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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林清羽問:“將軍自幼無父無母,又哪來的父親�!�

    顧扶洲笑得高深莫測:“你說呢�!�

    林清羽淡淡道:“我不說�!�

    “那當然是我的義父,你的父親�!�

    林清羽配合點頭:“我父親確實喜歡釣魚�!�

    林清羽看著顧扶洲費了半天功夫釣起一個小泥鰍,起身告辭:“等將軍了卻諸多事宜,可來我府上祭拜我的亡夫�!�

    顧扶洲眼睛比有魚上鉤時還要亮:“好�!�

    武將鬧了兩天,蕭琤還未松口。可見,日后他定是一個唯我獨尊,圣斷獨裁的君主。此事已經脫離了撤不撤顧扶洲身邊暗衛(wèi)的問題,成了朝中所有武將的事。蕭琤還只是太子就敢做得這么狠決,日后登基了他們武將哪還有好果子吃。

    林清羽遠遠地路過勤政殿,看到門口圍了一大群人,竟有幾分逼宮的架勢。蕭琤再如何強硬,也撐不了多久了。

    當值結束,林清羽直接去了太醫(yī)署。自從他父親被貶,顧扶洲被查,太醫(yī)院不少人看他的目光光明正大地微妙起來。以前他們只是私下議論,現(xiàn)在當著他的面就會大聲議論。好在他們還沒膽子做些什么,林清羽只當他們不存在。

    在南疆神醫(yī)的教導下,林清羽已經開始練一些簡單的蠱。他在千草堂待到深夜,突然聽到藥柜拉開的聲音,隱約猜到了是誰。他拿著燭臺尋去,果然不出他所料。

    “沈侍衛(wèi)�!�

    沈淮識見到他,下意識地把手背到身后,視線飄忽:“林太醫(yī)�!�

    林清羽上下打量他:“你又受傷了?”

    沈淮識臉上透著古怪:“沒有。”

    “沒有你來千草堂做什么�!�

    對天機營暗衛(wèi)來說,受傷是家常便飯。沈淮識的任務大多需要暗中進行,有時不便看太醫(yī),就會自己來太醫(yī)署拿些治外傷的藥。話雖如此,能自由出入太醫(yī)署的暗衛(wèi)除了沈淮識,林清羽也不知道旁人。據說,這是太子給他的特權。

    沈淮識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林清羽在他面前攤開手:“拿出來�!�

    沈淮識:“……”

    說來也怪,林清羽明明只是個太醫(yī),身上又沒武功傍身,連他一掌都受不住�?烧驹谒媲�,被他冷刃一般的目光注視著,他竟默默地把東西拿了出來。

    那是一小罐藥膏。林清羽只一聞,便知這藥膏要用在何處。

    林清羽走上前,扯開沈淮識的衣領,見他鎖骨上布滿紅印,寒聲道:“他在床上都對你這么粗暴?”

    沈淮識后退兩步,捂住脖子,漲紅了臉:“林太醫(yī)……!”

    “你過來�!绷智逵鸹氐阶约旱奈恢蒙�,從醫(yī)箱中拿出一根銀針,“手給我�!�

    沈淮識不明所以地伸出手。林清羽將銀針刺破沈淮識的指尖,鮮紅的血流入蠱盤。林清羽觀察了片刻,驚訝道:“你竟然沒有中蠱�!�

    沈淮識問:“林太醫(yī)為何會覺得我中蠱了?”

    “太子如此對你,你仍對太子死心塌地,情深義重。除了身中癡情蠱,我想不到其他原因。”

    沈淮識面露苦笑:“林太醫(yī),你為何總是……瞧不上我�!�

    林清羽看著他:“不是我瞧不上你,是你自己瞧不上自己�!�

    第53章

    林清羽雖然沒把沈淮識當朋友,但對他的經歷還算了解。沈淮識和蕭琤自幼相識,練武是為了保護蕭琤,本就已經把自己放在忠仆的位置上。他是個死心眼的性子,后來蕭琤又救了他的性命,他對蕭琤自然更加千依百順,唯命是從。

    平心而論,沈淮識是一個合格的仆人。但他要的不是蕭琤的忠仆,而是能殺死蕭琤的棋子。目前他多次嘗試,均未有良效。可見想讓沈淮識能為他所用,言語的刺激遠遠不夠,需要下一劑猛藥才行。

    看沈淮識一副默默然的樣子,林清羽懶得再說下去:“你的傷,給我看看�!�

    沈淮識拿的藥膏一般是給宮里的娘娘初次承寵后用的。由此可見,沈淮識傷在難以啟齒的地方。

    沈淮識霍然抬頭,臉上才褪下的紅又攀了上來,驚得說不出話。

    林清羽淡道:“身為醫(yī)者,我什么沒見過�!�

    沈淮識猛地站起身,快速道:“也不是什么大傷,我還有事……”

    “以你的體格,都已經到了要來千草堂拿藥的地步,定然傷得不輕。你不必介懷,我不好男風�!绷智逵鹫f著,不自覺地頓了一頓,隱約覺得哪里不太對。

    沈淮識幾乎要跪下來求林清羽別說了:“多謝林太醫(yī),我還是先走一步了�!彼麆傓D身,就聽見門外傳來一個男聲:“大晚上的,誰在那說話呢?”

