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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而這才是最危險的。

    池小池在思考時,突然聽得二樓走廊上傳來激烈的摔打和怒罵聲。

    池小池與甘家兄妹對視一眼,邁步?jīng)_出。

    ……發(fā)難的是小辮男,對象是照片。

    他砸了三四個相框,才在袁本善等人的阻攔下停下來。

    然而他并未平靜下來,焦躁地在一堆碎玻璃上徘徊不已,不住用指甲挖著頭皮,恨不得把腦子挖出來。

    他眼里浮出血絲,神經(jīng)質(zhì)地嘀咕:“我們得殺了她……我必須殺了她�!�

    這一幕著實似曾相識,和關(guān)巧巧死前的抓狂相差無幾。

    池小池想弄清發(fā)生了什么,又急于返回片場,就抬手將站在一旁默然無語的袁本善叫來。

    池小池對袁本善的態(tài)度一直叫化身甘彧的061頗為納罕,好像并不急著對付,反倒大有收為己用、握手言歡之勢。

    以他現(xiàn)在的立場,也不好問他的計劃。

    但061了解池小池,只要是惹了他,他反手就能給對方挖個冬暖夏涼的坑。

    見到池小池,袁本善神情一松,主動走了上來。

    今天上午純陽出外景,甘家兄妹跟著他去了,臨走前,他讓袁本善他們多熟悉熟悉劇本,不要跟著他去了,還偷偷把袁本善拉到一邊,讓他從雀斑男那里打探一下那一行人的秘密武器是什么,并勸他們暫時不要動那個東西。

    至少現(xiàn)在袁本善不在劇本中女鬼的殺戮名單之內(nèi),袁本善自然樂得去打探些消息。

    沒想到他與雀斑男沒聊上兩句,小辮男就發(fā)作了起來。

    原本大家都在客廳里讀劇本,談體會,倒真有點研究藝術(shù)的意思,小辮男卻像是虱子上了身似的,坐立難安,冷汗直流。

    起初大家以為他是為下午對戲的事情而焦躁,但漸漸的,誰都發(fā)現(xiàn)他的狀態(tài)不對勁兒了。

    他咬掉了自己右手食指和拇指的指甲后,偏了半個身子,小聲詢問在身旁的馬尾女:“這些照片里的人……是不是在看我?”

    聽了袁本善的轉(zhuǎn)述,池小池大中午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池小池問:“他在發(fā)現(xiàn)自己被照片窺視前,有做什么特別的事情嗎?”

    袁本善想了想:“沒有。他只是在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后來就……”

    池小池又問:“照片真的在看他嗎�!�

    袁本善搖頭。

    他看不見,但是小辮男堅稱,客廳里掛的中世紀貴族少女照片里的少女在冷冷地盯著他看。

    那照片名叫《少女的祈禱》,是很古老的照片了,被精心裝裱著,據(jù)說是這間古堡主人最寶貝的收藏之一。

    但據(jù)小辮男說,那少女的雙眼里仿佛有漩渦,蕩漾著一圈圈的黑暗漣漪,恨不得將他吞入其中。

    他沖入走廊,與他同行的三名同伴都跟了上去,好言相勸,明明已安撫住了,卻不知怎的又開始失控,瘋了似的摔砸東西,勸都勸不住。

    “殺了她有什么用�!备蕪f,“讓她回到照片里,再換個人附身?”

    袁本善道:“他說有殺死她的辦法�!�

    ……應(yīng)該就是雀斑男口中那本來打算留到第十次任務(wù)時再使用的秘密武器了。

    了解過發(fā)生了什么,池小池折返回了湖邊的拍攝地。

    “關(guān)巧巧”等他很久了,但見他回來也不急,只溫柔地一笑,扯著他的袖子,拉他上船。

    她一張臉著實稱得上人畜無害,然而池小池再見到她這樣溫和婉麗的模樣,只覺后背寒津津的。

    到底什么才是這個任務(wù)世界中的死亡機制?

