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無法,焦清光只能咬牙接受。
和四個異能者呆在宿舍里,原本還算寬敞的宿舍立即顯得逼仄起來。
那四個異能者倒是不見外,用馬桶的用馬桶,倒水喝的倒水喝,看得焦清光幾欲作嘔。
焦清光毫無胃口地縮在床上,用被子擋住嘴,隔住空氣,被自己嘴里的胃酸澀氣惡心得不行,卻連大口呼吸也不敢。
……萬一傳染了呢。
他只覺得自己像是和有狂犬病的狗待在同一間房,卻偏偏只有這狗才能保護得了他的安全。
焦清光渾身一陣陣起雞皮,胸中情緒翻騰,恨不能悔斷腸子。
當初為什么要認識白安憶?
如果不認識他,不和他搭話,那現(xiàn)在的一切不就都不會發(fā)生了?
晚上八點,他的小男友帶了夜宵回家,一開門,見到四張陌生的臉,嚇得差點把買回來的粥摔了。
焦清光受了這一天折磨,完全忘了要知會小男友這件事,如今他連解釋都沒了力氣,自暴自棄地躺在床上,任異能者跟小男友解釋。
小男友簡單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當場嚇得跑了路。
不多時,他就發(fā)來了短信,匆匆跟焦清光提了分手。
……開玩笑,男友害了他的前男友,現(xiàn)在前男友回來報復(fù),他這個現(xiàn)男友再和焦清光呆在一起,不是現(xiàn)成的靶子嗎?
小男友不僅提了分手,而且為了撇清關(guān)系,把聽來的整件事的前因后果編輯成文,在校園BBS上發(fā)了帖,發(fā)了朋友圈,連簽名都換成了“去他媽的焦清光”,廣而告之,把焦清光直踩到了泥里去,和焦清光堅決劃清界限。
焦清光本日第二次摔手機,是因為潮水般向他涌來的詢問短信。
就連導(dǎo)師也問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今天不在狀態(tài),就是因為這個?
盡管在E國,仇視、警惕異能者是常態(tài),但出賣這種事,總歸是不光彩的,更何況是出賣親人。
偷偷地做了就算了,一旦被擺上臺面,那就真真是一言難盡了。
焦清光的手機被摔壞了。
他窩在床上,一夜無眠。
從這一天起,他開始了曠日持久的等待和矛盾中。
他既希望白安憶早點來,又希望他千萬不要來。
他無法忍受和異能者共處一室,卻又不得不和他們待在一起,就連上廁所、洗澡也不例外。
在這樣的情緒支配下,焦清光吃藥的頻率直線上升,吃飯的頻率縮減到一日一餐。
他的室友迅速搬離,焦清光沒了說話的人,也不愿意跟看守他的異能者多說話,每日只能干對著墻壁發(fā)呆。
他不敢去食堂,怕被人戳脊梁骨,飯都是異能者買回來的。
每次用餐前,他都得逼著異能者吃上一口,不然他連動筷子都不敢。
不消兩日,他整個人瘦了一圈。
一周過去,他的精神完全垮了,發(fā)了高燒,也不敢去醫(yī)院,只能縮在臥室里,蒼白著臉打點滴。
等待是件熬人的事情,等待不知哪天會到來的死亡,更是酷刑。
時間久了,負責這件事的官員也不耐煩了。
聽說他病了,白胖子再次來到他的宿舍,安撫他,叫他安心,白安憶在躲避官方追查,有很大可能不會過來了,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打算撤掉守衛(wèi),讓他們回歸正常崗位。
焦清光只剩這一點救命稻草了,自然是扯死不放。
他態(tài)度激烈,甚至以死相逼,總算把人留了下來。
但白胖子還是以缺人手為由,帶走了一個異能者。
焦清光每天機械地翻著本國新聞,不想、也不敢去看外網(wǎng)的評價。
但就算是異能者生態(tài)惡劣的E國本國,關(guān)于這件事的評論也是頻頻翻車。
國民能夠接受對異能者的嚴格管制,甚至能接受對拒絕管制的異能者進行必要的電擊治療,但是大逃殺這種滅絕人性的行為,除了獵奇愛好者,沒有任何一個人會鼓掌叫好。
因此,焦清光只敢關(guān)注官方新聞對越獄者的攻訐和追蹤情況,只盼著某天,突然出現(xiàn)白安憶被捕,或者干脆是拒捕被殺的新聞,他就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日子了,而不是像這樣,每天和塑料飯盒、藥片作伴,連窗戶都不敢開條縫。
就這樣,時間過去了半個月。
期間,白胖子又借故調(diào)走了一個異能者。
焦清光雖隱隱從他的態(tài)度里嗅到一絲不尋常的氣味,但沒有多想。
然而,情況又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
這種變化首先出現(xiàn)在新聞中。
通緝信息,在某一天突然取消了。
往日關(guān)注追捕逃獄者進度的電視頻道,居然開始介紹新拍的古生物紀錄片,內(nèi)容還是關(guān)于侏羅紀中期生物爆炸式進化的現(xiàn)象。
焦清光已經(jīng)成功罹患白安憶PTSD,看見侏羅紀三個字,差點把電視機砸了。
負責看守他的異能者早知道他是個神經(jīng)質(zhì)的人,為免麻煩,急忙換了臺。
新的頻道里播放著一檔娛樂節(jié)目。
焦清光奪過遙控器,一個個臺換過去。
幾個主要頻道,沒有一個在關(guān)注追緝異能者的事情。
其中有三個頻道,都在放生物進化的老紀錄片。
焦清光握住遙控器的手抖得厲害。
不再通緝,難道是抓到了?
