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孟硯青:“人家肯定想讓我陪著。”
陸亭笈已經(jīng)有些快睡著了,聽到這話,迷糊了句:“我想讓母親陪我睡。”
孟硯青:“你看!”
陸緒章抬起眸子,笑看她一眼:“半夜萬一上廁所什么的,我在這里更方便吧�!�
陸亭笈便睜開了眼,他用他那半夢半醒的腦子想了想,道:“對,我要父親陪我�!�
說完,重新閉上眼睡著了。
看他那仿佛睡著又沒睡著的樣子,夫妻兩個一時也是面面相覷,之后便都笑了。
這孩子啊……
陸緒章:“我睡他旁邊,半夜需要上廁所或者什么的,我都能對付,萬一再有什么事,我會叫你,你不用擔(dān)心。”
他笑著補(bǔ)充說:“其實也不影響睡覺,反正萬一我覺淺,他需要喝水上廁所的,我照顧過后,很快又睡著了�!�
孟硯青聽著,也覺得仿佛他守著會更合適:“也好。”
一時走過去床邊,俯首下來,撫著陸亭笈的頭發(fā):“睡吧,明天白天我陪你�!�
陸亭笈其實已經(jīng)睡著了,不過還是嘟噥了聲:“嗯……”
孟硯青看著他那略顯削瘦的臉,此時倒是像極了年少時的陸緒章。
兒子經(jīng)歷了這樣的劫難,還能一切都好,她已經(jīng)很欣慰了。
她忍不住低頭,輕輕親了下他的額:“真乖�!�
一抬頭,卻見陸緒章正笑看著他。
她便準(zhǔn)備出去,走到陸緒章身邊的時候,才壓低了聲音道:“長得和你更像,你當(dāng)然要多出力。”
陸緒章便輕笑,抬起手捏了捏她手指:“是,你快回去睡吧。”
孟硯青卻不走,就那么仰臉看著他。
陸緒章意會,俯首下來,親了親她的唇畔:“亭笈乖,硯青也乖�!�
孟硯青被他這么把自己和兒子相提并論,竟有些臉紅,微抿唇道:“你好好照顧著他吧!”
說完徑自回去臥室了。
她確實累了,這些天都沒怎么好好休息,如今陸亭笈出院,回家了,心里也放松了,躺在那里,竟很快睡著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有些口渴,便醒來了。
她看了看時間,晚上十一點多了,一時到底惦記著陸亭笈,便想著過去隔壁房間看看。
當(dāng)下披了衣服起身過去,就見屋里好像亮著燈,很微弱的光線,看樣子開的事臺燈。
她推開門時,卻看到臺燈亮著,燈罩略放下來,只漏出些許的光。
陸緒章就站在床邊,正幫陸亭笈擦拭腿部。
陸亭笈上了石膏,石膏半架在那里,但是石膏邊緣有些換藥留下的痕跡,他正用濕布慢慢蘸著來擦。
臺燈微弱的燈光灑下來,他單膝屈起,仔細(xì)擦拭著。
光影朦朧,他薄薄的眼皮輕垂下,形成一道溫柔卻又鋒利的剪影。
孟硯青便靠在門邊,就那么安靜地看著。
*
最近陸亭笈簡直是跳進(jìn)了蜜罐里,今天嚷嚷著要母親來捶背,明天又要摟著睡,后天突然想起一個花樣要吃這個那個的,時不時還要孟硯青給他讀書,陪著他玩九連環(huán)解悶。
孟硯青也是喜歡得很,覺得這樣的兒子仿佛回到了三四歲,她樂意寵著慣著。
陸緒章每天都會早早下班,回家后,卻見這母子兩個膩歪得很,有時候看到孟硯青半靠在病床上,陪著陸亭笈一起看電視,看到動情時還跟著一起流眼淚,抱著陸亭笈哭幾下。
他一時也是想笑,不過也沒說什么,隨他們母子高興吧。
最近這段,晚上大多是他陪著,陸亭笈打了石膏,起身不太方便,別的事孟硯青都可以照料,但是如廁這種事,大小伙子自然不好意思。
也幸好他確實不太忙,便是有些工作也只是后續(xù)收尾工作,寧助理跑前跑后送文件材料,他電話勤打,也就差不多能應(yīng)付過去。
慢慢地陸亭笈能拄著拐杖下床走動了,孟硯青看事情不多,也就讓滿嬸先回去,反正現(xiàn)在家里許多事她都能自己做了。
不過做飯方面,孟硯青實在不太在行,而且她也發(fā)現(xiàn)了,陸亭笈其實喜歡吃陸緒章做的飯。
嘴上不說,但陸緒章做的他吃得就多。
所以最近都是陸緒章負(fù)責(zé)做飯,為了給陸亭笈補(bǔ)身體,各樣好吃的自然都輪著來,有些他也不會的,便研究下食譜。
孟硯青有一次私底下和陸緒章說:“你說憑你的手藝,怎么也得是一個慈父,以前你和兒子關(guān)系怎么看著還不怎么樣?”