    明明“關(guān)巧巧”到現(xiàn)在為止還沒有正式與小辮男對過戲……

    “你跑神了。”

    池小池被這清冷的聲音一驚,轉(zhuǎn)過臉去,恰好與“關(guān)巧巧”雙目相接。

    在那冷淡的目光剃刀似的,激得池小池頭皮一炸:“在想什么呢�!�

    船內(nèi)空間有限,他和“關(guān)巧巧”又離得過近,“關(guān)巧巧”隨時可以輕松扼斷他的咽喉,只要她想。

    四周的攝影師都是NPC,等于一群活動的木偶,哪怕他立時死了,他們也不會有任何反應(yīng),只會如實記錄下他的死亡過程,制成電影。

    幾個轉(zhuǎn)念間,池小池坦誠道:“想一些不大好的事情�!�

    他承認,在“關(guān)巧巧”發(fā)問前的一瞬間,他在思考那個可以殺死鬼的辦法。

    “關(guān)巧巧”有點驚訝于他的誠實,但她很快道:“別想了。導演要喊開始了�!�

    池小池就真的不再去想。

    今天上午發(fā)生的事,讓他隱約猜到了一種可能性,雖然無從印證,但值得一試。

    ……倘若他的想法是真的,那這個世界的難度,確實是第八次任務(wù)應(yīng)有的。

    值得慶幸的是,和天氣預(yù)報不同,下午的天氣悶熱不堪,雨卻遲遲未落。

    看來也只能人工降雨了。

    人工降雨的設(shè)施尚未就位,于是改動后的計劃表又回到了原來的。

    小辮男本該松一口氣,可他的狀態(tài)反倒愈來愈差。

    他把十指咬得溝壑遍布,鮮血淋漓,盡管極力壓制,可誰都能看出他已經(jīng)瀕臨了崩潰的邊緣,與幾日前的關(guān)巧巧相差無幾,只能靠一絲“殺死她”的希望強撐著。

    小辮男的異變無法叫眾人不上心,因此除了池小池還算穩(wěn)之外,每個人都表現(xiàn)得堪稱糟糕,各有各的爛,看得“關(guān)巧巧”頻頻皺眉,NG喊了一遍又一遍。

    她雖然沒有發(fā)作眾人的意思,但一群人卻是越來越緊張,片場寂靜如死,氣氛沉沉,空氣幾近凝固。

    ……大家都在擔心晚上的那場戲。

    下午的戲還算正常,是幾人在古堡內(nèi)緬懷故友,但到了晚上,他們又需要再玩一場四角游戲。

    不同的是,這場四角游戲是來真的了。

    按照池小池從“關(guān)巧巧”那里套來的劇本,這場四角游戲發(fā)生在十年后的同學聚會上,參與者是池小池、小辮男、雀斑男和馬尾女。

    除了池小池外,這三人都曾在四角游戲中故意逗弄過“關(guān)巧巧”,心中有愧,喝了點酒后,馬尾女提出想要重玩一遍當年的荒唐游戲,把她召喚出來,向她道歉。

    ……誰想,他們真的成功招來了“第五人”。

    第103章

    因果循環(huán),報應(yīng)不爽(十七)

    夜色降臨,窗外才淅淅瀝瀝落起了雨。

    泥土被雨浸泡得腥味濃郁,

    蚯蚓很多,

    一團團從土里翻出來,蠕動翻滾,

    試圖不叫自己窒息。

    池小池馬上要進小黑屋了,心情略有壓抑,

    默唱大悲咒,聊以解憂。

    甘彧在他兩頰掃上陰影,好讓他顯得更憔悴些,更符合人物形象:“在念什么?”

    池小池唱出了聲:“南無,

    喝啰怛那,哆啰夜耶……”

    甘彧當機立斷用陰影刷柄壓在了池小池唇上。

    ……他懷疑他再唱下去佛祖會記他個大不敬之過。

    池小池張嘴咬住了他的筆刷。

    甘彧無奈:“松嘴。”

    池小池一挑眉,

    顯然是想做點別的轉(zhuǎn)移下注意力。

    甘彧輕輕捏住他的下巴,

    又怕太使勁兒弄疼了他,所以只晃了晃,嗓音無奈又溫柔:“別鬧,松嘴�!�

    池小池看著他,自己也覺得這舉動幼稚得很。

    池小池從小怕黑怕鬼,孩子氣和想象力在這方面顯露無疑,一被嚇著了就往婁影那里跑,因為那里最安全,而且不會受到任何嘲笑。

    小時候,

    起夜對他來說堪稱人生三大挑戰(zhàn)排名之首。

    筒子樓里最大的特色便是“公共”,

    廚房、浴室、廁所,

    無一不公,無一不共。

    如果池小池半夜想要上廁所,就得趿著拖鞋,在三亮兩不亮的聲控燈下走過,從走廊這頭到那頭,這對池小池而言,難度不亞于二萬五千里長征。

    為了克服他這個毛病,婁影買來學校小賣店里賣的黃牛皮紙,裁開,用紅墨水在上面畫符,告訴他,拿著這個,半夜上廁所,鬼就不敢靠近你了。

    池小池說:“假的。”

