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正在撥小算盤的賀長生聞言失望地:“啊?”
婁思凡強忍住額頭蹦跳的青筋,背過身去:“我回去了�!�
目送著婁思凡走遠,冬歌說:“前輩,回家了�!�
有了希望又落空,賀長生沉浸在失望中難以自拔:“嗯。”
冬歌看著少年落寞得太明顯的表情,抿了抿唇:“前輩,我們?nèi)ダ戆l(fā)店吧�!�
賀長生看著他。
冬歌摸摸腦袋:“我剪個頭發(fā)�!边@樣就能讓小崽子和他的前輩在一起獨處更長的時間了。
賀長生馬上答應下來:“好。我知道有個地方剪頭發(fā)不錯�!�
他們步行穿越了半個小縣城,去了一家據(jù)說“剪頭發(fā)不錯”的小店。
其實賀長生哪里知道什么好理發(fā)店,這里就是婁思凡常去的那家。
他們誰都不是多話的人,冬歌靜靜地剪頭發(fā),賀長生就在一旁靜靜地看,彼此都覺得心里踏實得很。
一起待到晚上七點多,他們才坐三蹦子回了家。
才剛一進家門,冬歌就被冬媽拿著掃床的竹掃帚劈頭蓋臉地抽了好幾下。
冬歌有點委屈:“干嘛。”
冬媽兇神惡煞地戳著他的腦門:“小犢子,年前叫你去剪頭發(fā)你咋不去呢?正月理發(fā)死舅舅你沒聽說過��?!”
冬歌:“……我沒舅舅啊�!�
冬媽一噎,往正在飯桌邊擺菜的冬飛鴻身上一指:“這不還有你小叔呢嗎�!�
端著菜的冬飛鴻忍俊不禁:“吃飯了�!�
賀長生也跟著抿著嘴笑。
冬歌的家風跟婁思凡家里的正經(jīng)截然不同,賀長生太喜歡這種這種市井凡人的柔情了。
第二天上午,冬歌和賀長生在家里的冰場訓練,吃過午飯后,二人又各自回房小憩,為晚上養(yǎng)精蓄銳。
下午四點,婁思凡登門了,冬歌和賀長生起身收拾換衣服。
冬歌一邊挑外套一邊對冬媽說:“媽,晚上不用等門�!�
冬媽說:“你們在哪家KTV玩兒啊?散場后我叫你小叔去接你�!�
婁思凡馬上說:“阿姨,別擔心。等場子散了,我把冬歌他們送回來。”
冬媽:“喲,這怎么好意思�!�
婁思凡笑笑:“我年齡最大,應該的�!�
眼看著三個人打冰場里走出,蹲守在一邊抽煙的黃毛觀察了三人一番,給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的小混混們發(fā)了短信。
“目標是淡藍色外套,戴帽子的。”
“千萬別動穿紅色的人,那是老大弟弟的菜�!�
“時間和地點已經(jīng)發(fā)給你們了,那里的出入口就一個。等機會上�!�
等散場時,時間已指向了十二點。
正月里是家人團圓的日子,因此晚上出來和朋友瘋玩的人較少,街上不少商店已經(jīng)熄燈關(guān)門,還亮著燈的只剩下零零星星的幾家洗頭店。幾張從門上被撕下的舊對聯(lián)被冷風卷著滿街亂飛,發(fā)出撲啦啦的紙響,仿佛剪壞了的紙錢。
KTV開在一條曲里拐彎燈光昏暗的巷子里,三人走出KTV,還要走過三個巷口才到大街上。
穿過第二個巷口時,三人同時聽到前方傳來荒腔走調(diào)的歌聲。
婁思凡察覺到濃烈酒氣的靠近,微微笑了。
……果然來了。
不枉費他昨天把唱K的地點婉轉(zhuǎn)告知表哥的努力。
但他旋即作出一副厭惡至極的口吻:“長生,冬歌,我們靠邊走�!�
賀長生點點頭,伸手牽住走在最外圈的冬歌的袖子:“靠邊�!�
但等那群迎面而來的人近在咫尺了,賀長生才發(fā)現(xiàn)什么叫避無可避。
他們跟蠻牛一樣,不閃不避地懟在了冬歌的肩膀上。
冬歌被撞得一歪,撲進了賀長生懷里。
婁思凡怒了,一步跨出來,厲聲呵斥:“你們做什么?”