她必須承認(rèn),其實照顧兒子方面,陸緒章比她更細(xì)心周到,也更用心。
陸緒章:“我現(xiàn)在不是一直在改進(jìn)嗎?”
孟硯青笑:“好像是吧。”
陸緒章直接用筷子夾起一個干炸丸子:“嘗嘗?”
那干炸丸子黃澄澄的,還蘸了椒鹽,一看就夠味兒。
孟硯青眨眨眼,看著陸緒章。
陸緒章笑,明白她的意思,她沒洗手。
當(dāng)下他徑自將那丸子喂給她:“這么好吃的丸子,能堵住你的嘴吧�!�
酥酥脆脆的干炸丸子,帶著瘦肉的顆粒感,配著那椒鹽,確實好吃。
孟硯青便什么都不說了,好吃就行了。
陸緒章:“對了,這次的事,已經(jīng)查清楚了,確實是和羅戰(zhàn)松有關(guān)�!�
孟硯青:“嗯?”
陸緒章略沉吟了下,仿佛在斟酌言辭,之后才含蓄地道:“昨天父親把我叫過去,我們也談過了,這件事必不能善罷甘休,會深查,但是一則年代久遠(yuǎn),二則牽連甚廣,三者對方樹大根深,只怕需要一些日子才能水落石出。”
孟硯青:“也沒什么,反正我也不想操心了,你看著辦吧�!�
陸緒章:“好,不過這段時間,你最好也少出門,出門的話讓陳叔陪著你,至于玉雕廠,我也安排了人手�!�
他解釋道:“經(jīng)此一事,玉雕廠也成為重點保護(hù)對象,公安部門也在圍繞著玉雕廠做核查,所以岳大師傅那里,你倒也不用擔(dān)心,回頭也和他說聲,讓他們安心做事就是了�!�
孟硯青聽著:“他們是不在意的。”
她笑了下,道:“他們都是專心做事的手藝人,特別是岳大師傅,一旦沉浸進(jìn)去,那簡直仿佛瘋魔了一樣,根本顧不上別的,連吃飯都得助手喊著催著才扒拉幾口�!�
不過因為這個,她一方面給玉雕廠安排了手藝高超的大師傅,好給他們補(bǔ)身體,另一方面讓助手多上心,同時也讓謝閱沒事多跑兩趟玉雕廠。
謝閱倒是樂意,他也想跟著岳大師傅好好學(xué)。
陸緒章聽著,卻是想起另一件事:“你大哥一直也沒什么消息,我想著,等亭笈身體好一些,如果有機(jī)會的話,我們?nèi)ヒ惶朔▏伞!?br />
他解釋道:“一則我想親自尋訪下你大哥的故友,看看能不能聯(lián)系上你大哥,二則可以趁機(jī)拿出你的嫁妝�!�
孟硯青聽著,明白他的意思。
其實她也希望能把自己昔年的嫁妝拿出來。
她的嫁妝中那鳳凰,其實就是來自四十七萬種,那恰也是岳大師傅的父親,也就是岳三雕下的。
如果這樣的話,這父子二代的玉雕,倒是可以合二為一了。
*
這天,陸亭笈正癱靠在沙發(fā)上看書,最近因為受傷的緣故,他自然耽誤了一些課程,前兩天學(xué)校老師和同學(xué)都來探望他,還給他帶來了筆記。
老師同學(xué)來的時候,看到孟硯青,倒是意外不小,說陸亭笈和孟硯青“長得像”,以為他們是姐弟。
等知道這是繼母后,也是驚訝得沒話說了。
陸亭笈很有些得意:“我繼母是不是又年輕又漂亮?”