    婁影好脾氣道:“真的�!�

    池小池轉(zhuǎn)一轉(zhuǎn)眼珠,把折成三角形的黃符塞進婁影兜里:“那你拿著�!�

    ——婁影拿著符,他牽著婁影,就不會怕了。

    迂回戰(zhàn)術(shù),堪稱精妙。

    后來,婁影死了,他就不再那么怕了,偶爾半夜起床,半夢半醒間,還會拖著步子在走廊里走一圈,想要撞見一只姓婁的鬼魂,但愿望每每落空,讓他終于開始懷疑起鬼的存在。

    如果婁哥有魂魄,他為什么不回來看一看呢。

    甘彧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單純覺得這樣犯孩子氣的池小池很可愛,想親一口。

    他用手將陰影粉輕輕撣開,確認妝容妥帖后,就放任池小池用他的大悲咒折磨奚樓,自己背過身去,拿口紅和衛(wèi)生紙畫了一張符,并疊成三角形。

    雖然一定沒用,但是哄哄咬他筆刷的池小狗還是可以的。

    外科醫(yī)生修長而勁瘦的手指折疊起東西來簡直是一場視覺盛宴。

    他用指關(guān)節(jié)將衛(wèi)生紙邊緣壓平時,馬尾女來化妝間叫他,說夜戲準備開始了。

    ……她擔憂著小辮男的安危,即使不用化妝也是一臉憔悴。

    池小池起身,正要向外走去,就被甘彧塞了樣東西進襯衫口袋里。

    池小池微微揚眉,用目光詢問他這是什么。

    不管是甘彧還是061,都更喜歡把勸慰落實在看得見摸得著的地方。

    一句“別怕”,不過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他撫一撫他的口袋,說:“我就在外面等著。遇到危險,大聲叫甘彧就好�!�

    池小池進到房中一角站定,隔著襯衣勾勒著口袋中三角符的輪廓,長出一口氣,有點恍惚。

    但也只是一點而已,他還沒忘記自己身在何處。

    小辮男已經(jīng)把半長的頭發(fā)全部解散,嘴唇死白,他雙目直盯著自己的腳背,目光里是虛張聲勢的狠厲。

    窗外的雨又大了,噼里啪啦地在窗上匯成一道道細小的水流,將屋內(nèi)的死寂襯托得愈加可怖。

    池小池唱:“冷冷的冰雨在我臉上胡亂地拍。”

    忍過大悲咒的奚樓終于是忍無可忍了:“住嘴。”怎么不拍死你。

    池小池:“嘻嘻�!�

    ……奚樓開始衷心期望那女鬼給點力,爭取一舉嚇癱這個癟犢子。

    而這回負責撞鬼的也的確是池小池。

    按照“關(guān)巧巧”那里的劇本,“關(guān)巧巧”會在他們游戲進程中rua地一下出現(xiàn)。池小池看到死去的女友,先驚后喜,最后竟扯住她不肯放開,屋內(nèi)亂作一團,而等燈亮之后,眾人發(fā)現(xiàn),池小池握住的不過是他自己的衣角。

    “關(guān)巧巧”本來就是鬼,因此來去無蹤,連特效都不需要,可以說是從根本上造福后期工作人員。

    關(guān)燈前,“關(guān)巧巧”特意進了一次房間,對池小池抱歉道:“別怕啊,都是演戲。”

