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池小池與她已經(jīng)很熟了，不由笑道：“你把神仙水灌進去了？”

    “關(guān)巧巧”也笑了。

    她眨眨眼睛，俏皮得很：“比神仙水還貴。”

    他們一邊擼串，一邊聊了很多。

    后來，心門漸敞，她對池小池講了一個故事。

    以前，有一個大學(xué)還沒有畢業(yè)的藝校學(xué)生，家世平平，但她從小就有一個表演夢。

    她不是因為喜歡花花世界和漂亮衣服，是因為她喜歡揣摩和感悟不同的人生。

    她原本考了個不錯的高考成績，還通過了自主招生，可以去某個學(xué)校讀法學(xué)院的本碩連讀，但她還是選擇進了半年前藝考過的表演學(xué)校。

    入校后，她一直在各個劇組里跑龍?zhí)�，在零下幾度的室外吃著十塊錢的盒飯，裹著軍大衣，仍樂此不疲。

    她相信，自己這樣努力，一定會被命運眷顧。

    某天，她突然被曾經(jīng)合作過的一個導(dǎo)演選中，去演一部恐怖片里的女鬼。

    她看過劇本，便立即答應(yīng)了下來。

    她太喜歡這個故事了，即使是一個鬼，她也愿意去演。

    然而，等她進組之后，她才得知，演男主的演員是投資方塞入的，一個有名的花花闊少，在娛樂圈里靠顏和爹混得風(fēng)生水起。

    他覺得這個劇本太矯情，演著演著就不樂意了，說要改。

    她找導(dǎo)演，求他不要改掉本子。

    可是沒有人聽她的。

    戲漸漸變得面目全非，從一個反思校園暴力的文藝恐怖片，變成了再俗套不過的三流垃圾片。

    她知道自己人微言輕，只好一直忍耐著，在私下里盡量離那個男主越遠越好。

    誰想她不情不愿的疏離樣子竟勾起了男主的興趣，他對她開始滿口葷話，勾勾搭搭，后來，還變本加厲地在半夜去敲她的房間門。

    她躲在房里，用枕頭堵住耳朵，想，快點拍完吧，拍完她就可以走了。

    然而，誰也沒想到，男主對她求而不得，竟在那場強奸戲里動了真格。

    被刺入時，她幾乎要瘋了，絕望地踢打，撕咬，可女孩子的力氣又怎么掙得過男人？

    無數(shù)臺攝像機對準了她，像是一只只冰冷的眼睛，來自四面八方，沉默地觀視著她。

    它們只是看著，和攝像機后的人一起看著她。

    沒有人來救她。

    導(dǎo)演與副導(dǎo)演低著頭，沒有喝止，只當(dāng)是他入戲太深。

    現(xiàn)場的工作人員不時發(fā)出隱隱的抽冷氣聲，以及“這是演戲吧”的小聲質(zhì)疑。

    強奸足足持續(xù)了五分鐘，她暈了過去。

    等再醒來時，她已經(jīng)被送回了房間，男主得意洋洋地坐在她身邊，請求讓自己做他的女朋友，他會對自己“負責(zé)”的。

    她完全陷入了瘋狂，追著毆打他，并說自己要將一切曝光出去。

    等她發(fā)覺不對時，喝了酒的男主已經(jīng)用扯下來的窗簾勒住了她的脖子，將她掛在了吊燈上。

    她死了，官方給出的通稿是意外。

    她想告訴所有人，她不是自殺。

    于是，在殺青那天，她來到了男主身邊，但其他人都看不見她，只能拍到狂呼奔走、便溺齊流的男主，以及他慌不擇路、墜下跳臺的身影。

    看著他摔得四分五裂的頭，她哭了。

    隨后，她被一股力量推入這片秘境里。

    這是一個和她原先所在的世界截然不同的異境，只有鬼魅，沒有活人。

