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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他和顏悅色地詢問:“你是何人?”

    “在下段書絕�!背匦〕刈终粓A,并轉(zhuǎn)向宴金華,字字?jǐn)S地有聲,“宴金華之徒�!�

    這下,真真是全場嘩然了。

    宴金華?那宴金華是什么材質(zhì)?不學(xué)無術(shù),頑劣成性,怎么教得出這樣的徒弟?

    宴金華:“……”

    他面皮一陣青一陣白,幾乎疑心段書絕是在故意給他難堪了。

    可他根本無從辯駁!

    段書絕現(xiàn)如今確實是他的掛名徒弟,方才自己也帶他見過蘇云等師叔了,段書絕這么說,是一丁點兒錯漏都找不到的。

    “胡鬧!”赤云子也吃驚不小,略略整肅了面容,轉(zhuǎn)向宴金華,皺起眉頭,“你是何時收徒?我這個師父竟都不知?”

    宴金華暗自叫苦不迭,慌忙跪下,支支吾吾。

    他倒是打好了謊言的腹稿,但只怕段書絕是個直腸子,萬一拆穿了他,那可不是萬事休矣?

    好在,段書絕似是看出了他的為難,輕叩一記,說自己的父母早亡,自己流落在外,頗受冷遇,而宴大哥于他有救命之恩,所以自己才拜入他門下,圖報恩情。

    他甚至主動掩去了宴金華曾經(jīng)偷偷將他養(yǎng)在漁光潭中十年的事實,以免他受罰。

    段書絕說得句句都對,言語中還有回護之意,宴金華只能聽著,口里發(fā)苦,心中已有了不妙的預(yù)感。

    赤云子見他說話有條有理,心中更生喜愛,再與他旁邊的宴金華一對比,心中愈堵。

    好好一個孩子,給宴金華帶,能帶出什么來?

    宴金華豈會想不到這一層,余光瞟見赤云子張口欲言,馬上冒出一個主意。

    姓段的可是鮫人!是非人之物,誰曉得他心性如何?

    這石中劍讓他得去,萬一他拿去作惡,又該如何?

    事不宜遲,宴金華立即開口:“師……”

    孰料,他才剛發(fā)出一個聲母,便聽段書絕清越的聲音在身前不遠(yuǎn)處響起:“赤云子容稟,弟子有要事,想告知于您。”

    赤云子:“何事?”

    段書絕恭敬捧劍,一拜到底:“事關(guān)石中劍之秘,可否……請諸位前輩暫避?”

    他把謙恭的姿態(tài)擺了個十足十,為其他在場的劍修們做足了面子。而這些劍修們也心知此劍乃靜虛峰傳承之物,若石中劍中當(dāng)真藏有什么不傳之秘,他們在場,也確是不妥,于是便紛紛自請離去,不在話下。

    宴金華腦子高速轉(zhuǎn)動一陣,猜想到了段書絕的意圖,心中微松了一口氣,決意不去攔阻。

    原文里也有這么一段。

    段書絕拿到石中劍,不敢擅專,只好向赤云子提出請求,屏退他人,告知此劍原主是一名鮫人,同時承認(rèn)自己也是鮫人。

    鮫人,終究非人,文中的赤云子也是經(jīng)歷了多番利益權(quán)衡,才決意收段書絕為徒。

    畢竟,收一頭吉兇不明的靈獸為徒,既要擔(dān)憂他身份外泄可能引起的輿論之爭,又要擔(dān)憂自己能否駕馭懷有千年劍意的段書絕,著實難做。

    而自己于段書絕有恩,又先有了師父的名頭,赤云子若是想不出更好的辦法,有極大可能會讓他繼續(xù)做自己的便宜徒弟。

    到那時,占了師父的名號,段書絕那些氣運、際遇,也是唾手可得。

    只要他還在自己身邊……

    果不其然,聽過少年的自白,赤云子的眉頭便皺了起來,靜虛峰諸位仙君亦是沉默。

    ……鮫人?

    初祖道侶是鮫人?拔劍者也是一名鮫人?