    林清羽認出這是六品醫(yī)官洪長豐的聲音。他和洪長豐因為解藥送遲一事產生嫌隙,之前洪長豐還算收斂,自從他父親被貶后,洪長豐就不再掩飾對他的嫉恨:故意在他面前提起“男妻”之類的字眼,總讓他在夜間輪值,派一些平常人不愿去的活給他,比如給宮里脾氣最壞的老太妃看診,誰病得比較惡心也讓他去處理。

    林清羽對此倒沒特別大的意見。大概是和胡吉走得近了,他現(xiàn)在也覺得給誰看病都一樣,即便是奴才,那也是一條人命。但如果洪長豐要在此事之外招惹他,他決不會善罷甘休。

    果然,洪長豐一見到他就擺起了臉色:“都過宵禁了,你還在千草堂偷偷摸摸地干什么呢�!�

    林清羽冷道:“皇上準我自由出入太醫(yī)署。你可知‘自由出入’的意思?”

    洪長豐啞口無言,又不想失了面子,便將矛頭對向了沈淮識:“你又是誰,手里拿的什么�!�

    沈淮識抿了抿唇,似乎不想暴露身份。林清羽道:“他是我的好友�!�

    沈淮識一愣,看著林清羽的側顏,總是逆來順受的眼中出現(xiàn)了一絲光彩。

    洪長豐自以為抓到了林清羽的把柄,迫不及待道:“皇上準你自由出入太醫(yī)署,可沒準你的好友自由出入。林清羽,你大半夜帶閑雜人等入內,還讓你好友拿千草堂的東西,你眼中還有沒有規(guī)矩了?”

    沈淮識張口欲解釋,被林清羽制止:“此事是我疏忽,明日我會去找褚院判負荊請罪。沈兄,你先把藥放回去。”

    洪長豐得意一笑:“你最好自己去,否則別怪我不顧同僚的情誼了�!�

    洪長豐走后,沈淮識愧疚道:“是我連累了你�!�

    “未必�!绷智逵饻\淺一笑,“說不定你還幫了我一個忙�!�

    沈淮識疑惑道:“我?guī)土四愕拿�?�?br />
    “到底能不能成,要看太子對你有多少在意�!�

    沈淮遲低聲道:“殿下他怎么可能在意我�!�

    林清羽不置可否:“試試就知道了�!�

    次日,林清羽在太醫(yī)院,洪長豐就一直在盯著他,午膳時還不忘“好心”提醒:“林太醫(yī),你準備何時去找褚院判請罪?”

    林清羽看也不看他:“這便去了�!�

    褚正德在太醫(yī)院中并不和普通太醫(yī)同坐,他有一間自己的屋子。而在不久之前,這間屋子還是他父親的。

    林清羽敲響房門,聽見一聲“進來”,推門而入:“褚院判。”

    褚正德正在給圣上寫方子,寫得白發(fā)掉盡也寫不出什么新鮮管用的東西。他憋著一口氣,看到林清羽自然沒什么好臉色:“喲,稀客啊。林太醫(yī)向來不把老夫放在眼中,今日來找老夫,想必是有什么大事罷。”

    林清羽不想廢話,單刀直入道:“我有一法,或許能讓圣上的病情好轉�!�

    “你?”褚正德瞪著他,“你能有什么法子。”不等林清羽回答,又道,“莫非是和你父親一樣,想給圣上用蠱?”

    林清羽道:“南疆藥蠱究竟有沒有用,褚院判心里應當清楚。”

    老頭子陰陽怪氣的神態(tài)收斂了幾分:“中原離南疆路途遙遠,百姓聞蠱色變。先帝在時,也有后宮嬪妃用毒蠱謀害皇嗣。圣上乃九五之尊,皇后和太子怎么可能讓那些臟東西長在龍體里�!�

    “若那‘臟東西’成了死物,再搗成粉末入藥,雖然效果大不如活蠱,亦能緩解頭風之苦。”

    褚正德冷笑道:“年輕人說得輕松。沒有藥引,沒有配藥,你讓圣上用死蠱,和弒君有何差別?”

    “我和南疆神醫(yī)已經找到了合適的藥引和配藥�!绷智逵饛男渲心贸鏊@幾日和南疆神醫(yī)一道努力的成果,“這是用法和用量。”

    褚正德怔愣住,難以置信地看著林清羽,而后一把奪過藥方,如饑似渴地看了起來。

    “褚院判可先過目試藥,再做定奪。”林清羽淡道,“那么,我告退了�!�

    林清羽和褚正德密談之時,胡吉去了一趟東宮。蕭琤近日為武官群諫一事煩心不已,兩日未曾合過眼。早上給陳貴妃請安時,陳貴妃見他臉色不好,便命胡吉去東宮看看。

    胡吉替蕭琤診了脈,道:“殿下沒什么大礙,只是睡得太少所以精神不濟。下官給殿下開一劑安神藥,殿下用了藥應當能睡得好些�!�

    蕭琤閉著眼,揚手示意胡吉退下。胡吉又道:“下官還有一事,要稟告殿下�!�

    “哦?”蕭琤睜開眼,慢條斯理道,“你一個太醫(yī),能有什么事稟告孤。”

    “昨夜,沈侍衛(wèi)來太醫(yī)署拿藥,竟被洪長豐洪太醫(yī)趕了出去。沈侍衛(wèi)傷得不輕,走路十分別扭。后來下官一問,才知他是殿下身邊的人�!焙獜尼t(yī)箱拿出一盒藥膏,“下官擔心沈侍衛(wèi)因此事耽誤用藥,今日特意把藥帶了過來�!�

    蕭琤本就心情不佳,聽見自己的暗衛(wèi)在外受到欺負,眉眼間凝起一股戾氣,寒聲道:“還有這種事�!�

    胡吉恭敬道:“洪太醫(yī)也是不知道沈侍衛(wèi)的身份,把他當成了入室盜竊的賊人,這才發(fā)生了誤會�!�

    蕭琤昨日確實找沈淮識發(fā)泄了一通,沒想到沈淮識竟連藥都未用上:“真是個啞巴�!�

    太醫(yī)院中,洪長豐看著林清羽從褚正德屋里出來,脖子伸得老長,期待著好戲上演。不料戲沒等到,卻等到了一道太子的口諭。

    “洪長豐玩忽職守,不敬儲君。茲革去太醫(yī)一職,永不得入仕。”

    洪長豐瞪大眼睛,頹然倒地,還沒反應過來發(fā)生了什么,就被兩個太監(jiān)拖了出去。

    轉眼,武將已經鬧騰了三日。不少文臣扛不住了,勸告太子為了朝堂的安穩(wěn),別去查顧大將軍了。查了這么久,什么都沒查出來,還把前朝搞得烏煙瘴氣,實非明智之舉。然而太子也是個倔脾氣的,年輕氣盛,不想受迫屈服,不顧一切強保自己作為太子的威嚴。場面就這么僵持著。

    林清羽和顧扶洲說起此事,顧扶洲痛心疾首:“他們怎么能這樣為難太子。我聽說,太子因為此事都氣得宣了太醫(yī)。太子若有什么三長兩短,我如何面對天下蒼生,那只能以死謝罪了。”

    守在門口的兩個天機營侍衛(wèi)默默對視了一眼。

    林清羽頭幾次送藥來,顧扶洲是站著的,后來變成了坐著。今日的顧扶洲……是躺著的。

    林清羽道:“將軍起床喝藥罷。”

    痛心疾首完的顧扶洲語氣懶懶:“勞煩林太醫(yī)把藥端過來�!�

    林清羽將藥端至床邊。顧扶洲撐起腦袋,起了又沒完全起,以一個半起的姿勢把藥喝完,接著把藥碗遞還給林清羽,安詳?shù)靥闪嘶厝ァ?br />
    林清羽不由地問:“將軍今日睡了多久。”

    “用完午膳后我就一直在床上了。”

    “那你晚膳是在何處用的?”

    顧扶洲眨眨眼:“床上啊�!�

    眨眼這個動作,出現(xiàn)在三十歲,面容冷峻的高大男子身上,林清羽只覺不忍直視�!皩④娔悴荒苓@么下去了。你若是個病秧子也就罷了,如今你身強體健,怎能一日日躺在床上,不事生產。難道,你真的想當一個廢人么�!�

    “不瞞林太醫(yī)說,自從我從閻王爺那搶回了一條命,我就頓悟了�!�

    “將軍悟了什么?”

    “一個人的夢想若只是當一個廢人,那他和無憂無慮有什么區(qū)別?”

    “……”

    顧扶洲悠悠感嘆:“你是不知道過去那么久我是怎么過的。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每日白天在下屬那受盡苦楚,晚上好不容易睡個覺還要遭遇敵軍偷襲,我一刻床都不能賴,立刻要爬起來逃命。那種痛苦你能想象嗎?”顧扶洲又強調了一次,“一刻床都不能賴!”

    林清羽不禁莞爾:“活該�!�

    顧扶洲看著他笑,就有些忍不住了。明知道威脅還未完全解除,仍然叫出了那個他活了多久就想了多久的名字:“清羽……”

    林清羽胸口一熱,明知道不是最佳時機,還是忍不住應了他一聲:“……嗯?”

    “你瘦了好多。”顧扶洲不想把氣氛搞得太傷感,又笑著加了一句,“我卻壯了一圈,你氣不氣?”

    林清羽:“……”

    氣,氣得想給姓江的下毒,讓他再萎一次。

    第54章

    林清羽看著顧扶洲喝完藥,又替他探了探脈:“將軍體內的天蛛余毒已經清得差不多了,應該不會留下后遺癥�!�

    顧扶洲早有預料,不甚在意地說:“在雍涼時一直有你父親在我身旁,當然不會有事。”

    林清羽心中微動。有個問題,他一直想問顧扶洲,只是……林清羽朝門口看了眼,道:“時辰不早了,下官先行回府。”末了,還不忘提醒:“將軍記得舉鐵�!�

    被天機營兩雙眼睛盯著,顧扶洲再如何不舍也只能放人走�!昂冒桑彼鸁o可戀道,“我再躺半個時辰就去舉�!�

    林清羽站起身,聽見門外傳來動靜,是又來了一個天機營的人。顧扶洲見狀,從床上坐起了起來,語氣隱隱帶著興奮:“這還沒到他們換值的時辰呢�!�

    不是來換值的,那就是……

    只見新來的人和那兩人說了些什么,三人一同入內,朝顧扶洲跪地行禮。其中一人道:“太子殿下已加強京中巡邏的禁衛(wèi)軍兵力,將軍府的安全日后由禁衛(wèi)軍負責,我等便回天機營復命了�!�

    林清羽長舒一口氣,頗有豁然開朗之感。顧扶洲緩緩笑開:“這段時日辛苦了,慢走不送�!�

    天機營侍衛(wèi)一走,林清羽還未來得及說什么,就被身后的人長臂一撈,抱了滿懷,被迫在床邊坐下。

    顧扶洲剛回府上時,床還是硬邦邦的硬板床。他受不了這種委屈,立刻讓袁寅給自己換了一張大床,鋪著軟綿綿的被褥,最上頭還蓋著涼絲,夏天睡在上面,又軟又涼。

    然而林清羽只感覺到了軟。顧扶洲身上和火爐似的,他被顧扶洲抱在懷里,整個人都燙了起來。

    “清羽,我回來了。”顧扶洲嗓音沉沉,“對不起啊,我有點沒用,回來晚了�!�

    林清羽閉上眼睛,輕輕拍了拍顧扶洲的后背:“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努力�!�

    “努力沒有用,還是不能準時回來�!鳖櫡鲋迣@件事耿耿于懷,忍不住爆起了粗口,“媽的蕭琤不愧是主角,真特么不好糊弄——算了,不說他了。抱抱先。”

    環(huán)著林清羽的手臂又加大了力度,林清羽被抱得幾乎要喘不過氣,正要開口讓顧扶洲放手,就聽他感嘆:“心跳得好快啊……”

    林清羽下意識地反駁:“我沒有�!�

    “我是說我�!鳖櫡鲋扌臐M意足道,“但這一回,心跳得再快我都不會暈過去了。”

    回憶涌上心頭,林清羽也笑出了聲:“你再不放開,我就要暈過去了�!�

    顧扶洲這才放開了他。顧扶洲盤腿坐在床上,林清羽坐在床側,兩人在時明時暗的燭光下靜望了對方一會兒,顧扶洲率先垂下了眼睫。以他現(xiàn)在的膚色,就算臉紅了林清羽也看不出來。

    林清羽細細地端詳著顧扶洲現(xiàn)在的臉。輪廓硬朗,五官深邃,和當初的俊美貴公子截然是兩種風格,唯有那一雙眼睛,依舊光彩奪目,璀璨如星。

    林清羽看看到他眉尾有一道淺痕,離眼睛只有絲毫之差。這痕跡看上去很新,應該是兩三個月前形成的。

    林清羽抬起手,指尖輕撫過那道傷疤,問道:“怎么會穿成顧大將軍?”

    顧扶洲嘆氣:“不知道,我醒來的時候也嚇得不輕�!�

    他第一次死后醒來,看到的是穿著嫁衣的古典美人。第二次醒來,看到一帳篷的魁梧大漢。落差太大,再加上身上有毒,他差點沒死回去。直到他朦朦朧朧看見岳父大人走進來,才知道自己還在大瑜,還在那個有林清羽的世界。

    強烈的求生欲讓他多茍了兩天。也就是在這兩天,岳父大人找到了解藥,把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出征在外的武將無詔不得回京,連家書都不能寫。我知道自己短時間內回不去,就先認了你父親當義父,并在述職的奏本中提及此事。我想著,蕭琤知道你是我義弟后,應該不會對你做太過分的事情�!�

    林清羽想起這小半年來的種種,道:“顧大將軍義弟的身份,確實給我省了不少麻煩�!钡矁H限于蕭琤清醒的時候。上一回靜淳的生辰,蕭琤酒醉之后想要對他用強,要不是沈淮識,他恐怕也見不到現(xiàn)在的顧扶洲。

    “后來,我一直在奏請回京,可皇帝和蕭琤那兩個傻逼死活不準奏�!闭f起這個,顧扶洲就很氣。那個時候,他心焦如焚,活了十八年頭一次遭遇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好,頭發(fā)都掉了不少�!把劭次荫R上就死了一百天了,我只能先想辦法,讓你知道我還活著。”

    林清羽道:“所以根本沒有什么西夏密函,都是你瞎編的�!�

    “沒錯�?墒俏一氐骄┏�,注意到一般人根本沒聽說過‘奇變偶不變’,就知道蕭琤又沒照我說的做。我在天機營的眼皮底子下問了你這個暗號,你又很平靜地說你未曾聽說。我便猜你一早就知道了�!�

    林清羽點點頭:“我在你走的一百天,從勤政殿的一個小太監(jiān)那聽到了這句暗號。”

    “一百天才聽到?”顧扶洲有些心疼,“那你當時是不是很難過。”

    林清羽頓了頓:“還好。”

    顧扶洲看著他:“你哭了嗎?”

    林清羽搖搖頭。

    顧扶洲松了口氣,笑道:“好狠的心啊林太醫(yī),一滴眼淚都不肯為我流�!�

    林清羽輕聲道:“你不是回來了么�!�

    “是我,我又回來了�!鳖櫡鲋逕o限感嘆,“從今往后,我要在你身邊,悠閑地活到死�!�

    有了“悠閑”二字,林清羽都不知該感動還是該無語�!澳慵热灰呀洶寻堤杺鞯搅司┲�,為何還要這么著急回來?你應該知道,你的種種行為太過可疑,以蕭琤的多疑,定然不會放過你。”

    “我知道,但我沒辦法。其一,我不能保證暗號一定能傳到你耳中;其二……”顧扶洲猶豫道,“我依稀記得,靜淳郡主的生辰就在夏天。”

    林清羽臉色微變:“我本來應該死在靜淳生辰的那日,對么�!�

    “你怎么……?”顧扶洲睜大眼睛,“蕭琤對你出手了?”