冬歌沒說話,而賀長生對這種“找事”的節(jié)奏實在太過熟悉,伸手去拖婁思凡,想示意他別跟這群人對嗆。
但已經(jīng)晚了。
為首的一個胖子醉醺醺的,嗬地一口痰吐在了婁思凡的鞋上:“喲,挺牛逼的啊�!�
婁思凡嚴肅指責:“路這么寬,你們非要撞人不可嗎?”
胖子說:“哎,我就撞你。你不服?”
婁思凡:“你這人怎么不講道理?!”
胖子一把抓住了冬歌的衣襟,把他拎起來往砂石地上一推:“嘿,老子就不跟傻逼講道理了,你想咋的�!�
話音剛落,胖子身后的一行人幽靈似的冒了頭,呈扇形從一面包圍了冬歌等一行人,嘴里不干不凈地罵著些臟話。
賀長生四下轉(zhuǎn)動著目光。
這附近正有一戶裝修的,磚頭、長木條,一應俱全。
目前的情況和冬歌當初一挑四時截然不同,對方都是成年人,個個人高馬大,足有六七人,他們只有三人,再加上這里有太多工具,一旦真的打起來,絕對會受傷。
尤其是在這個關(guān)頭,再過幾月他們就要比賽了。
賀長生雖然耿直,但絕不意味著他會做不自量力的事情。
他知道,唯一的辦法就是跑。
讓他慶幸的是,冬歌對自己實力的估計也相當?shù)轿弧?br />
他沒去尋釁,而是沉默著掃一掃衣襟上的塵土,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誰想,那胖子見他起身,突起一腳,踹了上來,恰好踢中他的肚子。
這一下踹得著實不輕,冬歌足足滾出了幾米開外。
婁思凡見時機成熟,推了胖子一把,大喊道:“快跑�。 �
冬歌反應極迅速,不顧疼痛,扯住了來拉他的賀長生的袖子,轉(zhuǎn)頭朝他們的來處狂奔而去。
061把同樣的問題問了第三十六遍,語氣中已帶了幾分難言的焦急:“要我?guī)兔�?!�?br />
池小池第三十六遍回應他:“等著�!�
061心疼得直哆嗦:“你受傷了!軟組織挫傷……”
池小池壓著悶痛的傷處一瘸一拐地往前奔:“我發(fā)現(xiàn)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側(cè)耳聽著從身后傳來的動靜。
……那些人沒有追上來。
而婁思凡也沒有跟上來。
當鼻梁被一拳搗中時,婁思凡整個人都沒能反應過來,就被刺得人眼淚直流的酸痛感逼得彎下了腰。
他本來打算推開胖子后,就勢到他們身后去,找個地方躲起來,任他們?nèi)プザ�,自己再穿過這些早就走熟了的小巷,找到長生,上演一出拯救的戲碼。
沒想到胖子竟捉住了他,嘿嘿一笑,接著就是迎面一拳。
婁思凡摸著明顯錯了位的鼻骨,痛楚難當:“你們干什么?”
沒人回應他的問題。
他被人一腳跺倒在地,雨點般的拳腳朝他的身上襲來。
他像是一只沙包,被無數(shù)拳頭砸得失了聲。
而就在長達幾十秒的圍毆后,拳腳又同時消失了。
大家散了開來,而滿臉沙土的婁思凡睜著模糊的眼睛,眼睜睜看著那為首的胖子在一堆木材里挑出了一根約有大臂粗細的。
不,不對……
一定是搞錯了什么……
婁思凡慘叫了起來:“你們放開我!我是——”
胖子沒讓他把自我介紹做完。
那棍子挾著風聲,狠狠砸在了婁思凡的膝蓋上。
婁思凡登時連叫也叫不出來了,大張著嘴,滿眼土和淚地癱軟了下去。
而沒頭沒腦地跟著冬歌在胡同里跑出了百米開外的賀長生終于發(fā)現(xiàn)了,婁思凡沒跟上來。
他站住了腳步。
才剛剛轉(zhuǎn)身的工夫,一聲凄厲的慘叫就像一輛卡車的車輪,從賀長生的神經(jīng)上碾了過去。
賀長生睜大了眼睛。
下一秒,他轉(zhuǎn)身就要往回跑。
冬歌一把扯住了他:“你干嘛去?”