    赤云子方才的喜悅?cè)チ舜蟀�,一面覺得這姓段的孩子懇誠,值得褒揚,一面又如宴金華所料,犯起了難。

    宴金華也跟著假模假式地沉默了一會兒,抓緊時機,開口道:“師……“

    然而這次他連聲母都沒發(fā)出,話頭就被再度截胡。

    “……師兄。”

    一道溫和的聲音自赤云子身旁響起:“若師兄不知如何做才妥當(dāng),不如將此子暫且寄在我名下教養(yǎng),我會好好教導(dǎo)他,您看如何?”

    宴金華微微睜大了眼睛,往上座位置看去。

    ……這是哪個不識好歹的?!

    那是一張陌生的面孔,卻又是一副溫潤古雅的貴家公子面容,一支玉簫平放在膝上,一把碧傘斜負(fù)在背后。

    他的氣質(zhì)極干凈,一眼看去,唯余驚艷,只覺一念清凈,烈焰成池,只是看久了,總有股蕭蕭疏疏的感覺,既親切,又叫人不敢輕易親近。

    不知為何,聽到此人發(fā)聲,赤云子原本尚有些緊繃的神情便是一松:“……六師弟?……這倒也好。”

    不只是宴金華,池小池也迅速在腦中搜索起此人的身份來。

    六師弟……

    靜虛峰六君子之一,文玉京。

    《鮫人仙君》里,關(guān)于此人的描述只有寥寥數(shù)句:

    “赤云子六師弟文玉京,號寄然,閑云野鶴,避人而居,不問世事,漁樵自樂�!�

    文中該是有這位小師叔戲份的,但文玉京還沒來得及同主角發(fā)生交集,文章就太監(jiān)了。

    他為何避世,為何在峰中地位超然,大概只有棄坑的作者知道。

    “這倒也好”四個字,算是直接為這件事下了定論。

    宴金華差點磨碎了一口牙。

    更讓他差點嘔血的是,他腦中的系統(tǒng)急急告知他,拿走他定海寶珠的,正是此人!

    難道他出現(xiàn)在那里時,就已經(jīng)看上了段書絕?

    宴金華不知道事實,他只知道,這么一來,自己多年來的苦心籌謀便徹底毀于一旦!

    而且這毀得著實令人氣悶,教人有苦也說不出。

    段書絕用了什么陰招嗎?并沒有。

    他闖了七大陣,還護著自己一路通關(guān),以鮫人之血拔出石中劍,過繼了祖先留給后代的遺產(chǎn),坦誠自己的身份,堂堂正正地過了明路,拜入靜虛峰,論過程,順理成章;論情理,恩義兼顧。

    他就算長了一百張嘴,也挑不出他段書絕一個錯處來!

    人人都會笑話他沒有自知之明,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模子,就亂收徒弟;會笑話他剛收徒弟,徒弟就給抬了輩,變成了師弟,將來,自己說不準(zhǔn)還得恭恭敬敬稱呼他一聲峰主。

    更重要的是……

    宴金華的任務(wù)進度條已經(jīng)跌到了5以下,若沒有段書絕那百分之百的好感度打底,他在這個世界十?dāng)?shù)年的苦心經(jīng)營,就真真一點價值也沒有了!

    第160章

    系統(tǒng)VS系統(tǒng)(十)

    池小池對于這件意外之事略感詫異,

    在心里飛快且謹(jǐn)慎地計算著諸樣利弊。

    ……文玉京,

    在原書中只擁有一個姓名的存在。

    不知善惡,來歷不明。

    按照劇情發(fā)展,

    他這時候不是在外仙游,

    便是閉關(guān)閑居,怎會突然參會?

    難道他想在打石中劍的主意?