    “嗯。”林清羽語氣中帶上了一絲絲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委屈,“他抓了我的手臂�!�

    顧扶洲“操”了聲,問:“哪只手臂?”

    林清羽伸出左手:“這只�!�

    顧扶洲把他的手臂抱住懷里,來回搓了兩下:“還有其他地方被碰了嗎?”

    “沒有了�!绷智逵鹄湫�,“他強迫到一半,換了對象,改去強迫沈淮識了�!�

    顧扶洲靜了靜,千言萬語匯成一句:“狗逼。”

    “我本來是怎么死的。”林清羽問,“死在蕭琤手下,還是沈淮識的劍下?”

    “你本想和蕭琤同歸于盡,但半路殺出來一個沈淮識。他為蕭琤擋下了致命的一擊,你見暗殺失敗,毫不猶豫地吞下事先準備好的毒藥……”顧扶洲說不下去了。即便這只是原來的劇情,他也不能接受。

    林清羽淡道:“這確實像我會做出來的事情。”

    顧扶洲后悔道:“我應該早點下決心回來的。”

    “你說的下決心,是指讓我父親給你下天蛛之毒?”

    顧扶洲幽怨坦白:“我也不想啊,可是若不如此,我根本回不來�!�

    林清羽喉結滾了滾:“胡鬧�!�

    顧扶洲笑笑:“你父親幫我控制好天蛛的劑量了,只要能準時回京,就不會有大礙。放心吧,一切都在我計劃之中�!�

    包括天機營,也是他預料到的。其實天機營并不是在他回到京城才開始監(jiān)視他。他連發(fā)數(shù)十封奏本請辭,就已經引起了皇帝和蕭琤的懷疑。早在那時,天機營的暗衛(wèi)便混入了雍涼,此后一直跟隨他入京。

    他想過一回來就和林清羽相認。即便是在天機營的眼皮下,想要強行相認也不是不行。但蕭琤正在徹查他身邊的人,岳父大人已經被牽扯了進來,他不想再讓林清羽卷入其中,只好暫且忍耐下來。

    可惜,想念一個人的心情是藏不住的,林清羽又那么聰明,最終還是將他認了出來。林清羽知曉當下的形勢,也沒有輕舉妄動。兩人心照不宣地演了這么久,這才得以解脫。

    林清羽靜默片刻,問:“你做這一切,不惜給自己下毒,都是為了回來見我?”

    顧扶洲不假思索:“不然呢?”

    林清羽閉了閉眼,偏過頭不再看他。

    “清羽?”

    “……”

    顧扶洲看到林清羽眼尾帶紅,手足無措了一會兒,露出笑容:“其實也不完全是為了你。我不是和你說了嗎?我在雍涼過得太苦太累,肩上又背負著三十萬征西軍的性命,想偷懶都覺得良心不安。在那多操勞一日,我感覺自己要少活一年。”他抓著林清羽的發(fā)絲在手中把玩,“我這么拼命回來,也是為了自己來著�!�

    林清羽那點難得柔情瞬間跑得無影無蹤:“不愧是你�!�

    “是我是我,所以你別難過,別哭�!�

    林清羽淡道:“你死了我都沒哭,你活了我干嘛還哭�!�

    顧扶洲被趕鴨子上架打了幾個月的仗,深知敵進我退,敵退我進的重要性。林清羽要強撐淡定,那就必須戳穿他。“有人眼角紅了,但我不告訴你他是誰�!�

    林清羽:“……”這人真是,一點沒變。

    這時,袁寅急急忙忙跑了進來:“大將軍,宮里來人了,說皇上宣您進宮面圣�!�

    顧扶洲一愣:“皇上?你確定是皇上,不是太子?”

    “是皇上不假�!�

    顧扶洲看向林清羽:“皇上不是病重嗎?”

    林清羽站起身,鎮(zhèn)定地理了理身上的官服:“我救的�!�

    第55章

    皇帝病重多時,禮部都已經在籌備他的后事了。不料褚正德給他換了一劑藥方,喝了沒兩天,病情就得到了好轉,人也清醒了過來。

    他這個皇帝當?shù)脽o功無過,登基二十余年,沒做出什么豐功偉績來,也不怎么敗家,平庸地守著祖宗留下來的江山。疑心雖重,但勤勉于國事,一醒來便招來太子,詢問他病時朝廷的情況。

    旁的都沒什么,只有顧扶洲一事最為棘手。在皇帝醒來前,蕭琤迫于壓力已經撤去了顧扶洲身邊的天機營侍衛(wèi)�?赡侨何鋵⑦是不肯消停,得知皇帝清醒后,紛紛上奏求見,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定要來御前告上一狀。

    皇帝躺在龍床上,將武國公的奏本往蕭琤腳下一扔:“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兒臣不覺得自己錯了�!笔挰b目視前方,固執(zhí)道,“顧扶洲身上疑點重重,若不能探明真相,如何能讓他在京中自由自在,為所欲為。父皇,您難道真的放心他么�!�

    皇帝怒道:“你還不知錯!”