賀長生急得帶了哭腔:“婁哥!婁哥沒出來!!”
冬歌一怔,像是才發(fā)現(xiàn)一樣,深呼吸兩口,牢牢拖住賀長生的手,彎腰從一旁的墻角里撿起兩塊磚頭,拍到賀長生手中:“一起�!�
061急了:“你干什么?”
池小池沒有回應,只微微活動了脖子。
061:“……”該死!
兩個愣頭青拎著磚頭正要往回沖,斜刺里就跑出來一個身影,一手捉住一個:“冬歌!長生!”
冬歌回頭一望,也不禁愕然一瞬:“小叔?”
來人正是冬飛鴻。
他看著冬歌身上偌大的腳印,急道:“怎么了?你媽叫我來接你,我剛到就聽到——”
賀長生控制不住地發(fā)著抖:“小叔,出事了。婁哥出事了�!�
冬飛鴻說:“我去看看。”
冬歌一把握住他的手,神情也緊張起來:“他們?nèi)硕唷!?br />
冬飛鴻言簡意賅:“萬事有我�!�
他把目光轉(zhuǎn)向賀長生,向來溫情的雙眼里此刻結(jié)滿了冷冽之光,命令道:“你們兩個在這兒別動,別搗亂,馬上報警�!�
說罷,他轉(zhuǎn)身拔足,往慘叫發(fā)出的地方跑去。
而在冬歌看不到的地方,冬飛鴻眸色徹底陰沉了下來。
他微微活動了頸骨,發(fā)出清脆的咔咔兩聲骨響。
二人剛撥通電話,就聽同樣的方向傳來了又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嗥。
打電話的賀長生與接線員都是一抖。
但幸好,那聲音不屬于冬飛鴻,也不屬于婁思凡。
緊接而來的又是一聲。
接線員聽到這樣的動靜,也意識到了事件的嚴重性,問清了斗毆發(fā)生的具體地點,就立馬通知出警。
在短短一分鐘的通話時間里,小巷那頭一共傳來了七聲慘叫。
電話一撂下,賀長生便再也忍不住擔憂,丟了磚頭,回頭猛沖。
冬歌緊隨其后。
等二人重新回到小巷里,俱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圍堵他們的七個人全部倒在地上,身上各有一處極為明顯的骨頭折斷的傷,各各哀嚎痛哭不止。
剛才還耀武揚威的胖子此時已成了一堆蠕動的肉山,恐懼地拖著一條斷了的腿朝后移動。
而冬飛鴻一步步逼近了他,眉眼間盡是叫人毛骨悚然的冷淡。
胖子通紅著一雙眼,牙齒格格地響個不停,口中哀求不絕:“大哥,大哥,饒了我吧。饒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冬飛鴻回頭,對冬歌道:“冬歌,是他們欺負你嗎?”
聽到這個人名,胖子見鬼了似的瞪大雙眼,胸廓也擴大了一圈,臉上的肥肉顫抖不已:“冬歌?冬歌……他才是冬歌?”
冬飛鴻眉頭一皺:“你什么意思?”
旋即,他品出了一絲不對勁:“你們是特意來找冬歌的?你們是故意的?”
