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老婦人似乎過得并不好，有一次，她沒過來坐多久，就有個男的將她拖了回去，還一邊拖，一邊罵，說她不中用，只知道享樂，什么都不干；偶爾有人跟她說話，她明顯相當(dāng)高興，可惜的是，那些人很快就離開了。因為她幾乎聽不到，跟那些人的對話根本就是牛頭不對馬嘴；她很喜歡隔壁家的小孩子，經(jīng)常拿橙子給她，那小孩也常跟她的狗玩……
總之，怎么看，這個老婦人都是慈祥又可憐的，實在難以想象她曾經(jīng)會用毒害人。
不知不覺，葉梓感覺自己已經(jīng)變成了老婦人的老朋友。
無論如何，也想跟對方交談一下，談?wù)勂圬?fù)她的年輕男人，談?wù)勊倪^去，兔的家，可以的話，想要幫幫她，等等。
他坐在了老婦人身邊，親切地跟老婦人問好。
很平凡的搭訕方式：“婆婆，今天天氣還不錯啊�！�
他在老婦人身邊大概說了五六分鐘，老婦人才如夢初醒地轉(zhuǎn)頭看向葉梓，滿是皺紋的臉上寫滿了疑惑，然后，她顫抖著干枯的手，取下厚厚的老花鏡。
淺棕色的土狗在她身邊晃了晃尾巴，繼續(xù)睡覺。
葉梓卻在看到她那雙眼睛的時候，心臟大沉。
老婦人瞪大雙眼盯著葉梓看，滿臉驚慌，然后顫顫巍巍地伸出她丑陋的手指指向葉梓，張嘴，干干巴巴地吼：“你……你……你……”
然后撐著拐杖站了起來，就要離開。
然而，她沒有離開，她整個人都摔倒在了草地上，不斷翻滾、翻滾，滾進了河里……
水花濺得高高的，土狗瘋狂地嘶叫。
葉梓呆呆地看著自己的雙手，不敢相信，剛剛自己竟然，將人推了下去。
他跑過去，想要將人拉上來。
然而，河水已經(jīng)被鮮血染紅了，老婦人的額頭剛好碰在尖銳的硬石上面，汩汩鮮血涌出，她的雙眼鼓得大大的，滿是血絲，死不瞑目。她已經(jīng)沒有了鼻息。
天啊……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為什么……
為什么會這樣？！
這是意外……根本是個意外……
根本不想殺人的，可是怎么會這樣？？�。。�
土狗還在叫，但被葉梓用石頭打暈了。他疾步離開，很快，便奔跑了起來，玩命地奔跑了起來。
天空中的烏云聚集著，天色越發(fā)昏暗，這是大雨的前奏。
冷風(fēng)呼啦啦地吹著，大片大片樹葉旋轉(zhuǎn)著滑落，葉梓感覺自己落入了一個圈套，螺旋狀的圈套，不停墜落、墮落、沒有盡頭。
不知跑了多久，有個人抓住了他，阻止了他。
是兔。
大滴大滴的雨水傾瀉而下，很快，就大雨傾盆。
兔將葉梓推至堅硬的樹干，不斷說：“冷靜點，阿梓，冷靜點！”
葉梓不斷搖頭，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理智：“我不是故意的……我并不想……我……怎么辦……怎么辦……我只是想跟她說說話……我……”
兔沒有再說其他什么，只是將葉梓緊緊地抱在懷里。
兩個人的心跳重合在了一起。
雨下得越來越大，殘忍地沖擊著世間萬物，啪嗒啪嗒、稀里嘩啦，好似想要毀掉一切。
兔松開葉梓的時候，葉梓已經(jīng)坐在了樹下。
雨小了很多，他早忘記了自己是什么時候坐下來的。
兔那雙冰涼的手不斷擦拭著葉梓的臉頰，然后，輕輕地捧起了他的臉。
葉梓終于看向了兔。
兔已經(jīng)完全被雨水淋濕了，看起來很狼狽。
凌亂的頭發(fā)貼在腦門、臉頰上，顏色倒是比平時深了，是深棕色的。他的睫毛上掛著水珠，嘴唇微微發(fā)紫，皮膚看起來尤其蒼白。
他虹膜的顏色還是那么淡，而此刻，他放大的瞳孔又是那么深幽，里面滿滿的，全部是葉梓的臉，同樣狼狽的臉孔。
他的視線，在不斷下移，終于，停留在了一個地方。
葉梓的嘴唇上。
葉梓的心臟亂跳，吞了一口唾沫。
兔捧起葉梓臉頰的手指收緊了，呼吸變得熾熱，瞳孔又放大了一圈。然后，他試探著朝葉梓靠近。
葉梓卻覺得頭疼，頭昏腦脹。尤其當(dāng)他看到對方那雙眼睛的時候，就會突然想起那個落入水坑，哇哇大哭的孩子。
似乎有個人在警告他，在他的腦海里，告誡他：不要讓兔再靠近了！他只是想要拉個人陪他下地獄而已……他誘導(dǎo)你對女友產(chǎn)生了殺意，他誘導(dǎo)你殺掉了老婦人！他才是罪人！現(xiàn)在，現(xiàn)在你還有機會逃開！他太危險了！太危險了！為了你自己，讓他離你遠點！然后，忘掉今天發(fā)生的一切，這樣就好了！這樣就沒事了！
于是，他突然掙脫開來，站了起來。
蹲在地上的兔疑惑地抬頭看他，聲音喑啞，有些莫名地性感：“怎么了，阿梓？”
葉梓埋頭，頭發(fā)遮住了眼睛，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低聲道：“現(xiàn)在，我們的第二場交易，也完成了吧。”
兔點頭。
“以后，不要再來找我了，不要再跟著我了�！�
兔的表情瞬間變了，剛才的溫柔和意亂情迷在瞬間消失了蹤影，聲音低低的：“為什么？”
“我受不了了。跟你一起，我一定會不斷想起海霞的死，還有……老婦人的死。跟你一起，我會頭痛，還有，耳鳴，渾身不舒服……跟你一起，大概永遠都無法收手，我不想這樣，我想，我們都需要空間，我們需要重新振作起來……”
雨停了，兔站了起來。