    這話語內(nèi)容與她歉疚的眼神都足夠真誠,只是想到上午泛舟時她冷若剃刀的眼神,池小池只覺得脖子發(fā)涼。

    燈關(guān)上了。

    整個房間陷入徹底的黑寂,唯有呼吸聲此起彼伏。

    池小池去數(shù)呼吸聲,很好,加上他是四個,暫時沒多出那個“第五人”。

    第一輪,他身處D位,也是“關(guān)巧巧”曾經(jīng)站過的位置。

    小辮男站A位,他單手扶著墻,朝B位的馬尾女走去,腳步像是拖在地上,沙沙作響。

    屋內(nèi)有光源,窗戶也并未封死,偶爾一道白閃閃的電光在天際扯過,映亮房間中四人的身影,個個都煢煢的,像極了幽魂。

    小辮男纏滿創(chuàng)可貼的手搭在馬尾女右肩上,又冷又軟,隔著衣服馬尾女都被冰得一個激靈。

    她甚至不敢回頭,邁步出發(fā),小跑著往C位的雀斑男趕去。

    雀斑男被她一掌拍得踉蹌出幾步,滿怨念地轉(zhuǎn)頭看她一眼,才一步步朝池小池摸去。

    溫厚的手掌拍在他的肩上,池小池往前走去,心里又黑又沉,想,會不會她就在下一個轉(zhuǎn)角,垂著手,低著頭,等著我。

    他不自覺把手探入兜里,靠著衛(wèi)生紙符咒賜予自己的力量邁步前行。

    然而他擔心的事情并沒有發(fā)生。

    下一處墻角因為小辮男的離開而空了下來。

    他依照游戲規(guī)則咳嗽一聲,又向小辮男現(xiàn)在所處的墻角走去。

    就位之后,他抬手拍一拍小辮男的背,摸到了一手冷汗。

    小辮男卻沒急著走,幽幽回頭望了他一眼,似乎在確定來者是否真的是人。

    恰在此時,一道閃電劈過,將屋中所有人的臉映至煞白。

    那眼神之神經(jīng)質(zhì)已經(jīng)不屬于一個正常人,甚至有野獸似的暗光,鈍刀似的,割得池小池神經(jīng)一木。

    但池小池確實能扛。

    他視若無睹地站定,任小辮男向前走去。

    “關(guān)巧巧”一直沒有出現(xiàn),他們就在空蕩蕩的房子里轉(zhuǎn)著圈。

    漸漸的,幾人的情緒都或多或少焦躁起來。

    她什么時候會來?

    等待恐懼降臨,要比恐懼本身更恐怖。

    池小池都轉(zhuǎn)得有點麻木了,站在墻角等待下一輪雀斑男的到來時,他沒話找話地跟奚樓貧嘴:“感覺像是老驢拉磨�!�

    奚樓:“驢,你好�!�

    池小池:喲呵,會懟人了。

    等了一會兒,奚樓說:“驢,你怎么不說話了�!�

    池小池用墻支撐著自己的身體,借以掩飾自己的腿軟。

    見池小池還不說話,奚樓沉默片刻:“跟我說點什么。”

    雖然池小池人皮嘴賤還欠抽,但他膽小奚樓還是知道的。

    讓他來做這樣的任務(wù),終究還是難為他了。

    池小池想了想,也體諒了奚樓這份苦心。

    他感動地唱歌壯膽道:“看見蟑螂我不怕不怕啦�!�

    奚樓:“……”草泥馬,突然很想吃驢肉是怎么回事。

    池小池等在原地,聽到雀斑男朝自己一步步走來,也做好了前往下一個角落的準備。

    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池小池正欲邁步,喉頭卻猛地一窒,被那只冷手碰到的地方像是被蛇咬了一口,血肉一寸寸麻木凍結(jié)起來。

    ——那不是雀斑男的手。

    是一只女人的手,纖細,柔軟,卻又冷得出奇。

    池小池僵硬著扭過頭去。

    連天雷都配合著這場演出,轟然一聲,雪白似練的閃電劃破長空——

    “關(guān)巧巧”正站在池小池背后看著他,巧笑倩兮,似乎是想要與舊日情人說些情話,但她一張口,內(nèi)里就露出了如同七鰓鰻一樣的肉齒,一圈圈地翕動著,直通到了咽喉里去。

    可還沒等池小池產(chǎn)生什么生理反應(yīng),“關(guān)巧巧”反手就被一個狗系表情包糊上了臉。

    “你莫挨老子!.jpg”

    池小池:“……”嘴角控制不住上揚。

    有了表情包一沖一緩,看不見那張一言難盡的臉,池小池迅速找回了感覺,順勢將那一點且驚且恐的表情過渡成難以置信的笑意。

    “……巧巧?是你嗎?”