    蕭琤跪下道:“請父皇明示,兒臣何罪之有。”

    皇帝搖搖頭:“你啊,還是太年輕了�!�

    要說多疑,皇帝不比蕭琤好多少。但他好歹在龍椅上坐了這么久,深諳制衡之術,凡事皆以大局為重。顧扶洲可疑不假,可現(xiàn)在遠遠未到和顧扶洲撕破臉的時候。顧扶洲雖然人在京城,卻依舊是京中武將和雍涼三十萬大軍心之所向。除他之外,大瑜再也找不到第二個百戰(zhàn)百勝的戰(zhàn)神。

    大瑜和西夏打了這么多年,幾乎搬空了國庫,多少將士戰(zhàn)死沙場。天大的事在西北戰(zhàn)事面前都要作出退讓,即便顧扶洲可疑狂妄,只要他能打勝仗,就沒到動他的時候。等平定了西北,再逐一和他清算,一一翻出舊賬,還怕定不了他的罪?

    皇帝看人看得透徹。他知道蕭琤手段強硬,不肯服輸,傲慢自大,來日登上皇位,絕不會走什么以德服人,從善如流的明君之路。可以嚴治天下一旦失了武將的心,縱使有千軍萬馬,又有何用。

    皇帝這一病,已是心力交瘁,罵了兩句再提不起精神,喚道:“琤兒�!�

    蕭琤眼眸一縮。他已經不記得皇帝上一次這么喚他是在什么時候了。

    “好好琢磨琢磨人心�!被实鄣溃皠e人的,也包括你自己的�!�

    人心,不過是世間最無用之物罷了。蕭琤低下頭,無聲地勾唇冷笑:“兒臣多謝父皇指點�!�

    薛英道:“皇上,顧大將軍來了�!�

    皇帝強撐著道:“讓他進來罷�,b兒留下,隨朕一道好好安撫顧扶洲�!�

    蕭琤憋著一口氣:“是,父皇�!�

    不多時,顧扶洲便在太監(jiān)的帶領下走入殿內。高大的男人一身戎裝,身后暗紅色的披風齊地,帶來一團寒涼之意。

    顧扶洲正要跪地行禮,皇帝就笑道:“愛卿不必多禮。薛英,賜座�!�

    顧扶洲道:“謝陛下�!�

    看皇帝一副笑瞇瞇的模樣,顧扶洲大概猜到了皇帝大半夜不讓他和林清羽秉燭夜談,把他叫進宮的原因。

    皇帝先是問了問他的身體,得知他余毒已清,似乎倍感欣慰。接著又提起天機營一事,說太子本意是為了護他周全,誰曾想會引來武將的不滿。

    “太子頭一回監(jiān)國,難免有所疏忽。既然事情已了,眾武官那邊還須愛卿多多疏解才是�!�

    皇帝這一番話,聽著是對臣下的關懷,實則處處護著自己兒子。不得不說,姜還是老的辣。顧扶洲輕一點頭,端的是內斂深沉:“臣明白。”

    皇帝悶咳了兩聲,接過蕭琤遞來的茶,道:“說起來,愛卿已有三十了罷�!�

    “臣今年三十有一。”顧扶洲有種不好的預感。一般來說,問過年齡之后都是要催婚的。

    皇帝笑道:“都三十一了啊。朕像你這么大時,都有好幾個皇子了。是朕一直讓你待在西北,這才耽誤了你的婚事。”

    連催婚的句式都和他預想的一模一樣。顧扶洲道:“西北未定,臣無心家事�!�

    “話不能這么說。你常年出征在外,府中沒個人怎么行�!被实鄣老肓讼耄�,“朕的七公主,正值妙齡,愛卿覺得如何?”

    蕭琤很快明白了皇帝的用意。將公主許配給顧扶洲,一來可以安撫武將,讓他們知道大瑜對武將的重視;二來,在顧扶洲身邊放一個正妻,可比侍衛(wèi)有用多了。

    蕭琤似笑非笑道:“不瞞父皇說,七妹仰慕顧大將軍英姿已久,想來定不會反對這門親事�!�

    顧扶洲一口回絕:“七公主的仰慕臣心領了,但臣已經有了心儀之人。”

    “說來聽聽,是哪家的小姐?朕可以給你們賜婚�!�

    ……又他媽來這套。這么喜歡賜婚,干脆別當皇帝,改行當媒婆得了。

    顧扶洲道:“那我還是沒有吧�!�

    蕭琤冷眼道:“顧扶洲,你當這是兒戲么。說有就有,說沒有就沒有?”

    皇帝呵斥:“太子�!彪S后又緩聲道,“既然沒有,朕改日讓你和七公主見一見面。若彼此對不上眼緣,朕再叫皇后從高門貴女中給你挑一個你喜歡的。無論你喜歡哪個,朕都給你做主�!�

    顧扶洲還要拒絕,皇帝又咳了起來,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朕乏了,愛卿退下罷。”

    皇帝病情好轉,養(yǎng)了幾日后已勉強能起身坐著。此事褚正德占頭功,皇帝本欲大大地嘉賞他一番,褚正德卻告訴皇帝,新的藥方不是他配的,而是七品太醫(yī)林清羽配的。

    皇帝對這個名字有印象,問:“可是那個配出了時疫藥方的男妻?”