    她不是地縛靈，因此她走了很多地方，拍了很多照片，又回到這里，將它們一一洗出，掛在墻上，偶爾她會成為其中的角色，體味不同的喜樂悲歡。

    但她一直有一個心愿，想把當(dāng)年那部被改得面目全非的電影演完。

    “關(guān)巧巧”，抑或說，她，神情無比溫柔，喝醉了的眼睛里汪著一泓水。

    “他們對我不好。”她看了看坐得離她老遠的其他任務(wù)者，又轉(zhuǎn)向池小池，神情有些天真和赧然，“你對我好，你是好人，你還給我擰水瓶�！�

    池小池低頭，才恍然想起她手中這瓶水的來歷。

    那是池小池曾為她擰過的一瓶水，她那樣珍惜地捧在手里，像是在呵護一顆脆弱又敏感善心。

    ……她是鬼，也是人。

    宋純陽曾被她所殺，或許在他死后，她還用了他的身體。

    因為宋純陽被奪眼后，心中由恨與絕望孕育而出的惡意遠遠超過了關(guān)巧巧與袁本善。

    如今池小池用著宋純陽的身體，與她并肩而坐，坦誠相待，而且還有求于她，不得不說是命運使然。

    池小池側(cè)身，與她輕輕耳語，說了很長一番話。

    她怔了怔，神情復(fù)雜地點了點頭。

    池小池塞了一樣?xùn)|西在她手里，并誠摯地向她點頭。

    “關(guān)巧巧”把東西藏在袖中，溫柔一笑。

    而就在下一瞬，池小池眼前的空氣發(fā)生了扭曲。

    半月時限已到，他們回到了古堡之中。

    第106章

    因果循環(huán)，報應(yīng)不爽（二十）

    在他們進入世界時，窗外的一只晚蟬落在樹上，

    汩汩地吸著樹汁，

    振翅長鳴。

    他們出來時，這只蟬撲閃著翅膀飛入夜色。

    任務(wù)終了，

    關(guān)巧巧與廖武的身影在幾人眼中漸漸虛化，

    被無形的橡皮擦抹去了身影，

    連個渣滓都沒有剩下。

    這死亡輕飄飄的，

    如紙如絮，

    隨風(fēng)而散，

    什么都落不下。

    就連生者的悲痛都是淡的。

    池小池看著關(guān)巧巧消失的地方，喃喃道：“她真的不在了�！�

    他迷茫地抬頭看身邊的袁本善：“她剛才還跟我說話呢。”

    這些天，

    袁本善把他與“關(guān)巧巧”的交好看在眼里，心驚肉跳之余，

    倒也能理解他，

    不過是把那個“關(guān)巧巧”當(dāng)作真正的關(guān)巧巧還活著的精神寄托罷了。

    袁本善摟住他的肩膀，

    親了下他的頭發(fā)：“好了，好了，乖�！�

    情緒穩(wěn)定下來后，

    池小池將斷匕交還給譚悅一行人：“她讓我交給你們的�！�

    誰都注意到在離開世界前的最后時刻，宋純陽跟那個“關(guān)巧巧”聊了很久，

    他們的關(guān)系又一直不賴，

    “關(guān)巧巧”托他匕首轉(zhuǎn)交他們，

    也是情理之中。

    譚悅默默收了匕首，

    放入背包。

    她連致謝的力氣都沒有了，

    幾人暫作休息，便趁夜下了山。

    眼看那珍貴道具被拱手讓出，袁本善略有遺憾，不過也只是略微而已。

    池小池轉(zhuǎn)頭看他：“我這么做，你會不高興嗎�！�

    袁本善搖了搖頭：“我有你就夠了�！�

    說罷，他親了一下宋純陽的眼睛。

    池小池：“……”

