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卓情就看他放下毛巾,坐到他身邊,身上還沒散去的水汽飄過來,卓情后背一陣熱。
“你生氣?”封重洺和他坐得很近,問他:“因為我說他?”
“不是。”卓情的目光落在地面,沒有下文了。
“那是什么�!狈庵貨硤猿謫�。
卓情不知道怎么說。
封重洺來得太突然,他們之間太莫名其妙,卓情不想這樣。
“卓情。”封重洺又叫他。
卓情踟躕著,慢慢偏頭,看向他。他的視線從對方筆直修長的小腿緩緩向上,看到他放在膝蓋上的手,滑到手臂時,神色微微一變。
“這是什么?”卓情伸手要碰,封重洺想躲,被他摁住了。
那是一條幾十公分的疤,從手腕一直蜿蜒到大臂內(nèi)側(cè),張牙舞爪的,形狀可怖。
卓情指尖發(fā)顫,情不自禁要摸上去,這下封重洺很強硬地將胳膊抽走了。
卓情眼神復雜。
“別看了,”封重洺將手背到身后,“很丑。”
卓情立即說:“不丑!”他音量很大,把自己和封重洺都嚇了一跳。
卓情心里頭又酸又麻,他受不了這樣的封重洺,他把封重洺掰過來,讓他看自己,很認真地說:“你一直好看。”
封重洺和他對視幾秒,笑了一下。
卓情猶豫再三,問了:“是封遠之對你做什么了嗎?”
時隔四個月,封重洺狀態(tài)和之前明顯不同,卓情很難不往壞的方向去想。
封重洺神色有些訝異,“你不知道?”
“什么?”卓情更緊地抓住他,他直覺他錯過了很重要的事,“我不知道,你告訴我�!�
封重洺看著他,似乎在辨別他的話。半晌,他的眉眼彎下來,讓卓情覺得他忽然有了顏色。
“你笑什么?”卓情被他弄得急死了,“你說啊�!�
封重洺只簡略地告訴他:“出了場車禍�!�
“什么車禍?”卓情心臟差點停跳,“所以你這幾個月……?”
封重洺反握住他的手,捏他手心,安撫地說:“已經(jīng)沒事了�!�
他說得不明不白,卓情反而更慌,干脆自己去查。
他用沒被牽的那只手去翻手機,封重洺倒也沒阻止。
在搜索框輸入關(guān)鍵字,一連串的新聞跳出來,卓情被那些觸目驚心的標題和圖片驚到,嘴唇越抿越緊。
這是訂婚那天發(fā)生的,封重洺沒有像他以為地那樣接受,而是當場拒婚——用這么不體面、不“封重洺”的方式?
卓情艱難地吐著氣。
他只和封遠之見過一面,但他知道封遠之的手段,沒有辦法不用最大的惡意揣測。
“封遠之故意的嗎?”卓情:“就為了讓你訂婚?”
封重洺搖頭,“意外�!�
他沒有說是因為當時封遠之騙他卓情在他手上,導致他分心,差點撞上沙車。
手機頁面停在封重洺的一則出院報道上,卓情一行行往下翻,目光在“重傷昏迷二月余”這幾個字上停頓許久。
封重洺發(fā)現(xiàn)他臉色的變化,不想讓他再看了,去抽他的手機,卓情沒什么力氣,封重洺很輕易抽走了。
“我已經(jīng)好了�!狈庵貨痴f。
卓情咬著自己的下唇,聲音很�。骸拔也恢肋@事�!�
封重洺看了他一會,用指尖去摸他的唇畔,卓情沒有任何反抗地松開了。
“我以為你不給我發(fā)消息,不來看我,是不想要我了�!狈庵貨彻粗�,像是在笑,但是眼睛里并沒有很高興,“其實,剛剛在門口,我是裝的,我一點信心都沒有�!�
卓情一愣。
“我昏迷的時候,一直夢到那晚的場景,太真實了,我以為你在等我,結(jié)果我醒過來……”封重洺停了下,“所以我差點以為那是我的大腦為了騙我醒過來而做的夢�!�
封重洺低下頭,把自己深深埋進卓情的肩窩。卓情被很用力地抱住,他感受到封重洺的心跳和他的交疊在一起。
“還好不是夢�!狈庵貨痴f。
頭頂?shù)臒艄饣稳�,卓情用力眨著眼�?br />
他緩緩伸出手,同樣抱住對方。
第80章
一切早就有跡可循。
當晚,卓情和封重洺睡在一張床上。
封重洺睡得很快,卓情翻來覆去,后半夜才睡著。
他到中午才醒,旁邊已經(jīng)沒人。
院子里,陽光正好,封重洺坐在小板凳上,眉目如畫,小洺圍在他腳邊,追著自己尾巴玩。食物的香味蕩過來,風叔在做飯。
卓情站在房門口,有些怔忪。
小洺比封重洺先發(fā)現(xiàn)他,尾巴不追了,“汪”一聲跑過來。
卓情被他撓怕了,下意識抬腳,假意兇它,“去!”