    ……應(yīng)該不會啊。

    自今日之后,

    天下稍有些見識的劍士都會知曉,

    石中劍已被一名靜虛峰弟子拔出,

    這就算是過了明堂。

    得劍者便是靜虛峰未來之主,

    在這種情況下,

    若還有誰想要私下奪劍,

    那便是藐視初祖,

    不敬這千年流傳的傳統(tǒng)。

    這等蠢事,

    腦瓜仁哪怕象征性地發(fā)育過的人都不會做。

    在盤算主意時,

    池小池適時地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17歲的少年,

    涉世不深,可能并不知道石中劍在劍修們心中是何等神圣的地位,因此對此淡然些,也說得過去。

    但若說完全寵辱不驚,

    那也太假了。

    他單膝跪地,強忍“緊張”,試圖“推脫”這番好意:“稟赤云君,

    晚輩不敢造次,

    也不敢叨擾小師叔,

    宴大……師父于我有深恩,我該償還……”

    赤云子揮一揮手,打斷了他。

    他想說,宴金華做你師父,除了白白得個虛名外,于你半分益處都沒有。

    他是能教你練劍還是能授你心訣?

    他不帶你去逛窯子都算他講點廉恥!

    但這話說出來,打了宴金華的臉的同時,也無異于打自己的嘴巴子。

    正左右為難之際,赤云子聽到身側(cè)傳來溫柔一笑。

    文玉京用簫輕輕點著唇畔,坦言道:“師兄,我喜歡他�!�

    他說話時,卻沒看著赤云子,而是專注地望著跪在下方的段書絕,話里帶著點鼻音,溫柔得有點像在撒嬌。

    池小池心念一動。

    ……這個人話術(shù)不賴。

    文玉京看似耍賴的“我喜歡”,實則是把責(zé)任都攬在了自己身上。

    他喜歡,因此赤云子有了賜徒的理由;

    他喜歡,因此低他一輩的宴金華也不得不割愛。

    他喜歡,因此他也是在許諾,他會待段書絕好,讓自己安心。

    這不僅僅是給了赤云子一個臺階了,簡直是給了座滑梯。

    小師弟文玉京,年紀(jì)在同門之中最小,向來避人遠(yuǎn)居,從無所求,又生就了個自閉性子,連個隨身侍奉的弟子都沒有,難得看他這樣主動地索要一個人,赤云子又急于把段書絕這只略燙手的山芋送出,哪有不允之理:“好了,段書絕,莫要再提。從今日起,你的師父是文玉京,你的名牒改日入冊,到時,我遣人給你送去。”

    池小池就這樣抱著石中劍,跟文玉京回了家。

    他本來還想回漁光潭收拾一些東西,順便在私下里再惡心惡心宴金華,但文玉京淡淡一句“我那里什么都有”,便讓池小池暫時收斂了心思,打算先去探探環(huán)境。

    池小池又不急。

    宴金華是他的任務(wù),可段書絕又何嘗不是宴金華的任務(wù)?

    他就算不回去,宴金華也會主動貼上來。

    于是他走得心安理得,甚至穿走了宴金華那件厚實的外袍。

    靜虛峰共十六峰,文玉京獨居一峰,號曰回首峰。

    靜虛山的規(guī)矩眾多,其中一條,非是君長或高階弟子,無特殊情況,入山必須下劍,其原理大致等同于高中里學(xué)生不得騎自行車,而老師可以開車進校門。

    文玉京也不御劍,與池小池一起慢慢在月下散步。

    文玉京在前,池小池跟在后面,二人都不是話多的人,交流不算頻繁,但氣氛卻很是舒緩寧靜,絲毫不覺尷尬。

    文玉京走得很慢,姿態(tài)優(yōu)雅,無聲無息。

    他掬一捧青螢為燈,吹簫而行,在前面帶路。

    池小池想,這大概就是古代人的浪漫吧。

    這條路他不很熟,且回首峰向來是文玉京一人獨居,山路磚石難免有脫落損毀,崎嶇難行。

    池小池索性踩著文玉京的腳印前進,以免踏空。

    他們直登上了峰頂絕壁。

    山頂,蓬松雪白的云叢間露出一角彎月,眾星列宿,卻都難掩熒熒月華。

    池小池見此勝景,沒忍住脫口贊了一聲。

    文玉京問他:“月亮可美?”

    池小池猛地一晃神,想到了那次061為自己“摘”下的星星,又想到了現(xiàn)在還戴在他尾指上的戒指,只覺尾指火燒火燎地燙起來。

    他收起了“該不會要摘月亮”的無謂想法,問:“師父,我們可是來賞月的?”

