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他疑心池小池是年齡太小,根本不懂自己受到了什么傷害,神色變幻幾度,終于下定了問到底的決心。
班主任把聲音放柔:“小池,你坦白對老師說,朱老師有沒有對你做一些……不太合適的事情?”
池小池奇道:“什么是‘不太合適的事情’?”
班主任急得就差跺腳了,心一橫,連珠炮似的問了出來:“他有沒有碰你身上的隱秘部位?有沒有請你到他的臥室里去?有沒有……親過,或是抱過你?”
池小池眨眨眼睛,給出了和剛才完全相同的答案:“沒有啊�!�
班主任哪里和學生談過這樣私密的事情,臉漲了個通紅,耐心勸哄道:“小池,不管朱老師威脅了你什么,現(xiàn)在他沒有辦法傷害你了。你可以跟老師說實話,不用害怕�!�
池小池卻燦爛地笑開了:“老師,朱老師沒有對我做什么啊。我跟著他補習了半個月,后來朱老師病倒住院,我就沒有再去他家里了。”
班主任將信將疑:“真的?”
池小池點點頭:“是啊。不過幸虧他病了�!�
班主任剛剛放下的心又在瞬間緊繃起來:“怎么?”
池小池壓低了聲音,擺出和信任的長輩說小秘密的姿態(tài):“老師,我跟你說,你別跟其他人講啊。朱老師總跟我說一些奇怪的話,我聽著很不舒服,其實我都想裝病不去了,結(jié)果朱老師自己病了……”
“奇怪的話?”
“嗯�!背匦〕卦诳诖锾土颂停隽酥т浺艄P來,并一臉坦蕩地賣了隊友,“我媽讓我每次去朱老師家都要錄音,方便回來溫習。我覺得朱老師有時對我的態(tài)度奇奇怪怪的,可又不敢跟我媽媽講,就把錄音拿去給我鄰居家的哥哥聽。我哥聽過后,說讓我不要再跟朱老師接近,也叫我不要隨便跟別人講。……他說了一堆話,我也不是很懂�!�
班主任看池小池這副模樣,的確不像是受過傷害的樣子,暗自松了一口氣之余,又接過了他遞來的錄音筆,打算送去給自己的同學聽一聽,找找線索。
將錄音筆收好后,班主任不禁問他道:“你哥哥為什么不讓你跟別人講?”
池小池眼里突然浮現(xiàn)了些奇怪的情緒,與他少年青澀稚嫩的臉毫不相襯,仿佛是前世的刀刃又一次剮過了心。
但很快,那絲不協(xié)調(diào)便在他臉上消失無蹤。
池小池往后一靠,舔了舔唇:“……因為根本沒有人會相信我啊�!�
確定受害者不是池小池后,班主任卻并沒有就此徹底安心。
這就意味著,真正的受害者還沒有找到。
相比之下,朱守成的同事才是真正的焦頭爛額。
音頻在手,反復播放,經(jīng)過再三確認后,除了可以肯定其中一個主角就是朱守成外,關于受害者的姓名是什么,老師們又起了爭議。
朱守成念那孩子的姓名時,語調(diào)又輕又曖昧,不知道是小池,小遲,小石,小志,還是小智,而朱守成一掃上午被抓包時的無所謂態(tài)度,一個字都不肯承認,只躲在副校長辦公室里不出來,氣得有些血氣方剛的老師恨不得把他揪出來摁住打。
總之,錄音的日期不詳,具體的受害人更是不詳,甚至有可能是朱守成教過的任何一個男孩子。
那無端損壞的設備直到第三節(jié)
課上課鈴響后才修好。而一個中午的時間,已經(jīng)足夠?qū)W生們把這件學校里發(fā)生的新鮮事鸚鵡學舌給家長聽了。
下午上課前,已經(jīng)有好幾個家長陪同孩子來上學,嚴肅地問到底出了什么事,為什么會有老師和孩子相關的不雅音頻播放出來。
班主任們蒼白地解釋了幾句,總算是把提出質(zhì)疑的家長先哄走了。
然而,該來的總是會來。
第二天一大早,學校外面的馬路,直接被用了一晚上彼此交換信息的家長憤怒至極地堵了個水泄不通。
第261章
完美新世界(二十五)
孩子受害這種事,
如果只輪到一家頭上,
哪怕有了確鑿的受害者,還真的有可能把打落的牙齒嚼吧嚼吧,
和血咽了。
討公道,
說來是嘴皮子上下碰幾碰的事,
卻不是誰都能討得起的。
小鎮(zhèn)上藏不住秘密,一旦把孩子被侵犯的事情鬧大公開,
不消一天,絕對會成為這里人的議論熱題。
當然會有譴責害人者的聲音,但是受害者也會就此完蛋,
永世不得翻身。
——你是男的,還年輕力壯,
為什么打不過男的?
