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顏笙見狀，心中一驚，連忙小聲提醒道：“師妹，愣著干什么，快向師尊和戰(zhàn)神行禮呀！”
而此?時的姜茴，已經(jīng)?全?然忘記了身在何處，視線只緊緊地鎖定在面前女人身上。
耳邊聽不見任何的聲音，唯有心跳在咚咚作?響。
眼眶控制不住地越來越熱。
像......
太像了。
仿佛阿爹讓她瞧過無數(shù)次的畫像活了過來，正平和溫柔地望著她。
姜茴忘記了呼吸，開始不受控制地翕動著唇瓣。
就在一聲‘阿娘’即將脫口而出時，她忽然被人大力抓住了手臂。
姜茴抬頭，面前是師兄顏笙焦急的臉。
“師妹，快快向師尊和靖嵐戰(zhàn)神行禮呀！”
一句話，使得少女頓時清醒了過來。
后知后覺，自己差點(diǎn)將面前尊貴不凡的靖嵐戰(zhàn)神誤認(rèn)成了她的凡人阿娘。
想到這兒，姜茴后背不受控制地激起一陣?yán)湟獾耐瑫r，心中也莫名涌出一股濃重的失落與難過來。
隨即，她依言跪地朝面前人深深行了一禮。
口中道：“姜茴愚鈍，不是有意冒犯靖嵐戰(zhàn)神同師尊的，還請二位責(zé)罰！”
秦子?凝雖也疑惑方才姜茴的怪異反應(yīng)，但心中到底偏愛這個弟子?，忙替她打圓場。
“茴兒可是除祟的時候傷到哪了，怎的這般神思恍惚的�！�
姜茴聞言，朝自家?guī)熥鹞⑽㈩h首，如實(shí)答道：“謝師尊關(guān)?心，弟子?不曾受傷�！�
秦子?凝：“......”
就在她不知該如何岔開話題時，只聽身側(cè)沉默許久的女人驀地開口。
“你你叫......姜茴？”
姜茴聞言，點(diǎn)了點(diǎn)頭。
“哪個姜�！�
姜輕霄定定地望著面前同自己眼睛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女，長?指無意識地攥起。
“姜花的姜�！�
少女直直地與她對視，如實(shí)答道。
她話音既落，女人的腦海不受控制地響起方才秦子?凝所言與柳驚絕曾過的一句話。
【她們茴兒是人妖混血......對了，她家還是你問晴山的呢！】
【我們還有了一個女兒，名字叫姜茴，小名茴兒�！�
想到這兒，姜輕霄微微瞇眼，神情有半瞬的凝滯，隨即又恢復(fù)如常，對著望向自己的少女稍稍頷首。
秦子?凝見狀，只當(dāng)好友是一時興起，不疑有他，隨即就此?轉(zhuǎn)移了話題，問起二人前些?日子?除祟的事宜來。
姜茴也很快調(diào)整好了狀態(tài)，同師兄顏笙一起，認(rèn)真?地交代起除祟時的經(jīng)?過。
不知不覺便到了酉時。
聽完兩位愛徒的話，秦子?凝頗為滿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望著姜茴與顏笙的目光帶著欣慰，夸贊道：“做得不錯�！�
接著她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先行下去休息。
就在濮蒙帶著二人將要退下時，姜輕霄的身后驀地響起了柳驚絕的聲音。
“輕輕，我......”
誰知他話還未完，就突兀地被一聲輕叫打斷了。
少女驀地睜圓了杏眼，“阿爹？”
第66章
六十六個鰥夫
天穹夜幕深沉，
擎明殿內(nèi)卻依舊燈火通明。
如蹴鞠球般大小的東海明珠高懸在殿頂，散發(fā)出的光暈柔和又明?亮。
似一襲皎白柔軟的銀紗，輕薄地覆在了殿中二人的身上。
“這還真是無?巧不成書，
沒想到茴兒的阿爹竟是那只小蛇妖�！�
秦子凝感嘆完，
自手中的八寶囊中掏出了?一卷書冊，
遞給了?坐在一旁的的女人。
“喏，
你要的《子與典籍》�！�
姜輕霄動?作遲滯一瞬后，方?抬手接過。
見此情?景，秦子凝眨了?眨眼，
湊近了?些瞧她，疑聲問道?：“想什么呢，
這般入神？”
女人垂下眼睫，并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反而淡聲問她道?：“你原先，
沒有見過姜茴的母父嗎？”
修界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定，若孩子有幸被一宗派掌門仙尊收為座下弟子，即使相隔千里，其母父也會?排除萬難，
登門謝師。
以感念師恩，算是一種禮節(jié)。
聞聽此言，
秦子凝點(diǎn)了?點(diǎn)。
少頃，只聽她緩聲開口，
“你別看茴兒年歲不大，
卻是我所有弟子中性?子最為沉穩(wěn)內(nèi)斂的一個，是以很少提及她母父身世�！�
姜輕霄側(cè)頭，
眸光定定地望向?好?友。
秦子凝細(xì)眉微蹙，“只有與我在一次手談中提過一嘴，
說她父親是妖，母親則是一介凡人，在茴兒父親剛懷上她時，就意外去世了?�！�
說著，她嘆了?口氣，眸光劃過一絲心疼，“那?時候我才曉得?，她之所以這般努力的修煉，也只是為了?能夠盡早成仙，然后幫她阿爹尋出凡人阿娘的轉(zhuǎn)世......”