    壯士，有話好說，高抬貴嘴。

    比較凄慘的是，剛在任務(wù)世界里吃燒烤吃了個飽的池小池，現(xiàn)實里其實還餓著肚子。

    宋純陽是在入任務(wù)世界前發(fā)覺了關(guān)巧巧與袁本善的齷齪事，連晚飯都沒吃兩口，導(dǎo)致他現(xiàn)在想吐也沒得吐。

    這時，甘家兄妹從廢舊的古堡樓上走下，甘棠還溫和地跟池小池打了聲招呼。

    池小池一怔，連要吐的事兒都給忘了。

    四人來自同一個城市，且恰好買了同一列連夜回城的高鐵，于是在候車時，他們正式結(jié)了盟。

    所謂結(jié)盟，是需要通過系統(tǒng)互相認證連接的。

    池小池一直在觀察甘家兄妹的反應(yīng)，然而他們都很淡定，且不到片刻，奚樓就發(fā)出了綁定成功的信號。

    池小池：“……成功了？”

    甘彧怎么會有系統(tǒng)？

    池小池一直以為甘彧的身份是061虛造出來蒙自己的，但是看目前情況，他竟然是在現(xiàn)實里真正存在的？而且還擁有一個度過了八次任務(wù)的系統(tǒng)？

    池小池想這個問題想得略有點頭痛，借口去了公共洗手間，拿出已經(jīng)恢復(fù)功能的手機搜索甘彧。

    在洗手間里，奚樓不滿道：“你剛才看甘彧看得眼珠子快掉出來了�！�

    池小池放下手機，屏幕上是關(guān)于甘彧的搜索記錄，三甲醫(yī)院神經(jīng)外科醫(yī)師，三十二歲，講座、論文均有可查記錄，年紀輕輕，前途無量。

    他失望道：“我以為甘彧是我的系統(tǒng)。”

    奚樓失望道：“哦。”

    他其實也好希望那個甘彧就是他念叨了這么多天的系統(tǒng)061。

    池小池花兩點好感值從倉庫里手動兌換了個絲瓜簍子，蘸著水把自己的眼睛認認真真清潔了一遍。

    奚樓能感受到他的落寞，嘗試安慰他：“想也知道不會是他。我看他就一普通人而已，哪個心智健全的普通人會專程跑來這么危險的地方，就專門為了陪一個人？”

    ……可以說非常會安慰人了。

    不過池小池難得沒嘴欠。

    他摸了摸鏡中宋純陽的右眼，想到救他數(shù)次狗命的表情包，不由失笑。

    或許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表情包才是061權(quán)限范圍內(nèi)能做出的事情吧。

    他記得061說過，在現(xiàn)實生活里變出身體，在系統(tǒng)中屬于違規(guī)行為。

    至于甘彧，大概只是個長于撩漢、打蛇隨棍上的花花公子。

    是啊，甘彧也好，冬飛鴻也好，都是實實在在存在的人，他或許是太過想念婁影了，總試圖在旁人身上尋找昔日的影子。

    這實在對任何人都不公平。

    因此在上車后甘彧提出要給他們兩人的二等座升級到兄妹二人所在的商務(wù)座車廂時，池小池拒絕了：“我在這兒就挺好的�！�

    甘彧臉色從上車前就不大好，但被拒絕后還是尊重了他的意見，并把自己在車站上買來的盒飯給了他，讓他吃完早些睡。

    他走后，池小池把盒飯給了袁本善，推說自己沒胃口，只想睡覺。

    袁本善見狀，很是快意。

    他推開扶手：“靠著窗子睡震得慌，也不舒服。睡我腿上吧�！�

    池小池不好意思道：“其他人會看我們的。算了算了。”

    袁本善想想也是，從隨身的包里取出U型枕，給他戴上。

    池小池假意閉上眼，實則正注視著眼前的顯示屏。

    袁本善對宋純陽的好感值為75點，悔意值為7點。

    盟友關(guān)巧巧被犧牲，袁本善只剩下宋純陽一個同伴，反倒更愛他了。

    而不用搶奪眼睛這件事，叫袁本善的愧疚感直線下落。

    可以說，目前的袁本善很是心安理得，因為池小池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關(guān)巧巧”這一形象在他們腦中已漸趨模糊。

