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當(dāng)初奶茶店里那些不愿制止宋純陽羊入虎口的人,算不算是因果循環(huán)?
——而故意拉攏陷害宋純陽、與之結(jié)盟牟利的關(guān)巧巧,經(jīng)歷了種種,還是死在了第八個世界,是不是也能算一種因果呢?
然而,面對奚樓的詢問,池小池自然道:“問我?我可不知道?”
奚樓:“……”……咦?
“只是隨便問問而已,別當(dāng)真。”池小池道,“宋純陽比旁人格外倒霉一點也說不定,畢竟像袁本善和關(guān)巧巧這樣的人渣一遇就是倆,這運氣,嘖。”
奚樓:“……�。�!”
什么都不知道你在這里高深莫測些什么?!
你才倒霉!
招蜂引蝶的,竟然連女的都不放過!
別以為他昨天晚上沒看見!他不稀得說而已!
池小池甩下了火冒三丈的奚樓,大步流星走到孩子們之間,指著毛頭小子快要水漫金山的小蔬菜種植箱道:“這是什么?湯泡白菜?你澆這么多水干什么?種子泡爛了可就長不出來了�!�
毛頭小子一聽后果如此嚴(yán)重,忙把倒進(jìn)去的多余的水控出,委屈嘟囔道:“我想讓它長快點兒�!�
“這樣能長才怪呢�!背匦〕卣f,“成天把你這么泡在水里你樂意啊�!�
毛頭小子咯咯笑。
池小池推推他的腦袋:“還笑,快跟小白菜道歉�!�
對于奚樓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知曉一切的甘棠嘴角微微上揚。
池小池不肯說破的原因?qū)嵲诤芎唵巍?br />
……因為宋純陽還在這具身體內(nèi)。
有陰陽眼的能力,又被設(shè)計拖入這個世界里,從來不該是宋純陽的錯。
池小池把自己的發(fā)現(xiàn)隱匿不談,只是希望宋純陽不要背負(fù)過多的心理壓力。
甘棠抬目望去,把沐浴在陽光之下、叉腰訓(xùn)孩子的池小池看了又看,直看到了心里去。
這些孩子曾經(jīng)遇上了世上頂壞的大人。
而現(xiàn)在,他們或許已經(jīng)知曉,這世界上仍有希望存在。
那希望由池小池親手交付,在溫暖潮濕的泥土間發(fā)芽生根,來年,或許會長成真正的參天大樹。
第111章
因果循環(huán),報應(yīng)不爽(二十五)
種植課的魅力實在夠大,
就連下午的活動課孩子們都集體翹了,
一個個眼巴巴地守在箱子旁,
生怕錯過了小白菜發(fā)芽破土的瞬間。
他們已經(jīng)給小白菜挨個起好了名字,羊角辮和波波頭還因為誰的小白菜該叫“甜甜”而掐了一架,目前正氣鼓鼓地分開來生悶氣,甘棠蹲在羊角辮旁輕聲細(xì)語地調(diào)解矛盾。
有了女友失約的前車之鑒,田廣冰鼓足了勇氣走到毛頭小子面前,
拍拍他的肩膀:“嗨,
籃球打不打了?”
毛頭小子“啊”了一聲,似乎對此興致缺缺。
他一顆心都撲在了箱子里的小白菜上,拿小手指輕戳著濕漉漉的土壤道:“田老師,
你說,我剛才給它澆了這么多水,
它不會死吧�!�
田廣冰畢竟年輕,
經(jīng)歷得少。他不大能理解,這群孩子為什么能對比他們強大許多的人痛下狠手,卻又異常向往與呵護(hù)比他們更加弱小的生命。
田廣冰搜腸刮肚地想著能夠安慰人、又不會越線的回答:“不會的,
你也是好心,才喂它喝那么多水�!�
“真的嗎?”