……不對。
不對不對。
如果抓到了白安憶,不是更應(yīng)該公布,好給大家一個安心?
他把頻道換到國際頻道,發(fā)現(xiàn)最早頒布異能者管制法案的國家,竟然在昨天開始了修改法案的投票。
修改是很正常的,每一年都會有針對法案的修改。而該國是最先頒布異能者相關(guān)法案的國家,其他國家的立法,或多或少會對最初的法案有所借鑒。
但這次修改,改掉了一處看似平常的規(guī)定。
——修改后的法案,主張把區(qū)分異能者與普通人的物件,從標志性極強的項圈,更改成了手環(huán)。
一股莫名的忐忑包圍了焦清光。
他躺回床上,直愣愣盯著天花板。
他覺得情況有些不對頭了。
就算白安憶逃獄的事情,給了異能者們鬧事的借口,但為什么他們會挑在這時候修訂法案,還放松了對異能者的轄制?
真正的審判日到來的那一天,是在白安憶逃獄整整一個月后。
陪伴他的異能者只剩下了一個,而那僅剩的一個態(tài)度也輕慢了很多,自顧自玩著手機,根本不關(guān)注焦清光的動向。
因為壓力過大,焦清光大把大把脫發(fā),牙齦出血嚴重,這天,他照例往洗漱池里吐了一口滿是血的牙膏沫,心情極差地坐到桌前,準備趁空腹把每日必服的抑制藥吃了。
他瞄了一眼電視,剛轉(zhuǎn)開視線,整個人便劇烈地打了個擺子。
焦清光以為自己看錯了。
但等他定睛看去,發(fā)現(xiàn)電視里的確是白安憶的臉時,像有一根筷子撥弄了他的小舌頭,害他差點直接嘔出來。
……他正在E國收視人群最高的電視新聞頻道,召開發(fā)布會。
臉還是那張臉,深紅色的薄款高領(lǐng)毛衣襯出了白安憶修長的脖頸,金絲眼鏡也換了副新的,既精神又漂亮,與現(xiàn)在焦清光的模樣形成了再鮮明不過的對比。
但白安憶的氣質(zhì),與過去相比已是天差地別。
就像是殼子里換了個人,他的下巴微微抬著,清冷、倨傲、似笑非笑,看起來簡直讓人摸不到底。
也難怪焦清光第一眼沒能認出他來。
“……這就是我的發(fā)現(xiàn)�!�
電視里的白安憶抬起指尖,讓一枚紅色的浮塵出現(xiàn)在空氣中,如果不是攝像機給了特寫,根本看不清。
白安憶讓那浮塵從左手轉(zhuǎn)移到右手:“我目前搜集到的所有孢子,一共有二十萬顆,足夠二十萬人……”
旁邊的主持人不安地動了動肩:“……變異?”
白安憶輕輕一笑:“不,是進化�!�
“我不知道它的繁殖方式�!卑装矐浾f,“但我知道,它只會越來越多。從異能人增長的曲線圖就能知道,近一年來,進化人數(shù)激增,相信再過三年,異能人數(shù)將會井噴式增長。而且以現(xiàn)有的科技,根本無法消滅它們。”
“包括您嗎?”