眾人:“……”
看著把驕傲寫到臉上的陸亭笈,眾人還能說什么。
孟硯青無視了眾人的尷尬,笑著讓滿嫂端上了茶果點心,禮貌待客,于是老師很快發(fā)現(xiàn),孟硯青不光相貌出眾,而且談吐見識都很是不凡。
一時問起孟硯青的工作,陸亭笈已經(jīng)迫不及待顯擺開了,把孟硯青的各樣豐功偉績一樣不落地說了一遍。
最后還親昵地攬著孟硯青的胳膊:“對了,母親,你還說明年打算去法國?”
大家一聽,有些好奇地看向孟硯青。
孟硯青笑道:“確實有那個想法,而且法國接下來有一個珠寶設(shè)計展覽,如果有機(jī)會的話,我們可以考慮參加�!�
當(dāng)然了,這也不是隨便能參加的,也得看后續(xù)四十七萬種的雕刻情況,如果很成功,她確實想過,帶著這件世所罕見的翡翠玉雕前往法國參展,同時也能拿到自己的嫁妝,并探聽哥哥的下落。
眾人全都好奇又羨慕的,畢竟大家都是理工科,對于珠寶設(shè)計,對于法國展覽,這些距離他們太遙遠(yuǎn)了,一個個都問起來。
很快大家便被孟硯青知識的淵博說敬服,如果說一開始的大家下意識以為孟硯青是靠著年輕和美貌嫁給陸亭笈那位高權(quán)重父親的話,那現(xiàn)在大家都明白了,陸亭笈父親娶了這么一個年輕美貌又有才華的小妻子沾大光了!
陸亭笈見此,自然是很滿意,他是毫不吝嗇替孟硯青顯擺一番的。
等送走同學(xué)老師后,他也就潛心下來,開始專心刻苦鉆研筆記,想著早點把自己落下的功課補(bǔ)上。
好在他基礎(chǔ)扎實,同學(xué)們的筆記資料也很詳細(xì),沒幾天功夫就補(bǔ)差不多了。
這天,孟硯青帶著陳叔開車過去玉雕廠了,她最近時不時要過去看看,回頭還得去學(xué)校上課,陸亭笈一個人在家看看書什么的。
他現(xiàn)在行動已經(jīng)比較方便,自己上廁所吃飯都沒問題了。
正看著書,就見聽到外面門響,他以為是孟硯青半截回來,正疑惑,誰知道卻看到陸緒章進(jìn)家門了。
他不明白:“父親,你怎么這會回家了?”
按說正是上班時候。
陸緒章推門進(jìn)來,脫掉外面大衣掛在衣架上,之后才道:“今天單位沒什么事,我辦了點私事�!�
一時視線掃過房間內(nèi),疑惑:“你母親人呢?”
陸亭笈隨口拿了一個栗子,剝了放口中:“說是先去玉雕廠看看,回頭還得去學(xué)校上課吧�!�
陸緒章:“哦�!�
陸亭笈擰眉,看著他明顯有些失望的樣子:“父親,你這會兒回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嗎?”
陸緒章淡看他一眼:“有個事�!�
陸亭笈聽著,下意識覺得應(yīng)該是很嚴(yán)肅的事,不自覺挺直了背:“嗯,什么事?”
陸緒章卻掏出來一個小檀木盒子,之后打開。
陸亭笈詫異:“要送我禮物嗎?”
他湊近了一看,卻見里面竟然是——
上面纂刻了火山、刀、樹以及水波的紋路,中間畫著一些奇怪的符號。
他蹙眉,打量了半天,終于腦中浮現(xiàn)出三個字:符咒。
他驚訝地望著自己父親,自己那位矜貴優(yōu)雅學(xué)識淵博的父親:“這是?”
陸緒章淡聲道:“平安符,我求了三件,我們一人一件�!�
陸亭笈一時無言以對:“我們要戴這個?”
陸緒章眉眼不變:“很荒謬是嗎?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給,戴上。”
說著,他已經(jīng)把其中一份遞給了陸亭笈,又囑咐了一番,最后道:“總之,不可大意�!�
陸亭笈還是覺得莫名,他不太信這個,不過父親一番苦心,他也不愿意說什么,自然是應(yīng)著。
其實他也明白,這次自己受傷,不光是母親為自己操心費力,父親更是花費了很多心思照顧自己。
他這樣一個清風(fēng)朗月的人,竟然跑去求了這么三件平安符,看來他是很在意的,或者說自己出事把他也嚇到了。
他便也按照陸緒章吩咐,鄭重把那平安符戴上了,不過戴上后,他很快發(fā)現(xiàn)父親手中還有另外一個紫檀木小盒子。
他好奇:“那又是什么?”