——別不是學生造謠想敲老師一筆吧?
——說不準是學生自愿的呢?
——你成績那么好,是不是因為和老師關系“好”?
——哦喲,
和男人睡了,
真惡心,那不也是同性戀了哦。
害人者未必會入獄,但受害者的人生必將黯淡無光。
這小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有錢的、有能力搬出去的,
早就搬出去了。
難道要家長為了躲流言蜚語,扔了工作,和孩子一起離鄉(xiāng)背井?
公道在現(xiàn)實面前,
有的時候當真像個孱弱的孩子。
但現(xiàn)在,
情況不大一樣了。
沒有受害者時,
人人就都有可能是受害者。
被朱守成教過的男孩家長自不必說,在其他家長眼里,朱守成簡直是饑不擇食,色中餓鬼,連男孩子都敢下手沾染,那女孩子呢?
要知道,他可是結(jié)過婚、有孩子的人,怎么可能對女人沒有興趣?
學校門口的家長出離憤怒,拉著連夜趕制出來的橫幅,聲聲怒喝:“叫朱守成滾出來!”
“滾出來��!”
“姓朱的給家長們一個解釋�。 �
“我們要解釋!”
中學的燙金招牌被雞蛋糊滿了蛋液,金牌教師欄上朱守成的臉被人用黑色油性筆涂了個漆黑。
學校剛開學一天就被迫停了課,所有的學生都回家自習。
而家長組隊沖撞校門的事件,把在外地參加交流會的校長都嚇著了,八百里加急地往回趕。
在校長沒回來前,只能由兩名副校長組織老師安撫家長。
然而,言語解釋實在太過匱乏,家長哪里肯聽,干脆直接在校門口靜坐示威了。
與此同時,當?shù)氐男∨沙鏊瞾y成了一鍋粥。
十幾名家長拿著轉(zhuǎn)存了不知多少遍的錄音,激動地要求警察把朱守成抓起來。
派出所里資格最老的老戴好容易聽明白發(fā)生了什么,揮了揮手臂,試圖讓大家安靜下來:“這……錄音不能算證據(jù),得有人指控,我們才……”
“我們指控!”有家長喊道,“指控這個老師人面獸心!不干人事兒!”
“不是這個意思�!崩洗鞑亮瞬翝M腦門的汗,“這事兒,總得有個受害者出來吧,光憑一段來路不明的音頻……”
家長們集體靜默了一瞬,緊接而來的是滔天的惱火和斥責:“這聲音還不能證明嗎?我們都不聾,聽得出來是誰!”
老戴口干舌燥:“這是法律規(guī)定!沒有真憑實據(jù),我們沒法抓人!”
有人叫:“什么狗屁法律!”
老戴簡直是一個頭兩個大。
這地方的家長連有大學學歷的都少,又被憤怒沖昏了頭腦,哪里聽得進道理,愿意聽他講那些條條框框,七嘴八舌,吵得老戴頭頂冒煙耳朵嗡響,火氣一陣陣往上竄,不由厲聲呵斥:“都安靜!吵什么吵!!”
家長們安靜了一瞬,又爆發(fā)了一陣更刺耳的喧嘩。
“你們是不是要搞包庇�。 �
“蛇鼠一窩!”
老戴秀才碰到兵,有嘴也講不清,混亂中還挨了一腳,登時氣性上頭:“誰打的?!我告訴你們,你們這叫襲警!小心我把你們都抓起來!”
也不知道哪個女人尖著喉嚨叫了一聲“抓啊,把我們都抓起來啊”,老戴就被揪了起來,沒頭沒腦地挨了好幾下捶,臉上也被女人指甲刮開了花,嚇得他捂住臉連連后退,嚷嚷著“別打別打”。
等人潮散去,老戴的警徽都被扯了下來,制服襯衫從褲子里溜出一大截,他嘶嘶吸著氣,捂著被指甲刮腫起來的眼角,看著面前一臉“法不責眾”的無所謂表情的民眾,嘴唇嚅動幾下,也只敢在心里怒罵幾句那個姓朱的罪魁禍首。
家長們余怒未消,繼續(xù)指控:“你們警察不是為人民辦事兒嗎?現(xiàn)在人民有難,你們管不管?”