    這么短的時間，他竟已不記得這人是什么模樣了。

    上世，宋純陽被害死的時候，大概也是這樣吧，天長日久，他們會連惡之本身都一并忘記。開啟他們美好的人生。

    他對奚樓說：“一天提醒我一次，讓我別忘了關(guān)巧巧這個人�！�

    奚樓說了聲好。

    盡管對池小池的人品略有懷疑，但奚樓絕不會懷疑他的手段。

    他的全盤計劃奚樓都已經(jīng)知悉，說實在的，他有點嘆為觀止。

    奚樓死時，不過是個大學(xué)還未畢業(yè)的三年級學(xué)生，做了十?dāng)?shù)年任務(wù)，見慣了人性卑劣、互相傾軋，自以為心腸已足夠堅硬，可在聽到池小池與“關(guān)巧巧”對話時，仍是炸出了一身白毛汗。

    回到原來的城市后，池小池向醫(yī)院請了病假，倒頭就睡。

    袁本善不以為意。宋純陽每次做完任務(wù)都是元氣大傷，睡三天都算起步價。

    他指揮著搬家公司，把他們家“租客”多余的東西都搬出去處理掉。

    袁本善在外間忙碌，池小池躺在床上梳理思路。

    在第八個任務(wù)世界結(jié)束前的幾天，他問起過奚樓他們這個系統(tǒng)的運作機制。

    本來他沒打算奚樓能說出個一二三四，誰想奚樓直接道：“主神交給我們的任務(wù)，就是給宿主相應(yīng)的指導(dǎo)，方便獲取恐懼能量�！�

    “要恐懼能量做什么？”

    奚樓張口就來：“維護世界和平穩(wěn)定�！�

    池小池：“你們主神還挺憂國憂民的，黨齡起碼十年了吧�！�

    奚樓面不改色：“不只是主神，我們每個入職的系統(tǒng)都會接受培訓(xùn)。我們都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池小池：“……你說這話虧不虧心�！�

    奚樓平靜道：“人死后會轉(zhuǎn)化為相應(yīng)的能量，形成某些精神體，也就是人們說的‘鬼’。怨念淺的，能量凝聚一段時間就會自然消散；那些厲鬼死時、情緒波動，散發(fā)出獨特且異常的能量，力量自然更大，它們能夠運用自身的能量，辦到尋常鬼辦不到的事情。”

    池小池：“……”聽起來還真踏馬科學(xué)。

    聽到這里，池小池心里已經(jīng)基本有了數(shù)：“那主神收集所謂的恐懼能量，就是為了……”

    “主神是身處需要把這些獨特的能量體限定在一個異度空間里，免得厲鬼失性殺人，造成不可控的損失�！鞭蓸钦f，“異度空間，說白了就是厲鬼們的監(jiān)獄，主神是典獄長，我們是為典獄長打工的，而任務(wù)者們，是負責(zé)加固監(jiān)獄圍墻的工人。”

    池小池：“……工人？”

    奚樓：“你當(dāng)維持監(jiān)獄安全用愛發(fā)電就行嗎？”

    奚樓又進一步解釋道：“恐懼能量，是維持異度空間與正常世界邊界最有效的凝合劑。”

    ……這就難怪了。

    怪不得宋純陽天生一雙陰陽眼，卻從出生到現(xiàn)在都沒在現(xiàn)實世界里見到過一只厲鬼。

    捉迷藏的瓶女、圖書館里的怨靈，以及氣球女鬼，都是監(jiān)獄里的成員，而宋純陽、袁本善他們，不過是被臨時抓來的打工仔。

    話說開了，池小池卻仍有些微詞：“這樣強制結(jié)下契約，不算霸王合同嗎�！�

    奚樓反問：“不然呢？主神他開個全民投票，問問誰自愿進入世界、貢獻恐懼能量？”