陸緒章:“這是我自己的�!�
陸亭笈一聽更好奇了:“你這是私藏了什么好東西?”
陸緒章瞥了兒子一眼:“這叫什么話�!�
陸亭笈已經(jīng)嚷嚷道:“我要看,這是什么?”
陸緒章便也拿給陸亭笈看:“印章而已�!�
陸亭笈拿過來,卻見那印章為雞蛋黃色,油潤鮮嫩。
他疑惑:“這是不是壽山田黃?”
陸緒章聽這話,笑道:“對,田黃,你這眼力還不錯�!�
陸亭笈自然是知道田黃的,他在書上看到過,福建壽山一帶出產(chǎn)的,分幾個色兒,純凈如羊脂的叫白芙蓉,透明如凍的叫壽山凍,另外還有黑壽山和花壽山,但是各色壽山石中,尤其以黃色的田黃為最貴。
這種幾乎是可遇而不可得的,無價的。
他好奇拿過來看了看:“才做的印章吧?哪來的田黃?”
陸緒章看他好奇地看,一個伸手,直接從他手中把那田黃玉拿回來,仔細(xì)地放在那木盒子中,之后才道:“這個很貴的,你不能亂動�!�
陸亭笈聽著,驚訝地看他:很貴?
他對自己父親也是有些了解的,他這輩子估計就從來沒在意過錢財,眼里從來不在意什么貴賤,結(jié)果如今張口就是“很貴”?
他喃喃地道:“有多貴?”
陸緒章:“這個就算是以前也是很貴的,清朝民國時候就有說法,一兩田黃一兩黃金,現(xiàn)如今水漲船高,這個價格比黃金貴多了,況且這個成色比一般的都要好�!�
他淡聲道:“刻成了印章,自然是無價之寶�!�
陸亭笈:“這倒是,不過——”
他納悶,不至于吧?
父親并不是沒見過東西的人,他也并不是在意這些金銀財物的人。
陸緒章將那方印章收好,才解釋道:“這是你母親特意買來送給我的,如今我刻成了印章,那自然是好好保存著�!�
陸亭笈:“……”
怪不得呢!
第168章
第一場雪
當(dāng)北京城飄起第一場雪的時候,這件牽連頗廣的案子終于塵埃落定了,不少老百姓是坐在客廳里吃著飯,聽著新聞聯(lián)播,聽到了那個消息。
北京城某位陳姓人物突然被雙開,新聞聯(lián)播主持人的報道用語簡潔,歷數(shù)了這位陳姓人物的種種罪行,諸如貪污腐敗,諸如以公謀私,還涉黑涉毒等。
最開始大家聽新聞聯(lián)播只聽個熱鬧,后來慢慢地都驚訝到了,于是專注起來,仔細(xì)聽,不過到底是新聞聯(lián)播,這新聞也就那么一段,播過去就是播過去了,自然想回去聽都不行。
于是各家各戶便嘀咕起來。
“這么大官,怎么說倒就倒了。”
“他們家那兒子,槍斃了的那個,就是他們家的吧?”
有人提起來這個,其實年代已經(jīng)久遠(yuǎn)了,不過仔細(xì)想想,便恍然大悟了。
“就是他們家,他們家那兒子強(qiáng)奸,流氓罪!”
“敢情這家從根子上就是歪的,怪不得鬧到這一步呢!”
一時七嘴八舌的,自然說什么的都有。
老百姓間這話傳得快,兩三天功夫,這事就傳了一個遍,不少小道消息都涌上來,說是這家子涉黑,有廣州那邊的關(guān)系,勾結(jié)了緬甸,從緬甸走私了翡翠過去廣州直接賣錢。
“掙了一大筆錢!”