“你管我們要什么證據(jù)?找那個姓朱的��!”
“沒錯!我有個朋友就在那個學校工作,親耳聽見那姓朱的承認是他干的了!太他媽囂張了!”
老戴整理警徽的手一頓,瞪著說話的人:“你怎么不早說!”
至于筒子樓前,也是一片兵荒馬亂。
朱守成的家并不難找,幾個曾經(jīng)把孩子送到他家里補習的家長對這里都是熟門熟路。
曾經(jīng),這里是他們覺得全天下最安全、最保險的地方。
一個去年暑假送孩子在這里補習的女人,蓬頭垢面地把門拍得山響,聲音里透著無盡的絕望:“朱守成,你開開門!你把門開開!你出來說清楚,我兒子是不是被你害的?!”
“我兒子去年到你這兒補習,回去就變了個人,不說不笑了,我們都以為他是叛逆期,可他今年年初自殺了!他死了!”
“你還給我們家送了花圈!”
“你有臉嗎?你有心嗎?!”
“朱守成!你把門開開!!你他媽的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女人哭倒在了朱守成門前。
還留在筒子樓里的人探頭探腦地向外張望,旁邊的年輕小警察被她絕望的情緒感染,不住聲地安慰她,并告訴她屋里沒有人,可女人根本不肯相信,從小警察的懷里掙出來,跌跌撞撞地拍響了朱守成隔壁的門:“有人嗎?!有人嗎——讓我借一下窗戶,我要去他家,我要宰了他……”
在樓下維持了半天秩序的訾玉總算把底下圍著的家長送走了一批,她上了樓來,拉住了近乎瘋狂的女人:“女士,你冷靜一點。我們已經(jīng)確認過了,朱守成真的不在屋里。有人說他昨天晚上回來了一趟,就再沒回來過�!�
女人軟了身體,癱坐在地,捂住臉抽泣起來。
訾玉溫聲安慰了她一會兒,示意小警察把女人送回家里,一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朱守成隔壁的房門被從內(nèi)悄悄拉開了一條縫,露出了緊張兮兮的半張臉。
訾玉很快反應過來:“您就是剛才聯(lián)系我們的人?”
確認外頭是警察后,門縫被拉大了。
焦慮不安的池母扶住池小池的肩膀出現(xiàn)在門后:“是是是,您快進來。”
昨天的事情一發(fā)酵,馬上就有好事者來問池母,池小池有沒有受害。
池母張嘴就罵了人,結(jié)果回到家里一問池小池,再仔細聽聽兒子留下的錄音,馬上慌了神。
以她的精明程度,當然是要趕快撇清兒子的受害嫌疑,免得樓里人借題發(fā)揮,說自家兒子臟了身體,所以她和丈夫商量一夜后,第二天給池小池請了假,又直接叫了警察來家里。
將訾玉請進家門后,池小池規(guī)規(guī)矩矩地在桌前坐下,溫馴地喚她:“訾姐。”
訾玉一愣,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胸前的警號與姓名牌,才恍然了:“你叫小池,是吧?你不要怕,警察姐姐只問你幾個問題�!�
訾玉問什么,池小池就答什么,和昨天他回答班主任的那套說辭一模一樣。
訾玉再次向他確認:“錄音里的‘小池’,真的不是你?”
“不是我�!背匦〕卣J真否認,“朱老師就是口頭說了幾句不好的話,連我一片衣角都沒摸到,我小心著他呢�!�
說著,少年還蠻燦爛地一笑,似乎還不能理解自己當初曾身陷在多么可怕的危機中。
訾玉心中微酸,贊許道:“你真是個聰明的孩子。以后也要記得,好好保護自己�!�
池小池點了點頭:“我會�!�
這個世界的池小池,還有機會、有時間,可以慢慢地學。
訾玉被池母送出門時,禮貌道:“謝謝你們的配合。如果還有什么問題,我們會隨時和你們聯(lián)系的�!�
池母卻反握住訾玉的手,大聲道:“那真是麻煩女警官了。我們會積極向你們提供……提供那個什么,對,證據(jù),把姓朱的早日抓到,好給那些受害者們伸冤吶�!�
訾玉被池母大聲宣布什么重要事情的姿態(tài)整得一愣一愣的,乖乖地應了一聲“好”,才往樓下走去。
訾玉剛一轉(zhuǎn)身,就有人湊上來打聽:“怎么?朱老師也禍害你兒子了?”