封重洺在一旁低低地笑。
明明今天太陽不算曬,卓情才站一會,卻忽然覺得熱。
小洺被兇也不氣餒,依舊圍著他轉(zhuǎn)圈圈。
“卓情,”封重洺叫他,“過來。”
卓情就過去了。
風叔的竹椅躺在不遠處,封重洺將它拖過來,卓情坐上去。
躺椅的海拔比小板凳高了不止一點,卓情依舊穿得短褲,細而直的腿在陽光下發(fā)著光,是封重洺一抬手就能摸到的距離。
小狗不需要考慮環(huán)境和動因,它比封重洺更有資格,從他眼皮子底下向卓情跑去。
封重洺一伸手抓住它的后脖頸,阻止它,小洺不滿地“汪”,掙扎著要咬封重洺。
昨晚見他還畢恭畢敬,這么快就忘了大王小王。
封重洺一點勁都沒使,只垂下眼看了這小玩意兒幾秒,小洺就縮起尾巴,不敢再叫。
他摸著小洺順滑的皮毛,小洺竟也乖乖躺下。卓情從沒見過它這么安靜的樣子,封重洺沒來前,小洺可是院里的頭號霸主。
卓情:“它挺喜歡你的。”
封重洺:“啊�!�
小洺:“嗚�!�
卓情俯下身,在它的小狗頭上摸了兩把,小洺頭一抬,舔他指尖。
封重洺突然伸手,把小狗頭一整個包住。小洺沒有得逞,“嗚嗚”直叫。
封重洺總是討厭的,卓情“欸”一聲,封重洺過了兩秒才松開。
小洺抓住機會蹭地跑遠,從風叔的廚房門口溜了一圈,又跑回卓情腳邊,哼哼唧唧的,卓情只好把它撈到腿上。
小洺在卓情腿上舒服地踩來踩去,夏天褲子薄,卓情的腿被他踩出明顯的弧度。
封重洺瞇著眼,語氣不明,“太黏人了�!�
卓情倒很高興的樣子,“我的狗當然黏我�!�
封重洺眸色一變,他以為這狗是民宿老板養(yǎng)的。
所以卓情是打算在這里長住,如果他不來,卓情短期、或者近幾年都不會回岳市。
封重洺很久沒說話。
卓情完全沒察覺,非常專注地給狗順毛。
封重洺冷眼看了一會,問:“它叫什么?”
卓情沒說話,像是根本沒聽見。
封重洺心底的醋缸還是翻了。
“小烏龜沒了�!彼蝗徽f。
卓情猝不及防,“�。渴裁�?”
封重洺當他不記得了,語氣更低,“你之前養(yǎng)的烏龜,套圈套的,忘了?”
卓情沒忘,只是還沒消化這個事實。
“……烏龜不是最長壽嗎?”他愣愣地說。
封重洺:“再長壽也不能幾個月不吃東西。”他停了一下,“你沒帶走它�!�
卓情眉眼耷拉下來,“我的錯�!�
他心情一下子低下來,封重洺蹙起眉,生硬地拐彎,“這種烏龜本來就活不久�!�
卓情眼睛睜得大大的,看他,封重洺手指搓了下,把他搭在臉頰的碎發(fā)別到鬢后,語速很慢,“你不帶它回去,它大概率當晚就沒,你已經(jīng)多給它很多天了。”
封重洺的手在他的耳邊多停了一會,落下來,“你喜歡的話,我們下午出去看看�!狈庵貨炒蜷_手機,思路清晰,行動力非常強,“找人給你買,市場上也不一定……”
卓情的手突然伸過來,摁住他的手,阻止他,封重洺緩慢抬眸。
“不用了�!彼f。
卓情說得堅定,封重洺觀察他的表情,反覆上卓情的手,“我把它放河里了,還有我的碗,它回家了�!�
卓情突然笑了,“你把碗放河里干嘛�!�
封重洺沒理解他的笑點,還是回答了,“我不會再用了�!�
他的理由非常成立,卓情找不到反駁的理由,只覺得封重洺正經(jīng)得可愛,心里剛剛聚起的霧霾一下子散了。
“封重洺�!弊壳楦锌亟兴�
封重洺“嗯”了一聲,等著他的話,卓情只是隨意叫他一聲,沒有話要說,但是他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自己問了一個非常不合適的問題——
“你什么時候回去?”