胖子還未開口,冬飛鴻一拳就揮了上來,正砸在他左耳邊的墻面上。
胖子清晰地聽到耳邊傳來碎石滾落的聲音,以及冬飛鴻壓低了的聲線:“說話�!�
胖子不敢想象這樣的一拳轟在自己腦袋上會是什么光景,立刻連哭帶嚷地全招了:“是大哥……是婁思云!婁思凡的哥哥叫我們來打冬歌,要他的一條腿!不是我們自己想來的呀!……”
剛跑到婁思凡身邊蹲下,準備查看他傷勢的賀長生怔住了。
他僵硬地將目光移到昏厥的婁思凡身上,唇畔微微發(fā)起抖來。
冬飛鴻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逼問道:“那你們怎么會認錯人?”
一個小時后。
在公安局的醫(yī)務室里,061問了上好藥的池小池同樣的問題。
“他們怎么會認錯人?”
池小池小心翼翼地把里衣拉下:“他們?yōu)槭裁床粫�。�?br />
061沉默:“……你早就知道了?”
池小池說:“破綻太多了。KTV的地段,選擇唱KTV的時間,都不對勁�!�
061記起來了。
昨晚,池小池在接到婁思凡訂好的KTV包廂的微信后,順手查了那個KTV的具體位置。
池小池捂著肚子緩了一會兒:“婁思凡的家世我讓你查過很多次。他有什么社會關(guān)系,我早就清楚。”
這也沒錯,但061沒想到池小池竟然能把許久前查閱的資料還記得清清楚楚。
池小池又說:“這些人在昨天就跟蹤過我們�!�
061說:“……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連他都沒能發(fā)現(xiàn)。
池小池說:“我是明星�!�
061:“……嗯?”
池小池說:“我出門扔個垃圾都能有六七個狗仔跟著�!�
061:“……”明白了。
“感覺到不對勁,我就開始想辦法了。”池小池說,“以婁思凡的性格,他不可能親自動手,也不可能安排熟悉的人動手,免得牽扯到他身上。既然這些人對我們不熟悉,那在認知上就難免存在漏洞。”
他揉著傷處,慢條斯理地反問:“六老師,我問你啊,如果你對一個人不熟悉,能辨認他的最好辦法是什么。”
……當然是特征。
061恍然大悟:“所以,你昨天去剪頭發(fā)……”
池小池微微頷首:“最大的特征消去了之后,就要改變另一個特征。”
說著,他站起身來,走到椅背處,把搭在上面的外套拿了起來。
——那是一件雙面外套。
內(nèi)里是淡藍色,而外翻的白色一面,上面印著一個漆黑的腳印。
池小池把外套挽在手里,輕描淡寫道:“今天,婁思凡進家門后,我按照他的衣服顏色,選了要穿出門的衣服�!�
061倒吸一口冷氣。
他記得,婁思凡今天穿的是深藍色的外套。
單看的話,深藍與淡藍當然是極好分辨的,但是,在昏暗的路燈下,人的視覺會受到嚴重的影響。
而在KTV里,池小池把外套脫下再穿起的時候,動作自然地將白面翻出,并將鴨舌帽塞進了隨身的包里。
在那群攔路的混混眼里,三人都沒戴帽子,又失去了長發(fā)這個參照物,那么,一人穿著顯眼的紅,一人穿著顯眼的白,剩下的那個穿藍色的,誰管是深藍還是淺藍呢。
話問到此,061還是免不了多問了一句:“如果他并沒打算動手呢。如果他只是想聽賀長生的話,修復你們的關(guān)系呢?”
池小池眨眨眼睛,反問:“那我剪個頭發(fā),換個衣服,會損失什么嗎?”
061:“……”
池小池轉(zhuǎn)頭,看向了玻璃窗外。
在通明的走廊燈光下,賀長生孤獨地坐在塑料長椅上,影子投映得很長。他抱頭凝望著地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池小池輕聲說:“損失最大的人,在外面。”
061想,損失最大的人明明在醫(yī)院。
此時此刻,冬飛鴻正坐在審訊室里。
驗傷報告剛剛送來,負責調(diào)查的警官難掩詫異:“都只有一處傷?”