末了?兒，秦子凝總結(jié)道?：“是個好?孩子。”
一旁的姜輕霄聞言，將視線移回到自己手中的典籍之上，信手翻開一頁，泛黃的冊紙上卻恍惚映出了?一雙蓬勃澄亮的少女杏眸。
半晌后，她輕嗯了?一聲。
直至月升中天，柳驚絕才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個大概。
話音既落，青年望著面前端正?坐著，已沉默許久的女兒，忐忑地說道?：“茴兒可是......不信阿爹的話？”
也是，方?才他說的那?番話，任誰聽了?都會?說上一句‘荒謬’的程度。
畢竟怎會?有凡人死后，便轉(zhuǎn)世成了?仙界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人人敬仰的戰(zhàn)神。
聞言，姜茴緩緩搖了?搖頭，聲音雖稚嫩，小臉卻透著嚴(yán)肅與堅定。
“不，茴兒相信阿爹的話�！�
她微抿著唇，那?雙同姜輕霄一般無?二的漂亮杏眸中閃著光，一字一句地說道?：“您那?么愛阿娘，定然不會?將阿娘輕易認(rèn)錯的�！�
柳驚絕聞言，高懸著的一顆心緩緩落下，眼尾不由得?沁出一些濕潤，神情?欣慰又感動?地望著面前許久未見的女兒。
心中滿是有人支持相信后的踏實(shí)與心安。
他抬手，揉了?揉女兒毛茸茸的發(fā)頂，“茴兒信阿爹便好?。”
姜茴抿了?抿唇，懂事地為父親倒了?杯熱茶遞給了?他。
隨后仰臉問道?：“那?阿爹接下來想要做什么？”
聞聽此言，青年的面上閃過一絲落寞，聲音黯淡發(fā)苦。
“你阿娘......她不記得?我了?，所以阿爹在想有什么辦法能夠使你阿娘恢復(fù)記憶�！�
聽完父親的話，姜茴小臉難得?地恍過糾結(jié)神色，猶豫許久后，但還是選擇將自己心中的想法如實(shí)相告。
“阿爹，我曾聽師尊在講習(xí)時說過，神仙有下凡歷劫這一說，事后他們有的為了?維持道?心，會?選擇抹除歷劫時的記憶，阿娘不記得?你是不是因為也......”
誰知她話還未說完，便被一向?和顏悅色待自己的阿爹急聲打斷了?。
對方?雙眼發(fā)紅，斬釘截鐵地說道?：“不可能，你娘她絕不會?這樣做的！”
姜茴神情?一怔，有些吃驚于父親突如其來的強(qiáng)硬。
柳驚絕深吸了?口氣，壓下了?胸腹處翻涌不竭地酸戾，再一次向?女兒重復(fù)道?：“你阿娘那?么愛我們，愛到甘愿為我去死，即使死后也......她決計不會?主?動?那?樣做的！”
說到最后，他語氣難掩哽咽，眼尾淚光閃爍。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柳驚絕慌忙地別過了?臉去，不想讓女兒瞧見自己面上狼狽的神色。
聞聽此言，姜茴不可避免地憶起了?阿娘的死因，以及自小到大阿爹為尋找阿娘的轉(zhuǎn)世而做的那?些事。
心中后知后覺地浮上了?一股濃濃的悔意。
后悔自己方?才說的那?番話，不僅變相地否定阿娘與阿爹之間的感情?，也狠狠地傷了?阿爹的心。
她當(dāng)即垂頭，語氣愧疚地說道?：“對不起阿爹，是茴兒失言了?�！�
柳驚絕聞言，閉了?閉眼，如玉的面上閃過一絲疲憊與苦澀。
良久后，他沖女兒僵硬地?fù)P唇，想要出聲安撫，聲音里卻透著辛酸。
“......無?妨。”
父女連心，此刻的姜茴深切地感知到了?父親內(nèi)心的痛苦與無?助。
她沉吟片刻后緩聲開口，“依阿爹所言，既然不是阿娘主?動?抹去了?記憶，那?便只剩下了?另一種可能�！�
柳驚絕抬眸看向?女兒，神情?微訝，“什么？”
姜茴擰起了?細(xì)細(xì)的眉，烏黑濃密的眼睫微垂，白皙的小臉透著一種與她年齡不符的嚴(yán)肅神情?。
接著，緩緩道?出了?她心中的另一種猜測，“阿娘或許是被人拔去了?情?絲，所以才忘記了?您。”