    池小池想想，覺得也是。

    他又問：“那找一些作過惡的人去送死，不是更好？”

    奚樓答：“主神他不是世界法官。誰作過惡、到底算不算惡、是大惡還是小惡，永遠不是一個人能裁決得了的。為了公平起見，只能隨機，輪上誰都是命。如果邊界的能量不穩(wěn)定，放了那些惡鬼出來，大部分惡鬼可不會管它殺的人是善還是惡。”

    見池小池一臉的若有所思，奚樓不由好奇：“你們主神和你們簽下契約時就沒跟你們說明世界運行的機制和基本要求？我們都發(fā)了小冊子，宿主問起，就有告知的義務(wù)�！�

    池小池擺手：“我跟我們那位主神不熟，沒打過照面。”

    奚樓說：“我們手冊第一條說得很清楚，如果宿主問起而不告知，是違反基本法的行為。”

    池小池：“我知道�！�

    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思緒從幾天前回到現(xiàn)在，池小池用手蓋在臉上，喃喃自語道：“……能量啊�！�

    這一運行機制，可以說給了池小池巨大的啟發(fā)。

    061的主神如此鉆營，需要的或許同樣也是某種能量呢？

    不得而知。

    但這也算是一個新思路。

    池小池不動聲色地暗暗記下，同時把自己與“關(guān)巧巧”協(xié)議的內(nèi)容細想一遍，打算把其中幾個可能性在下一個世界里加以驗證。

    奚樓不禁問他：“你確定你的那個辦法能夠奏效？”

    “試試看唄。”池小池輕松道，“舍身炸糞坑的事兒我干得多了。一炸不成，再想辦法嘛�！�

    奚樓：“……”這是什么有畫面感的比喻。

    “病”好后，池小池去醫(yī)院上了班，且果然在食堂“巧遇”了身著白大褂的甘彧。

    看到身著制服的甘彧，池小池才意識到自己先前的想法是多么錯誤。

    他大概就是為了這身衣服而生的。

    白大褂放大了他身上的清冷禁欲感，明明身上所有的紐扣都系得好好的，也誘得人想入非非，恨不得扒光了他的衣裳才好。

    而這冷欲的人看見了池小池，遠遠地便展顏一笑，春風(fēng)化雨，輕易就能酥得人腿軟心跳。

    不過池小池也就是看看，一飽眼福而已。

    為了防止跟袁本善交公糧，他沉迷加班，既不去找甘彧，也不回家，對這二人都堅決執(zhí)行了“搞三搞四不搞基，日貓日狗不日你”的原則，只安安心心等待第九次任務(wù)的到來。

    甘彧感覺如何暫且不提，袁本善倒是因為關(guān)巧巧的死，轉(zhuǎn)憶起了許多二人間曾經(jīng)的溫情記憶，對池小池格外好。

    不得不說，刨去他人渣的那部分，袁本善是個很有魅力的人，在忙碌之余，還不忘給池小池送飯、陪他出去看電影放松心情，特意搜集笑話來逗他笑。

    當(dāng)然，他自己也是這樣認為的，因此他很有自信，對池小池不愿與他同床的舉動，他以為是關(guān)巧巧離世，宋純陽心里難過，因此表示了極大的理解和寬容。

    對此奚樓的意見是：“天上畫一個鼻子，真他媽好大的臉�！�

    池小池笑一笑，不置可否，并用多出來的好感值兌了一張卡。

    好在第九次任務(wù)與上次時間間隔不遠。

    約兩個星期后，池小池正在給病人扎針，剛把血管拍出來，奚樓便對池小池說：“……來了�！�

    第107章

    因果循環(huán)，報應(yīng)不爽（二十一）

    聽完任務(wù)，

    池小池面不改色地把針扎下去，

    差點扎到自己的手。

    第九次任務(wù)在下個月23號，地點是云山兒童福利院。

    任務(wù)要求在該地度過三天時間，

    并和孩子們好好相處。

    ……何止好好相處，

    如果必要，池小池完全可以勝任孫子這一身份。

    但與先前不同，

    給出的信息里還有一行提示小字。

    “第十次任務(wù)模式與前九次任務(wù)完全相同。集體執(zhí)行，

    執(zhí)行時間與具體地點另行通知�！�

    池小池：“……這是啥？”