就在這種沸沸揚(yáng)揚(yáng)的熱議中,孟硯青卻依然如往常一樣,去地質(zhì)學(xué)院上課,放學(xué)后回到家陪著兒子,等著陸緒章一起下班。
一家人或者做飯或者出去吃。
或許是兒子受傷的緣故,一家三口如今比往常更添幾分親密和睦。
三個人都佩戴了陸緒章求來的護(hù)身符,反正管用不管用的,這是一個念想,希望一家子都平平安安,相守一生一世。
那天羅戰(zhàn)松因為數(shù)種罪行被判了,看起來這輩子是不會出來了。
孟硯青聽到,也是有些感慨。
一切塵埃落定,她再也不用擔(dān)心那本書中的結(jié)局了。
陸緒章自然感覺到了,感覺到孟硯青對羅戰(zhàn)松的格外在意,這種在意甚至超過了對擁有龐大勢力的陳家的關(guān)注。
孟硯青道:“我想抽個時間去見見羅戰(zhàn)松。”
陸緒章顯然疑惑,不過并沒多說什么:“好,我?guī)湍惆才�,到時候陪你去�!�
孟硯青:“好�!�
羅戰(zhàn)松被判刑后,從看守所轉(zhuǎn)移到了監(jiān)獄,那邊陸緒章便陪著孟硯青過去,孟硯青也終于見到了羅戰(zhàn)松。
羅戰(zhàn)松戴著手銬,穿著球衣,剃著光頭,面容削瘦,微耷拉著腦袋,整個人看上去憔悴絕望。
當(dāng)他看到孟硯青的時候,原本的混沌和萎靡仿佛瞬間不見了,他眼底閃過不甘心,就那么直直的盯著孟硯青。
他嘲諷地冷笑:“你,你是不是來看我笑話?”
隔著一層保護(hù)玻璃,孟硯青坐在那里,氣定神閑:“倒也不是看你笑話,只是想來看看你而已,我是好心�!�
好心?
羅戰(zhàn)松咬牙,咬得神情扭曲,盯著她道:“你還好心!你就是來看我熱鬧的!”
孟硯青聽這話,便笑了:“就算來看你笑話的,又如何,我這么好心,還能來看看你,你不該高興嗎?”
這話把羅戰(zhàn)松氣得差點一口氣喘不過來。
他深吸口氣,咬牙切齒地盯著孟硯青:“你到底是誰?你是什么人,你為什么總是能贏了我?還有陸亭笈,為什么陸亭笈眼力這么好,他到底有什么神通!”
孟硯青輕嘆:“你說你,都淪落到這個地步了……”
她眼神淡淡地看著眼前的羅戰(zhàn)松,狼狽的羅戰(zhàn)松,想到上輩子自己兒子可能被他逼到這里,而現(xiàn)在,她重活一世,改變了一切,最后是羅戰(zhàn)松被逼到了監(jiān)獄里,她心里痛快極了。
看著這個人狼狽可憐又絕望的樣子,她對于自己一家的幸福更有了真實感。
她笑著道:“你竟然還想著別人有什么神通?”
羅戰(zhàn)松不甘心地道:“你們以后肯定要發(fā)大財了,要發(fā)大財了!”
孟硯青好笑:“你都淪落到監(jiān)獄里了,沒事好好干,爭取減刑是正經(jīng),你還想著什么發(fā)大財?”
羅戰(zhàn)松:“那你呢,你到底知道什么,怎么可能,你根本就不像——”
他突然想起來自己的猜測,這個女人和這個世代很多女人不一樣,她出現(xiàn)得蹊蹺,她做事也實在是奇怪,而就他所知道的歷史,根本沒有這么一個孟硯青!
按照原本的歷史軌跡,陸亭笈其實是締造了一個珠寶帝國的人,這陸亭笈出身良好,父親很年輕,位高權(quán)重,但是陸亭笈有沒有一個繼母,這些都是謎!
他不明白,為什么歷史竟然和自己說知道的不一樣了!