送報告的人也嘖嘖稱奇:“每人身上只有一處,但每一處都是骨折傷。下手又穩(wěn)又準�!�
見義勇為或正當防衛(wèi)的法律定義,是在危機發(fā)生時及時制止,而在對手失去反抗能力后,如果再施以毆打乃至殺傷,就是防衛(wèi)過當了。
而這樣下手狠辣地一招制敵,任誰都不能說打人的人是防衛(wèi)過當,而只能算見義勇為。
警官和同伴走回審訊室,在冬飛鴻對面坐下,審視著冬飛鴻的臉。
這樣一個文質(zhì)彬彬的人……
他按例問過姓名年齡性別后,問:“你的職業(yè)?”
冬飛鴻客客氣氣的回答道:“漫畫家�!�
第62章
冰上的戀歌(十九)
穿好外套的冬歌從醫(yī)務室里出來,
坐在賀長生身邊。
雪白的燈光從正上方打下來,
把人的臉映得刷白。
察覺到身側(cè)的人影,賀長生打起精神來:“你的傷沒事……”
不等他問完,
冬歌就把賀長生羽絨服的兜帽拉起,
蓋住了他的腦袋,
又略強硬地按住他的腦袋,讓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賀長生有點懵,掙扎欲起:“冬歌……”
冬歌聲音多了點溫度,
不像往日冷硬:“傷不礙事。你看,還能抱前輩�!�
賀長生不再掙扎了,乖乖靠在冬歌肩上。
路過的加班警員不免多看他們兩眼,
但兩人都不甚在意旁人的視線。
冬歌輕聲叫他:“前輩。”
靠在比自己小三歲半的人身上,
聞著他身上淡淡的冰雪氣味,賀長生竟然是格外的安心。
賀長生啞著嗓子:“冬歌,婁哥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在警察趕到前,他們就已經(jīng)從那些嚇破了膽的混混那里聽過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他們吃了大苦頭,
怎么敢再隱瞞,痛哭流涕、一五一十的全撂了。
賀長生問冬歌:“他以前從別人手里救過我。為什么他現(xiàn)在會變成這樣。”
冬歌什么也沒說。
不管是冬歌還是池小池,都體驗過這種痛苦到只會問“為什么”的感覺。在這種時候添油加醋落井下石,
反倒讓賀長生難受。
于是,他一言不發(fā),
只隔著一層柔軟的羽絨輕輕撫著賀長生的后頸,
像在安慰一只無措的小貓。
兩道并坐的少年身影彼此支撐著,
彼此都想了很多。
而剛抱上賀長生,
池小池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061有點擔心他:“別勉強自己�!�
池小池語氣輕松道:“沒事,哄孩子么。抱懷里最好了�!�
061:“……”唉。
他將部分意識轉(zhuǎn)移到了池小池的外套上,從后面輕擁著他的全身。
大概是開的暖氣太足,池小池感覺身上暖洋洋的,暖得幾乎叫人想睡過去。
冬媽睡得很早,而冬歌怕她擔心,也沒有電話聯(lián)系她,只發(fā)了條短信,講清了情況,讓她不要擔心。
等冬媽第二天醒來,看到消息差點嚇瘋了,拉著冬爸風馳電掣地趕去了警察局,恰好等到做完筆錄的冬飛鴻一手一個孩子地從公安局里出來。
冬媽撲上來,拉著冬歌又摸臉又摸胳膊,從頭至尾地仔細檢查了一遍。
冬歌有點不習慣,羞赧地掙扎:“媽,媽,我真沒事。只是有段時間不能做仰臥起坐了�!�
確定自家兒子沒出大事,冬媽干脆利落地一巴掌呼了上來:“仰臥起坐你個頭。這段時間你就給我仰臥著,起坐一次打你一次�!�
冬歌:“……”
冬媽剛一背過身去,賀長生就馬上伸手,輕輕揉揉冬歌的腦袋。
冬飛鴻伸手招了兩輛出租車:“我的車落在KTV附近了,不急著取。咱們先回家,小歌和長生都還沒吃早餐。”
冬媽、冬爸跟冬歌一輛,冬飛鴻跟賀長生一輛。
車子發(fā)動起來后,賀長生一邊系安全帶一邊問:“小叔怎么知道我們在這個KTV?”