    文玉京聞言,抬起手,手掌朝月亮方向攤開,不多時,一段淡銀色的月華便凝固在了他的掌心,竟是一把鑰匙的形狀。

    他微微笑答:“不,我們回家�!�

    池小池眼前一晃,天地突變。

    原本蓊蓊郁郁的山頂乍然平闊,一片古樸清幽的宮宇綿延鋪開,四周花樹皆茂,一面如鏡般的平湖如同一條翡翠腰帶,環(huán)繞殿宇,把殿宇圍作了一個湖心島的模樣。

    唯有月亮還是那個月亮。

    池小池初來乍到,自然是要先弄明白這里的規(guī)矩才是。

    實際上,他甚至不清楚文玉京把他要來的目的。

    他彬彬有禮地拱手:“師父,可需要我做些什么嗎?”

    “有�!蔽挠窬┌延窈嵎呕匮g,返過身來,溫和命令,“拔劍�!�

    池小池一愣。

    “拔出石中劍。五十招內(nèi)敗我�!蔽挠窬┌驯成系膫闳∠�,“或者,我敗你�!�

    他手中傘尖一抖,化為一柄碧色軟劍,劍柄正是傘柄,上面雕有半鏤空的雙鯉圖。

    文玉京右手持劍,左手背于身后,注視著他。

    池小池知道這是入門必經(jīng)的試練,也沒多想,脫去外袍,拔出石中劍。

    水劍無形,直指地面時,有一截垂落在地面,汩汩流動,卻不沾濕地面分毫。

    軟劍先發(fā),細(xì)微的嗡鳴聲分撥開空氣,直奔面門,池小池一指平抹劍身,橫劍彈壓下來襲的劍尖,再以腕力反挑撥開,避其鋒芒,直取中路!

    然而軟劍如有生命,被撥開后即刻回彈,而文玉京單手使劍,側(cè)身避芒,躲過一擊,劍出如鞭,一道銀絲細(xì)光翩然而過,把他的肩衣削下了一片來。

    先前段書絕所習(xí)均為靜虛劍法,而拔出石中劍時、鮫人先祖教授的劍法心訣,他也只是聽過一遍,還沒有開始學(xué)習(xí),因此二人招式往來,均是靜虛劍法中最常見的快劍路數(shù)。

    劍勢如疾雨,二人之間銀光交爍,三十招轉(zhuǎn)眼方過,池小池體內(nèi)的段書絕漸漸被燃起劍意,取準(zhǔn)空檔,斟酌好腕上氣力,側(cè)挑而去!

    文玉京擅使軟劍,劍勢著實詭譎飄忽,難以預(yù)測,但若要正面對劍,他怕是不成。

    段書絕計算精確,他保證,自己這一劍,論角度,論劍勢,文玉京絕擋不下來。

    孰料,文玉京并未阻擋。

    他揮手揚劍,軟劍卷落于石中劍劍身之上,在水劍劍刃上纏繞數(shù)圈,竟是一舉鎖死了石中劍的劍身!