池母眼睛一瞪:“禍害個屁,他敢!我兒子是逃離了魔掌,給人家警察作證的,可不是同性戀!”
在池母與鄰居共同討伐咒罵朱守成時,池小池懶洋洋地趴在桌子上,對體內(nèi)的婁影說:“哥,我這邊搞定了�!�
婁影把他的精神核心化作倉鼠的模樣,輕捧在掌心,安慰地親了親光影里柔軟的小尖嘴。
他夸道:“做得很棒�!�
池小池把紅透了的臉埋在臂彎里:“那么……朱守成也該要開始給自己想條退路了吧�!�
朱守成早早覺出事態(tài)不對,早早躲進了小招待所。
不得不說,對他而言,這算是明智之舉了。
他縮在招待所里,睡了個昏天暗地,醒來時愣神許久,把關機的手機打開,頓時,如海般涌入的短信和未接電話,讓他再次把手機匆匆關上,狠狠砸摔到了對面的墻壁上。
……不是做夢。
真的不是。
——他完蛋了。
認知到這一點后,朱守成抱住腦袋,低低喘息兩聲,只覺腦漿如巖漿一般沸騰。
池小池……
為什么自從給他授課開始,自己的霉運就沒有一刻停止過?
夢里是他,錄音里的也是他……
可他又是怎么做到的?!
……難道這冥冥之中真有天罰?
朱守成斷絕了這毫無根據(jù)的念頭,決定做點實際的努力。
他不能這樣坐以待斃!
想著,朱守成伸手,把枕頭底下用塑料袋包著的東西掏了出來。
昨天,他趁夜回了家一趟,把裝著他重要珍寶的電腦,以及兒子在出國前為他辦的護照都拿了出來。
那是兒子回來陪他的那幾天里,拉著他為他辦理的,說等他以后在美國安定下來后,老爸可以辦旅行簽證,來美國玩玩。
沒想到,不到兩個月,他就要讓這東西派上用場了。
他用賓館的電話撥通了兒子在國外的電話,盡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那么顫抖:“兒子,你睡了嗎?”
“還沒,還沒就行。我最近想去一趟國外,學校……哦,開學后學校讓我退居二線了,學校又給了一段時間退休老教師的公休假。所以……”
“那個,我就想問問你,出國除了護照,是不是還要簽證?我聽說,辦簽證好像挺麻煩的……什么,還要提前預約?!”
第262章
完美新世界(二十六)
電話那邊的兒子自然不知道國內(nèi)發(fā)生了什么,
喜悅?cè)f分道:“是啊,
您沒出過國,不知道。到美國至少得提前半個月準備,面簽什么的手續(xù)挺復雜的,
要是您早點說,
我在國內(nèi)就代您辦了。您要是方便的話就來吧,我真挺想您的……”
朱守成跟兒子敷衍了幾句,
渾渾噩噩地掛了電話。
他望著電話,擰住眉頭,思考許久,神態(tài)竟然漸漸松弛了下來。
……朱守成回來了。
誰也沒想到,
他居然在消失了整整一天后,自己打扮得衣冠楚楚,
主動來到了派出所,
申請人身保護,
聲稱有人在散播對自己不利的糟糕流言和指控。
而那些指控,
統(tǒng)統(tǒng)都是無稽之談。
訾玉把人帶到了問訊室。
老戴臉色極差,
問他:“你真沒做過那些事?”
朱守成真摯道:“沒有�!�
老戴啪地一掌拍到桌面上:“那你躲什么?”
朱守成張口就來:“要是你被人誣告,有想逃開的心理是再正常不過的吧?眾口鑠金,
積毀銷骨,我朱守成清清白白一生,
快要退休,
卻遇到了這種事情,
我暫時不想面對。但是現(xiàn)在,
我想開了�!�
老戴瞇著眼睛:“我看你被人‘誣告’了,也不怎么生氣嘛。”
朱守成四兩撥千斤:“我不是小孩兒,知道生氣是沒有用的�,F(xiàn)在最重要的是解決問題,不是嗎?”
