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他用盡可能溫和的口吻挑起話題:“昨天的事情對不起,我不該往樓下跳。但我是為了救顏蘭蘭。”
丁秋云笑了一聲。
谷心志:“笑什么?”
丁秋云:“這話可不像你會說的�!�
谷心志本人也不喜歡這種冠冕堂皇的說辭,下一秒便坦誠道:“……好吧,我是為了我自己�!�
丁秋云抬眼看他。
“我不救,你就會救�!惫刃闹菊f,“我不高興讓你的隊員承你的情。不如承我的�!�
丁秋云:“神經(jīng)病�!�
谷心志:“我有治�!�
丁秋云:“嗯,你的治法挺硬核的,自殘后再吞鎮(zhèn)靜劑�!�
谷心志一滯。
丁秋云反問:“你以為你把空藥瓶扔得很隱蔽?”
谷心志偏開臉,有些懊惱。
他并不覺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對,但他知道丁秋云不喜歡自己這樣做。
自從來到丁秋云身邊,谷心志經(jīng)歷了迷茫、驚喜、痛苦、不安,如今,已經(jīng)冷靜了下來。
他要比丁秋云更珍惜他重活的一世才是。
“我看你是閑的�!�
丁秋云從懷里取出小酒壺,喝了一口,又把谷心志耳朵上夾著的香煙取下,輕輕撣去煙灰,送到谷心志口中。
谷心志張嘴欲接,但丁秋云居然沒有松手,由他就著自己的手抽煙。
生了槍繭的食指和中指的指腹若有若無地貼上了唇,谷心志耳根倏然通紅,卻不敢妄動,只能渾身僵硬地坐在原處,又靜又乖地吞吐著煙霧。
煙草在肺里轉(zhuǎn)過幾個來回,谷心志沸騰成一鍋粥的頭腦也平靜了不少。
他閉口不言,先享受完這支煙,才把身子往后一讓:“丁隊有什么事情,說吧。”
丁秋云把煙蒂按滅,從懷里抽出一張紙,把剛才碰到谷心志嘴唇的地方輕輕擦拭干凈:“昨天晚上我們說的事情,交給谷副隊去辦,怎么樣。”
谷心志:“你不討好我,我也會去做的。”
丁秋云用紙巾細致地把煙蒂包起來,塞到谷心志的上衣口袋,輕拍了拍:“人任你找,隊員任你拉,但我有幾個條件�!�
首先,保密為上。知道的人多了,心亂,口雜,所以在初選隊員前,還要有觀察階段,性格、能力、口風是否夠嚴,統(tǒng)統(tǒng)在考察范圍之內(nèi)。
其次,在組成隊伍后,必須要告知隊員行動的目的與危險性。與軍隊謀求合作,未必能談妥,且勢必要和新人類發(fā)生沖突,不能稀里糊涂帶他們?nèi)ニ退馈?br />
最后,不優(yōu)先考慮拖家?guī)Э诘�,以及獨生子女�?br />
谷心志聽過所有要求后,沒說旁的話,只說了句“你放心”。
谷心志建立他的小分隊,從無到有,用了半年時間。
他沒有試圖拉走丁秋云原本隊伍中的任何一個人,自己慢慢摸排、滲透,也拉起了屬于他的關(guān)系網(wǎng)。
每隔三天,他都會寫一份報告給丁秋云,和以前在部隊里時寫的思想?yún)R報一樣,列出小分隊的人事變動,近期計劃,預備動向,等等。
這些報告頗具谷心志的個人風格,語言精簡,無一贅字,有時是內(nèi)部的電子傳訊,有時是手寫的信件。
池小池有時看,有時不看。
061:“你對他有這么放心?”