烏亮亮的眼珠緊盯著他,
滿是童稚又天真的波光。
“當(dāng)然是真的啊�!碧飶V冰竟被看得有點心軟,略生硬的語氣也跟著柔和不少,“你多跟它說說話,
它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了。它不會回答你,
但它聽得見呢。”
毛頭小子滿眼好奇,
把肉臉蛋貼在箱子邊,挑釁道:“你好小哦�!比缓罂┛┛┬Φ煤荛_心。
這傻乎乎的童顏童語讓田廣冰不由失笑。
“不過我不是嫌棄你哦�!泵^小子話音一轉(zhuǎn),扒著箱子,認(rèn)真許諾道,“你將來會長成一棵很好的白菜。你放心,我不會扔下你不管的�!�
田廣冰突然想起這幫孩子還活著時的身份,不禁惻然。
他們大多并不是先天不足的孩子,除了兩個小女孩說話時帶氣音,嘴唇青紫,應(yīng)該是有先天性的心臟方面的疾病,其他人都活蹦亂跳的。
眼前的毛頭小子,興許只是某對年輕情侶一念而起的產(chǎn)物,懷上了,生下來,全程都是稀里糊涂,等發(fā)現(xiàn)自己處理不了,便拿一卷被子把孩子裹起,扔到某個繁華地段,指望有人替他們擔(dān)下這份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毛頭小子把耳朵貼上土壤,細(xì)聽半晌,竟驚喜地叫起來:“它跟我說話啦。”
其他的孩子們聞言,忙紛紛效仿,嘰嘰喳喳地對種子說起話來,并有幾個聲稱真的聽到了種子的回復(fù)。
等四周喧鬧起來,毛頭小子壓低聲音,得意洋洋地對他的種子們說:“看,我在逗他們玩呢。”
田廣冰笑出了聲來。
……本質(zhì)還是個壞小子。
這一天,除了早上食堂內(nèi)發(fā)生的插曲,福利院異常和諧。
秦嶺在晚餐時蘇醒了一會兒。他足夠能忍,沒有大吼大叫,蜷著身子捂著眼睛,在甘彧的攙扶下上了樓,剛到宿舍便又暈了過去。
飯后,將一切收拾停當(dāng)?shù)牧墒a返回宿舍,與男友一道陪在秦嶺身邊。
池小池與甘棠留下照顧那群一人能從身上洗下半斤土的熊孩子們洗澡。
池小池負(fù)責(zé)男孩那一邊,甘棠負(fù)責(zé)照顧女孩子。
甘棠知道自己身份尷尬,只遠(yuǎn)遠(yuǎn)站在門口的厚簾子外,并禮貌地封閉了自己的視覺功能,時不時把視野調(diào)整到池小池那一邊,以確保不會有什么意外情況發(fā)生。
女孩子們都很會照顧自己,把自己洗得香噴噴的,還拿著小肥皂吭哧吭哧洗小裙子。
甘棠確認(rèn)自己這邊問題不大,便又看向了池小池那邊。
這一眼過去,他的心軟得不像話。
池小池搬了個小板凳,接了一小盆溫水,坐在浴室門外,把男孩們踢得滿布泥點和土塊的鞋一雙雙拎起來,并把自己左腳的襪子脫下,蘸了溫水,一點點擦拭干凈。
他像是在做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兒,微微皺著眉,還有點不耐煩。
池小池一臉嫌棄地嘀咕道:“一群臟小子�!�
說著,他放下一雙已經(jīng)擦干凈的球鞋。
奚樓同樣把他做的一切看在眼里。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奚樓對池小池的微詞雖然已經(jīng)積累成了一片汪洋,卻也不得不承認(rèn):“你這人還行�!�
池小池笑嘻嘻:“我可行了。不信你試試。”
奚樓面無表情,在心里啪啪抽了自己倆大耳光。
讓你嘴賤,夸誰不好去夸這個損色兒。
奚樓不吭聲了,池小池反倒開始撩他:“以后宋純陽要是回來了,你們有什么打算?”