    褚正德道:“正是此人�!�

    皇帝病了這么久,有人能醫(yī)他已屬難得,哪里還顧得上什么男妻不男妻:“傳朕口諭,林清羽晉從五品御醫(yī)。”

    在大瑜,太醫(yī)院中最高者是正五品的院判,其次便是從五品的副院判和御醫(yī)。林清羽救了天子的命,連升三級,已和褚正德平起平坐,官職相當于御史臺的御史中丞。

    林清羽去皇帝的寢宮謝恩時,陪在皇帝身邊是一位男侍君。那侍君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身量纖細如女子。但見他坐在腳踏上,腦袋依偎在皇帝膝上,乖巧可愛,猶如一只愛寵。

    皇帝看到林清羽,遲疑道:“朕……以前見過你?”這樣一張臉,若是見過,他如何會一點印象都沒有。

    林清羽道:“半年前,臣有幸得見天顏�!�

    皇帝看了他許久,道:“你以后和褚正得一同隨侍圣駕罷�!�

    所謂隨侍圣駕,是指他每日都要和褚正德一同例行給皇帝診脈,施針,開方,儼然成了天子近臣�?梢幌氲交实劭此难凵�,林清羽倒希望褚正德能把自己這份功勞搶了去�?上Ю项^子雖然和他政見不同,也是個極有原則之人,不屑搶晚輩的功勞。

    這日輪值結束,林清羽走出太醫(yī)院,就看見顧扶洲靠著宮墻站著,雙手抱臂,臉色沉郁,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將軍�!�

    顧扶洲雙腿站直,笑了笑:“林太醫(yī)。”

    林清羽問:“將軍怎會在此處�!�

    “皇后娘娘邀我進宮賞花。賞完之后,我就順便來接林太醫(yī)下班�!�

    好端端的,皇后為何要請顧扶洲賞花。上一回她請人賞花,還是為蕭琤挑選側妃之時。

    兩人揮退領路的太監(jiān),走到沒人的地方。顧扶洲欲言又止:“清羽。”

    “說。”

    顧扶洲深吸一口氣,低聲問道:“你愿不愿意,把我娶回家?”

    林清羽腳下一頓:“什么?”

    顧扶洲雙手合十,抵在額前:“你行行好,把我娶回家吧�!�

    林清羽用掂量的目光看了他兩眼,毫不猶豫:“不娶�!�

    顧扶洲早猜到林清羽會拒絕,但還是哽了哽,不死心地問:“為什么?”

    林清羽莫名其妙:“我為何要娶你?”

    顧扶洲試圖洗腦:“你被我娶了一次,難道不想娶一次我,找回男人的尊嚴嗎?”

    “不是很想。”

    顧扶洲仿佛戴上了名為痛苦的面具:“可是你若不娶我,我又要被賜婚了�!�

    林清羽蹙起眉:“又?賜婚?”

    顧扶洲將皇帝欲把七公主許配給他的事情告訴林清羽。原來,今日皇后組的賞花局,就是他和七公主的相親會。

    林清羽笑了笑,眼中卻沒什么笑意:“這不是挺好的么。你不好男風,那就是喜歡女子。七公主花容月貌,溫柔體貼,又是金枝玉葉,配你綽綽有余�!�

    “那不行。”顧扶洲一本正經道,“我實際年齡才十八歲。在我的家鄉(xiāng),男子至少要到二十二歲才能成親�!�

    “既然如此,你為何又能和我成親。”

    顧扶洲笑道:“如果是你,早婚早育也沒什么——就讓律法制裁我吧,我認了。”

    林清羽臉色變得頗不自在。顧扶洲順桿往上爬:“林太醫(yī),你考慮考慮吧。娶個戰(zhàn)神回家,你不覺得很有面子嗎?”

    “不娶�!绷智逵饹鰶龅�,“顧大將軍已死,魂魄不知歸于何處。你占了他的身體,不延續(xù)他戰(zhàn)神的榮耀也就罷了,還要讓他背上一個‘男妻’的名頭嗎?”

    “我也是沒辦法�!鳖櫡鲋迲n郁得開始強詞奪理,“你把皇帝救活了,他跑來給我賜婚,你應該對我負責�!�

    林清羽冷笑:“你還真有臉說出口。我若不救皇帝,讓蕭琤順利登基,你的處境只怕會更艱難。”

    顧扶洲嘆了口氣:“好吧,那你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我就不給你添堵了。沒事的,我可以自己想辦法解決此事。我好得很�!�

    林清羽眉間一跳:“你能不能別用顧大將軍的臉做出這樣可憐兮兮的表情。男子嫁人亦要略施粉黛,鳳冠霞帔。你若還是陸晚丞,這么做倒也沒什么。但如今你是顧扶洲了,用顧大將軍的身體上妝抹紅,眉心貼花——”林清羽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嘴角微動,“我怕我掀起蓋頭,看了之后會做噩夢。”

    顧扶洲一怔。他萬萬沒想到,林清羽拒絕他不是因為什么“不好男風”,“兩男子成親乃逆天而行”,“娶妻當娶賢,你太懶了”之類的靠譜理由,而是……嫌他穿喜服,畫花鈿丑?

    顧扶洲品味著林清羽的話,小心試探:“你不想娶,難道你愿意……再嫁一次?”