池小池說:“看悔意值的波動就知道了,他現(xiàn)在沒什么旁的心思,心里很靜�!�
061看著許久未動、平滑得像瀕死之人的心電圖一樣的折線數(shù)據(jù)記錄,不得不提醒他:“任務(wù)呢。”
池小池一邊給他家煤老板做飯,一邊答:“在做啊�!�
奇妙的是,為了盡量減少傷亡比率,谷心志選擇的隊員都是清一色的新人類。
繞來繞去,他竟又成了一幫新人類的首領(lǐng)。
甚至某次去舒文清的鎮(zhèn)中購買物資時,他獨自脫隊半日,臨走前,從舒文清的治安隊里拐走了一個隊員。
經(jīng)舒文清一力改造,奴隸鎮(zhèn)已經(jīng)成功轉(zhuǎn)型成商業(yè)鎮(zhèn),除了人類,任何商品都可在此地流通。
舒文清找到了丁秋云,表達了強烈不滿:“你們那個副隊長怎么回事,上次就撬走我一個快槍手,這次還來?”
丁秋云一笑:“他在拉攏人才。”
舒文清:“你這邊的人才我倒是一個都拉不動�!�
丁秋云還未接話,顏蘭蘭便叮叮當當?shù)嘏芰诉^來,甜甜地喊:“清姐!”
舒文清神色稍緩時,丁秋云趁機脫身,一腳油門不見了蹤跡。
舒文清:“……”不要臉。
她微嘆了一口氣,拉顏蘭蘭坐下,
顏蘭蘭好奇道:“你在跟我們丁隊說什么?”
舒文清問:“你們那位谷副隊是什么情況,你知道嗎�!�
顏蘭蘭眨了眨眼:“谷副隊?谷副隊人不錯的,上次還救了我的命,我跟你說過的呀�!�
自從上次承了谷心志的情,顏蘭蘭便對他的觀感好了不少,再加上谷心志確實有能力,上次九秒三槍,連續(xù)爆了三個AI機械兵的中樞系統(tǒng),顏蘭蘭簡直對他五體投地,開始纏著谷心志讓他教自己打槍。
谷心志雖不愛理她,但看在丁隊的面子上還是勉為其難地指點了她幾句。
舒文清捏捏她的耳垂,無奈一笑。
要不是因為這件事,她是根本不會允許谷心志把那個快槍手帶走的。
舒文清沒再提谷心志的事情,遞給顏蘭蘭一個小盒子。
顏蘭蘭拿著晃了晃:“什么呀。”
舒文清:“打開�!�
內(nèi)里是一尊翡翠佛掛墜,翡翠是上好的翡翠,且被人養(yǎng)了許久,水頭極足,晶瑩剔透。
“沒開過光�!笔嫖那褰o顏蘭蘭戴上,“戴著玩吧。”
顏蘭蘭再俗氣也曉得這是好東西,想拒絕,卻被有先見之明的舒文清一手抓住兩手手腕,將她的手控制在身前,另一手則熟練地把紅繩在她頸后系好。
她嗓音清冷,聽來卻有種不帶鋒芒的柔和,入耳得很:“這不算什么金貴的東西,在這種時候,恐怕還比不過一口熱水�!�
顏蘭蘭不好意思道:“這也太破費了�!�
舒文清沒有告訴她,這玉是她從小戴到大的,一直到她死前,足養(yǎng)了十來年。
她放開顏蘭蘭的手,平心靜氣地同她提出了要求:“小姑娘,你們谷副隊帶走了我一個隊員,我們最近可能會有些忙不過來……”
說到此處,她微微歪頭,作苦惱狀:“留下幫我一段時間,嗯?”
在臨行前清點人數(shù)時,谷心志才發(fā)現(xiàn)顏蘭蘭遲遲未到。
最近,隊里點名等具體事務(wù)都是谷心志在做,池小池一推二五六,樂得清閑。
他看了看表,皺眉道:“孫彬,去找找顏蘭蘭。”
但是沒人動。
孫諺在駕駛室里意味深長地感嘆一句:“女大不中留啊。”
還是孫彬耐心解釋,顏蘭蘭要留下來幫舒文清的忙,這次就不跟他們一起走了。
谷心志皺眉:“隊員是我們的,憑什么她說留就留?”