“包括我。以我的異能,只能捕獲,無法消滅�!�
白安憶點一點頭,雙手交握,直視鏡頭:“正是因為發(fā)現(xiàn)了這個秘密,我才要從機構(gòu)中逃離,把真相公之于眾。我之所以愿意走到公眾面前,就是想作為這一秘密的第一發(fā)現(xiàn)者,與當局達成和解,化解誤會,共同迎來人類進化的美好未來。”
焦清光在電視屏幕面前,瞠目結(jié)舌。
第236章
大逃殺:絕地求生(完)
發(fā)布會結(jié)束后,
池小池受邀參加了一個飯局。
飯局上出席的人身份都不低,
觥籌交錯間,每個人都因著各種各樣的原因,
不動聲色地和他套著近乎。
有人問,白先生接下來有什么打算,想不想進入國家級的研究部,專門對異能者展開研究呢。
池小池端著酒杯,禮貌道:“謝謝,
我的確需要一個異能者研究所,
配套一個古生物研究所,
位置偏僻一些最好,海島、深山之類的,既能免于打擾,又能靜心研究……對了,
如果能看到星星,那就最好了�!�
原身白安憶的酒量一般,
喝了幾杯氣泡酒就已有了薄醺之意。
主辦者派了好車,送他回下榻的賓館。
倒在松軟的大床上,池小池蹬掉鞋襪,把手機摸到手里,
虛著眼看屏幕,確認最后兩名異能者也發(fā)送來了“安全到家”的通知,
才把手機隨手往地毯上一丟,
扯過被子,
倒頭就睡。
婁影提醒他:“穿著衣服睡覺不大舒服。起來脫了吧。”
池小池抱著被子睡得人事不知。
婁影微嘆一聲,化形落地,正要去握他露在被子外的手,替他掖好,另一只憑空出現(xiàn)的手便壓住了他的。
“白安憶”道:“我來。”
婁影:“我來�!�
“白安憶”說:“白安憶他不習慣被人碰�!�
婁影絲毫不退:“小池也不習慣�!�
雙邊磋商的結(jié)果,是“白安憶”負責把被子掖好,婁影則負責把他身上的衣服直接分解干凈。
……池小池終于睡了一個天昏地暗的好覺。
三天的搏命、算計,近一個月的躲藏、斡旋,最終達成了一個皆大歡喜的結(jié)局,本來是一件值得歡喜的事情。
但“白安憶”還是難免遺憾。
他說:“便宜那些搞歧視的二百五了�!�
婁影坐在床頭,低頭望著池小池:“我們不是商量過嗎,公開孢子的存在,是目前已知的最好的辦法了�!�
如果隱瞞孢子的存在,白安憶的確可以借助孢子,變成世界上最強悍的異能者。
但他付出的代價,是無休止的長期追殺,以及完全可以預(yù)見到的世界級動亂:
孢子如果這樣發(fā)展下去,少則三年,多則五年,異能者人數(shù)一旦徹底占優(yōu),面對多年壓迫和歧視的事實,備受折磨的異能者會對普通人做出什么來,可想而知。
用池小池的話來說,麻煩死了,與其這么搞,倒不如堂堂正正地走出來,做全人類的恩人。
所謂歧視,池小池和婁影他們在第二個世界里就經(jīng)歷過。
性向、地域、有色人種,都是歧視的對象。
歧視存在的根本,是天然的優(yōu)越感和匱乏的認知度。
現(xiàn)在,池小池一鏟子下去,歧視者賴以生存的根本松動了。
——如果膚色歧視的人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會慢慢變色,地域歧視的人知道自己說不定會搬到某個他現(xiàn)在很瞧不起的地方去,性向歧視的人知道自己某天醒來會躺在某個同性的懷抱里,就算歧視依然存在,可他們至少會有心思去了解一下他們曾經(jīng)根本懶得花時間關(guān)注的厭惡對象。
而了解,就是實現(xiàn)平等對話的第一步。
“愚昧是罪,但罪不至死�!眾溆拜p聲道,“盡管已經(jīng)過去了五年,但好在還能挽回。”
“白安憶”看向床上的人,沉吟半晌,突然發(fā)問:“他叫池小池?”
婁影不大明白他的意思,但還是答道:“是�!�
“多大年紀?”