奚樓說:“八字沒一撇的事兒,別瞎說�!�
池小池潑掉一盆泥水,又換上一盆新的:“年輕人,要有夢想嘛。像我這種老年人,就很向往你們年輕人的愛情�!�
奚樓堅持閉嘴,不肯給池小池任何借題發(fā)揮的機會。
池小池笑,低頭繼續(xù)擦鞋。
他其實真的很羨慕奚樓和宋純陽。
畢竟宋純陽還能回來。
婁影死后多年,池小池曾做過一個夢,夢見當(dāng)年死的人不是婁影,是他。
醒來后,他發(fā)了很久的呆,想,如果事情真是如此,還活在世上的婁哥會不會像自己喜歡他一樣喜歡自己呢。
想到最后,池小池還挺開心地抱著枕頭在床上滾了兩圈。
……只要婁哥不要忘了他,他就很開心了。
這樣想著,他突然覺得指腹有些刺痛,輕輕皺眉,把右手張開,發(fā)現(xiàn)食指關(guān)節(jié)處冒了一個血口出來。
他想想,好像是下午陪熊孩子們挖泥時被鏟子剌了一下,當(dāng)時沒什么感覺,現(xiàn)在該是浸到水了。
倉庫里有現(xiàn)成的創(chuàng)可貼,他取了一塊出來,誰想剛把包裝撕開,一個窈窕的身影便來到他身前。
甘棠:“我來?”
池小池也沒多想,笑道:“好啊�!�
甘棠沒有任何多余的旖旎動作,只在替他將創(chuàng)可貼邊緣貼齊時,用指尖輕撫了一下他的掌心。
池小池被弄得有點癢,抽回手來,正要躬身去撿刷到一半的鞋子,甘棠便主動接過了他的襪子。
池小池:“哎……”
甘棠溫軟道:“坐好了。手傷再沾水,小心感染�!�
池小池笑,露出淺淺的酒渦:“你刷鞋,我就坐著看啊,對女士也太不紳士了�!�
甘棠也露出笑容來:“坐著看就好。”
池小池靠著墻,赤著一只腳,仰頭看異域的月亮,而甘棠在他面前低頭洗著小孩子的鞋,浴室里孩子們潑水的笑鬧聲隱隱傳了過來,氣氛一時好得無話可說。
沒想到在靈異世界里還能有片刻這樣的安寧。
池小池想了一會兒心事,竟是有些困倦。
他努力直了直腰,想要讓自己清醒些,誰想甘棠道:“你睡吧,有我在這里盯著,放心。”
奚樓想,放心個屁,女流氓。
奚樓想提醒池小池,但又想,兄妹對同一個人有感覺這事兒,聽著就玄幻,姓池的未必會信他,而她還沒有進(jìn)一步的表示,觀察觀察情況再說吧。
和暗中觀察的奚樓不同,池小池對甘棠還是信賴的,放心地倚墻打起盹來。
甘棠規(guī)規(guī)矩矩地把所有的鞋洗凈、擺好,又把池小池那雙已經(jīng)臟污得不能看的襪子扔掉,將手洗凈,輕握住他的腳踝,把鞋子替他穿好,怕他被夜風(fēng)吹得著了涼。
這舉動已經(jīng)有點越界了。
奚樓心中警鈴大作,剛想開口把池小池叫醒,就見甘棠豎起食指,抵在唇邊,輕聲道:“噓�!�
奚樓一怔。
……她這是在噓誰?我嗎?
池小池安安靜靜地打著盹,腦袋一點一點的,不很安穩(wěn),甘棠伸手托住他的側(cè)臉,細(xì)細(xì)打量片刻,一雙唇便湊了上來,撩起頭發(fā),在他右耳耳骨上無聲一吻。
奚樓:“……?!”
他正呆滯間,卻見甘彧不知何時從宿舍出來了,靜靜站在了月光下的走廊里,看樣子是把剛才那一幕盡收了眼底。
奚樓頓時燃起了希望。
看你妹!快看你妹!
拜托跟你妹打起來!請!謝謝!