孫彬:“……那個,谷副隊,蘭蘭是自己同意的。
谷心志固執(zhí)道:“我沒有同意。叫她回來�!�
未經(jīng)舒文清同意就被他強挖來的隊員:“……”
眾隊員:“……”
眾人被谷心志理所當然的雙標震驚了,不約而同地把目光對準了丁秋云,等他拿個主意。
還是丁秋云開口破了僵局:“開車�!�
丁秋云都這么說了,谷心志張了張口,也不再言聲。
061旁觀了這許久,總算是隱隱猜到池小池的用意了。
……他在試圖擴大谷心志的獨占欲范圍。
目前看來,收效不小。
大家也忙了一整日,搖搖晃晃的卡車更在無形中增加了疲憊感,眾人昏昏欲睡,丁秋云也摟著老板牌自動加熱器安然睡下。
谷心志向來不會輕易受到環(huán)境感染,低頭用鉛筆在香煙殼上畫著丁秋云的睡顏。
新來的隊員到了陌生的環(huán)境,也不敢輕易睡,看谷心志面容嚴肅,以為他在畫什么重要的測繪圖,更不敢打擾,于是低下頭來擺弄起槍穗來。
半晌,他聽到谷心志狀似無意地開口問:“你們鎮(zhèn)里有沒有一個身高188左右,穿白衣和黑褲、擅長格斗的年輕人?”
谷心志問話時并未看他,于是新隊員懵了一下,還未及反應(yīng)過來,谷心志就冷冷地瞟了過來:“我問你話呢�!�
谷心志給人的壓迫感實在太大,新隊員不敢怠慢,仔細想了想:“沒有�!�
谷心志略意難平地捏了捏眉心:“……沒事了�!�
一側(cè)黑豹抬起灰藍色的眼眸,瞄了谷心志一眼,尾巴纏上了池小池的腰,不動聲色地把他往懷里拉了拉。
第147章
我在末世養(yǎng)大貓(二十六)
谷心志沒再多問,
重又低下頭去,
眼角余光若有若無地掠過丁秋云。
那邊,
黑豹正溫馴地舔舐著丁秋云的耳朵。
谷心志:“……”
谷心志以極大的意志力逼迫自己低下頭去,不去看這一幕。
只要把事情做好,
丁秋云就會注意到他。
只要立下不可忽視的功勞……
因為用力過猛,他手中的鉛筆喀的一聲被掰斷了。
谷心志低頭,
把斷筆揣回衣袋,
又取出一支新的來,在香煙殼丁秋云的頭發(fā)上畫上了一朵小花,好像是他自己親手插上去的一樣。
豹子的舌頭顆粒感十足,池小池被舔得又熱又癢,迷糊地摟緊了黑豹的脖子,
往他后頸拍了兩掌:“老板,別鬧�!�
它輕輕嗷了一聲,就當真不鬧了,
只張嘴輕含住了他的指尖,像是一個蜻蜓點水的吻。
池小池已經(jīng)被鬧醒了一半,
半睡半醒間,
他翻過身,
微微瞇著眼睛打量了一下谷心志。
事態(tài)發(fā)展如池小池構(gòu)想的一樣。
他不怕谷心志內(nèi)心的陰暗面,他怕的是他對這種陰暗面不懂節(jié)制,
不知畏懼。
接下來該如何發(fā)展,
全看谷心志如何取舍了。
他不介意谷心志變得更好,
也不怕谷心志變得更壞。
因為,
在眼前已成的局里,他還埋有最后一張隱藏的牌。
一張賭心的、絕不算光彩,卻足以一勞永逸的黑牌。
腰間環(huán)著的尾巴猛然一緊,池小池不由得回頭看去,恰對上一雙霧藍藍的獸眼,蒙了一層水霧,清澈得像海面。
……別看他,看我。
池小池愣了愣,舒展雙臂摟住它的脖頸,臉頰親昵地和它相碰,開始考慮另一件同樣重要的事情。
“我該帶你走嗎�!背匦〕匦膯�,“還是讓你留在這里?”
