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韓瑤搶救得及時(shí)，第二天清晨已經(jīng)躺在普通病房里輸液了。
醫(yī)生診斷的結(jié)果，是神經(jīng)性休克。具體就是，由于精神受到了強(qiáng)烈的沖擊，比如驚嚇，導(dǎo)致的休克。好在葉梓動作快，并且還算比較有常識，把衣服脫給她穿，在出租車上將她的頭墊高、后仰，不然，她很可能死掉。
葉梓在醫(yī)院門口買了早餐，坐在床邊陪母親。
韓瑤醒來以后，葉梓急切地問她，昨天發(fā)生了什么。而韓瑤竟然一臉疑惑，她把昨天去別墅的事情通通忘記了。
然而，即使在這樣的情況，她依然不忘質(zhì)問葉梓是否還跟城汐同居，央求葉梓搬出來。
葉梓點(diǎn)頭。這一次，他不是敷衍。他真的決定，要從兔的別墅里搬出來。
實(shí)際上，之前，他的父親，他的母親，已經(jīng)跟他說過很多次“別跟兔接觸了”。他雖然都答應(yīng)了，但并沒有采取行動。他不得不承認(rèn)，他舍不得。
這么久以來，他一直面臨著兩難的抉擇。
一邊是影響他最為深刻的父親，他最愛的母親，他光明的未來；另一邊，是他的弟弟，他喜歡的人。同時(shí)，也是瘋狂的、不可救藥的、被其他所有人拋棄的、他的情人。
父親帶來的希望，似乎可以讓葉梓重獲新生。而與兔的關(guān)系，是黑暗的，沒有未來的。就不說他們亂倫的關(guān)系注定見不得光，單單談起他們的罪惡，就夠令人絕望的。畢竟，他們的秘密一旦被揭曉，迎接他們的，就是徹徹底底的死亡。
稍微理智一點(diǎn)，都知道到底選擇哪一邊吧。但葉梓舍不得，他害怕。他真的不想看到兔因?yàn)樗木駬癜l(fā)狂、哭泣�？梢缘脑挘瑑蛇吽枷脒x。
可是這一次，兔真的玩脫了。
他碰了他萬萬不能碰的東西，韓瑤。
葉梓可以為了韓瑤殺人，當(dāng)然可以為了韓瑤放棄這段荒唐的感情。
※※
※
17日傍晚，葉梓朝別墅走去。昨夜通宵，奇怪的是，他精神還不錯。
實(shí)際上，每走一步，他覺得自己就在新生。夕陽玫瑰色的余暉、耳機(jī)里恢宏的音樂、他或長或短的身影，都給人一種戲劇性的效果。好似，此時(shí)的他是戲劇中的主人翁，他正身穿盔甲，手持利劍。他不是去拿行李，而是要去斬?cái)嗨诎档倪^去，斬?cái)嗄切┗蔚那楦小?br />
他用鑰匙開門，走進(jìn)熟悉的客廳。
客廳里一片黑暗，似乎沒有人。
葉梓也不在意兔是否在家，他徑直走向自己的房間，拿出行李箱，將必要的衣服、書籍、文件等放進(jìn)去。只花了半小時(shí)，他就收好了。沒辦法，他的東西真的不多，畢竟很多東西都是兔給他買的。
當(dāng)他走出房間時(shí)，發(fā)現(xiàn)客廳亮了。
實(shí)際上，所有的燈都亮了。
水晶吊燈、臺燈、壁燈，所有的，甚至包括桌子上的古典燭臺。
暗黃的、純白的、微紅的光環(huán)交融在了一起，明明是夜晚，卻恍若白晝。
太過明亮的光，讓葉梓產(chǎn)生了一種錯覺，好似他的血肉、骨骼、筋脈，乃至一切，都暴露在了燈光之下。好似他已經(jīng)無所隱藏。但這也無所謂。
他繼續(xù)往前走，然后，他看見了兔。
兔穿著葉梓最喜歡的那件襯衫。純白的，領(lǐng)口和袖口是法國浪漫風(fēng)格的，有著銀色的細(xì)邊。他坐在沙發(fā)上，手中拿著一本深藍(lán)色封皮的精裝書，《荊棘鳥》。他的頭發(fā)在過亮的燈光下，比平時(shí)的顏色更加淺淡。
本來葉梓根本不想說話的，但畢竟是離別，他還是不想鬧得太僵。
于是他開口了：“我回家了�！�
兔微微偏頭，表情帶著疑惑：“阿梓，這里不是你的家嗎？”
“我們分手吧�！�
“為什么？”
“理由你明白，別裝蒜了——”
“吶，阿梓，今天我一直在看《荊棘鳥》呢，有一個(gè)情節(jié)，特別有趣呢。我講給你聽好不好？”
葉梓皺眉：“不感興趣�！�
兔卻已經(jīng)開口了：“你說，一千三百萬英鎊，和愛情，到底選哪一個(gè)好呢？”
“……”
“拉爾夫神父為了一千三百萬英鎊，離開了梅吉，成為了紅衣主教呢�！�
葉梓沒有看過《荊棘鳥》，根本不明白他在說什么。