    房間內(nèi)重歸黑暗,他反手抓住“關(guān)巧巧”衣袂,一滴淚怔怔忡忡地懸在睫邊,將滴未滴。

    “巧巧?”馬尾女驚呼起來,“巧巧來了?”

    她怕得恨不得奪門而逃,如今還要強顏歡笑,嗓音里就浸了哭腔,而走到一半的雀斑男聽到前方動靜,哎喲臥槽一聲,登登登幾步退回了原先的角落,反應(yīng)倒都真實得很。

    與此同時,與他身處房間同一水平線的小辮男露出了扭曲的笑意,一把斷刃匕首被他攥在了手里。

    那匕首從中間斷開,僅存的半面鋼刃上刻描著無數(shù)斑駁的咒紋,隱現(xiàn)流光,詭譎難言。

    ……機會來了。

    他活命的機會,來了。

    這是小辮男在他的第六個任務(wù)世界里從一個捉鬼的道士那里偷來的。

    這斷匕功效等同于被開過光的桃木釘,能夠?qū)⒐眵鹊幕昶嵌ㄦi在一具身體內(nèi),并殺傷她的靈體。

    倘若“關(guān)巧巧”用了死奪之法,只要察覺不對就能隨時從這具身體里脫出,那他是萬萬不敢動用這保命道具的。

    然而她偏偏用的是麻煩的生奪,只要將她封死在這身體內(nèi),叫她無法回到相片中,那她就再也沒辦法興風作浪了。

    小辮男觀察過,她沉迷演戲,在演戲過程中下手,就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機會。

    在黑暗里,不用面對她的臉,真是太好……

    他袖中藏著斷匕,滿心歡喜,跌跌撞撞地靠近。

    因此房間內(nèi)的燈光驟然亮起時,他悚然一驚,馬上將袖間的一點寒芒納回,隨即而來的是翻涌著濃濃惡意的憤怒。

    ——誰他媽開的燈?

    但所有的憤怒,在他轉(zhuǎn)頭看到一樣東西時,都被潑上了一盆冰水,只有深入骨髓的冷。

    “關(guān)巧巧”已經(jīng)如劇本里一樣,在關(guān)燈后消失了身形。

    但他看到的東西,比任何血腥的、扭曲的東西都更恐怖百倍。

    那幅《少女的祈禱》,不知何時竟掛在了房間內(nèi)靠門一側(cè)的墻壁上,正對著小辮男的臉。

    照片中的少女姿容端莊,裝扮古典,唇色殷紅,如有鮮血點染,她居高臨下又靜默無比地注視著小辮男,就這樣看著看著,一顆腦袋便掉了下來,里面盡是蠕動翻滾的線狀紅蟲。

    小辮男呆愣片刻,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轉(zhuǎn)身撞破玻璃,縱身躍入雨簾中。

    其他人都只是看到了這幅突然出現(xiàn)的照片,而唯一能看到異變的池小池,眼前被一個貓系表情包“我要這個!你給我買這個.jpg”霸占全屏。

    ……對不起,是表情包蒙蔽了我的雙眼。

    然而,小辮男慘叫墜樓,已經(jīng)足夠他聯(lián)想到畫面中是什么內(nèi)容。

    他沖到床邊,將窗戶插銷抽離,一掌推開已是搖搖欲墜、破碎支離的窗玻璃,俯身朝下看去。

    池小池臉色驟變。

    馬尾女此刻也沖到窗邊,強硬擠開了他半副身子。

    池小池喝道:“別看!”

    但已經(jīng)晚了。

    馬尾女一眼看下去,瞠目結(jié)舌,一轉(zhuǎn)身竟直接嘔吐了出來。

    ……仿佛方圓十里的蚯蚓都集中在了這窗下似的,一群群蚯蚓扭動蜷曲,肥碩的身體一節(jié)節(jié)收縮著,構(gòu)成一片活動的暗紅之海。

    小辮男跌入蚯蚓蟲海之中,毫發(fā)無損,但等他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何地時,幾乎是在瞬間便陷入崩潰之中。

    他從地上爬起,瘋狂沖離蟲海,一腳踏下去就是啪嘰一聲,無數(shù)蚯蚓在他足下粉身碎骨。

    他狂亂地揮動著手臂:“離我遠一點!離我遠一點!”

