一些材料錢,我們根本沒能最大程度地發(fā)掘出我們玉石的價值,如果設(shè)計好,一件珠寶,完全可以賣出超過它本來價值數(shù)倍的價格�!�

    眾人聽著,都敬佩不已,恍然大悟,不過恍然之余,又有些茫然。

    畢竟珠寶設(shè)計,挖掘原材料更大價值,這對于他們來說,實在太陌生了。

    國內(nèi)珠寶行業(yè)的發(fā)展,路漫漫兮修遠(yuǎn)。

    這也是孟硯青為什么矢志想走珠寶設(shè)計的路線,因為在這片擁有幾千年玉石文化的土地上,缺的并不是珍稀玉石材質(zhì),而是走向世界的理念。

    *

    過年前,孟硯青跟著霍君宜過去了他家里,很簡單的兩室一廳房子,他一間臥室,他母親一間臥室,在這個年代算是很不錯的條件了。

    霍君宜的母親是一個知識女性,一生磨難,眼睛幾乎已經(jīng)瞎了,不過性格很慈愛包容,對孟硯青喜歡得很,拉著她的手不放。

    可以說,這母子都是不錯的人。

    不過從霍家走出來的時候,孟硯青心里多少也有些茫然。

    霍君宜顯然感覺到了,問起來,她也就說了。

    她現(xiàn)在年紀(jì)還很小,還想上大學(xué),大學(xué)畢業(yè)后可能還想出國,未來的規(guī)劃很多。

    她望著他,很認(rèn)真地道:“這些打算,我應(yīng)該和你提過吧,我很抱歉,但我確實不會因為什么改變。”

    但她明顯感覺到,霍君宜母親的身體并不太好,她是希望自己兒子能盡快定下來的。

    畢竟霍君宜已經(jīng)二十八歲了,也不小了。

    她不可能遷就他早早結(jié)婚,而她也不太忍心讓他等這么多年。

    霍君宜頓時明白了,他笑道:“沒什么,我可以等,至于我媽那里,你不要太在意,她只是說說而已,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就是了,她也不會非要如何�!�

    孟硯青:“好�!�

    或許感覺到了孟硯青淡淡的低落感,霍君宜格外細(xì)致,還特意送她到家門口。

    和霍君宜告別后,孟硯青想著這個事,不知道怎么著,她突然就浮現(xiàn)一個念頭。

    為什么他叫他母親為媽,而不是叫母親。

    雖然這個世界上很多人都是叫媽,但她更習(xí)慣叫母親啊。

    她家這樣,陸家也這樣,她習(xí)慣了啊!

    所以這件事很奇怪,就是說,明明別人才是符合大眾習(xí)慣的,但是因為自己習(xí)慣了,反而覺得別人別扭。

    當(dāng)然,這種感受她永遠(yuǎn)不可能和霍君宜提,他也不會理解的。

    她其實想和陸緒章說一下的沖動,因為他能懂。

    可是她當(dāng)然舍不下這個臉,他知道了,就算嘴上不說,心里肯定笑話她的。

    只能憋著了……

    *

    年前,霍君宜拎了一大摞一大摞的年貨來,還特意給陸亭笈買了一件運動服做禮物。

    他過年期間要陪著他媽回鄉(xiāng)下老家,到時候估計有些天看不到了,顯然他也有些失落,不舍得離開,不過也沒辦法。

    孟硯青反過來安慰了他一番,約好了年后回來一起逛廟會,霍君宜這才笑了,臨走前倒是說了好一番話。

    孟硯青偶爾過去飯店的柜臺走動走動,看看情況。

    如今柜臺的生意很好,但凡外賓來,總能有些進(jìn)賬,開業(yè)也沒多久,銷售額已經(jīng)喜人,消息穿回去鴻運總部,謝敦彥自然是高興。

    孟硯青這個代理人是他看中的,在大陸珠寶行業(yè)處于封閉狀態(tài)的情況下,她竟然把鴻運珠寶的招牌放在了首都飯店的柜臺,卻銷售額大好,這讓他信心倍增,對于他接下來的計劃也大有助益。