    奚樓：“哦，

    我回了趟總部。找老大做了個工作匯報，

    說有流言表示最后一次任務(wù)是單人執(zhí)行，引起了一些恐慌，

    所以老大新上線了一個提示功能，在發(fā)布第九次任務(wù)時提醒任務(wù)者們一下，減少恐慌。”

    明白了，性感官微，

    在線辟謠。

    完成例行的巡房打針，他回到護士站，

    發(fā)現(xiàn)袁本善給他打了六七個電話。

    他回了個“在忙。家里煤氣罐漏了嗎”，袁本善卻沒有回復(fù)。

    池小池干脆把他自行放置，

    打算回去再查任務(wù)相關(guān)資料，

    做完登記后就跟一個常駐在此的鬼大爺嘮起嗑來。

    大爺?shù)膬鹤邮轻t(yī)院里的首席內(nèi)科醫(yī)生之一，

    宋純陽先前就跟他很熟，

    現(xiàn)在池小池接過了接力棒，

    聽他花式吹自己家兒子多有出息，

    并笑嘻嘻地不時應(yīng)上兩句。

    外面淅淅瀝瀝落著小雨，走廊上的病人都裹在散發(fā)著淡淡藥味的棉被里睡回籠覺，除了有幾個病人家屬來還化痰霧化機外，并不算怎么忙碌，幾只無殺傷力的幽魂從醫(yī)院走廊上緩緩飄過，統(tǒng)一地被打上了“社會主義的凝視.jpg”，氣氛頗有些讓人昏昏欲睡。

    半小時后，一陣腳步聲匆促地從電梯方向傳來。

    池小池抬眼，不覺詫異：“老袁？”

    在與袁本善照面的一剎那，池小池眼前的悔意值屏幕產(chǎn)生了變動，從7飆升到了20，好感度更是直接沖破了80大關(guān)。

    袁本善一句未發(fā)，沉默著大步向前，將池小池一把攬入懷中，沉默擁抱。

    他應(yīng)該是剛下夜班回家不久，身上的衣服是匆忙換上的，肩膀與頭發(fā)微濕，看來從停車場跑來的一路上都沒有打傘。

    大爺很識時務(wù)地背著手溜達走了，同站的女護士送完藥回來，也心領(lǐng)神會，取了保溫杯轉(zhuǎn)身去水房接水。

    池小池小聲責(zé)怪道：“怎么下雨還往外跑啊。一晚上不睡，小心禿頭�！�

    袁本善答得前言不搭后語：“你收到任務(wù)了嗎？”

    “收到了，怎么了？”

    “沒什么。”袁本善說，“只是突然想你了�！�

    池小池由他抱著，嘴角浮起一點淺笑。

    人的確是復(fù)雜的生物，無論何時都能為自己找到借口與出路。

    在試圖奪走宋純陽眼睛時，袁本善百般地為自己找理由，“這就是人性”，“我還不想死”，小詞如同老母豬戴胸罩一套又一套，等發(fā)現(xiàn)奪眼之事是沒必要的，就又惦記起了以前的情分，后知后覺地生發(fā)出愧疚來。