    段書絕怔然間,來不及做出反應(yīng),便見文玉京放開右手,換用左手,一把握住仍浮于空中的雙魚劍柄,瞬步繞至段書絕身后。

    軟劍被拉伸成弓狀,薄細(xì)的劍刃半纏上了段書絕的頸部。

    ……段書絕,敗了。

    即使是有前世劍術(shù),再佐以千年劍意,曾被宴金華在漁光潭中軟性囚禁多年的段書絕,對敵經(jīng)驗仍是不足。

    他眨了眨眼,誠心道:“師父劍術(shù)一流,徒兒自愧不如�!�

    文玉京好脾氣地笑上一笑,轉(zhuǎn)手收劍。

    軟劍如同軟尺,從石中劍上窸窸窣窣地卷離,彈開時,劍刃不慎掃過了旁邊一蓬開得正盛的夜來香,瓊花頓時翻飛如舞。

    而文玉京將軟劍重歸碧色鯉魚傘的模樣,舉于頭頂,擋下了紛揚而落的花雨。

    “假以時日,必有建樹�!彼萌詢烧Z點撥段書絕道,“千年劍意,只是他人根基,如何運用,才是你的本事�!�

    莫說是段書絕,就連池小池,都難免為他氣度所動。

    他說:“是,師父,徒兒知曉�!�

    他抬手行禮時,動作卻突地一頓。

    剛才的激戰(zhàn)中,二人各有損傷。文玉京斷了一片衣襟,池小池則被削下了最上方的兩顆襟扣,他這一動,先前被割破的肩衣失去約束,從肩頭滑落,露出了半側(cè)肩頭。

    池小池看著自己露出來的肩:“……”

    他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對勁兒。

    他懷疑他這位新師父是故意的。

    他甚至合理懷疑,如果是一百招,文玉京能把自己的腰帶也給挑了。

    但看著文玉京那世外謫仙似的君子面容,池小池又疑心自己是不是太過小人了。

    他不再多思,斂起心神,道:“師父,段書絕今后會認(rèn)真修習(xí)�!�

    “嗯。”文玉京把傘轉(zhuǎn)背至身后,“每日同我練劍三個時辰,靜坐三個時辰悟道修心,我會時常帶你出去游歷,多見世面。除這些之外,你還要照料我的飲食起居。”

    池小池倒覺得沒什么:“是。”

    若要拜師,就定要伺候師父,這是常理。

    文玉京卻定定望著他:“我說,是照料我的飲食起居�!�

    聽他這般強調(diào),池小池略有疑問:“師父?”

    文玉京:“你可知,為何赤云子師兄愿意讓我?guī)�?�?br />
    這部分書中并未提及,可文玉京既然已把話點到了這個程度,池小池哪里還想不到那個可能性?

    負(fù)傘持簫的青年面對著他,坦蕩道:“我乃百年靈獸化身,是師父外出時撿回山來,悉心撫養(yǎng),方才得獲機緣,化成人形。師兄將你交與我,自然是信我有方法能管住你�!�

    說罷,他又淺淺笑了起來:“多巧。我們同為凡世異類,合該做這一世師徒�!�

    池小池豁然開朗。

    這樣一來,方才的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若文玉京也是鮫人一類的靈獸,那就難怪他成日里神龍見首不見尾、隱于幕后,逍遙世外了。

    而赤云子對他放心,一是因為他劍術(shù)卓絕,能壓得住現(xiàn)如今的段書絕,二是因為他身為靈獸,曉得如何對付鮫人。

    把事情交代清楚,文玉京便輕揮了揮手:“去沐浴吧,我去房中休息。半個時辰后,去我房內(nèi)替我沐浴梳整�!�

    所謂“沐浴梳整”,大概是給靈獸擦洗身體吧。

    池小池點頭應(yīng)下,待文玉京轉(zhuǎn)身入房后,他才除下衣物,脫下鞋子,化為鮫人,縱身躍入他

    如果說他以前住的漁光潭是普通裝修,一室一廳一廚一衛(wèi)外帶陽臺,那么他現(xiàn)在住的就是三層小別墅外帶一個小花園和一個停車場。

    水內(nèi)靈氣比起漁光潭更盛,且是鮫人喜愛的冷泉,面積足夠他拿自己打出個一百米的水漂,泉內(nèi)還養(yǎng)了些錦鯉和烏龜,它們膽子不小,看見一只鮫人,都好奇地圍上來打量。

    他游了一會兒,把半張臉浸在冰水里,舒舒服服地享受新家,同時仰頭觀天。

    那一鉤新月光芒明澈,看著就叫人心生喜歡。

    061說:“你喜歡這個月亮?”

    池小池說:“……摘不動,摘不動。”

    061笑:“不是已經(jīng)送給你了嗎?”