老戴也不跟他廢話了,直切主題:“有人聽到,你自己主動承認,對學生的那些齷齪事兒,都是你做的�!�
朱守成冷靜道:“那是氣話�!�
老戴看著他的眼睛,竟很難分辨,這個冷靜得過了頭的人,說的話究竟是真還是假。
朱守成無懼對方的審視,進一步發(fā)出了疑問:“難道現(xiàn)在這世道,還能因言獲罪嗎?”
訾玉放下了記錄的圓珠筆:“在你離開時,我們已經(jīng)申請了房屋搜查許可,進入了你的房間,找到了一條帶血的床單。你要怎么解釋?”
“帶血的床單?”
朱守成凝眉想了一會兒,便露出豁然開朗的表情:“啊,你們說那條床單?那是一個到我家補課的孩子,腿被劃破了,血流了不少,滴到床單上,洗也洗不掉,我就湊合著用了。你也知道,我一個做老師的,死工資就那么一點,家里的生活水平還沒到可以隨便丟掉一條臟床單的地步。不信的話,你們可以去問那個孩子。”
說罷,他揚了揚眉,露出了些許遺憾和悲痛的表情:“對了,真抱歉,那個孩子現(xiàn)在好像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
訾玉手里的圓珠筆發(fā)出了極響亮的“咔嚓”一聲。
老戴的臉微微有些扭曲:“你這是在挑釁我們嗎?”
朱守成文質(zhì)彬彬地否認:“沒有,您誤會了。我認為當務之急,還是找出一個能指控我的受害者來,盡快洗清我的冤屈。總不能別人隨便從網(wǎng)上找了一段和我聲音相近的內(nèi)容,拼接在一起,就算是鐵證吧?”
朱守成這份可怕的坦然,甚至讓老戴的判斷產(chǎn)生了幾分動搖。
訾玉:“你的意思是,有人栽贓陷害你?”
“不是這樣嗎?”朱守成攤開手,口若懸河,“每個學生對我來說,都是珍貴的瑰寶。我不可能傷害他們。”
訾玉的臉色愈發(fā)冷了:“那你怎么解釋你對你家隔壁孩子的口頭騷擾?”
“隔壁孩子”四個字刺激了朱守成,叫他想起了一些極其惡心的事情。
他的臉色肉眼可見地不大好看了:“你是說池小池?……對他,我說了什么不該說的嗎?比如請他和我一起睡覺?”
訾玉語塞:“你——”
“是,我是喜歡孩子,甚至可以說是愛。所以有的時候,有些表達會比較過激。”朱守成言之鑿鑿,“但都是正常范圍內(nèi)的。你們這樣斷章取義,真的很寒一名老教師的心�!�
朱守成有十足的信心,知道自己不會判刑,也敢賭一賭,那些曾經(jīng)的受害者,都很清楚自己手里捏著什么,因此根本沒膽量站出來承認以前被人侵犯過。
哪怕是在這樣千夫所指的輿論氛圍里,他也不畏怕。
畢竟那些受害者把事情爆出來,也只能爽上一時,之后。他會在這小地方倒霉一世,被戳一世脊梁骨。
退一萬步說,真有哪個腦子進水的小孩跳出來指證,據(jù)他的了解,以國內(nèi)現(xiàn)在的法律水平,針對強奸猥褻兒童罪的判罰,還只停留在“幼女”這個概念上。
唯一可惜的是,書是教不了了,家也回不去了。
法律制裁不了他,估計那些家長會試圖用唾沫星子淹死他吧。
但他可以到國外投奔兒子去,而派出所還得乖乖為他開具無犯罪的證明。
果然,為了平息民憤,朱守成被學校開除了公職。
接下來的半個月,除了間歇性來筒子樓里鬧事的家長,事態(tài)當真是慢慢平息了下來。
未受害的孩子們一頭霧水,受害的孩子們多數(shù)也被父母天塌下來似的可怕態(tài)度嚇到了,干脆三緘其口。
而腦子發(fā)熱的家長去查了相關法律資料,也逐漸冷靜下來,不再提此事。
只有那個孩子疑似因朱守成而自殺的母親,去法院起訴朱守成,想叫他殺人償命,卻因證據(jù)不足未能立案。
她的精神受了極大的傷害,日日在筒子樓附近轉(zhuǎn)悠。
據(jù)知情人說,她懷里揣著一把水果刀,聲稱只要見到朱守成,就會要了他的命。
即使這件事后來有了警察插手,為了避免更多的接踵而至的麻煩,朱守成還是帶齊資料,去了外省,找了靠譜的代理機構(gòu),住了快一個月的賓館,燒了不少錢,總算辦下了美國10年往返簽的簽證。
只有在夜深人靜時,那股不平和郁躁才會涌上他的心頭,令朱守成輾轉(zhuǎn)反側(cè),抑郁得他直拿腦袋往枕頭上撞。
他的美好花園被曝光了,枝葉花朵,都被揪了下來,被不懂欣賞的人踩在腳底,肆意侮辱。
好在,他辦理的簽證很快發(fā)了下來,稍稍抵消了他心頭那點難捱的悲涼。
提著簡單的行李,踏上飛機時,朱守成望著窗外的白云,哀戚地想,他要開始顛沛流離的日子了。
……可是,往好處想想,無論如何,他還有一個可以回去的家。
兒子顯然是打算在國外長期定居了。他購置了一套二手的房子,各項基礎設施都不賴,且距離他工作的地方僅二十分鐘車程,除了買東西不大方便,其他方面都可以說是很便利了。
他殷勤地招待著老父:“爸,怎么突然想到我這里來了?”
