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游忱沒再說話,聽筒里只剩下敲擊鍵盤的聲音,季安也沒說話,他不知道該說什么,但好像什么都不說也沒關系,只是這樣掛著電話他也很安心。
他一如以往般沒有安全感,游忱幾番叮囑讓他別跑,其實他恨不得游忱能拿鐵鏈把自己鎖起來,鎖在房子里,過度的控制才會讓他不再惶恐。
和游忱的重逢他從未設想過,能和游忱重新在一起也像是做了場美夢,在無數(shù)次難眠的夜里,在無數(shù)場痛哭的夢里,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實在太可憐,才會被賜予這場盛大而美好的夢。
于是一邊想要抓緊一邊害怕夢醒,這漫長的五年凝聚成他內(nèi)心所有的恐懼與不安。
會不會又被拍到照片呢?會不會又發(fā)生那種事呢?會不會又要被迫分開呢?
承諾是沒有用的,他問游忱還會不會分開,游忱說不會,他當然相信游忱,他真正不相信的,是這個可怕而又強大的現(xiàn)實世界。
所以,如果游忱能把他藏起來,不被任何人發(fā)現(xiàn),他就不會再這樣擔心了。
季安呆呆地看著手機,沒有聽見游忱的問話,游忱默了一會,又問了一句:“寶寶,你在聽我說嗎?我現(xiàn)在要回來了�!�
“啊……”季安突然反應過來,慌亂地抬起手,把手機貼在耳邊,“在、在聽,知道了�!�
“那我剛剛說了什么?”
“你要、回來了�!�
“上一句�!�
季安摳了摳手心,小聲說:“不知道�!�
“我問你,想我了嗎?”
“嗯……想了�!�
“那你過來開門�!�
季安瞪大了眼睛,扭頭看向門口,腦子還沒反應過來人就已經(jīng)穿好鞋子往門口跑了,一打開門游忱就跨進來抱住了他,身后似乎還有人,但被游忱反手關在門外了。
楚瀧鈺在門外喊:“游忱你是不是有病啊?!”
季安眨了眨眼,視線繞過游忱往門外看,問:“你干嘛、把阿鈺關在……�。∮纬�!”
季安說到一半突然被游忱抱了起來,嚇了一跳。
游忱抱著他邊走邊親,身體懸空心臟也懸空,嘴唇被人用力咬住,這種感覺很微妙,季安后背一陣陣的發(fā)麻,呼吸急促,游忱卻得心應手,手一邊揉一邊又斥責他太瘦,還故意問他為什么喘得這么急。
季安躲開游忱的吻,紅著臉不肯看他,他笑著把季安放到床上,脫下身上的外套,抓著季安的手套到季安身上。
“你干、嘛?”
“別著涼了。”
游忱彎腰把拉鏈拉好,轉(zhuǎn)身去開門。
他當然不會告訴季安,他只是不想讓任何人看見季安穿白襯衫的樣子,好像記憶里那個青澀漂亮的少年從來都只能是他的專屬。
因為現(xiàn)實已經(jīng)與記憶脫了節(jié),他擁有的不再是十七歲的季安,他本該擁有的五年在漫長的悔恨中錯過,于是用這種幼稚的方式企圖證明分開的時間里他也是擁有季安的,季安的所有權(quán)永遠在他手中,他要封鎖,封鎖記憶里的季安,不讓任何人窺視,任何人奪走。
游忱給楚瀧鈺開了門,楚瀧鈺非常無語地給他比了個中指,越過他往里走,去找季安。
季安坐在床上,身上大的過分的外套顯得他很呆,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聽見腳步聲后抬頭,有些不好意思道:“阿鈺�!�
楚瀧鈺忍不住笑了聲,走過去坐到季安旁邊,扯了扯季安的袖口,說:“游忱做什么了啊,把我關門外就是為了給你穿件外套,有什么見不得光的勾當,嗯?”
他捏了捏季安的臉,季安臉紅紅的,搖頭說沒有。
“嘖嘖�!�
楚瀧鈺看著游忱,滿臉鄙夷地說:“衣冠禽獸�!�
游忱斜著身子靠在墻上,面無表情的說:“我的老婆我不能欺負嗎?”
季安的臉更紅了,他沒想到游忱會用這樣的稱呼,只能撇開臉裝作沒聽見,耳朵卻越來越燙,偏偏游忱還要故意問他:“你說是不是,老婆?”
季安脖子都紅了,手指緊緊攥著,沒出聲,楚瀧鈺在旁邊輕笑,游忱的腳步聲逼近,他咬了咬牙,破罐子破摔地往床上一趴,把臉埋進枕頭里。
還好枕頭實在裝不下,他沒有收進去。
游忱彎腰湊過去,手拍了拍季安的屁股,喊:“老婆?”