兔并不在意。他一邊面露喜色地說著，一邊用他蒼白的手指翻著書頁，接著拿起書本，飽含情感地念了出來：“玫瑰的灰燼喲，玫瑰的灰燼。我的梅吉，我已經(jīng)把你拋棄了�？墒牵y道你不明白，你已經(jīng)變成一種威脅了嗎？因此，我已經(jīng)把你在我抱負(fù)的鞋跟下碾碎了，你對我不過是草原上的一朵被碾碎的玫瑰罷了�！�
兔念到這里，抬起頭來，雙眼之中，光華流轉(zhuǎn)。
葉梓卻沒有看他，只是死死地盯著他腳下的紅色玫瑰，支離破碎的紅色玫瑰。那些新鮮的花瓣被兔踩碎了，被碾碎成泥。明明都沒感覺了，可是葉梓卻在此時(shí)又產(chǎn)生了一種強(qiáng)烈的罪惡感。他明白了兔的話。
兔的意思是，他被葉梓拋棄了，只因葉梓選擇了財(cái)富。葉梓想要辯解，可是他一個(gè)字都說不出來。
兔朝他走來，玫瑰馥郁的芬芳撲鼻而來。
“吶，阿梓，為什么不殺掉葉城呢？”
在這一瞬間，葉梓沒法回答。他情不自禁地后退。
兔似乎對答案并有沒什么興趣，他繼續(xù)朝葉梓走來，眉頭微皺，臉上帶著圣徒一般的憐憫：“明明只要?dú)⒌羲秃昧税�。只要�(dú)⒘怂揖拖嘈帕四銓ξ业母星�，以后，我們就可以幸幸福福地生活在一起了，你為什么不殺了他呢？為什么呢？嗯？�?br />
“……”
“啊，我知道了。因?yàn)榘�，他就像是瑪�?卡森②一樣，就是個(gè)老蜘蛛呢，他用金錢、用財(cái)富誘惑了你啊。不對，他不是瑪麗?卡森。瑪麗深愛著拉爾夫，但他不是，他不愛你，他愛的只有他自己。在他有備胎的時(shí)候，他無視你、拋棄你，只有絕望的時(shí)候才想起你！你覺得將來，他真的會一直扶持你嗎，你不知道，即使現(xiàn)在，那老東西還在努力生孩子嗎？哈哈哈……”
“你給我閉嘴！！”葉梓大吼了一聲，然后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這是我自己的選擇，跟你無關(guān)�！�
“跟我無關(guān)？”兔瞪大眼睛，似乎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笑得肩膀亂顫，“我可是被你拋棄，被你碾在腳下的人啊，跟我沒關(guān)系？哈，你是不是覺得，我不會有感覺呢？對了，說起選擇……你到底有多希望那老家伙選擇你呢？嗯？你到底有多崇拜他呢？你又多希望那老女人選擇你呢？你有多愛她呢？為了她殺了第一個(gè)人？為了她放棄自己的人生？為什么呢，為什么呢？為什么無論他們?nèi)绾蝹δ�，無論他們怎么背叛你，你都能原諒他們？為什么呢？”
兔的聲音越來越大，臉色發(fā)紅，身體也在發(fā)抖，看起來像是要歇斯底里了：“可是為什么……你不選擇我呢？為什么從開始到最后，你都討厭我？你都看不到我？你都不愛我？你都要背叛我？明明……我一直愛你，一直愛你，一直愛你，從小到大，只愛你，只有我這么愛你，只有我什么都愿意為你做，只有我，什么都愿意，明明只有我，只有我永遠(yuǎn)都不會背叛你……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你永遠(yuǎn)都只會選擇別人，為什么不選擇我……不選擇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兔徹底歇斯底里了。
書本掉落在了地上，兔仰頭咆哮，他的聲音從洪亮到沙啞，似乎整個(gè)房間的東西都在跟著震顫，在一起嘶鳴。他雙手抱頭，逐漸跪坐在地上，像是被烈火焚燒的魔鬼，渾身戰(zhàn)栗。
葉梓被他嚇傻了，有些小心翼翼地朝他靠近：“葉城汐，你怎么了？你……你別嚇我啊……”
半分鐘后，兔卻像是機(jī)器一樣，突然站了起來。身上的震顫和瘋狂消失了，好像剛才發(fā)瘋的人不是他。他蒼白著臉俯視著葉梓，臉上失去了所有的表情。
而這樣的臉，才是最恐怖的——高傲地俯視著獵物，冷血且殘酷。他鮮少在葉梓面前流露出這種表情，畢竟，當(dāng)他露出這種表情時(shí)，他總是處于破壞、殺戮的狀態(tài)。
葉梓倒吸一口涼氣，拉著行李箱后退了好幾步，背脊緊貼鐵門。他一邊伸手摸索門把手，一邊像是怕刺激兔一樣輕聲道：“你的狀態(tài)不太好，我們還是暫時(shí)分開住比較好。等我們冷靜一點(diǎn)以后，再……”