    小辮男拉扯著自己的衣服,抖落爬進去的蠕蟲。

    但他的精神狀態(tài)已經(jīng)徹底土崩瓦解。

    他叫嚷:“它們在往我耳朵里鉆!它們在往我腦子里鉆!”

    他指的是蚯蚓。

    在他看來,那些暗紅色的、蠕動著的軟物,正以緩慢的速度從他身體的每一個毛孔進入,進入他的骨頭,血肉,就像是找到了冬眠的窩,盤曲著身體鉆了下去。

    他慘叫著、撲打著自己,盡管他身上已經(jīng)沒有幾條蚯蚓。

    池小池叫他:“回來!快點回來!”

    ——這個場景,這個走向,怎么有點眼熟。

    雨天,癲狂,夜奔的男主

    小辮男對池小池的呼喚置若罔聞,披頭散發(fā)地奔向了游泳池。

    池小池睜大了眼睛,返身沖出房間,朝樓下奔去。

    聽到門內(nèi)慘叫,一直等待門邊的甘彧推門而入,見池小池拔足想跑,他眼疾手快,一把奪住他的手腕。

    池小池想從他手里掙脫出來:“出事了!”

    但甘彧的反應(yīng)比他更快,聞言拖住他,大步流星往樓下奔去。

    “我陪你去。”

    沖出古堡別墅,池小池看到了極為恐怖的一幕。

    ——攝像追趕著一路冒雨夜奔、涕泗橫流的小辮男,似乎將他的瘋狂視為了演出的一部分。

    冰冷的鏡頭,冰冷的雨,發(fā)狂的人,冷靜的攝制組。

    這一切構(gòu)成了一個太荒誕恐怖的畫面。

    導演似乎很喜歡這突如其來的精彩劇情。

    “很好,很好,不要停!”

    “攝像!跟上他,別跟丟!”

    ……NPC們把發(fā)生的一切視作表演,并為之鼓掌叫好,而池小池的呼喊被淹沒在雨聲中,幾不可聞。

    而結(jié)局是,小辮男慌不擇路間,爬上了高達十米的游泳池跳臺,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

    導演振臂一呼:“Cut!”

    ……是真的cut了。

    小辮男頭朝下跌入泳池,被雨水蓄出一個底兒的水面上漾出一絲一絲的紅白穢物,只有身體還間或地抽搐著。

    池小池趕到泳池邊時,小辮男已經(jīng)被061打上了馬賽克。

    即使如此,甘彧仍不放心地橫身攔在池小池跟前,盡力將這一坨馬賽克與他劃清關(guān)系:“別看�!�

    隨之趕來的馬尾女看到小辮男的尸體,揪著自己的頭發(fā),發(fā)出撕心裂肺卻無聲的慘嗥,嘴巴張得極大,能看到鮮紅的喉腔。

    她跌坐在池邊,眉目間的瘋狂漸漸被冷酷取代。

    誰也沒去過問她與小辮男的關(guān)系,能做同盟的,非特殊情況外,不是親人,也勝似親人。

    她自言自語道:“他死了。是按照劇情死的�!�

    她又道:“是那個婊子養(yǎng)的殺了他�!�

    觀察到她的反應(yīng),電光火石間,池小池眉間一動,徹底想通了這個世界的機制。

    眼見馬尾女眼中紅意遍布,殺機漸生,池小池飛起一腳,把她直接踹進了游泳池。

    她竟然沒摔暈,搖搖晃晃地就要往起站,一旁跟來的甘棠見狀微嘆一聲,縱身躍入游泳池,干脆利落地一記手刀,正中她后頸麻筋,將她劈暈了過去。

    把濕漉漉的馬尾女撈上岸來,池小池為自己的失手開脫:“非我也,腳也�!�

    奚樓:“……”這時候皮一下真的會很快樂嗎。

    甘彧一看池小池的臉,就猜到他大概是想到什么了,一面脫下衣服避免叫他淋到雨,一面問:“怎么回事?”