朱守成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顫,旋即笑著反問道:“怎么,嫌棄你老爸了?”
兒子剛想說話,兒媳便把瓜子端來,笑道:“爸,他嘴笨,不是這個意思。您來我們是一百個歡迎,不過早知道您要來啊,我們應該早點把院子平整一下,方便您到院子里去曬太陽�!�
朱守成眼睛一亮,起身挽了挽袖子就要往后院走:“平整草皮?我在學校里干過,我來幫你們吧。”
兒媳驚慌地“哎”了一聲:“爸,你大老遠來了,你休息著……”
然而說話間,朱守成已經(jīng)走到了后門。
兒子碰了碰兒媳的手肘:“瞧見沒有,你才嘴笨呢�!�
兒媳氣道:“去拉著你爸呀。你爸是來這兒旅游的,剛一來就讓人家干活,像話不像話?”
兒子卻崇拜地望著父親的背影,道:“我去教教我爸怎么開除草機。”
“唉!”
“你別管。我爸這人吶,勞碌命,天生就閑不住,好好的寒暑假都會帶孩子回家補習功課。你不讓他干點什么,才是要他的命呢。”
背對著兒子兒媳,朱守成小小地舒了口氣。
學校只知道他兒子以前使用的手機,如今他換了號碼,自然是聯(lián)系不到了,這也給了朱守成一點安心。
至少在這里,他能遠離紛擾,稍微享受一點晚年的幸福。
朱守成在兒子這里住了下來。
兒子和媳婦在這里都有工作,起初,兒子不大放心留他一個人在家,但很快就釋然了。
朱守成學過英語,又迅速融入了語言環(huán)境,可以看新聞,讀報紙,與人的交流問題也不是很大,甚至有一天,他還自己溜達去了附近的一處教堂觀光拍照。
看似逍遙快樂的一個月就這么過去了。
朱守成如此積極學習,原因無他,只是害怕而已,不敢展現(xiàn)出一點不適應,讓兒子有打發(fā)自己回國的借口。
就像在初來時,他受不了國外的飲食,便秘了許久,他也不敢跟兒子說,只敢做賊似的,自己半夜起來咬牙解決。
好在,時間是治愈人的良藥。
國內(nèi)的事情,在朱守成心里已經(jīng)淡化成陰影中的淡淡一點,雖然想起來心頭仍是作痛,但好在沒有那么難熬了。
他發(fā)現(xiàn)美國是個不錯的好地方,網(wǎng)路不像中國那樣閉塞,動不動就404,什么網(wǎng)站都能進去。朱守成用自己帶來的電腦連上網(wǎng)絡,點來點去,竟然通過一個未知的小彈窗,進入了一個極對他口味的網(wǎng)站。
朱守成生怕這個網(wǎng)站會突然消失,興致勃勃地存了好幾張圖片。
隔了一周后,鄰居家的兩個孩子在家里踢足球,球飛過院墻,是朱守成替他們撿的。
保姆帶著兩個金發(fā)碧眼的小男孩來按門鈴討還足球時,朱守成抱著球,打量了一下他們可愛白嫩的臉蛋,心中微癢。
……說不定,這里也能種出一片好花園來呢。
胖保姆似乎是覺察出他表情古怪,特意看了他一眼,朱守成也沒太往心里去。
他折返回兒子家中,繼續(xù)用吸塵器為他們打掃。
半個小時后,門鈴再次被人摁響。
然而這一次,那聲響冷冰冰的,一聲接著一聲,響得急促得很,宛如催命符。
朱守成湊到門邊,問道:“誰?”