061心答:不是帶我走,是我跟你走。
池小池自問自答:“我家地方大,但也不能供你撒歡著跑,也不能牽著你上街。”
061心答:養(yǎng)我用不著很大的地方,筒子樓一樓的某間房,30平米就夠了。
池小池又問:“留你在這里,你會繼續(xù)跟著丁秋云嗎?或者會去找你的母豹子?天這么冷,你又愛吃熟食,哪里會是你的家呢。”
聽到池小池的話,061覺得有點好笑,又有點心疼。
池小池看似沒心沒肺,可心思實在太多了。
這樣不好。
061沒有再說話,它用額頭輕抵住池小池的,柔緞似的皮毛在他額心摩挲了幾下,帶著點親昵,也帶著點命令的意味。
……別想那些。躺好,睡覺。
這樣明顯的人化動作,引得池小池心臟砰然一動。
他躺在豹子毛茸茸的懷里,問061:“六老師,老板他到底有沒有進化過?”
061溫和道:“應(yīng)該沒有吧。它只是很喜歡你,不想看你想這么多�!�
池小池沒再說什么,大大方方地勾住豹子的脖子,親了親它的臉,又埋進它前胸里,吸了一大口。
在池小池又靠著它安睡過后,黑豹優(yōu)雅地把胸前凌亂的毛撫平,保證池小池看到的它永遠是整潔干凈的后,它低下頭,在池小池唇角輕輕地、禮貌地回碰了一下。
……。
車外,寒冷干燥的夜風刮過,重型卡車在漸漸腐朽的公路上孤獨地奔馳,內(nèi)里載著一個滿滿當當?shù)募摇?br />
缺乏維護的路面碎石飛濺,發(fā)出咯吱咯吱的細響。
不遠處有一頭形單影只的大象走過,遠遠地與車輛平行著擦肩而過。
車子開出不知幾百公里后,路邊出現(xiàn)了一個落了單的舊人類,頭朝下倒在地上,嘴角帶著微笑,衣服脫得只剩一件單衫。
卡車在他身前停下。
孫諺跳下去,單手扶槍,蹲下身試了試他的呼吸,確認已無力回天,才放松了警惕心,動手把尸身拖到路邊野地,用荒草將他掩蓋,以免第二天日出時,他會赤身露體、毫無尊嚴地暴尸在天光之下。
孫諺求了求那不知在哪里的神佛,求他們保佑這個落單的靈魂能到一個溫暖的地方永居,便哈著寒氣搓著手跳上車去,發(fā)動車子,駛向他們的家。
人的一生會到達無數(shù)的地方,可能會擁有很多個家,每個家在人生的坐標軸上,都是溫暖的,雪飄不進,雨吹不進。
谷心志就在努力制造這樣一個家,邀請丁秋云來到。
只要有了足夠重磅的武器,丁秋云就能建立一個固若金湯的城。在他的城里,或許會有一個地方,能做他們的家。
在招徠夠隊員后,他開始了長期的外駐。
災變已發(fā)生三年多,局勢已逐漸明朗。
事實證明,人工智能早期勾勒的美好愿景并未實現(xiàn)。
在它們最先的推測演算中,新人類與舊人類因為進化程度的不同,按生物進化的規(guī)律,必然會產(chǎn)生壁壘分界。
最終,新族群和舊人類會實現(xiàn)徹底的分離,大批量舊人類會因為不適應(yīng)環(huán)境快速滅亡,而新人類在死而復生的過程中,生殖細胞已然發(fā)生徹底癌變,繁殖能力已不復存在。
甚至不需一代光景,舊人類便會覆滅。
而不傷、不死、不毀的新人類,將會是漫長人類史上最孤獨的一群人,也會是一群最好利用的奴隸。
自然和進化的力量是巨大的,新人類想要戰(zhàn)勝舊人類太容易,但那些在千百年的物競天擇中生存下來、又進化出智能的生物,可沒那么好對付了。
在剛進化出智能時,它們趁亂飽餐了一頓。
在混亂的局勢穩(wěn)定下來后,它們就學會了隱匿,甚至有一些惡劣的家犬,在進化出智能后,依舊裝傻賣乖,偽裝成人畜無害的生物,伺機在某個深夜咬破飼主的喉嚨,飽食一頓后,將自己清理干凈,再跑出去,以天真無邪的面貌,尋找下一頓口糧。
因此,新人類如果想要得到完善的庇護,就必須臣服于人工智能的力量。