她能說出此番話，并不是無?憑無?據(jù)。
《衍天》冊中就有一卷曾記載，人間的七情?六欲對于神仙們來講是‘污穢’，是以天界有規(guī)：凡有仙者歷劫后沾染‘污穢’過重，致使道?心不穩(wěn)，需得?拔除情?絲，摒去凡心。
天界中身份越是尊崇的神，便越要做到無?心無?情?。
可這項天規(guī)在姜茴看來頗為好?笑?，若真是道?心穩(wěn)固、堅如磐石，又何懼人間的“污穢”襲擾？
為了?道?心穩(wěn)固而拔去情?絲，此舉看似一勞永逸實(shí)則與因噎廢食無?異，甚至還有些掩耳盜鈴。
聞聽此言，柳驚絕墨眉緊斂，急聲說道?：“可有破解之法？”
姜茴點(diǎn)了?點(diǎn)頭，隨即自師父贈給她的百寶袋中拿出了?一本泛黃的書冊。
認(rèn)真翻找片刻后，她伸出白嫩的小手指了?指末尾的兩幅圖。
“這里說，補(bǔ)回情?絲的方?式有兩種，一種是生長在西?天八苦海中的千瓣金蓮�！�
“另一種則是長在魔界極樂峰的紫瓊合枝。”
相較于非得?道?之人不可往的前者，后者對于身份為妖的他們，更容易到達(dá)。
此時此刻，柳驚絕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般，目光死死地盯著書上那?畫著紫瓊合枝花形的繪圖，將其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深深地烙印在了?腦海之中。
寬袖下的長指更是因強(qiáng)烈的期待與興奮而控制不住地發(fā)出輕顫。
“不過......”小姜茴說著，漸漸皺起了?眉，“無?論?是八苦海還是極樂峰，都有守護(hù)獸，想要摘得?紫瓊合枝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揚(yáng)起臉，語氣認(rèn)真地說道?：“爹爹，此事我們得?從長計議�！�
秦子凝倒是沒有誆人，姜輕霄沒廢多少功夫，便在《子與典籍》中成功地找到了?既能將猰貐自柳驚絕的靈臺完整抽出，又不損傷他性?命的方?法。
翌日一早，她便將人喚了?過來。
繪陣啟陣一氣呵成，不消片刻便順利地將那?難纏的猰貐神魂給取了?出來。
姜輕霄看著漂浮在萬像瓶中屬于猰貐的那?抹白色獸影，微蹙許久的長眉得?以舒展。
她這廂剛從袖中的萬像瓶收回視線，抬眸便撞進(jìn)了?一雙水波瀲滟的柳眸中。
青年的靈臺剛剛受過沖擊，雖說并無?大礙，俊臉卻也慘白得?有些駭人。
一向?挺拔的脊背微佝著，身形脆弱而羸瘦。
姜輕霄微不可查地擰了?下眉，淡聲開口，“你可有事？”
聽到她關(guān)懷的話語，柳驚絕心中一暖，強(qiáng)撐著無?力酸軟的雙腿緩緩走到了?女人的近前。
他搖了?搖頭，眸光溫柔如水，靜靜地流淌過女人的周身。
僅一日未見，他對她的愛意與思念，便如迎風(fēng)野火，燒得?他心肝灼痛。
柳驚絕如玉的喉頭輕滾，強(qiáng)壓下了?想抱她親她的渴望。
揚(yáng)唇徐聲開口，“輕輕可見著她了?？”
聞言，姜輕霄疑惑地望了?他一眼，“誰？”
“我們的女兒，茴兒�！�
他話音既落，女人視線有一瞬的遲滯，隨后菱唇微抿。
肅麗的面上頃刻間便籠罩了?一層讓人望而卻步的威寒。
可青年卻未生出半分膽怯，仍癡癡地凝望著她，繼續(xù)言道?：“她很像你，特別是那?雙眼睛，對吧�！�
聞聽此言，姜輕霄的眼前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浮現(xiàn)起少女那?雙與自己一般無?二的杏眼。
見女人的神情?難得?呈現(xiàn)出忪怔之色，柳驚絕隨即大著膽子欺近了?她。
待鼻尖縈滿了?昔日熟悉的清冽淺香，稍稍舒緩了?他心底叫囂已久的渴望后，才堪堪止步。