冬飛鴻系安全帶的手微微一頓。
061總不好說自己當初怕池小池回去受傷,直接把“冬飛鴻”數(shù)據(jù)化了出來,就連車都是事后才搬運過去的。
所幸這個小縣城的監(jiān)控系統(tǒng)防火墻不夠嚴密,在冰場到KTV的路上,061監(jiān)測到了十七個能用的攝像頭,便杜撰了一整段駕車的影像,將這一路上的攝像頭全部覆蓋,以防警察事后調(diào)查出問題。
他“喀”地一聲將安全帶的卡銷推進槽里,神態(tài)自若道:“冬歌媽媽擔心冬歌這么晚回來不安全,叫我等門,我也不大放心,索性出來找你們�!郧岸璧氖謾C丟過一回。后來我設(shè)置了和冬歌手機的安全綁定,可以定位到他手機的位置�!�
賀長生只是隨口一問,這個回答乍一聽也挑不出錯漏來,便乖乖點頭道:“嗯�!�
但061卻開始忐忑起來。
以池小池的仔細,不可能沒發(fā)現(xiàn)自己這點疏漏啊。
而更讓他忐忑的是,直到婁思凡在醫(yī)院里醒來,池小池也沒問冬飛鴻他究竟是怎么找到他們的。
婁思凡暈了一天多。
醒來時,在無比劇烈的疼痛中,所有人都對他說,好好休養(yǎng),你這傷不重,能好。
但當婁思凡心急火燎地問,會不會影響自己滑冰,會不會留下什么后遺癥時,大家卻又都閃爍其詞,避而不談。
婁思凡覺得恐慌了起來。
更叫他覺得恐慌的是,賀長生一直沒來探望過他。
入院第三天的時候,婁思凡的教練來了。
向來脾氣火爆的教練竟然沒有指著他的鼻子痛罵一番,而是靜靜坐了一會兒,跟他聊了些自己過年時的見聞,又說了些適合旅游休養(yǎng)的地點,心平氣和得讓婁思凡想拿腦袋撞墻。
婁思凡幾日來一顆心懸在喉嚨口,熬得雙眼發(fā)紅,神經(jīng)過敏得厲害,眼下又遇到這樣的情形,他怎么還能控制得住。
他抓住教練問:“我怎么了,教練?他們都不跟我說實話。您來了,跟我說……”
教練,你罵我啊,為什么不罵我?
教練是受婁思凡父母之托來告知他這個消息的,看著自己這個曾經(jīng)最為得意的學生,他也只能發(fā)出一聲長長的嘆息:“……膝蓋粉碎性骨折。如果好好休養(yǎng)一年,大概還能有上冰的機會�!�
婁思凡完全呆住了。
直到教練離開病房,與等在外面的婁家父母打上照面,才聽到病房內(nèi)有了動靜。
婁思凡抓住頭發(fā),慘叫一聲接著一聲,聲音撕心裂肺,如同嘔吐。
婁家人魚貫進入病房,把婁思凡包圍起來,但再多安慰的話,對現(xiàn)在的婁思凡而言也是無用。
漸漸的,他力氣耗盡,再也叫不出來了,只剩下哀哀的慟哭。
碰巧在這一天來探病的賀長生站在亂成一團的病房外面,靜靜看了一會兒,在門口放下果籃,旋即轉(zhuǎn)身離去。
……他知道了婁思凡的感情,但事情發(fā)展到這種程度,賀長生再給不了這個曾經(jīng)的好友任何的體面和溫柔。
不再見,已經(jīng)是最好的選擇。
這次雇傭傷人的事件性質(zhì)極其惡劣,一是因為謀劃日久,二是因為后果嚴重。
但對婁家人來說,這件事卻是尷尬異常:
婁思云的手下受命去毆打冬歌,要他一條腿,結(jié)果來了一出大水沖了龍王廟,認錯了人,被揍的變成了婁思凡。
對這件事,婁家人究竟是追究還是不追究?