“出事的時候26歲�,F(xiàn)在不好說�!�
“高中肄業(yè),精明、聰明,工于心計,但游戲操作一塌糊涂……”
“白安憶”梳理著這些日子所得的與池小池相關(guān)的所有訊息,想要嘗試記住這個人。
因為他有預(yù)感,做到目前這個地步,池小池隨時都會抽身而退。
除了白安憶外,他生平第一次想要嘗試記住另一個人:“……職業(yè)?”
婁影答:“演員�!�
“演……”
這個答案令“白安憶”既覺意外,又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只好笑道:“不得不說,他演小白子,演得真不怎么樣,一點兒都不像。”
“他演的從來就不是白安憶。”婁影抬起眼來,嗓音溫和,卻是一語中的,“……是你�!�
以真正的白安憶的性格,不管讓他應(yīng)付殺戮,還是應(yīng)付采訪、詰問、質(zhì)疑,都太難為他了。
相反,前者和后者,都是“白安憶”的強項。
因此,池小池從一開始,就有意無意地模仿“白安憶”的性格,并為真正的白安憶留足了后路。
一方小島,一處遠山,一個配備著全套資源的古生物研究所,還有滿天的星星。
這是最適合療愈傷痛的所在。
池小池請白安憶住進來,自己卻悄悄掩了門,
不知何時,“白安憶”消失了。
婁影在池小池床邊,從天亮坐到天擦黑,直到被子里的池小池發(fā)出一聲悠長舒緩的呼吸,他才隱匿了身形,重新融入他的身體。
池小池漸漸醒神后,盯著漆黑的天花板說:“……婁哥,走吧�!�
婁影知道他有離開的打算,可也沒想到會這么快:“行。那我們回去休息�!�
“這不是休息過了嗎�!背匦〕嘏榔鹕�,“我們?nèi)ハ乱粋世界�!�
“……這么急?”
池小池反問:“089還有多少次任務(wù)?”
婁影覺得池小池這樣一心求快,有些不尋常:“和他有關(guān)?”
“問問而已�!背匦〕刈⒁獾酱差^擺的解酒用的蜂蜜水,拿手背碰一碰杯壁,水還是溫熱的,“……給我的?”
時至今日,婁影在細枝末節(jié)上的溫暖,還是讓池小池不敢心安理得地收受。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池小池才捧緊了水杯,一口口喝著,一只手無意識地護著,像是怕有人把他的杯子搶走,看得婁影既心疼又有些好笑:“089……我昨天回了一趟主神系統(tǒng),聽說他被主神調(diào)去替其他系統(tǒng)加班,任務(wù)完成得不錯,還有300多、快400個號就能結(jié)束工作了。還有什么問題嗎?”
“還有一個�!背匦〕匕逊涿鬯葍簦骸拔覀兊淖詈笠粋世界,長嗎?”
婁影搖頭:“這我就不清楚了�!�
他倒希望池小池能在這里和最后一個世界待得長些。
按照他和主神的契約,在完成和池小池的契約后,他還要帶一名宿主,完成10個世界的任務(wù),才能回到有池小池在的世界。
……10個世界,實在是太長了。
盡管這樣想著,婁影還是更愿意尊重池小池的選擇。
他既然要快,那就快。
征得婁影的同意后,池小池便放任焦清光從早晨就一路狂漲的悔意值成功登頂,與系統(tǒng)對接成功,接受傳送。
在意識漸趨模糊時,他看到“白安憶”站在衛(wèi)生間門口。
那個向來表現(xiàn)得冷情冷心的人,彎下腰來,對他無聲地鞠了一躬。
池小池還沒來得及回應(yīng),意識便滑入了無垠的深海之中。
……
宿主代號:1198號
宿主姓名:池小池
世界難度等級評定:S級
世界完成度:100
宿主狀態(tài)評定:各項機能良好穩(wěn)定,可以隨時傳送。
所得熵值總額:5310(低于平均值6110)
……
系統(tǒng)主神每月的例行會議,準時在月底召開。
主神們從各自的主神空間傳送而來、三三兩兩走向總會議室時,重生系統(tǒng)的主神,一個有著單邊酒窩的年輕人看到前方出現(xiàn)熟人的背影,原本萎靡的精神不由一震:“渣攻!渣攻——”
一個生著厭世臉、清秀蒼白的男人回過頭,不耐煩道:“別這么叫我�!�
年輕小主神不理會他的冷淡,湊上來打聽:“上次那個任務(wù),做得怎么樣了?有人接嗎?”