    “別墅中只有‘關(guān)巧巧’一個鬼。”池小池把自己的猜想精簡化,道,“她選擇屠戮對象的標準,是對象心中的‘惡意’。”

    第104章

    因果循環(huán),報應(yīng)不爽(十八)

    冒著已呈瓢潑之勢的大雨,

    甘彧縱身跳下水位越來越高的游泳池,

    背起昏迷的馬尾女,

    深一腳淺一腳回到古堡之中。

    他們沒有別的地方能躲避。

    即使知道“關(guān)巧巧”在古堡里,他們也非回去不可。

    臨走前,

    池小池回頭看了一眼正被工作人員扶抱起的小辮男的尸身。

    他像一口破了洞的麻袋,

    被人扛上肩膀,

    和道具一起被搬運到旁側(cè)的小屋。

    小辮男披散的頭發(fā)被腥濃的血和冷雨聚成一撮,滴滴答答地往下滴著血水。

    池小池別過臉來,

    不再細看。

    古堡客廳中一片死寂,

    除了“關(guān)巧巧”下了戲?qū)P娜ニ廊萦X之外,所有的人都聚在了一起。

    那幅照片回到了原來的位置,少女唇齒微張,茫然又憂悒的眼神我見猶憐。

    只是誰也不敢再直視那照片。

    高壯女蜷在沙發(fā)里,眼底極冷,

    牙齒咬得發(fā)了酸也渾然不覺。

    聽雀斑男說小辮男跑入雨中,

    她就知道他回不來了,卻又抱著一絲微茫的希望,

    所以只敢留在古堡中等待。

    ……等待,總比親眼見證要好得多。

    然而親耳聽到他已經(jīng)死去的消息,

    她仍是抑制不住地崩潰了。

    他們四個是在網(wǎng)上結(jié)識的,

    從第四次任務(wù)開始結(jié)盟,

    一路走到這里。

    他們的聯(lián)盟聽起來既兒戲又不牢靠,

    他們?nèi)疾凰懵斆魅耍?br />
    好在運氣不壞,

    又足夠團結(jié),竟也磕磕碰碰地走到了今天。

    四人都曾拉過彼此的后腿,也都救過拉后腿的人,吵吵鬧鬧,磕磕碰碰,卻始終是全須全尾的四個人。

    小辮男還曾開過玩笑,說就看哪個不插眼的倒霉蛋先掛,害得大家連一桌麻將都湊不齊,到時候大家別急著哭喪,先一起唾棄他再說。

    可現(xiàn)在誰也沒力氣唾棄他了,連哭也哭不出來。

    高壯女與雀斑男統(tǒng)一地麻木著臉,雀斑男讓昏迷的馬尾女睡在自己腿上,用毛巾輕輕擦拭著她擦破了皮的臉。

    在靜寂中,奚樓忍不住開口:“你說的‘惡意’,具體是指什么?”

    池小池披了袁本善遞來的浴巾,任他在身邊陪著,仰倒在沙發(fā)上,睫毛微濕,眸色冷淡。

    他說:“從一開始我就在想,這個女鬼殺人的規(guī)律究竟是什么�!�

    既然別墅中只有一個鬼,那么她選擇殺戮對象的標準也該只有一個。

    最初倒霉的是關(guān)巧巧,她死于長達三日的精神浸染。

    池小池結(jié)合任務(wù)要求,推想她是純屬倒霉,被出來巡游挑角色的女鬼看中了。

    然而小辮男的死推翻了他的想法。

    奚樓想到已經(jīng)摔成爛西瓜醬的小辮男,心有余悸:“是因為關(guān)巧巧和他都想殺了女鬼?”

    關(guān)巧巧砸了畫像,而小辮男懷疑按照劇本走向,下一個被殺死的會是自己,手上又握有某樣能克制邪祟的道具,因此起了相殺之心。

    池小池卻搖了搖頭:“你別忘了,關(guān)巧巧連照片里有鬼都不知道�!�

    奚樓想想,覺得也對。

    那么她和小辮男的相似點是什么?

    她做了什么事情?

    結(jié)合“惡意”這一關(guān)鍵詞,奚樓只細思片刻便恍然大悟,與池小池異口同聲道:“……純陽的眼睛�!�

    那個時候,她一心想要謀奪宋純陽的眼睛。

    但奚樓旋即發(fā)現(xiàn)了異常:“不對,那個時候袁本善不是也——”

    池小池補充道:“不只是他,還有我。我也在算計關(guān)巧巧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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