    池小池這才察覺,自己現(xiàn)在所置身的水域,正好是月亮投下月影的地方。

    他此時,剛剛好趴在水中月的中心。

    池小池吐了一串泡泡:“六老師,你送給我的禮物很多了……”

    061自是明白他的意思,笑道:“你別誤會,我只是發(fā)現(xiàn)了而已。這里賞月最好,所以這月亮,應(yīng)該算是文玉京送給你的禮物�!�

    ……說白了,他文玉京送給池小池的東西,和我061有什么關(guān)系。

    池小池這才稍稍釋然,確認(rèn)過時間后,清潔身體,爬上岸來。

    因為暫時沒有可替換的弟子服,他只能穿了那件破的。

    他敲了敲文玉京的門,門內(nèi)沒有應(yīng)聲。

    池小池想到文玉京這時大概已經(jīng)化形,便揚聲喚了一聲師父,再敲過兩下,示意自己要進去了,方才推門而入。

    屋內(nèi)沒有人應(yīng)聲。

    桌案上擺著一只銅盤,銅盤上放著一把犀角梳,一條比成年人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白絨巾,一只小小的指甲剪,以及一小碗溫羊奶。

    池小池:“……”

    ……這里面的東西怎么看起來這么古怪。

    而他的猜想,再次在看到文玉京的真身時得到了印證。

    一只約巴掌大小的小奶貓伏在內(nèi)側(cè)的床榻上,正優(yōu)雅地舔著自己柔軟又干凈的前掌心。

    池小池:……打擾了。

    他沒立即進去,而是站在門口,一臉的一言難盡。

    061覺得他的表情有些不妥,便追問道:“怎么了?”他不喜歡貓嗎?

    池小池:“……他什么意思?”

    061:“嗯?”

    “他是只貓,養(yǎng)了一池子魚�!背匦〕卣f,“這和黃鼠狼開養(yǎng)雞場有什么區(qū)別?六老師,你說,他撿我回來,是不是存貓糧呢�!�

    061:“……”

    失算。

    他只考慮到,貓抱起來、擼起來會軟一些舒服一些,比較治愈,適合池小池。

    ……現(xiàn)在他再重來一次,變成一只金毛還來得及嗎。

    第161章

    系統(tǒng)VS系統(tǒng)(十一)

    池小池難過道:“師父說他喜歡我。沒想到只是喜歡我的肉體�!�

    061:“……”

    他深感百口莫辯,

    于是選擇閉嘴。

    不過一日為師,終身做爹。爹要兒子進去伺候,池小池也只能端著盤子進去了。

    榻上的小貓揣著爪子,

    歪頭看他,眼睛色澤像極了浸潤在清水里的寶珠。

    ……瞳孔顏色是慵懶且溫暖的灰藍(lán)色。

    在池小池微微愣住時,白貓弓身,

    慢吞吞伸了個懶腰,隨即蹲著,

    乖巧地仰頭看他。

    和煤老板的純黑相比,

    他這位師父則是另一個相反的極端,

    連根灰毛都沒有,

    除了梅花狀的黑爪墊外,渾身上下純凈得沒有一絲雜色。

    只有那雙眼睛是一樣的,就連里面溫馴的光都是一模一樣。

    若不是尚有理智,

    池小池恐怕要以為,

    是老板舍不得自己,從上個世界一路跟了過來。

    池小池打消了無謂的念頭,把貓抱起,放在膝上,

    先抱它沐浴凈身,拿軟布擦凈身體,用清潔術(shù)法替它把毛發(fā)變得溫暖蓬松,

    喂它喝了熱騰騰的羊奶后,

    又取了軟木梳子,

    輕輕為它打理一身柔軟的長毛。

    小貓很聽話,不鬧騰,哪怕洗澡時也不撓人,只溫馴地踏著水玩兒,端莊得很,梳毛的時候也不忘自己細(xì)心整理好自己的奶胡子,是一只相當(dāng)自立自強的好貓。

    池小池一邊孝順師父,給師父梳毛,一邊在心里對061犯嘀咕:“六老師,這是靈獸嗎。碰上個大個點兒的狗,做個甜點都不富裕�!�

    061說:“……他會劍法�!�

    池小池恍然:“對哦,也是�!�

    過了一會兒,池小池又拿手量了量它的長度,憂愁道:“六老師,師父只有這么一丁點兒,我怕哪天起夜,不小心一腳給它踩死了�!�

    061:“不會的,放心�!�

    池小池:“這算弒師嗎?”