男人因為過薄而顯得過于鋒利的嘴唇冷冷一抿:“哪個?”
“沒人要的那個啊。”年輕小主神走到他面前,倒退著行走,小嘴叭叭的,“我到現(xiàn)在還記得呢,任務(wù)委托人姓白,年紀不大,可那個任務(wù)難度……好家伙,復(fù)仇系統(tǒng)嫌死亡可能性太高,會危及宿主和系統(tǒng)的人身安全,不肯接;大逃殺系統(tǒng)因為任務(wù)者異能不明,掛那里好幾個月也沒人接。聽說被你給接了?”
男人不欲多談:“嗯,”
“猛士啊。這燙手山芋你也敢碰?”年輕小主神試圖打聽到更有趣的八卦,充實一下無趣的生活,“再說,那個任務(wù)和你們業(yè)務(wù)范圍重疊不大吧,怎么想到給自己攬這種活兒?”
男人嘴唇不屑一挑,看起來就有了幾分陰陽怪氣:“我們系統(tǒng)里有能人,他已經(jīng)接了�!�
年輕小主神吃驚:“還真有人敢接?可以啊,情況怎么樣?”
一提到這事,男人面上表情就變得極為微妙。不像憤怒,但更談不上喜悅。
他簡短道:“……解決了�!�
年輕小主神自然不滿意這么平淡的回答:“解決了是什么意思?他真從那個意識世界里成功脫身了??”
“不止呢。”男人皮笑肉不笑道,“他讓那個世界的人都接受了異能者的存在�!�
年輕小主神一雙鹿眼瞪得溜圓:“……這怎么可能?”
“還不止呢�!蹦腥似仓�,越說越憤怒,“國家沒有通緝他,還給了他最高的榮譽,撥給他一座海島,讓他專心研究異能和進化的秘密。他有了新的戀愛對象,有了新生活……”
……那的確是很美好又簡單的新生活。
杜拉斯的《情人》里說過,“大海是無形的,無可比擬的,簡單極了”。
這種簡單,仿佛是對白安憶過去傷害的補償。
但只有白安憶和“白安憶”知道,這份補償是誰為他們爭取來的。
海島上配備有七十多名國家級研究員,一座占地面積一平方公里的研究所,兩座研究員宿舍,而一座巨大的獨棟別墅,專屬于白安憶。
一日充實的忙碌過后,白安憶換下自己的衣服,準備下班,出了門才想起自己把一份文件忘在了員工休息室里。
員工休息室里有有線電視。
他進去時,電視上正在播放與異能相關(guān)的科普節(jié)目。
主持人侃侃而談:“在白安憶博士提出的進化說的作用下,多個國家取消了‘項圈’這一對異能者帶有侮辱性質(zhì)的標識,改用手環(huán)登記異能者相關(guān)信息。在新政的推動下,社會犯罪率有了顯著的下降趨勢。當迎面走來的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是異能者時,人們學(xué)會了敬畏……”
他剛剛拿起文件,有一名研究員叫住了他:“老板�!�
白安憶抬頭:“唔?”
他的聲音很溫和,研究員卻被唬得一抖。
研究所里誰人不知,這位白院長喜怒無常,脾氣好時好得不像話,有時卻冷颯孤高得很,性情好壞之極端,簡直判若兩人。
再加上他的異能是目前已知的最高等級,3S級,誰敢對他不恭敬呢?
研究員有點結(jié)巴,道:“我家里有點事情,母親最近身體不大好,昨天住院了,所以我想……想請三天假,跟著來送物資的船走。您看……”
白安憶痛快道:“行啊,家里有事當然是要回去了,母親的身體比工作更重要。有什么問題隨時跟我聯(lián)系,想要續(xù)假,來電跟我講一聲就好。”
研究員心神一松。
……今天運氣不錯,碰上了好脾氣的白安憶。
他頓了頓,還是沒忍�。骸袄习澹疫聽說了一件事情。和您有關(guān)�!�
白安憶抱著文件,駐足傾聽。
研究員說:“不是我要故意打聽您的隱私,實在是這件事傳得太廣了……”
這話不假。自從白安憶在自愿的實驗者身上證明了孢子對于人類進化的作用后,他就成了世界上最有價值的學(xué)者之一。
對于這樣一個從屠宰場里殺出的傳奇人物,人們自然是充滿好奇,恨不得把他祖宗八輩兒的情況都挖出來。
只是白安憶注定會讓這群八卦者失望了。
在眾多可查的資料里,白安憶始終是個孤兒。
所謂的“表哥”池江雨,已經(jīng)徹底從人們的記憶中被抹去,成為只存在于兩個人心中的幻影。
思及此,白安憶難免悵然:“你說,是什么事情?”