他盯著孟硯青,胡亂猜測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是怎么來的,你是不是——”
他并不敢說出來,只是緊緊盯著孟硯青,觀察著她的表情。
孟硯青笑著道:“在說我之前,還是說說你吧�!�
她以很輕的聲音道:“來自四十年后的你,大腦中擁有遠(yuǎn)超過這個時代的觀念和信息,你認(rèn)為我們這個時代是落后的,是陳舊的,認(rèn)為你憑著你說擁有的知識和信息,可以在這個時代驚艷世人,可以攫取大量的財富,可以在這個時代翻云覆雨,也可以讓無數(shù)的人為你折腰�!�
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羅戰(zhàn)松確實是成功的,先是想在首都飯店站穩(wěn)腳跟,一旦發(fā)現(xiàn)不行,馬上抓住了陳家的機(jī)會,利用陳曉陽出事,陳家憋屈窩火的心理,取得了陳家的好感,同時利用陳家資源,打通了從中緬邊境到廣州的這條翡翠之路。
運(yùn)氣好的話,他憑著這條路,足以賺得盆滿缽盈。
她看著他,笑了下,為他蓋棺論定:“可事實證明,你只是一個跳梁小丑罷了,時代會發(fā)展,社會會進(jìn)步,也許你擁有一些超越時代的信息,可是那又怎么樣,你在你的時代也只是一個普通人,沒有什么出奇的,你帶著所謂的優(yōu)勢來到這里,帶著滿滿的優(yōu)越感,居高臨下的看著我們,可事實呢,事實證明你什么都不是�!�
她鄙薄地道:“比起我兒子,你真的差遠(yuǎn)了,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當(dāng)我兒子的對手,你還不配,至于當(dāng)我對手——”
她笑著站起身:“你依然不配。”
孟硯青這些話,可以說是狠狠地扎在了羅戰(zhàn)松的心上。
他明明一手整合了緬甸和陳家的資源,明明自己走通了一條翡翠之路,他走在了時代的風(fēng)口浪尖,應(yīng)該吃盡了這個時代的紅利,可是現(xiàn)在他得到了什么?
他攥緊了拳頭,恨恨地看著孟硯青:“你到底是什么人,原來你和我一樣,你憑什么,你不過是仗著是女人,你占便宜了!你嫁給了陸緒章,你真是坐享其成!”
孟硯青:“你喊破天也沒有用的,你大吼大叫,最后的結(jié)果只是自己被當(dāng)做精神病人抓起來,聽說這里的監(jiān)獄工作人員對待違法犯罪分子,可是很嚴(yán)格的,你等著享受你的監(jiān)獄人生吧�!�
羅戰(zhàn)松:“你,你就是來看我笑話的!”
孟硯青頷首,笑著道:“對,你可以這么認(rèn)為,我要看著你把牢底坐穿,看著你把這輩子葬送在牢獄里,你看,外面的天氣很好,馬上要過年了,街道上都是彩燈,我的兒子雖然受了傷,但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恢復(fù)過來,我的珠寶生意現(xiàn)在非常好,廣交會的訂單全都滿足了,掙了一大筆外匯。”
羅戰(zhàn)松眼底都是瘋狂的紅色,恨聲道:“你——”
孟硯青:“你還記得王招娣她們吧,她們也要辭職了,過來我的珠寶公司,幫襯著我的生意,我的生意將會越做越紅火了,她們以后也會跟著我掙大錢,總之,我們大家都很好,你在里面好好坐牢吧,放心,你這輩子都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了�!�
說完,她不再搭理這羅戰(zhàn)松,徑自出了監(jiān)獄。
外面天是陰著的,就在監(jiān)獄外面的院子里,陸緒章穿著修長的呢子大衣,兩手放在口袋中,微垂著眼睛,安靜地等著她。
當(dāng)聽到動靜時,他抬起眼來看她。
墨色眸子中是不同于這冬日陰冷天氣的溫潤。
他是沉默的,是包容的,并不會多問什么,她要來,他就陪著她來。
孟硯青走過去,牽住了他的手。
陸緒章頓時反握住她的,低聲道:“天氣預(yù)報說今天要下雪,今天很冷�!�
孟硯青和他十指相握,一起往外走。
當(dāng)走出監(jiān)獄大門時,踩著地上飄飛的枯葉,孟硯青笑著道:“你知道嗎?關(guān)于羅戰(zhàn)松其實是有一個故事的,倒是和我們很有些關(guān)系�!�
陸緒章笑了,他側(cè)首看著她,溫聲問道:“是一個什么故事?”
當(dāng)他這么說話的時候,空中仿佛有一絲閃著細(xì)碎亮光的顆粒在他面前飄落,那是白色的,是雪。
這是今年第一場雪。
他低聲道:“好像下雪了�!�
孟硯青:“是�!�
這么說話間,兩個人踩踏在馬路上,踩過一片才剛落地的雪花,沁涼無聲。
孟硯青笑著道:“等雕刻成功后,我應(yīng)該去參加法國的珠寶展,到時候你陪我一起去可以嗎?”