    061:“……不算。”

    池小池又安靜了一會兒。

    大概兩分鐘后。

    “六老師�!背匦〕乩^續(xù)憂心忡忡,“師父也忒小了,沒修煉出人形的時候是怎么活下去的?出去碰見那些個個子大點兒的靈獸,當(dāng)牙簽都怕脫毛�!�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師父往他的腿上張嘴啃了一口,以示警告。

    這反倒更坐實了池小池的擔(dān)憂:“你看,六老師,它咬人都不疼�!�

    061:“……”

    061已經(jīng)很后悔了。

    他只考慮到貓抱起來舒服,威脅性不強,方便親近的同時,又和上個世界的黑豹同屬貓科,性情相近,恰好能暗示池小池關(guān)于煤老板的事情,

    但千算萬算,他偏偏算漏了池小池那千回百轉(zhuǎn)的腦子。

    早知如此,自己就該變頭白虎,天天去池塘邊捉魚。

    ……真的很氣。

    另一邊,池小池抱著貓,想,這樣真好。

    文玉京的師父云游四海時,遇到了文玉京,把他帶回山里,讓他有了個可以四下瘋跑的家,自己卻沒法替老板做決定。

    不知道現(xiàn)在老板是不是還跟著丁秋云,或者是已經(jīng)離開了隊伍,有了自己的母豹子?

    他想著文玉京輕裘緩帶、清雅無雙的模樣,趁著小貓被梳得瞇上眼睛一臉饗足時,大逆不道地輕捏著小白貓的耳朵,對061道:“不知道老板變成人是什么樣子�!�

    061聽著他的語氣,心尖一軟,剛想說話,便聽池小池自顧自道:“大概是一個長滿胸毛的大漢吧�!�

    061:“……”

    池小池:“咦,六老師你怎么不說話了�!�

    061深呼吸。

    人生就是一場戲,因為有緣才相遇。

    別人生氣我不氣,氣出病來無人替。

    池小池懷里的小白貓調(diào)整好心態(tài),抖一抖耳朵,趁他把手拿開時,用前爪輕輕抱住他的食指,把腦袋頂在他的掌心里,溫柔地蹭蹭。

    那是個十足十的表示信任和依賴的動作,老板還是一只小奶豹時經(jīng)常做。

    池小池有點驚訝,低頭看它,但它看樣子已經(jīng)很困倦了,把腦袋轉(zhuǎn)鉆到池小池腰腹處,邁著小爪子上下爬了一番,最后選定了在池小池的胸口處安營,像是覓到了一處令它安心的窩,蹲下趴好,擺出一副打算安然入睡的模樣。

    被剛才的動作電酥了心的池小池沒再說什么。

    他在軟榻上平躺下,手指輕輕撫著奶貓柔軟的額頂。

    小貓很快就睡著了,貼著他的心臟位置。

    看來,今夜他是走不了了。

    好在這床足夠?qū)挻�,且相�?dāng)柔軟。池小池躺平在上頭時,骨頭都跟著酥了一酥。

    他感嘆道:“這床還蠻舒服的�!�

    061想,專門為你準(zhǔn)備的,舒服就好。

    池小池低眸,看向懷里的小貓。

    他問061:“跟我睡在一起,它會夢見吃全魚宴嗎。”

    061輕輕笑了。

    他想,我爭取努力一下,夢見你。

    一人一貓各懷心思,沉沉睡去。

    只是今夜注定有人無眠了。

    宴金華回了漁光潭后,越想越氣,越想越憋悶,一口血堵在心頭,欲咽不得,欲吐不得。

    他細(xì)細(xì)回想今日發(fā)生的一切,試圖找出人為操縱的因素,但除了在塔林里,段書絕自行破關(guān),卻沒有招呼他略顯異常之外,邏輯上全無破綻。

    他幾乎是順理成章地丟了本該屬于他的機緣。

    這比被人直接搶去還要令他窩火。

    如果說被搶去,他還能找些借口,譬如對方玩弄心術(shù),勝之不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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