    不過這也正順了池小池的意。

    池小池倚靠在他的肩頭，點選進入倉庫，選中了一樣?xùn)|西。

    倉庫中靈異類道具都很昂貴，最便宜的也是20悔意值起步，且只以悔意值作為通用貨幣。

    池小池先前對倉庫里所有的物品都做了分類歸納，認為自己對這一類道具需求不多，就劃入了“暫不需要”清單。

    沒想到還是失策了。

    奚樓就看不慣池小池用著宋純陽的身體、又這么軟塌塌地靠在別人懷里的模樣，咬牙道：“你干嘛，抱上癮了？”

    池小池：“乖，別鬧，等我去兌個東西�！�

    奚樓：“……你不是要靠那什么悔意值離開？不節(jié)省一點嗎？”

    池小池：“等他這股勁兒過去，悔意值絕對會降。不抓緊點兒兌就沒了�！�

    他兌了一個早就看中的東西，也是在琳瑯滿目的諸樣靈異類道具中最便宜的一樣。

    名稱：鎖靈瓶

    持續(xù)時間：永久

    件數(shù)：1

    品質(zhì)：中等

    類型：一次性使用品

    所需兌換點：20點悔意值

    介紹：瓶中有著別樣的天地，雞樅醬醇厚，禿黃油鮮美，牛肉醬爽口。有時候，一個瓶子就是一小宇宙。

    ……我靠，這么哲學(xué)。

    這鎖靈瓶只是中等品質(zhì)，按照下面附有的詳細介紹，只能使用一次，每次只能收納一只鬼，而且并不能對其造成實質(zhì)性損害，在使用過一次后，再次開啟，瓶身會自動破裂。

    整體來說，沒啥卵用。

    但池小池還是很珍惜地把小瓶子放入倉庫，妥善收好，才和袁本善分開，剛想盡一盡男朋友的本分哄一哄他然后喊他麻溜滾，就看到另一人出現(xiàn)在了不遠處。

    池小池：……哦豁。

    甘彧走上來，溫和道：“你們好�！�

    袁本善微微蹙眉，攬住池小池的肩：“你來干什么？”

    甘彧轉(zhuǎn)向池小池：“送傘。早上的時候見你沒有帶傘�！�

    池小池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金柄黑傘，主動握住袁本善的胳膊，往他身后一躲，并不去接：“謝謝呀�！�

    披著甘彧皮的061：“……”真的很氣。

    在061看來，小池就像只警惕心過強的小野貓，明明看起來已經(jīng)有些心動了，愿意給抱兩下吸一口，結(jié)果一有風(fēng)吹草動就立即夾著尾巴逃跑，舔著爪子從角落里探出頭來小心翼翼地窺視，捉也捉不到。

    太會吊人胃口，有時候061真不想理他了。

    ……不過也就是想想而已。

    “傘也是借口。”被拒絕的甘彧也并沒有失態(tài)，自如地轉(zhuǎn)變了話題，說，“我收到任務(wù)提醒了，棠棠也是。我對那個云山兒童福利院做了些初步調(diào)查，有些情報想和你們做一下交換。不知道你們現(xiàn)在有沒有時間？”