事實證明,婁家人的意見根本不重要。
瘦猴兒和黃毛都被拘了起來,而那些揍人不成反被挨個點艸的人,為了把自己撇干凈,只好把責任一股腦往上頭推,說自己是被指使的,被逼迫的。
……互相攀咬,一地雞毛。
冬歌和賀長生都不打算在這趟渾水里再攪合下去。
他們心力有限,實在不該在這種事情上虛耗下去。
過完十五,冬歌的傷勢痊愈,二人坐火車返回省城,著手準備前往芬蘭訓練的事宜。
而在冬歌離開前三天,冬飛鴻也要離開了。
冬飛鴻的行李很簡單,一只皮箱就已搞定。
等他把該準備的東西準備齊全,便回頭問一直看著他收拾行李的池小池:“出國前在一起的最后一餐,想吃什么?”
池小池問:“想吃什么都行?”
冬飛鴻微笑:“想吃什么都行�!辈还苁前闹摭埼r,鮑參翅肚,還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吃的灶臺魚,都行。
池小池說:“我想吃雞蛋肉絲面�!�
冬飛鴻略有意外:“只想吃這個?”
池小池:“這個就很好�!�
冬飛鴻穿過皮囊,與池小池清朗的眼神接觸片刻,只覺心頭又麻又軟,哪里還有不答允的道理:“好�!�
為顯正式,他做了手搟面。
散發(fā)著麥香味的面團在醒得恰到好處時從白瓷盆里取出,被搟得跟紙一樣薄。
冬飛鴻又切了火腿絲,牛肉絲和雞絲,務求種類繁多,口味新鮮。
他把火擰開,等水沸騰時,問池小池:“想吃散蛋還是整蛋?”
池小池一直小尾巴似的綴在他后面,接話接得也是順溜:“整的。荷包蛋�!�
冬飛鴻點頭,動手從冰箱里取出兩只鮮雞蛋,直接磕進鍋里。
敲開第二個蛋后,冬飛鴻定睛一看:“啊,雙黃�!�
身后人沉默了片刻,開口帶笑:“小叔真厲害�!�
冬飛鴻失笑,自然回道:“厲害什么。又不是我下的�!�
語罷,兩人對視。
少年異常認真地凝望著他,那眼神仿佛帶著細微的電流,刺得冬飛鴻臉頰隱隱發(fā)燙。
他只以為自己這是被熱氣撲到臉了,伸手推一推池小池:“好了,這里太熱了。出去等,飯馬上就好�!�
他說馬上,就是馬上。
不到十分鐘,雞蛋肉絲面便上桌了。
湯面拿一只闊口海碗盛著,手搟的面切得厚薄均勻,絲絲如線,清亮的湯汁上撒了一小撮碧綠的蔥末,火腿、牛肉與雞絲熱熱鬧鬧地擁在碗里,擺得很是漂亮。
池小池用筷子撥開面一數(shù),冬飛鴻碗里是一個蛋,自己的碗里,上面臥著一個,底下埋著一個。
他舀了一勺湯,喝下。
冬飛鴻問他:“好吃嗎�!�
池小池說:“好吃�!�
冬飛鴻點點頭,叔侄兩人愉快地吃完了一餐飯后,池小池洗碗,冬飛鴻繼續(xù)整理家中物什。
二人誰也不主動提及第二天即將到來的別離,但別離終究會來。
第二天一早,他和賀長生一起送冬飛鴻去機場。
冬飛鴻穿著第一次見冬歌時穿著的大衣,溫柔地撫一撫冬歌的頭發(fā),溫和道:“小叔到國外后怕是會很忙,也不能時時去看你了�!�
冬歌微微點頭,眼睛卻直直盯著冬飛鴻,像是要把他的影像烙入眼底。
冬飛鴻從隨身提包里取出一本書,塞進冬歌懷里:“這是小叔答應給你的禮物。你收好�!�
那是一部裝幀精美的漫畫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