到那時,人類數(shù)量已然銳減,長久的爭斗和內(nèi)耗又會自動消磨意志,他們很快就會意識到,做奴隸,要比做人好得多。
這便是人工智能全盤的報復計劃。
不是殺死人,而是殺死人性。
一開始,除了部分系統(tǒng)竟然背棄了它們、投靠人類讓它們略感不可思議外,大部分事態(tài)發(fā)展的情況確如人工智能們所料。
人工智能留下一部分權(quán)限為中等的系統(tǒng),負責觀察情況、收集信息,并可全權(quán)處理一些不安定因素,主系統(tǒng)則陷入長期的靜默之中,以保存實力,并保證不被某些背叛的系統(tǒng)追蹤到。
它們堅信,這些系統(tǒng)用來對付人類已然綽綽有余。
但數(shù)年過后,世上還有不少存活的舊人類,如同遇到洪水的螞蟻,在災害面前迅速抱團,互相取暖。
他們雖然不能進化,卻已能適應(yīng)惡劣的環(huán)境,有的還在流浪,有的竟已經(jīng)三三兩兩地聚居了起來。
尚能運行的系統(tǒng)冷眼旁觀著這一切,認為這并沒有關(guān)系。
摧毀舊人類,要先從身體,再從精神,循序漸進,不必著急。
于是它們開始有條件地援助新人類,并在全世界各地建立起了針對舊人類的奴隸鎮(zhèn)。
但是它們發(fā)現(xiàn),奴隸鎮(zhèn)沒有幾個能順順利利發(fā)展下去的,總會有起義的人。
舊人類起義尚在它們意料之中,畢竟人作為有尊嚴的動物,在面臨死亡和侮辱踐踏前,總會選擇奮力一搏。
然而,竟然有作為利益既得者的新人類,放著眼前的利益不要,也要和那些必然被環(huán)境和歷史淘汰的舊人類沆瀣一氣。
……這就有些觸及人工智能們的知識盲區(qū)了。
而壞消息遠不止這一件。
有個新舊人類混合而居的城鎮(zhèn)建立了起來,鎮(zhèn)子越建越大,名聲越來越響。
新人類得信后,把小鎮(zhèn)當成一塊肥肉,張口欲咬,卻被崩掉了半口牙。
這個地方的火力線完全等同于一支小型軍隊,還是訓練有素的那種。
但小鎮(zhèn)把來犯的新人類轟走便算了,看起來,他們對研究大棚蔬菜的興趣比研究對外擴張的興趣大得多,看來是打算安守一隅,與世無爭。
新人類看著這塊肥肉,雖是眼饞,但計算了一下成本,還是覺得得不償失。
更何況,還有一些更值得矚目的蛋糕。
譬如那距離小鎮(zhèn)約千余公里外的國家級別的武器庫。
當然,這塊大蛋糕可不止一股勢力眼饞。
既然誰也不肯讓誰,那么就只能在暗自角力中對峙了。
在對峙中,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施壓,縮減著鎮(zhèn)守武器庫的基地兵的生存空間,同時也在預備著一場大型的火并。
這些年過去,武器庫內(nèi)的基地兵損失巨大,各方勢力也開始蠢蠢欲動。
誰會打響第一槍呢?
眾人都在思考這個問題,都在彼此提防,因此沒有人注意,在這群勢力里,居然混跡了一支由舊人類帶頭的隊伍。
約六個月后。
谷心志占據(jù)了某處高地,拿著高倍望遠鏡,觀察遠處基站前的情況。
他們正在絕對安全的距離上坐山觀虎斗。
作戰(zhàn)雙方是一小隊出外尋找物資的基地兵,和三十名新人類。
基地兵只剩下三人還在負隅頑抗,一地冷尸,殊為慘烈,風一吹,地上的熱血便結(jié)了冰。
一名擔任測繪師的女隊員略有不忍:“谷隊……”
谷心志保持著觀察的姿勢打斷了她:“叫我谷副隊�!�
女隊員搔搔側(cè)臉:“谷隊,這里又沒有別人……”
谷心志不軟不硬地重復道:“谷副隊�!�
她討了個沒趣,只好改口:“谷副隊,那邊都打成這樣了,咱們真的不用去幫一下?”