封重洺沒有立刻回答,視線定在他臉上。
卓情垂下眼,很忙碌地摸小洺的毛,他不知道自己下手重了,小洺不舒服地蹬腿,要把卓情的手推開。
一直停留在他臉上的視線終于移開了,封重洺的聲音很淡,聽不出情緒,“不回去了�!�
卓情一下子沒明白,“不回去”是什么意思?他搞不清現(xiàn)在的情況,他以為封重洺只是來幾天,以為封重洺只是不會結(jié)婚。
“封遠之同意?”卓情臉色變了,他心跳加速,突然想到一種可能,“封氏呢?”
“沒有封氏,”封重洺眼神突然變得很深,卓情和他對視,感覺自己被鎖住,“我和封氏沒關(guān)系�!�
“卓情,”封重洺的語氣卻截然不同的溫柔,讓他心跳失衡,“我只要你�!�
氣氛一下子變得粘稠,太陽好像更大了,卓情的白t黏在身上。
風叔從廚房探出頭,“飯好了!”
卓情立馬站起來,“來了�!�
小洺一下摔到地上,生氣地沖卓情汪汪叫。
“小洺!”風叔:“不許叫。”
小洺又“汪”一聲,沖風叔去了,像是要去咬人。
卓情后腦一陣緊,只期望在混亂中封重洺什么都沒聽到。
他邁開腿要走,手腕被人從后面捉住,封重洺寬闊的胸膛隨之貼上來。
他的呼吸撒在卓情發(fā)燙的耳朵上,聲音隱隱裹著笑意,“這狗——叫什么?”
卓情這下不能裝作沒聽到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怎么了?只允許你叫這個字?”
封重洺悶聲笑起來,下巴抵在他肩頭,卓情半邊身子都被他震麻了。
“你們……”風叔見許久沒動靜,出來叫,看見兩人的姿勢,剩下的話全卡在喉嚨里。
卓情立刻站直,欲蓋彌彰地和身后的人保持距離,語氣卻還是透露出幾分緊張,“風叔�!�
他暗自使勁把手腕從封重洺掌心抽出來,封重洺低頭瞥他一眼,松開了。
“……吃飯了�!憋L叔像一個老舊的機器,延遲許久,補上后半句。
“來了�!弊壳榈煞庵貨骋谎�,先進去了。
吃飯的時候,卓情悄摸打量風叔的神色,風叔一臉恍惚。卓情思考半天,還是認為什么都不說的好。
吃完飯,風叔提起他們下午的常規(guī)活動。卓情接受不了封重洺臉上貼條的樣子,顯然他完全忘記封重洺洞察人心的本事。
“不玩唬牌吧�!弊壳檎f。
風叔看著他們,“斗地主也行�!�
沒辦法,只好玩,輸?shù)娜艘琅f要往臉上貼條。
風叔拿到地主牌,卻不要,輪到下家的封重洺,封重洺要了。
風叔打得兇,給封重洺壓得很死,卓情牌一般,只有一個炸。
兩人大牌差不多走完,封重洺還是壓了風叔一頭。風叔要不起,看卓情。
卓情盯著自己的炸,“過。”
……
地主贏了。
卓情趕緊把自己的牌混進牌堆里,他和風叔一人臉上貼了一個條。
一下午打下來,卓情放水太明顯,風叔基本上輪輪一打二,哪怕很多時候他并不是地主。
風叔和卓情玩這么多天下來,他知道卓情勝負欲很重,但今天下午完全顛覆他之前的印象。
他越打越確定,越打越?jīng)]勁。
太陽落到半山腰,牌局結(jié)束。卓情扯下一臉的條,準備出去買菜,今晚是他做飯。
封重洺當然要和他一起去。
封重洺先走一步,去洗手,卓情被風叔叫住。
“卓情啊。”
卓情站著,沒說話,他大概知道風叔要和他說什么,但是他不知道怎么和對方解釋。
雖然確實是對方看到的那樣,但是他和封重洺并不是那樣的關(guān)系。他也不知道他們算什么。
他想,如果風叔不能接受的話,他只能另找地方住。
卓情的眉眼落下來,他其實還是想和風叔一起的,他很喜歡這里的生活。
他等了很久,風叔卻沒有下文。
“風叔。”卓情只能主動叫他。
風叔看著他,長長地嘆一口氣,“沒事�!�
卓情有些愣。
封重洺洗完手,在門口等很久,卓情還沒出來,又返回來。