陸緒章:“好,我已經(jīng)提前規(guī)劃行程了�!�
要陪著她,陪著她一起去,重游故地,拿到她的嫁妝,見到她的兄長。
孟硯青:“到時候,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
陸緒章:“好�!�
兩個人低聲說著話,牽著手,就這么一起走過布滿枯葉的街道。
而此時,這年冬天的第一場雪才輕輕飄落,落在他們的腳邊。
*
歷時兩年的時間,那塊用巨型翡翠做成的江山多嬌玉雕終于雕刻成功了。
在這兩年里,孟硯青沒有去過問過翡翠雕刻的進(jìn)展,她相信岳大師傅,相信他一定會全部的心血來完成卌七萬種,因為這是他一生的榮辱了,也是他父親臨終前的遺恨,更是他從孩童一直等到白發(fā)蒼蒼的牽掛。
若卌七萬種的雕刻失敗了,那從此后,岳家百年盛名毀于一旦,岳大師傅這一生所有的作品將為此蒙塵。
他是絕對不容許這種事情發(fā)生的。
所以孟硯青不問,從來不問。
岳大師傅提出什么要求,她統(tǒng)統(tǒng)滿足,怎么都可以。
這其間,自然也有人問過,包括政府方面也問起那塊巨型翡翠的情況,這其中自然也有隱約知道當(dāng)年卌七萬種情況的。
不過孟硯青對此并不在意,卌七萬種是她和兒子踏入緬甸,以身冒險才帶回來的,是經(jīng)過了海關(guān)交了稅賦的,是理直氣壯的。
除非她自己愿意,不然沒有人有資格從她身邊帶走卌七萬種。
況且還有陸家,陸家的能量自然會為她立起一道無形的屏障。
好在個別人員也只是問問,陳家倒臺后,除了一些好奇的聲音,以及國外媒體的采訪,一切竟然還算消停。
一直到那天,一個電話打來了。
陸緒章接了后,聽到對方的聲音,說是要找孟小姨。
陸緒章聽著,笑道:“你是四兒吧?”
他只見過四兒一面,不過他記性好,可以感覺到這是四兒的聲音。
四兒:“我想找孟小姨�!�
陸緒章大約聽陸亭笈說過四兒的情況,約莫知道他性子特別,如今聽著他聲音很僵硬,倒是沒在意,當(dāng)下溫聲道:“你稍等下,我馬上叫她接電話�!�
說著喊道:“硯青,是四兒的電話。”
孟硯青正在那邊看書,聽到陸緒章喊,忙過來了,她知道四兒一般不打電話,打電話那肯定是有事。
她接過來,笑著說:“四兒,怎么了?”
電話那頭,四兒卻道:“我?guī)煾狄懒恕!?br />
孟硯青一怔,之后緊聲問:“他怎么了?他現(xiàn)在在哪里?你們現(xiàn)在在哪里?在玉雕廠嗎!”
四兒:“就在玉雕廠的宿舍,他要死了�!�
孟硯青:“我馬上過去!”
掛了電話后,她馬上和陸緒章道:“幫我叫救護(hù)車,馬上趕過去玉雕廠,岳大師傅身體不好。”
其實她早感覺岳大師傅身體不好,也曾經(jīng)想著帶岳大師傅去檢查身體,不過岳大師傅非常固執(zhí),對此置之不理。
現(xiàn)在聽四兒這么說,她頓時感覺事情嚴(yán)重。
陸緒章當(dāng)即拿了移動電話,撥了醫(yī)院,叫了救護(hù)車,孟硯青也已經(jīng)趕緊穿上外套,拿了鑰匙,準(zhǔn)備出門趕過去玉雕廠。
這時候陸亭笈也來了,聽到消息,當(dāng)下也道:“那我也去。”
當(dāng)下一家三口連忙出門上了車,一路飛奔,趕過去玉雕廠,到了玉雕廠的時候,卻見救護(hù)車已經(jīng)到了,就停在外面,醫(yī)護(hù)人員正無奈地和四兒說話。
四兒卻擋在那些人面前,不讓人進(jìn)。
孟硯青忙過去:“四兒,這是醫(yī)生,趕緊讓他們進(jìn)去,要把師傅送醫(yī)院�!�
四兒卻搖頭,他看著孟硯青:“小姨,我?guī)煾嫡f了,他不去醫(yī)院,他不想看到大夫�!�
孟硯青聽此,也顧不上四兒,徑自飛奔過去宿舍。
四兒待要攔,卻已經(jīng)被陸亭笈一把抱�。骸八膬�,你別亂來,讓大夫去看看�!�
四兒不高興了,掙扎,他甚至伸手要打陸亭笈,卻被陸亭笈死死按住了。
孟硯青帶著醫(yī)護(hù)人員沖過去,很快沖到了岳大師傅的臥室,進(jìn)了臥室后,卻見岳大師傅躺在床上,蓋著被子。
她心里狠狠一沉,預(yù)感到不妙。
醫(yī)護(hù)人員見此,忙上前,初步檢查后,認(rèn)定岳大師傅已經(jīng)死亡。
陸緒章這個時候也進(jìn)來了,了解了情況,岳大師傅尸體都已經(jīng)涼了。
他看了眼孟硯青:“還要送醫(yī)院嗎?”