“是您的那名前任……”研究員壓低聲音,“之前,他因為服用過多的抑制A類球蛋白產(chǎn)生的藥物,和許多極端歧視者一樣產(chǎn)生了抗性,聽說他現(xiàn)在正設(shè)法弄到刺激球蛋白產(chǎn)生的藥物,可他因為造成了比較惡劣的社會影響,被學(xué)校勸退了,聽說他現(xiàn)在過得……”
白安憶“嗯”了一聲,反應(yīng)并不很大。
焦清光的事情,已經(jīng)很難引起他情緒的波動。
準確來說,自從他被焦清光舉報,送入機構(gòu),這個人在他心里就已經(jīng)死了。
研究員見他反應(yīng)平淡,倒也舒了一口氣:“我只是想說,白院長,這樣的人不值得。你一定能遇見更好的�!�
白安憶眨眨眼睛,溫潤一笑:“謝謝�!�
送走了對他千恩萬謝的研究員,白安憶返回了別墅。
家里燈火通明,菜已經(jīng)做好了,主菜是最新鮮的海膽燴海蝦,上好的海膽處理好后根本聞不到腥氣,鮮甜至極,拿木盤盛裝,淋上姜汁,再配上手打的純鰻魚魚滑湯,一口一塊魚肉,足夠撫慰任何疲累。
這樣的一頓晚餐,豐盛又奢華,想也知道是誰的手筆。
白安憶心領(lǐng)神會,乖乖坐下,自己對著鏡子吃完一頓飯,又鉆進浴室,紅著臉,對著鏡子,把自己洗得干干凈凈。
把身上水珠揩盡,白安憶不著寸縷,站到鏡子面前,抹去鏡上水霧,將手掌輕輕貼在鏡面之上。
盡管白安憶早不是第一次做這件事,臉仍是禁不住發(fā)燒。
他不敢直視鏡面,小小聲道:“久等了�!�
鏡中與他貼攏的五指猛地動了,極具威脅地一把扣住他的手,將他往懷里一拉,白安憶不受控地向前迎去,恰恰撞上一具溫熱又光裸的身體。
鏡中人的一只手有力握住他因為避光而顯得缺乏血色的手,另一手橫擁住他的腰,只用單臂便將他打橫半提半抱了起來。
他在他耳邊,用和他一模一樣的聲音,和著窗外被海風吹入的海浪聲,貼著他的耳朵說:“……走,我們?nèi)タ葱切�。�?br />
……
聽完男人的簡單講述,年輕小主神已是目瞪口呆:“我靠,你員工夠牛掰的啊,這得掙那姓焦的王八蛋不少悔意值吧,都夠格當優(yōu)秀員工了。沒說的,年底帶他來給我看看。我倒得看看是哪路大羅神仙,長得什么模樣。”
“當然好啊。他這次的確讓我賺得不少�!痹谛≈魃竦奶嵝严�,男人總算想起了一樣開心事,理一理亂發(fā),慢條斯理道,“……只要他能來就好�!�
“怎么,他要畢業(yè)啦?”
“還差最后一個世界�!�
“這樣啊�!蹦贻p小主神不免遺憾,“那不是很快?”
男人難得一笑:“這倒未必。……這有可能是個很長,很長,很長的世界�!�
池小池在接受傳送后,立刻選擇搖號,進入下一個世界。
他從一處深海,又跌入另一處深海。
隱隱的窒息感過后,意識逐漸歸為清明,他像是一條浮上水面的魚,隨著與水面距離的拉近,四周黑沉沉的靜謐開始褪去,一個聲音侵入了他的意識。
“池小池……”
池小池許久沒聽別人叫他的名字,昏昏然地想,是誰?
是婁哥嗎?