甘彧也如奚樓所愿,一步步朝這里走來,并摘下了自己的金絲眼鏡,金質(zhì)的鏡鏈擦過臉頰,發(fā)出細(xì)碎的聲響。
甘彧在池小池身邊站定,俯身,學(xué)著甘棠的模樣親了一下池小池的左耳。
奚樓:“……………………”
他的三觀稀里嘩啦地碎成了玻璃碴子。
這兩下是直接吻在精神體上的,池小池被親得控制不住地發(fā)抖,抬手揉揉左耳,伸手想拉一下被子,果然抓到一樣溫暖的東西,徑直蓋在了自己身上。
……那是甘彧從身上脫下的外套。
兄妹二人沉默且溫柔地注視著池小池,很想告訴池小池,他不用羨慕或向往任何人,自己就在他身邊,請他安心。
然而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就在這時,袁本善也自宿舍內(nèi)走出。
他以為甘彧一聲不發(fā)出了門是要去上洗手間,但想到他對純陽異常的覬覦,還是不能安心,索性跟著走了出來,恰好看到兄妹二人圍觀打盹的池小池,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愣了愣,不禁失笑,走上前來道:“怎么在這兒睡著了?”
“太累了吧�!备侍淖匀淮鸬�,“他和孩子們實打?qū)嵉赝媪艘徽炷�。�?br />
袁本善禮貌地對甘棠點點頭,表示知道了,旋即把那只睡著了的鴛鴦眼小貓打橫抱起。
池小池被這么一震,醒了過來,睜眼一看,入目就是袁本善的大臉。
他冷靜地想,草泥馬,噩夢。
池小池又閉上眼睛,醒了幾秒的神,做足了心理準(zhǔn)備,才側(cè)身主動攬住袁本善的脖子。
袁本善笑著瞥了甘彧甘棠一眼,不動聲色道:“別鬧別鬧,還有人在呢�!�
池小池裝睡:“……”嘔。
甘棠、甘彧心情表示非常穩(wěn)定,甚至還各自摸一摸唇,回味了一下,甘棠才邁步跟上兩人,以免袁本善對池小池做出什么越界的事兒來。
而甘彧自然地接過了兩人的班,在走廊邊坐下。
已有孩子穿好衣服,陸陸續(xù)續(xù)地從浴室內(nèi)跑出,想要在睡前再看一眼他們的小白菜。
甘彧負(fù)責(zé)整頓秩序,花了好長時間才把他們都帶回宿舍。
然而,在他最后一次清點人員時,卻發(fā)現(xiàn)少了兩個人。
……是那個又皮又欠的毛頭小子,還有那個號稱要吃柳老師的小胖子。
秦嶺從醫(yī)務(wù)室里搬出,袁本善與甘彧也搬回了原來的宿舍。
柳成蔭與田廣冰緊握雙手,默然無語。
這些鬼童們的確可憐,只是秦嶺他又做錯了什么?
白白折了一只眼睛,他們心里也替秦嶺不平。
……可跟鬼又有什么道理能講呢。
柳成蔭心里亂得很,想秦嶺的傷能不能堅持到明天,想按照規(guī)則如果能撐到回去,非致命傷口就會被全部治愈,想那個黑衣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今天問了很多人,他們都說沒有看到過什么女人。
難道真的是她看岔了?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他們的窗戶被一只小手從外面慢慢推開。
而窗戶分明是自內(nèi)反鎖著的。
最先發(fā)現(xiàn)的田廣冰臉色一變,先按住柳成蔭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回頭看。
然而已經(jīng)晚了,一個塑料瓶做的傳聲筒從窗戶縫里落下,骨碌碌滾到了柳成蔭腳下。
柳成蔭只一眼看過去,身體就麻了一半,心跳聲砰砰炸響。
……她忘了,昨天晚上那個小男孩還要自己今天陪他玩“打電話”。
好在這次他沒有直接打到她的手機里……
柳成蔭被驚嚇這么多次,反倒冷靜了不少。
與昨晚相比,這回并不算多么恐怖了。
她俯身撿起傳聲筒,田廣冰想要阻止她,她卻搖了搖頭,把傳聲筒湊到自己耳邊。
“柳老師,柳老師。喂喂,聽得到嗎�!�
傳聲筒把孩子的話音變得甕聲甕氣,也添了幾分難言的恐怖色彩。
柳成蔭深呼吸幾口,提起了十二萬分的警惕心,字斟句酌道:“嗯,聽得到。”
“電話”那邊卻沒了聲音,久久沉默。
等待才是最熬人的,柳成蔭蒼白了一張臉,手指緊緊扣著床邊,滿掌心都是濕滑的冷汗,根本不敢去看窗口。
他會不會因為自己再次“失約”而發(fā)怒?