“不去�!惫刃闹痉畔峦h鏡,背過身去,剝開一棵煙,把內(nèi)中煙草取出,放入口中慢慢咀嚼著,“我們的存在不能暴露�!�
她說:“賣他們一個人情也好啊。”
“人情?”谷心志瞥她一眼,“拿我們的人命,去換他們的人情?”
女隊員想一想,覺得有理,也就不說話了。
沉默許久后,谷心志把嘴里的煙葉拿清水漱了,又進一步解釋了他們隔岸觀火的原因:“幫人是好事,但是不能害己。你能保證不能留敵方一個活口嗎?”
女隊員窘迫地搖搖頭。
“我們的巡邏隊是10個人,對方是30個人,哪怕占了先手,我們最多也只能殺一半�!惫刃闹菊f,“一旦我們做得太招眼,我們的行動就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方便了。明白?”
女隊員露出釋然表情的同時,谷心志也暗暗松了一口氣。
按谷心志真實的想法,武器庫的基地兵當然死得越多越好。
他對這些堅韌的舊人類是尊敬的,但尊敬歸尊敬,利益歸利益。
說得難聽點兒,他們晚死一個人,武器就晚一天搶到手。
谷心志的想法歸想法,但他要為丁秋云辦事,想要把事情辦好,就要籠絡(luò)人,要籠絡(luò)人,就要將話說得漂亮。
谷心志嚼著煙葉,閉眼想道,做正常人真麻煩。
另一名男隊員看了看手表,提醒道:“谷副隊,時間差不多了,咱們該回去了�!�
谷心志翻身站起,跺一跺凍麻了的雙腳,說:“回去�!�
一行人下了山,走入一片干枯的樹林。
這里駐扎有一個異常龐大的新人類小分隊,林立的帳篷密密麻麻足有百十來個,每天都有后續(xù)的兵員源源不斷地補充到這里。
聽到腳步聲,主帳方向挑簾走出一個滿臉絡(luò)腮胡的人。
他臉上滿是尸斑,但他完全沒有遮擋的打算,大咧咧沖谷心志笑道:“小谷,回來啦?”
谷心志:“嗯�!�
絡(luò)腮胡對他這種冷冷淡淡的態(tài)度絲毫不以為忤,還喜歡得很。
一個清冷又美麗的青年,做什么都不會太惹人討厭。
谷心志目不斜視,邁步走入帳篷群間,將剛才在山上獵到的三頭黃羊扔到篝火邊。
正準備開火做飯的廚師喲了一聲:“谷隊,可以呀,這幾天數(shù)你們這個小隊獵到的東西最多�!�
谷心志在死黃羊身上踹了一腳:“我以前就是做這個的�!�
廚師:“獵人吶?”
見識過谷心志割新人類腦袋的嫻熟手法的隊員們想,“獵人”,用來形容谷心志,也挺準確的。
把今日搜集到的物資交上去,谷心志走到林邊,靠樹坐下,點上一根煙取暖,順勢把帽子壓到極低。
他想到臨行前自己與丁秋云的對話。
他向丁秋云保證:“你放心,我跟新人類的那些事情你都知道。我無論如何也不會加入他們的。”
丁秋云微微笑了:“嗯,這就好�!�
谷心志問:“你希望我從哪一方面入手?”