可不到片刻，對方?便毫不留情?地推開了?他。
“本神不懂你在說什么�！�
姜輕霄背對著青年，聲音冷漠地發(fā)出警告，“還有，若再無?故靠近，本神對你不客氣�！�
說罷，她拂袖離殿。
這廂姜輕霄將將走近萬卷閣，便被濮蒙告知，被她派去天界和酆都的常醞與常釀已經(jīng)回來，正?在里面等候述職。
姜輕霄聞言，快步走了?進(jìn)去。
閣內(nèi)二人匍一見到她來，急忙跪地行禮，卻被女人出聲制止了?。
“不必�！�
姜輕霄在上首檀椅上斂裙落座后，視線率先轉(zhuǎn)向?了?右側(cè)站著的常醞。
沉聲開口問道?：“調(diào)查得?如何，那?小蛇妖的凡人.妻主?現(xiàn)如今轉(zhuǎn)世到了?何處�！�
常醞聞言，驀地抬頭看她。
猶豫片刻后，如實(shí)答道?：“回神君，屬下尋遍了?酆都的生死簿與三生石，均未發(fā)現(xiàn)此人蹤跡�！�
凡人死后，是入了?輪回還是前往西?方?極樂，都會?在生死簿與三生石上進(jìn)行詳細(xì)記載。
唯有一種情?況，超出二者管轄范圍。
凡下界歷劫的仙者，死后魂歸仙界，不入輪回、不歸極樂。
第67章
六十七個鰥夫
常醞話音既落，
上首端坐著的女人緩緩叩緊了手下的檀椅。
偌大的殿閣，一時間靜謐得令人窒息。
常醞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垂在身側(cè)的雙手忐忑地蜷起，
緊張地盯著她家神君面上的神情。
當(dāng)初她在接下這一任務(wù)，
看清紙上那凡人女子的身世信息時，
心頭便隱隱有了一個荒謬猜測。
神君讓自己調(diào)查的女子不僅姓名與她相同，
就連去世時日都與神君蘇醒時間近乎吻合。
這背后意味著什么不言而喻。
隨后的調(diào)查結(jié)果也直接印證了她的想法。
她家神君極有可能?在受傷昏迷期間，人魂下界歷了場劫，而后不僅被一只蛇妖誘騙成了親，
還和對方有了一個女兒......
以上種種，對任意一個下凡歷劫的神仙來?講，
不僅是對自身的褻瀆，更是奇恥大辱。
想到這兒，常醞看向自家神君的神情中?多了抹擔(dān)憂與心疼。
片刻后，
只聽座上的女人忽又開口，“她死后有過虹化，或許是她選擇跳出輪回、不入極樂，而是去了歸墟也未可知。”
歸墟是萬物之始，
那里無光無味無聲?無像，只有尋求極致解脫的魂靈才會選擇回歸此?地。
聞聽此?言，
常醞沖她拱了拱手，道：“不瞞神君，
屬下也想到了這一可能?�！�
“所以自酆都出來?以后，
屬下特地去了一趟歸墟，仔細(xì)地問了那里的彌渡圣子�！�
女人抬眸看向她，
沉聲?問道：“如何？”
只見常醞停頓片刻，接著緩緩搖了搖頭。
語氣略帶遺憾，
“還是未找到此?人的下落�！�
說完，她小心地覷著自家神君的面容，驚訝地發(fā)?現(xiàn)對方眼睫微垂，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平靜，好似早就有所預(yù)料一般。
少?頃，姜輕霄點(diǎn)了點(diǎn)頭，“本?神知道了。”
聞聽此?言，常醞略略地松了口氣，繼而想到了什么似地，忽地神情微凜。
正了正色說道：“對了神君，在此?期間屬下發(fā)?現(xiàn)了一件事?，覺得有必要匯報給神君您�！�
姜輕霄略略掀眸，“何事?？”
只聽常醞壓低了聲?音，神情嚴(yán)肅道：“屬下在經(jīng)過輪轉(zhuǎn)臺時，發(fā)?現(xiàn)其?中?的善魂數(shù)量與生?死簿和三生?石上記載的這批，有細(xì)微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