他會不會頂著那張可怕的臉,再次出現(xiàn)在窗口?
他——
在極端窒息的氣氛中不知熬了多久,柳成蔭總算再次聽到了那毛頭小子的聲音。
“婁老師說,做錯了事情,就要道歉�!彼麌藝肃猷榈模故怯行┎缓靡馑�,“對不起,老師,昨天我不該故意嚇唬你�!�
柳成蔭實在是太過驚駭,直盯著田廣冰,害得田廣冰提心吊膽,不住問她那邊說了什么,安慰她,叫她別怕。
“電話”那頭窸窸窣窣了一陣,“話筒”竟然換到了另一個人手里。
是馬清。
那個號稱要吃掉她的軟乎乎的小胖子。
他憨頭憨腦的聲音傳來:“老師,謝謝你早上給我包子。”
柳成蔭竟是有點感動,輕聲道:“……不……不客氣�!�
“話筒”又遞了出去,是毛頭小子接的。
他說:“昨天晚上,我聽柳老師叫,說在窗戶外面看到了一個壞人。我今天告訴小胖子了……”
有抗議聲從窗外傳來:“我不胖!”
“老師,你不要怕�!泵^小子推開小胖子的肉爪,和他并肩坐在窗下側(cè)邊的一條狹窄小道,頗有男子漢氣概道,“你睡吧,我們在外面保護(hù)你�!�
柳成蔭用電話與兩個孩子聊了很久,直到在床上和田廣冰并肩躺下。
那兩個孩子當(dāng)真在外面守護(hù)她。
這種感覺著實微妙又讓人動容。
她依偎在田廣冰懷里,莫名安心地睡了過去。
然而,不知過去多久,一股刺鼻可怖的焦糊味瞬間將她從夢境中拽出,她縱身躍起,一把把尚有些迷糊的田廣冰從床上拖起。
她起得太急,門外嗶嗶啵啵的燃燒聲,讓她赤腳站在地上,一時分不清這里算是夢境還是現(xiàn)實。
直到門被人拍得砰砰響起,池小池的聲音從外傳來:“醒醒!快醒醒,著火了!”
第112章
因果循環(huán),報應(yīng)不爽(二十六)
池小池是被一股濃煙嗆醒的。
他瞬間清醒,
赤腳跳下床,
一把拉開了門——
起火的源頭是走廊盡頭的倉庫,火焰灼灼,如蟒如蛇,
被燒得不住發(fā)出坍塌的悶響,
金紅的焰流隔著數(shù)十步開外都烤得人面皮發(fā)緊。
池小池那邊一動,袁本善便醒了。
他急忙下地:“起火了?怎么會起火?”
池小池剛張開口,從緊鄰著倉庫的宿舍中便隱約傳來拍門聲和小孩兒的呼救聲,哭聲已經(jīng)變了調(diào),凄慘得不忍卒聞。
“老師!”
“老師救我!”
池小池臉色大變,
想到在網(wǎng)上看到的福利院往事。
直到冷冰冰的文字化作潑天熾烈的紅焰和飛灰,
他才切實體會到當(dāng)年一夜是怎樣的一場噩夢。
事情竟然再度重演了?
來不及想這火是怎么起的,
池小池囫圇踏上鞋,
快步趕到隔壁,
敲響田廣冰的門,確認(rèn)他們已經(jīng)醒來,
便拔足往火場方向奔去。
他的胳膊被袁本善從后一把扯�。骸澳愀陕锶ィ浚 �
“救人。”
“救誰?”袁本善是真的又氣又心疼,恨不得敲醒這個還沒睡醒的蠢貨,
“他們是鬼!他們自己逃不出來嗎?”
說話間,求生的本能已叫他不自覺看向樓梯方向:“跟我走!”