    云山兒童福利院，建于20年前，地處本市中的一個小縣，再加上福利院領(lǐng)導(dǎo)貪昧，特色自始如一，一字為窮。

    直到十年前的一場震驚全國的大火災(zāi)發(fā)生前，誰也不知道這家福利院的名字。

    起因是員工在雜物庫里私拉電線，半夜電線被老鼠咬噬，直至起火，等到發(fā)現(xiàn)時，火勢已是徹底控制不住。

    值班老師從睡夢中驚醒，慌不擇路下自行逃離，只來得及扯起嗓子喊一聲“快跑”。

    有七十多個孩子聞聲逃出了火場，均有不同程度的驚嚇和受傷，但在老師喊起來時，一間宿舍已被火勢波及，鐵門鎖芯被高溫融化，鐵門變形，根本無法打開。

    而為了避免孩子們半夜偷偷出去玩，室內(nèi)沒有通向走廊的窗戶，唯二的兩扇窗還被冰冷的保險窗牢牢自外封死。

    二十余名孩子從三樓的鐵窗朝外揮動著小手，慘痛地哭叫不止，但也漸漸止住了聲息，活活被燒死、嗆死。

    等消防與警方前來調(diào)查時，才悲憤地發(fā)現(xiàn)，這家福利院只配備了兩臺滅火器，因為滅火裝置常年不檢修，開關(guān)都銹蝕了。

    自那之后，所有福利院涉事人員被拘走，事情轟轟烈烈地登了幾天報，隨即便和福利院廢墟一起，被湮沒在叢生的蒿草之間。

    作為第九個世界，這次的難度必然不低，只是這個所謂的“好好相處”概念太過寬泛，誰也沒辦法給出一個準確的定義。

    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分享出去后，甘彧沒再多逗留，彬彬有禮地一鞠躬，轉(zhuǎn)身離去。

    二人說了會兒話，就到了吃飯時間，池小池將工作交接給另一名護士，正要和袁本善并肩離開，無意中余光一瞥，發(fā)現(xiàn)甘彧帶來的那把傘竟就靠放在護士臺外。

    這體貼的潛臺詞讓池小池微有些怔忡。

    袁本善也發(fā)現(xiàn)了那把傘，臉色一冷，但旋即便展顏道：“我來得太急，也沒帶傘，咱們也別淋著，就用這把傘吧。”

    五分鐘后，甘彧辦公室里，他靠在锃明的窗玻璃邊，俯首看著打著他的傘并肩而行的池小池與袁本善，扶窗做了兩個深呼吸。

    我若氣死誰如意，況且傷神又費力。

    一月后，甘彧、甘棠、袁本善與池小池驅(qū)車前往福利院。

    這一月來，池小池一直有意與甘彧保持距離，如今見到甘棠才略略放松了一些，拉著她說一些醫(yī)院里的笑話，甘棠是個優(yōu)秀的傾聽者，話少，卻總能準確接上池小池的梗，還時不時抿著嘴笑，很是秀氣溫婉。

    池小池看著舉手投足都女人味十足的甘棠，曾有一瞬冒出了個荒唐的想法。

    ……這該不會是六老師吧。

    但他很快推翻了自己的想法，認為自己實在是太低估061作為系統(tǒng)的底線了。

    福利院的地點在縣郊以外，數(shù)年來地皮價格翻倍，一片焦土已被翻作縣內(nèi)有錢人的專屬小別墅區(qū)，一點都看不出昔日被摧毀的模樣。

    池小池他們正琢磨從哪里翻進去，就看到一女兩男迎面而來，和他們一樣鬼鬼祟祟地打探著入口。

    確認過眼神，雙方彼此都心領(lǐng)神會。

    任務(wù)具體開始時間是在夜晚九點，他們先去外面吃了個炸醬面，并交流了一下已知訊息。

    對面的兩男一女都很年輕，大學(xué)生模樣，其中唯一的女孩性格挺活潑，笑起來又軟又甜，叫柳成蔭，其中一個留劉海的男孩田廣冰是她男朋友，從高中一路談過來的，因為常年打籃球，體魄健壯得很，另一個人性情則明顯偏于冷淡，纖瘦高挑，戴著副眼鏡，連句自我介紹也懶得做，直到聽柳成蔭叫他秦嶺才曉得他的名字。

    這次池小池沒裝瞎，只是戴了美瞳掩蓋瞳色。

    他主動把己方知道的訊息交出，兩相核對下，發(fā)現(xiàn)并沒有什么其他有價值的內(nèi)容，便收拾收拾準備出發(fā)。

    八點五十時，白霧漸濃，他們趁機躲過巡視的保安，翻入圍墻。

    十分鐘后，霧氣驟散，一道白光破空射入，刺得人眼皮生痛，池小池還未睜開眼睛，入耳的便是一片孩童喧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