葉梓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yàn)殚T，打不開。
他立馬轉(zhuǎn)過身去，一次又一次移動門鎖，開門，可是毫無用處。
再一次，門被兔鎖上了，用他不知道的方法，鎖上了。
強(qiáng)烈的燈光下，葉梓看到背后怪物一樣的陰影，逐漸籠罩了他的。
他的心臟怦怦跳，冷汗從背脊冒上來，很快，就浸濕了衣衫。
他承認(rèn)，他恐懼。兔太過瘋狂，他的所有行為，都是未知的。現(xiàn)在，葉梓已經(jīng)無法確定，他不知道兔會不會傷害他了。
一只極其冰冷的手，觸碰到了他的后腰，然后緩緩的，像蛇一樣向上、向前滑行，直到那具帶著芬芳?xì)庀⒌谋鶝錾眢w，貼在他的身上，從后面抱住了他。
兔在葉梓的后面呼吸著，他的聲音是溫柔的：“我不會讓你走的，阿梓�！�
葉梓隱忍著憤怒和恐懼，低聲道：“你知道你這么做有什么后果么？很多人都知道我的行蹤，很快就會來找我。你是在犯罪�！�
“犯罪？我早就在犯罪了啊�！�
兔冰涼的手滑上葉梓的脖頸，逐漸的，覆蓋了他的口鼻。
聞到氣味時(shí)，葉梓才意識到兔手上有藥，但已經(jīng)晚了。
一股強(qiáng)烈的睡意席卷而來，他渾身發(fā)軟，說不出話來。
兔接著他軟下來的身體，像是在安撫一個(gè)孩子一樣，溫柔地?fù)崦哪橆a，他的脊背。
兔跪坐在地上，極其溫柔地?fù)肀е饾u陷入睡眠的葉梓，聲音里帶著詭異的興奮，和令人膽寒的愜意：“我早就想這么做了，阿梓。把你像金絲雀一樣關(guān)在籠子里，只屬于我一個(gè)人……這樣，就沒有人跟我搶你了，沒人能奪走你了，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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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選自《荊棘鳥》第二部分，1921-1928，拉爾夫章。
②一位富貴的老女人，對三十來歲的拉爾夫神父抱有病態(tài)的愛。在她七十來歲去世后，給拉爾夫神父留下了價(jià)值一千三百萬英鎊的遺產(chǎn)，誘使他拋棄了心愛的小梅吉（女主角，才十來歲，同樣擁有繼承權(quán)，而新遺囑讓她失去了權(quán)利），用金錢獲得了前程。她的遺囑，大概就是男女主角悲劇的開端。
☆、第29章
28
籠子
睜開雙眼，一片黑暗。
葉梓有些艱難地?fù)纹鹕碜�。腦袋暈沉，耳朵里面的脈搏在跳動，每跳動一次，就疼痛一次。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意識到自己正坐在一張小床上。太黑，什么都看不到。他下床，站在冰冷的水泥地板上，摸索向前。他摸到了堅(jiān)硬、光滑的瓷制品，像是浴缸。再旁邊，就是馬桶了。
墻壁在哪里？燈的開關(guān)呢？
再走幾步，葉梓就碰到了冰冷、細(xì)長的鐵桿。什么東西？
他下意識地摸索鐵桿的長度，數(shù)量……逐漸的，他想起了在他昏迷之前發(fā)生的事情，兔的那些詭異的話語。他能想象這些鐵桿到底是什么了，背脊陣陣發(fā)冷。
他赤腳順著鐵欄桿摸索了一圈，沒錯，是個(gè)籠子。
這是在做夢么？怎么可能有這么大的籠子？
即使是真的籠子，應(yīng)該也有門的吧？
葉梓努力摸索，終于找到了鐵桿交匯、類似于籠門的地方�？墒�，那里卻滿是鐵鏈，還掛著兩個(gè)拳頭那么大的鎖！
葉梓使勁拉門，努力將手伸出去，拉扯門鎖的部分，但是，根本沒法解開。身邊沒有尖細(xì)的東西，他也不是電視上那些可以用一根針就開鎖的神人！
到底怎么回事？兔真的想把他關(guān)起來？開什么玩笑？！
他開始叫喊：“葉城汐，你給我出來！你他媽到底想做什么？就把我鎖在這里嗎？給我出來！”
他的叫喊奏效了。
一分鐘不到，嘎滋一聲，房門就被打開了。
長期呆在封閉、黑暗的房間里，就連燭光都變得異常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