孩子們的呼救聲持續(xù)不斷地自火場方向傳來,看來門已經(jīng)被徹底封死,
從門頂一滴滴往下落著黑紅的溶解物。
池小池一把推開袁本善,
大踏步趕向火海。
很快,
他的右手再次被人從后抓住。
池小池想要甩開,
然而在回過頭去時,他看到了甘彧沉靜的雙眼。
他與甘彧對視片刻。
他問:“……可以幫我嗎�!�
甘彧答:“好�!�
再無一字廢話。
甘彧放開手,池小池快步趕往浴室方向,而甘彧返過身來,無視了袁本善,對還沒搞清狀況的柳成蔭與田廣冰道:“女生帶傷員下樓,準(zhǔn)備傷藥;男人想留下救火的就救,不想留的下去,別礙事�!�
說罷,他轉(zhuǎn)身回了教師宿舍。
而袁本善跺一跺腳,對著池小池的背影直追了上去。
田廣冰回過神來,推著柳成蔭的背,吼道:“快快快,把秦嶺帶下去!”
在田廣冰把昏迷的秦嶺抱起時,柳成蔭拉開了窗戶,向外張望,發(fā)現(xiàn)原本還在外面的兩個孩子都已沒了影子。
她驚道:“他們不見了!”
田廣冰:“管那么多干嘛?”
她沖上來扶住秦嶺的背,一邊把昏迷的好友放在男友背上,一邊焦急道:“他們兩個不會是回宿舍睡了吧?”
田廣冰默然。
他想到了今天那個跟白菜種子絮絮叨叨的毛頭小子。
那雙眼睛大而明亮,充滿對生命的希望。
他托住秦嶺雙腿,提高聲音,試圖說服自己:“火大成這樣了,我們自己能不能活下來還兩說!他們不是鬼嗎?想逃跑還不容易?”
甘棠、田廣冰與柳成蔭七手八腳將秦嶺帶下樓去。
浴室里的水管炸了,四處噴水,池小池只穿著襯衫,渾身都濕透了。
他把美瞳摘下,以免高溫烤化,并將自己的外套浸上水,便要往外跑,恰與袁本善撞了個滿懷。
袁本善手里倒提著一把放在走廊角落里的鐵锨,眼睛被煙熏得通紅,隨手抓起一塊被打濕了的毛巾,咬牙切齒道:“……傻子!”
池小池抬眼看他。
“門都是鎖著的,你光把自己弄濕頂什么用?!”袁本善將他拽出浴室,大步流星奔向著火的宿舍門,“先想辦法把門弄開再說!”
他亦步亦趨地跟在袁本善身后:“……老袁?”
袁本善用濕毛巾掩住口鼻,悶聲道:“我聲明,我還是覺得你這樣做太蠢了。但是我不能讓你一個人犯蠢。”
他回過頭來,放開了手,眼里已經(jīng)被熏出了淚:“等回去我再收拾你�!�
說罷,他將濕毛巾咬在口中,屏息用嘴呼吸,雙手抄起鐵锨,狠狠砸在面前防盜門的門軸上!
門軸與其連接處已經(jīng)被高溫熔在一起,袁本善敲得手都麻了,最后直接把鐵锨頭敲飛了出去,仍是無濟于事。
門上的一塊小玻璃被高溫烤炸,內(nèi)里幾乎已被黑紅相間的濃煙占據(jù),什么也看不清,只間或看到三四個小小的身影聚作一團,抱在一起咳嗽、哭喊。
池小池叫:“你們跑�。≡趺床慌�!”
內(nèi)里響起了羊角辮嘶啞絕望的哭聲:“我不敢——火好大啊,婁老師快救我們——”
……他們是被火燒死的,對火有種骨子里的畏懼。
而在這時,甘彧帶著兩床濕被子趕到了。
見門依然未開,甘彧干脆利落道:“叫他們離門遠(yuǎn)點�!�
池小池:“已經(jīng)警告過他們了�!�
甘彧將自己的金絲眼鏡摘下,動作紳士而熟練地夾在前胸襯衫口袋中。
袁本善大概猜到甘彧要做什么了,丟掉只剩下一根木棍的鐵锨,倒退兩步,說:“喊一二三,我們?nèi)齻一起……”
話音未落,甘彧便一腳橫踹過去。
鐵門應(yīng)聲脫框,轟然倒塌。
袁本善:“……”
孩子們被巨響嚇得尖叫一聲,腦子尚算清楚的、還有行動能力的,立刻往出口涌去。
甘彧不顧袁本善的瞠目結(jié)舌,將被完全浸濕的被子丟給他一條:“披著進(jìn)去。純陽,你留在外面,清點人數(shù),確保出……”
然而池小池沒有聽他說話,竟披著另一條被子徑直沖入了火海。
甘彧猛然一驚,冷汗都下來了,不由分說,劈手從袁本善那里搶回被子,對他喝了一聲“確保出口”,便將被子兜頭一蓋,跟著池小池埋頭沖入火場!