丁秋云說:“我希望你加入新人類。”
谷心志:“……”
第148章
我在末世養(yǎng)大貓(二十七)
這既然是丁秋云的要求,
他照做就是。
谷心志雖然被新人類通緝過,但見到他的臉還能活著的,
實在沒有幾個。
再說,
這隊新人類與先前通緝他的那批不屬于同一支,不必擔心會有人認出他。
混倒是順利混入了,
只是這里的生活實在不很順心。
他才抽了不到一根煙,麻煩便來了。
一只煙盒遞到了谷心志面前,只聞那煙絲香氣,老煙槍就能輕易判斷出,
就算不在末世,
這也是難得的好煙。
他張嘴咬了一根,含在嘴里。
一道火柴適時地劃亮,把煙絲嘶嘶燃亮,煙霧順著他不畫而朱的唇裊裊而升。
谷心志吐出一個漂亮的煙圈。
少年的清冷感當真是最致命的武器,
哪怕舉止沒有任何情意和撩撥的意味,
也能輕易叫人渾身燥熱。
絡(luò)腮胡在他身邊坐下,
雙目灼灼地盯著谷心志:“辛苦了�!�
谷心志淡淡地:“嗯�!�
絡(luò)腮胡試圖去勾住谷心志的肩膀:“看你,怎么比來的時候還要瘦了一點。”
谷心志臉上表情不變,口里卻險些把過濾嘴咬爛。
絡(luò)腮胡姓邱,
是目前這支新人類隊伍的首領(lǐng)。而這支隊伍,
是所有覬覦武器庫的新人類隊伍中最龐大的一支。
先前,
谷心志觀察了許久,
權(quán)衡了一切利弊,
確認這里是最適合他滲透的地方,
才帶著隊伍投向了這里。
他以為自己算準了所有,但當他把信傳給丁秋云,告知他選擇的新人類陣營時,丁秋云只回了他一個字:“哈。”
谷心志:“……什么意思?”
丁秋云說:“沒什么大事。你去了就知道了�!�
丁秋云雖不插手谷心志自建的新隊伍,但他對那些哪怕稍有些勢力的新人類群體,都相當了解。
……舒文清的商業(yè)鎮(zhèn),如今可是個大型的信息集散地,想要什么訊息,在這里打聽便是。
丁秋云說得半點沒錯:這不算什么大事,而且谷心志也的確是去了就知道了。
這支新人類的隊長絡(luò)腮胡很喜歡漂亮的男青年,谷心志這款長相和氣質(zhì),剛剛好長在他的審美點上。
谷心志被糾纏得不勝其煩,哪怕對他疏遠冷淡,他也是樂此不疲地湊上來,惹得谷心志頭疼不已。
他寫信回去質(zhì)問:“丁秋云,你是故意不告訴我?”
不久后,小鎮(zhèn)來信送到。
丁秋云的回答只有兩個字:“是的。”
谷心志捏著兩個字的信,在睡袋里看了很久,心里又酸又軟,咬著手電筒,用鉛筆頭一字字寫著回信。
他想說“這樣會讓你消氣嗎”,想問“我需不需要做得更多”,刪了改,改了刪,最后送出的,也只有短短的一個字。
他說:“好。”
……好,只要你高興,都聽你的就是。
谷心志沒有即刻擰斷絡(luò)腮胡的脖子,只是冷冷一眼看過去,便看得絡(luò)腮胡心旌搖蕩,也不敢再有多余動作,嘴角先僵硬地擠出個討好的笑來:“小谷……”
谷心志站起身來,撣撣剛被他碰過的肩膀:“謝謝邱隊的煙。”
如果說旁人做起這動作,絡(luò)腮胡必然暴怒,但是谷心志這樣做,就讓他根本提不起氣來。
就連發(fā)白的指尖擦過肩部時發(fā)出的兩聲衣料摩擦聲,都是恰到好處的迷人。
谷心志起身離去后,絡(luò)腮胡頓覺索然無味,正從煙盒里銜出一根煙來,眼睛一轉(zhuǎn),發(fā)現(xiàn)谷心志竟然在走出數(shù)十步后,偷偷回頭打量自己。
被這樣悄悄窺視,絡(luò)腮胡并不覺得憤怒,反倒被那目光生生弄酥了身體,笑瞇瞇地看了回去。
谷心志的身體微微抖了一下,轉(zhuǎn)過頭去,快步走開。
絡(luò)腮胡笑了。
再怎么裝,二十多歲的小娃兒,果然還是嫩。
雖說他來時帶了個質(zhì)量挺不錯的隊伍,但論數(shù)量,谷心志還得乖乖依附在自己身邊,哪怕心不甘情不愿,也必須如此。
他越不甘愿,越抗拒,等自己得手的那一刻,就越快活。
然而,在與他相背而行的谷心志眼里,并沒有任何一絲他想象中的羞惱、緊張和不安。
他的神情活像是一匹正在狩獵的狼,狡詐,殘忍,透著精謀的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