但在他的記憶里,婁哥很少連名帶姓地叫他……
“池小池�!�
聲音再度響起時,他重新?lián)碛辛怂闹?br />
池小池能感覺到,自己是坐姿,自己的頭正枕在手臂上,意識成為了實物,很沉,墜著他的腦袋,叫他有點喘不過氣來。
“池小池�。 �
一聲怒喝,伴隨著后腦被一樣小型物體砸中時發(fā)出的輕微刺痛,池小池從幻夢里驚醒。
他抬起眼來,習慣性地在心里喚:“六……”
……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得,睡得還挺香,啊。”講臺上的人把黑板擦在講臺上敲得灰塵四散,一張臉被粉塵撲了個云山霧罩,“池小池,你爸媽花錢送你是來上學(xué)的還是來坐月子的?考高一回,你燒包了是不是?”
許老師,許志強,初中物理老師,諢名許大褲衩。
得名原因是此人講課手舞足蹈,格外激情,某個夏天,他穿著一件牛仔褲來上課,唾沫星子四濺地講彈力,情到濃時,他說,同學(xué)們,你們看,這就是彈力。
他做了一個高抬腿,把腿架在了講臺上,試圖來一個現(xiàn)場教學(xué)。
其結(jié)果是褲衩一聲,褲襠裂了,從此得名許大褲衩。
之所以池小池印象這樣深刻,是因為這個外號正是出自他手。
池小池的同桌是個挺瘦削矮小的男的,見他看向自己,立馬小聲為自己辯解:“不怪我呀,老許叫你那么多聲你都聽不見……”
池小池滿心茫然。
他想,做夢呢吧。
為了確定自己在做夢,池小池低下頭來。
桌肚里躺著籃球雜志和課本,桌側(cè)生銹的掛鉤上掛著雙肩包,桌面上貼著前任主人留下的小貼畫,貼畫里男人的臉已經(jīng)被手動磨皮,根本看不真切,只能憑輪廓確認是個帥哥。
……如果這真是夢的話,周公還真他娘是個細節(jié)控。
池小池開始細細打量自己。
他穿著寬松得像面口袋一樣的藍白色校服,水手配色,長袖松松挽到手肘,露出修長小臂和尖瘦肘骨,機繡出的�;崭〖y被磨得發(fā)白,有兩穗線冒出了頭。
他歪一歪腳面,清楚看到了自己右腳踝骨上的黑色花紋。
池小池記得,自己是初一下學(xué)期竄的個抽的芽,初二上學(xué)期新?lián)Q的校服號碼到下半學(xué)期又小了,褲子短了不少,他也不急著換,買了張便宜的黑色紋身貼,把普通的白襪子剪短成后來無比流行的船襪,配著白色板鞋,紋身貼就貼在露出的右腳踝上。
這個年紀的小女生已經(jīng)有了性別意識,為了圍觀一只腳,常常特意在課間跑來,在窗外指指點點,嘁嘁喳喳。
池小池知道自己帥。
哪個長得好看的人,不是被人從小夸到大的呢。
因此他從不吝于向別人展示他的魅力。
許大褲衩還在喋喋不休地數(shù)落他,但這些話在池小池嗡嗡作響的腦子里轉(zhuǎn)過一圈,就被他篩了出去。
他眼里只能看得見一張張在記憶里早已模糊、如今看來又異常熟悉的臉。
他只能看得見擺在桌面一角的一沓各科目的《快樂暑假》,上面畫著一個個喜笑顏開的智障小孩兒,根本不知道做作業(yè)為什么會讓他們這么快樂。
他也只能看得見,黑板一角上寫著“離中考還有340天”。
“340”這個數(shù)字四周的黑板被擦得發(fā)了白。
從池小池初中開學(xué)第一天起,班主任就開始倒數(shù),美其名曰要讓大家培養(yǎng)緊張的意識。
距離中考340天……
《快樂暑假》,暑假……
……初二的暑假,還沒開始。
池小池一把奪過書包,奔出教室門去。
無視了許老師在身后氣急敗壞的叫喊,池小池一步五階,沿著樓梯跳了下去。
腦海中有個聲音,隱隱約約地回響著,但池小池不想去管它。
自己也許是在課堂上睡著了,做了一個無比漫長的預(yù)知夢,夢見了未來。
未來的自己,有著光鮮的外表,尊崇的地位,無數(shù)的財富,但唯獨沒有了婁哥。
現(xiàn)在夢醒了,他要去見婁哥了。
“……小池!!”
一聲響在腦海中的聲音,總算把池小池失控的理智稍微扯回了正軌。
池小池在教學(xué)樓一樓的最后一節(jié)臺階站著,提著書包的手微微發(fā)抖。
見止住了他的步伐,婁影的嗓音才溫和下來:“你怎么了?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