本來葉梓以為他會大發(fā)脾氣，會打人，或者哭泣。
可是，兔沒有。
他從兜里拿出了一百塊錢，塞進葉梓的包里，道：“阿梓，你沒帶錢吧。一會兒坐出租車回校吧，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好趕車了�；匦：螅欢ㄒR上脫下濕衣服，最好洗個熱水澡，不要感冒了。”
葉梓一愣：“喂，你有沒有聽我剛才的話，怎……”
兔打斷了葉梓的話，垂下的睫毛輕顫，依然微笑著：“如果那是你的愿望的話，好，沒問題�！�
說完，他就轉(zhuǎn)身離開了。
他的衣襟全濕，冰冷的水順著衣角滴落，落在草地上，濺起細(xì)小的水花。
走到路燈下的時候，他回頭看了一眼葉梓，嘴巴輕啟。
他在說：“阿梓，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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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16
旅行
大概運氣太好，老婦人的死沒有引發(fā)任何事端，大家都以為這個老人只是自己失足落入河中而已，唯一看到真相的，只有那條不會說話的狗；關(guān)于聶海霞一案，葉梓一直擔(dān)心聶海霞的好友和那個黃毛男友會不會懷疑自己，給警方提供線索，畢竟事發(fā)之前，他和他們有過沖突。然而，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切順利得詭異。
兔也遵守承諾，不再來騷擾葉梓了。
只是，以前的事情，逐漸形成了一種習(xí)慣。比如，上課的時候，總是會不經(jīng)意地看向后門；比如，在操場上打籃球的時候，會忍不住看向觀眾席的最高一層；早晨醒來的時候，忍不住點開收件箱看上一眼……
每當(dāng)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時候，葉梓都會咒罵自己犯賤。他也知道，他這樣做，并不是舍不得兔。某些事情發(fā)生了太多次，太多次，就會變成一種習(xí)慣。
本以為隨著時間的流逝，兔，以及之前發(fā)生的種種都會消失無蹤，葉梓卻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兔是沒有再來騷擾過他，他卻逐漸感覺到，對方簡直無處不在。
同學(xué)們總是喜歡問：“誒？以前跟著你的那個高中生呢？怎么沒來啦？”“哈哈他不需要你給他補課了啊，葉子不要傷心哦�！薄皩W(xué)長，Jason要考我們這所大學(xué)嗎？”“聽說他會彈鋼琴誒，這次活動請他參加好不好？”“學(xué)長，Jason有女朋友嗎？你和他是怎么認(rèn)識的��？可以給我們介紹一下嗎？”
見過兔的學(xué)妹，更是經(jīng)常在他身邊談?wù)撏玫那闆r：
“話說話說，上周我跟閨蜜出去玩，然后在街上看到Jason啦，和一個女生一起哦，看起來有點像小琴誒！”
“�。克麄冇謴�(fù)合啦？”
“我妹就在Jason的學(xué)校呢，說他超受歡迎，每天都有人告白什么的……還說他的家境特別好，老爸開的是跨國公司，入學(xué)第一天是豪車接送的，本家的房子簡直就像電視劇里的豪宅，配有園林湖泊的！而且他是獨生子哦！”
“我算是明白大家為什么都喜歡吃嫩草了，這他媽典型的高富帥啊。”
……
幾個月里，葉梓單單看過兔一回。在地鐵里。
當(dāng)時，葉梓只是陪媽媽坐地鐵去植物園散心而已，剛好看到了兔。兔依然穿著校服，手握拉環(huán)，背對葉梓站在門口，耳朵里塞著耳機。他的身邊，有個比兔矮上一點，看起來蠻可愛的男生，一直笑嘻嘻地跟兔說著什么。
——嘖，不是有好好交朋友么？
葉梓一瞬間，就覺得之前跟兔的一切，都變得好笑。
這位有錢有相貌的公子哥，到底在玩什么呢？說什么喜歡自己，表現(xiàn)得那么癡情，結(jié)果剛被拒絕就交上了新的女友？表現(xiàn)得像是“我只有你”這副模樣，實際上，朋友挺多的吧？在學(xué)校似乎也很混得開？
真是奇葩呀，找自己玩游戲，就那么好玩么。
還好，沒有答應(yīng)他。
沒有接受他。
沒有喜歡上他。
葉梓在想到這點的時候，突然一愣。
喜歡？
開什么玩笑？！
他甩甩頭，下定決心重新找個女友，一定要將兔忘得干干凈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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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友是不好找的，尤其經(jīng)歷了聶海霞那件事，葉梓不知不覺對女生一種排斥感。再加上大三下期也要準(zhǔn)備寫論文了，工作上也有很多事情需要操心，直到暑假，葉梓依然單身。
暑假來臨之際，班上的同學(xué)組織去海邊游玩。大家還專門去邀請了好得差不多的姜文，希望他跟大家一起去海邊散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