    雙方合作愉快,孟硯青未來的分成也很是可觀,她心無旁騖的,自然也就踏實下來,在家潛心學(xué)習(xí)。

    這段她努力學(xué)習(xí),又有兒子可以幫襯著一起分析問題,如此進(jìn)展倒也神速,數(shù)理化三個科目她已經(jīng)過了一遍。

    這時候拿了模擬高考測試題來做,不見得做得多好,倒也能及格。

    即使這樣,她自己也覺得不錯了。

    本來她就沒想著頭一年一定能考上,反正愚公移山慢慢來。

    這兩天過年了,天冷得厲害,外面又鬧騰,她基本不怎么出門,就悶家里,舒坦得很。

    家里白爐子燒得旺,很暖和,吃穿不用愁,她便在家悶頭學(xué)習(xí),若是累了,也懶得出門,便拿了唱片來聽聽音樂。

    這都是她舊年時候積攢下的,十年運動前,她從委托店和信托商行趁機(jī)買進(jìn)不少,有些是別人家珍藏的,趕在那個時候特意賣出去。

    她到底年少,有恃無恐,很便宜的價格買,都是外國出品的密紋唱片,三十三轉(zhuǎn),也就一塊錢一張,以后再也不可能這么便宜價格買到了。

    很快過年了,外面響起鞭炮聲,空氣中也彌漫著硫磺的味道,整個四九城都沉溺于過年的歡慶中。

    不過孟硯青的院子卻很清凈。

    過年前,陸緒章問起來她打算怎么過,其實他話里多少有那個意思,她明白,便拒絕了。

    她如今再世為人,有許多事其實不好張揚(yáng),也不好解釋。

    一旦重新跟著陸緒章接觸到陸家人,那她以后的身份便被釘死在那里,以后行事諸多不便,她也不好解釋。

    這天,她把家里的食材都整理了下,過年就她一個人,這些菜足夠讓她吃到正月初六了,到時候外面各種飯館開業(yè),她就能續(xù)上了。

    她又給白爐子續(xù)上煤球,諸事收拾妥當(dāng),便一屁股坐在沙發(fā)上,一個人安靜地聽著音樂。

    難得的清閑時候,倒是愜意。

    正聽著時,外面便響起敲門聲。

    她心中不免疑惑,當(dāng)即起身,徑自過去開門。

    門外是陸緒章。

    雪花飄飛,他穿著一身厚重的大衣,肩頭落了零星碎雪。

    他黑眸中蘊(yùn)著淺淡溫和的笑意,低聲道:“這會兒過來,是不是打擾你了�!�

    他聲音很輕。

    孟硯青便抿唇笑了:“這個時候,你竟然有這個功夫?我以為你正忙著�!�

    年少時候便和陸家來往親密,她又當(dāng)了他們家四年的兒媳婦,自然知道的,陸家家大業(yè)大,過年時候不說這些留在北京的,就是京外的子女都要過來,陸緒章是他們這一輩的長子長孫,許多事他自然都少不了要操持。

    況且年節(jié)時候,他們單位也是諸事繁忙,單位團(tuán)拜會外交聯(lián)誼會,思想學(xué)習(xí)分享會,全都是一串一串的,過年就是他最忙的時候。

    所以大年三十,他竟然出現(xiàn)在這里,也是稀罕了。

    陸緒章卻笑道:“忙里偷閑可以吧?”

    孟硯青也就沒再問,請他進(jìn)來,給自己唱片按了暫停,之后難得勤快,給他沏了茶:“你上次帶來的那個茶,可以嗎?”

    他對茶素來講究,講究到挑剔。

    陸緒章:“嗯,都行�!�

    沏茶過后,兩個人重新坐下,陸緒章笑道:“剛才我聽著是舒伯特的《鱒魚五重奏》?”

    孟硯青:“你這耳力倒是好,這都讓你聽到了,還要聽嗎?”

    陸緒章笑道:“要�!�

    孟硯青也就起身,重新按下按鈕,于是厚重帶有質(zhì)感的交響樂便溢滿了房間。

    屋外雪落無聲,屋內(nèi)卻是春回大地,那音符上下翻滾,猶如水花在漁夫手中翻動,

    兩個人都沒說話,就這么靜默地聽著,聽到最后,那音樂聲變得低沉憂郁起來,鱒魚失去了自由。

    陸緒章微側(cè)首,看向了身邊的孟硯青。

    她修長柔軟的手指輕搭在歐式沙發(fā)扶手上,窗外被白雪反射進(jìn)來的陽光落在她臉上,讓她的肌膚呈現(xiàn)一種散發(fā)著粉澤的半透明色。

    她現(xiàn)在的樣子和以前并不完全像,但是卻又像極了。

    修長睫毛懶懶搭下的樣子,正是他記憶中的模樣。

    此時音樂已經(jīng)收尾,尾聲重新回到歡快明朗起來,鱒魚重獲自由,那是充滿希冀的嬉游。

    唱片的指針停了下來,交響樂結(jié)束了,不過兩個人很久沒說話。

    最先開口的是孟硯青,她側(cè)首看著他:“真有這時間?”

    陸緒章解釋道:“把亭笈打發(fā)過去,讓他陪著幾個叔伯長輩,我找了個由頭出來了,他們都知道我忙,現(xiàn)在沒人指望我在家里陪著,我正好偷得浮生半日閑。”

    孟硯青:“那年夜飯呢?”

    陸緒章:“隨便找個理由搪塞過去吧,其實這幾年他們已經(jīng)不指望我了,去年我就沒參與——”

    他解釋道:“有亭笈在,讓他在那里應(yīng)承吧,別看孩子小,高低也是個人,可以擋不少事。”

    孟硯青便笑起來:“而且他還小,叔伯們自然不會勸他喝酒的�!�

    陸緒章頷首:“對�!�

    他側(cè)首,如墨黑眸含著淺淡笑意:“晚上想吃什么?”

    孟硯青:“大過年的,不好找地兒吧�!�

    這會兒訂年夜飯都不好訂,她就想湊合吃點吧。

    陸緒章:“我來做�!�

    孟硯青:“真的假的?”

    陸緒章笑道:“試試吧�!�

    孟硯青挑眉:“緒章,你何必呢?”

    陸緒章:“嗯?”

    孟硯青溫聲笑道:“你不要為我費這個心思,不值當(dāng)。”

    陸緒章起身,很無所謂地道:“放心好了,就算你嫁給別人,你的前夫也想陪著你一起過除夕夜�!�

    說完,他徑自過去廚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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