季安把手繞到背后,想推開他的手,悶聲說:“走開……”
游忱抓住季安的手腕揉了揉,說:“走了,老婆,搬家了�!�
季安沒出聲,過了一會才直起身,低著頭不看游忱,游忱笑著把枕頭塞進他懷里。
“那我和楚瀧鈺搬東西,你抱著這個枕頭。”
季安抱著枕頭,又把臉埋進枕頭里。
游忱揉了揉季安的腦袋。
楚瀧鈺默默走到一邊開始搬東西,一句話也不說。
三個人一起下了樓,楚瀧鈺幫忙放好東西后接了個電話就急匆匆地走了,季安找到一樓的房東退了房,坐到車上的時候還回頭看了一眼。
游忱問他:“舍不得嗎?”
季安收回視線,搖了搖頭,沒說話。他對這里有什么舍不得的呢?沒有歸宿感的地方,自然也不會有感情。
但他又確實有點舍不得。
他好像只是舍不得與游忱重逢那一晚帶著強迫的吻,舍不得游忱站在樓梯口喂自己喝的那碗粥,舍不得游忱牽著自己的那一眠,舍不得游忱在沙發(fā)上在床上對自己的占有。
他舍不得的從來不是某個地點某個物品,那些被人寄予歸宿感的存在,于他而言都是不具有多少意義的,他的歸宿感在游忱那里,他舍不得的只有游忱。
所有與游忱有關的記憶,對他來說都很重要。
季安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扭頭看向游忱。
“住在你家,你會、每天回來嗎?”
游忱默了一會,沒說話,看見紅燈停了車后才扭頭看著季安。
“首先必須糾正你,不是我家,是我們家�!�
第37章
季安看著游忱,沒說話。
游忱食指敲著方向盤,面上微有怒氣,說:“聽見了嗎?”
季安點點頭。
“重復我的話�!�
“是、我們的家�!�
游忱這才回過頭,紅燈剛好滅了,他繼續(xù)開車,回答季安那個問題。
“為什么不回來?你看今天中午和下午我回來得多急,要是可以的話我還想一直在家睡你呢,老婆�!�
季安愣了一下,游忱沒看他都知道他肯定又臉紅了。
季安臉皮特別薄,以前游忱也偶爾會跟季安開這樣惡劣的玩笑,那時候的季安更容易害羞,會很久不理他,哄都哄不好,現(xiàn)在就直接裝作沒聽見了。
半天沒等到回答,游忱笑著自己又接了下去:“最近檔期滿,比較忙,不能在家里陪著你,但是會回來的早一點,我在家里也能工作,等空下來了帶你出去玩�!�
季安點點頭,問:“那、我什么時候,可以回公司?”
“你病好了才能回,沒好不準回�!�
“好吧�!�
“怎么了,想被我拍��?”游忱半勾著嘴角,“在家也能拍�!�
“不是……”
“不是?那你想被誰拍?”
季安搖頭想辯解:“我不是……”
游忱繼續(xù)逼問:“那你想被誰拍?”
“……”
“嗯?寶貝,想被誰拍?”
季安妥協(xié)道:“你�!�
游忱滿意地點了點頭。
到家后游忱把季安所有的東西都放進了一個房間里,指了指跟季安說:“這個房間是你的,意思是你有什么東西都可以往這里放,只是不能在這里睡�!�
他頓了頓,說:“不能跟我鬧脾氣,和我分房睡。”
季安點點頭,游忱把門拉上了,又帶著他去了另一間房間,是個衣帽間,很大但什么都沒有,又不像是新改的。
游忱說:“買房子那年,特意給你弄的�!�
季安愣住了。
買房子是哪一年呢?他們重新在一起,還是幾天前呢。
“你走的第二年�!�
像是被硬物重擊,季安一陣強烈的耳鳴,他呆呆地站在那,所有語言都顯得很無力,只有沉默。
這種話題他們理應避開,但又好像怎么樣都避不開,誰不痛苦?誰不悔恨?五年實在太長了。太長了。長到那時候,他們一眼根本望不到盡頭。
“被關在房間里,你經(jīng)常會不小心睡著嗎?”
游忱的用詞過于委婉,季安一開始沒懂,愣了會才懂,游忱又問他:“睡著的時候,在想什么呢?”
“吃不下飯,會很難受嗎?你瘦了很多,抱你的時候,我很難受。”
“你很委屈的話,可以跟我說嗎?”
“我……”
季安哽咽到顫抖,眼淚瞬間流了滿臉。被昏迷嘔吐耳鳴失眠輪流折磨的時候他也沒掉過多少眼淚,現(xiàn)在只是被問了句難不難受委不委屈,就哽咽不止說不出話。
被心疼是比被傷害更痛苦的事嗎?
游忱把季安抱進懷里,用袖子幫季安擦眼淚,季安抓住他胸前的衣服,就像很久以前那樣,緊緊攥著,尋求庇護與安慰。
“我過得、很不好……很不好、很不好……”
季安重復了好幾遍,卻不告訴游忱是哪里不好,只是說很不好。
游忱幾近窒息,說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還是不會哄人,更何況是在這樣痛苦的情緒下,他茫然無措,除了擁抱和親吻別無他法。
季安縮在他懷里,哭到全身發(fā)抖,所有曾經(jīng)不被釋放的、被壓抑的情緒都不做保留,洪水猛獸般席卷而來。他的眼淚流不完,是一條永遠不會干涸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