“卓情�!�
他只喊他的名字,卓情就站不住了,“那……沒事我先去了叔。”
風叔點頭。
卓情走了,他站在原地站了幾秒,走出去。
不遠處,封重洺和卓情并排走在一起,肩膀和胳膊貼著,封重洺的頭微微低下來和他說話,卓情也是,視線沒有任何動搖地望著封重洺的臉。
封長浚茫然地眨著眼,一瞬間,他好像回到八年前。
他偶然回一次岳市,路過匯恩,想起在里面上學的兒子。
不抱期望地站在保安值班廳,最終幸運地見到對方。
封重洺穿著干凈的白襯衫,身姿挺拔,將身旁的少年襯得更加懶散。
那年他陸續(xù)又回過幾次岳市,次次見到他們走在一起。
四個月前,卓情出現(xiàn)在民宿,他一眼認出,只當是兒子的朋友,多加照顧。
他們那時的姿勢、表情,和現(xiàn)在一樣,沒有任何變化。
封長浚當時只感到一股說不上的怪,并未多想。
現(xiàn)在回頭去看,恍然大悟。
原來一切早就有跡可循。
第81章
錯頻。
當天晚上,風叔接了個電話,說明天要去臨縣辦個事,不確定什么時候回來。
卓情有些懷疑是他和封重洺的事給風叔刺激到了,但是據(jù)他偷偷觀察,風叔看起來并無異樣。
風叔從卓情來后就把網(wǎng)上的預約渠道都關(guān)了,不讓別人來住,他本來就不靠這個掙錢。
卓情他們啥都不用干,只要住著,和小洺一起給他看門就好。
風叔第二天吃了午飯走的,他一走,民宿就只剩下卓情和封重洺了。
“汪!”
對,還有一只小土狗。
這兩天風叔在,封重洺和卓情不是很有空間說一些私密話。并且,卓情也盡量在避免和封重洺獨處在一個環(huán)境里。
他雖然對封重洺放棄封氏千里迢迢來大南找他很感動,看到封重洺受了一身傷很心疼,但他還是覺得他們之間缺了些什么。
說到底,他還是對封重洺不太信任。
主要他們之前發(fā)生過那么多事情,每一件讓卓情回想起來都頭痛。包括被他帶到大南,扔在抽屜最深層的戒指,都是他們之間不能說的東西。
封重洺大概也是這樣認為的,他很少和卓情提從前,小心翼翼不去觸碰他們過去的傷口,再忍不住的時候,也只會牽牽他的手,放到唇下親。
封重洺早就意識到他和卓情之間的斷層,他想和對方說一些更明確的話,但總是沒有好的時機。
卓情態(tài)度模糊,有時抗拒他,有時又不,封重洺維持著他們之間的平和都要花掉全部力氣,實在不敢更近一步。
住進來的當晚,封重洺覺得民宿老板態(tài)度怪異,讓顧雁去調(diào)查對方。直到今天,顧雁才把資料發(fā)到他手機上。
卓情洗完澡出來,發(fā)現(xiàn)封重洺靠在床頭,少有的在發(fā)呆。
“你怎么了。”
封重洺摁滅手機,嘴巴張了又閉上,最后只說:“過來�!�
卓情總是不會抗拒封重洺的話,他很聽話地過去,剛坐到床邊,封重洺就欺身抱住了他。
他把鼻尖埋在卓情溫暖的頸窩里,聞著對方身上淺淡的香氣,著迷一般地吐吸著。
卓情剛洗完澡的皮膚格外柔軟,將他很貼合地托住,封重洺飄在空中的情緒一下子找到歸處。
情到深處,他張開嘴巴,一口咬住卓情脖間最嫩的地方。
卓情撐在床沿的指尖縮了下,他察覺到封重洺的不對勁,沒有推開他,而是輕輕拍了下他的背,“嗯?封重洺?”
封重洺緩慢地松開嘴,低眸看過去。
白皙的脖頸間,新鮮的、紅色的牙印格外明顯。
封重洺很滿意看到自己的印記再一次出現(xiàn)在卓情身上。
他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安定——是卓情給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