外面是個男人,用英文自報了家門,大概是他隸屬于什么什么部門,但對方說話語速太快,又帶有一點口音,是以朱守成只聽懂了關鍵信息。
……美國警察?
朱守成自省,自己并沒有做錯什么,而美國人向來是小題大做,丁點兒大的事情便愛報警,說不定只是因為不認識他,把他當成了撬門溜鎖的小偷了。
于是,他隨手拉開了門。
朱守成拿著自己的護照,客氣問道:“您有什么事情嗎?”
來的是兩名警察,一男一女,一臉的例行公事:“有人舉報,您對您隔壁的孩子有不恰當?shù)耐蹈Q舉動�!�
朱守成一怔,腦海中浮現(xiàn)出那個胖保姆的模樣,繼而便是一陣哭笑不得。
美國人有這么敏感嗎?
他瀟灑答道:“這是一個誤會。我想那位女士是有些神經(jīng)過敏了。”
女警察說:“但在我們這里,你是有記錄的�!�
朱守成迷茫:“什么記錄?”
“先生,請問,是您在一周前,使用網(wǎng)絡登陸了一個兒童色情網(wǎng)站,下載了一些內(nèi)容不恰當?shù)膱D片嗎?”男警察問,“還是這個家里的其他人?”
朱守成的嘴角僵了:“你們……憑什么這么說?有什么證據(jù)?”
男警察說:“那個網(wǎng)站,是官方接管后主要監(jiān)視的網(wǎng)站之一,目的是為了發(fā)現(xiàn)潛在的戀童癖者�!�
朱守成的心火呼地一下燒起來,眼睛瞪大:“你們這是釣魚執(zhí)法!你們憑什么監(jiān)控別人的電腦?況且我點進那個網(wǎng)站,只是一個誤會,手誤!下載圖片也只是因為好奇而已!”
他想,不過是幾張圖片而已,對方也不會把自己列為重點觀察對象。
果然,女警道:“是的,我們的確不能排除誤傷的可能,但是因為有人舉報,我們還是要來做一下例行詢問�!�
還不容朱守成松弛下來,男警察便接上了一句話:“……所以,我們需要立刻清查您的電腦內(nèi)容,請您配合�!�
第263章
完美新世界(二十七)
被警察帶走時,
朱守成還能勉強維持鎮(zhèn)定,強行壓制著被冰冷手銬叩上手腕的恐懼感,甚至按照旅游手冊上的指示,
面對詢問他電腦里傷害幼童的視頻和圖片是從哪里來的警察時,
道,
在自己的律師來之前,
他一個字都不會說。
他聽說美國是一個講究證據(jù)的國家,他們沒抓到自己現(xiàn)行,只要自己不承認,
那他們就沒有招。
被押到警局時,
有警員粗聲粗氣地問朱守成,有沒有能為他交保釋金的人,
如果有的話,他今天晚上可能就能走好狗運,不用在監(jiān)獄過夜了。
朱守成面對著橙紅色的電話機,直咽唾沫。
在美國,他唯一的親人就是兒子了。
可那些錄像和照片,
他真的沒有勇氣讓兒子看到,因為他不敢保證,兒子還記不記得其中那些孩子的臉。
猶豫之間,那警察已經(jīng)不耐煩起來:“你有沒有人可以聯(lián)系?”
朱守成問了一句:“保釋金得多少錢?”
“視情況而定�!本鞂λ裢獠豢蜌猓�
“照你危害社會的可能判斷,
十萬美金吧�!�
“……十萬?”
朱守成駭了一跳。
即使學習了英語,
他的中式思維仍是根深蒂固,
一遇到這種事情,本能地便開始搬出大道理,質(zhì)疑對方動機:“你們無端懷疑我在先,侵犯個人隱私在后,這分明是敲詐勒索,我要聯(lián)系大使館……”
對方卻根本不接他的茬:“有人可以保釋你嗎�!�
話是這么說,朱守成連兒子都不敢聯(lián)系,又怎么敢輕易聯(lián)系大使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