孟硯青望著床上躺著的岳大師傅,一時也有些茫然,她喃喃地道:“不用了……”
看來四兒打出這個電話的時候,岳大師傅已經(jīng)沒救了。
這時候陸亭笈和四兒也終于沖了過來。
四兒撲過去,護(hù)住了岳大師傅面前:“我?guī)煾邓懒�,他說他已經(jīng)死了�!�
孟硯青看著床上,岳大師傅那枯瘦的臉龐,他已經(jīng)瘦得幾乎沒有人樣了。
她垂下眼,低聲說:“是�!�
她有些艱澀地道:“你師傅他,他臨終前說了什么嗎?”
四兒搖頭:“沒有�!�
孟硯青:“他是高興,還是——”
這種話,她不知道該怎么問。
岳大師傅走了,他是功德圓滿走了,還是終究留著遺憾?
四兒還是搖頭:“我也不知道,他只是讓我給你打電話,他說,讓你去工作室。”
孟硯青頷首:“好�!�
這時候玉雕廠的工作人員也都趕到了,準(zhǔn)備為岳大師傅料理后事。
四兒卻走到孟硯青面前,他握住了孟硯青的手,拉著孟硯青往外走。
孟硯青:“四兒?怎么了?”
四兒卻用眼神示意,又拉著孟硯青:“來,來。”
陸緒章見此,便也跟著過去。
三個人走出宿舍區(qū),來到了一旁的工作間。
玉雕廠的工作間,哪怕再講究,環(huán)境也總歸不會好的,一進(jìn)去便覺燈光昏暗,滿地玉屑粉塵,靠窗戶處放著石頭,貼片等雜物,靠墻跟處是老式傳統(tǒng)的鐵鉈機(jī),旁邊放了一把雕刻刀,那雕刻刀一看就用了很多年月,把手都被磨圓了。
四兒帶著他們走到了旁邊的鐵門處,之后看向孟硯青。
四目相對間,孟硯青知道四兒要給她看什么。
要看四十七萬種雕刻后的翡翠了。
這一刻,她心里浮現(xiàn)出許多猜測,她不知道岳大師傅的人生是抱著缺憾的,還是心滿意足的,她不知道這道門打開,她會看到什么。
四兒安靜地看著她,之后推開了門。
孟硯青的視線便落在那道門后。
當(dāng)視線觸及的時候,她瞬間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到了。
最先看到的是蒼峰翠岳,云海蒼茫,氣勢磅礴。
因那翡翠實在是種水充足,綠色蒼翠,是以那崗巒聳立間,滿山樹木的碧綠,竟是青翠可人,晶瑩透亮,栩栩如生。
誰能想到,這樣蔚為壯觀的場景,竟是用一整塊翡翠雕刻而成!
陸緒章站在一旁,見到此般場景,也為之震撼。
他自然是見多識廣,什么好東西不曾見過,家里翡翠也很有些一些收集,但是這么大一塊舉世罕見的翡翠,這么精雕細(xì)琢的手藝,這么氣磅礴瑰麗的雕刻,可以說是今生僅見!
孟硯青在最初的震撼后,終于收斂了心思,蹲下來仔細(xì)看著。
這翡翠隨形就勢,因材施藝,翠綠山峰部分,不加雕琢,以展現(xiàn)翡翠潤澤剔透的質(zhì)地,翡翠泛白部分,則恰好成為繚繞于山巒之間的縹緲云霧。
這翡翠雕刻很好地保持了翡翠最大的體積,同時又能充分發(fā)揮,把這大好山河雕刻得峰巒起伏,錯落有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