袁本善:“……”
可眼下的情形容不得他再多想,他指揮著那些被熏得暈頭轉(zhuǎn)腦的小孩子們,一邊清點人數(shù),一邊給他們點明生路。
樓梯只有一條,但他們跑得面面相覷,彼此都有些迷茫,像是不信自己已經(jīng)逃出了生天。
而火場已被濃煙占據(jù),小火舌四處蔓延,什么也看不清。
池小池抱起一個已經(jīng)半暈厥的孩子,邁步往門口趕去,把孩子交給袁本善,又快步折返。
逃出去的只是一部分,有些孩子已經(jīng)連熏帶嚇,已經(jīng)軟倒在了地上,其中就包括羊角辮。
在煙塵中一切都看不分明,池小池找了許久才找到她。
她穿著小睡裙,抱著一個有破洞的玩偶小熊縮在墻角,滿眼是淚地喃喃囁嚅:“有火,有火……”
池小池剛才把一個孩子抱出去時,從袁本善那里得知23個孩子均已平安送出,只差這一個,于是他先抱著兩個走不動路的孩子撤離了。
甘彧仍未離開火場,一邊咳嗽一邊叫純陽的名字,而池小池應(yīng)過一聲,把喃喃自語的羊角辮抱入懷里,剛一起身,便聽得轟隆一聲悶響——
一片靠門的屋頂被燒得塌陷下來,著火的鋼筋水泥簌簌下落,如同火雨,徹底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池小池怒罵一聲,不得不朝窗戶方向退去。
現(xiàn)在只有那里是安全的,但偏偏是一條死路。
很快,他與甘彧在破碎的第二扇窗戶邊勝利會師。
煙霧漸濃,他們已經(jīng)都說不出話來。
池小池將羊角辮的小腦袋護(hù)進(jìn)自己懷里,拿手勢比劃,問甘彧能不能像剛才那樣把防盜網(wǎng)一腳掀了。
甘彧抬腿跨上窗臺,迅速用腳將碎裂的玻璃掃清,單手扶住窗框上方,朝防盜窗發(fā)力踹去。
然而這防盜網(wǎng)的質(zhì)量好得驚人,再加上窗臺空間有限,著力點不好選擇,防盜網(wǎng)動也未動一下,反倒引得搖搖欲墜的屋頂又開始了一波劇烈的搖蕩。
羊角辮悶悶咳嗽起來。
她蜷在池小池懷里:“老師,我不想死。”
池小池說:“不會有人死。”
羊角辮捉住他的衣襟,小小聲道:“我的甜甜還沒有長出來呢�!�
甜甜是她種的小白菜。
池小池說:“那我們馬上就去看它,好不好�!�
在哄孩子的同時,池小池在倉庫里飛快定位到了相關(guān)的逃生道具。
第二個世界里,他曾將一張單體力量增強卡用在周開身上。
那張卡能夠在短時間內(nèi)將人類的各項身體素質(zhì)提升至極限,牛叉一分鐘,躺倒兩小時。
這房子已塌了一半,由不得他考慮暴露實力的后果了。
他正要點選使用,從第一扇窗戶的方向竟突兀地傳來了尖銳的“吱呀”聲。
緊接著便是防盜網(wǎng)自外墜落至一樓草地的悶響。
龜裂的一號窗戶被三下兩下踹成了碎渣,田廣冰的怒喝也從外面清晰地傳來:“踹踹踹,踹你們個雞兒��!房子要給你們踹塌了!”
田廣冰蓬頭垢面的,腰上系著一條花床單,另一端則系在樓頂上的太陽能熱水器上,手里還握著一把螺絲刀,造型著實可笑。
不過田廣冰本人可不覺得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