    林清羽若有所思:“或者,還有其他的辦法�!�

    顧扶洲一對上他的暗藏興奮的目光,就知道大美人又要做壞事了。

    “今夜,你到我府上來�!绷智逵鸬�。

    第55章

    林清羽回到府中,告訴花露和歡瞳今夜有客人要來。自從分家立府后,還沒有客人到過這宅子。歡瞳猜客人是胡吉,花露說是林家的親戚。

    “都不是。”林清羽道,“是我的義兄,顧大將軍。”

    歡瞳聞言歡欣雀躍,花露也興奮得小臉通紅。在大瑜,顧扶洲是家喻戶曉的戰(zhàn)神,像他們這種年紀的男女對顧扶洲多有崇拜。不用林清羽多說,兩人就興沖沖地忙活起來,準備待客用的酒菜茶水。

    林清羽想起一事,問歡瞳:“我要你去訂做的東西做好了么。”

    “做好了,已經放在書房里了�!�

    陸晚丞死后尚且能在陸家的祠堂里享受香火,而一世英名的顧大將軍,卻無人知曉他已為國捐軀,他也享不了后世的供奉。雖然顧扶洲說,他救了一個孕婦都能獲得重生的機會,顧大將軍人這么好,救了無數(shù)人的性命,一定也穿到其他世界去了。但林清羽還是讓歡瞳去訂了一座無字碑,供奉在書房后的暗室之中。

    天色漸晚,過了用晚膳的時間還不見顧扶洲的身影。歡瞳守在門口翹首以盼,最后把袁寅盼了過來。袁寅告訴林清羽,武國公拎著兩瓶好酒,突然造訪將軍府,要和將軍煮酒論英雄。武國公到底是長輩,又在天機營一事上出了不少力,將軍不便推辭,只能晚點再過來。

    “將軍還說,若是太晚了,林太醫(yī)就不要等他,先睡罷�!�

    林清羽謝過袁寅,用過晚膳后便去了書房。雖然顧扶洲讓他不要等,但明知顧扶洲會來,他又怎么睡得著。

    一直到夜闌人靜的亥時末,林清羽忽然聽見一聲口哨聲,便知某人已經到了。按理說,顧扶洲到了歡瞳肯定會來稟告自己。也不知那人又在搞什么名堂。

    林清羽走出書房,就瞧見一個黑影從墻外翻了進來,動作如行云流水,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地上。顧扶洲拍了拍手,道:“晚上好,清羽。”

    林清羽面無表情:“為什么要翻墻,又不是沒給你留門�!�

    “夜訪寡夫家走大門多沒意思。既然要追求刺激,那就貫徹到底了�!�

    “……誰說要追求刺激了?”

    顧扶洲明知故問:“不是追求刺激,那林太醫(yī)半夜邀請本將軍來府中有何貴干�!�

    想到這人上輩子最后的日子過得那么可憐,林清羽沉下一口氣,盡量收斂著脾氣,耐心道:“白日在宮中不便交談——過來�!�

    林清羽這棟宅子比侯府和將軍府小了不止一點半點。顧扶洲打量著四周,說:“我給你弄了那么多家產,你完全可以買一個和南安侯府一樣大的宅子啊。”

    林清羽道:“然后被御史參一個僭越之罪?我府上又沒多少人,要那么大做什么。”

    兩人來到書房。書房有內外兩室,外室擺著一列列書架,窗前的長桌是主人的伏案之地。主人若是讀書寫字累了,便可去內室稍作休息。顧扶洲一進內室,就瞧見了那張由他親自設計,他和林清羽共同睡過的上下鋪。

    顧扶洲愣了愣,笑出聲來:“你怎么把這個也搬來了。”

    林清羽道:“府中剛好缺床�!�

    這種拙劣的謊言他也不指望顧扶洲會信。

    以顧扶洲如今的身高,站在地上就比這張床高上不少。他伸手摸了摸上鋪的絲被。以前,林清羽就是睡在這里,陪他度過了一個又一個被病痛折磨的夜晚。

    顧扶洲轉過身看著林清羽,笑了。

    他瞳色漆黑,眼眸明亮,映照著林清羽的容顏。在他的注視下,林清羽莫名有些心神不寧。

    書房里除筆墨紙硯的味道之外,還縈繞著淡淡的藥香。

    林清羽垂下眼睛,輕聲道:“你不是和武國公喝酒了么,身上怎么一點酒味都沒有�!�

    顧扶洲彎唇:“我來見你之前洗過澡了,知道我多重視你了吧�!�

    “見我之前沐浴就是重視?”

    “對,”顧扶洲說得和真的一樣,“這是最高禮遇�!�

    他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現(xiàn)給林清羽看,總是會擔心自己在他面前不夠帥。他很奇怪,他自認自己已經算是個湊活能看的男生,面對喜歡的人還有不自信的時候。

    林清羽清淺一笑:“這種說法我還是頭一次聽說�!�

    顧扶洲呼吸漸漸變得不穩(wěn)。武國公的酒后勁十足,剛喝完還覺得沒什么,現(xiàn)在才開始上頭。顧扶洲在下鋪坐下,雙手向后支撐,語氣懶懶:“清羽,我有點醉了�!�

    林清羽道:“給你煮碗醒酒湯?”

    顧扶洲搖搖頭:“醒酒湯沒用,先說正事吧�;噬弦哑吖髟S配給我的事,連武國公都聽說了,喝酒的時候一個勁地恭喜我,還說要收我未來的兒子為徒。你有什么辦法能讓皇上改變主意?”

    林清羽收斂心神,道:“七公主是皇上最小的女兒,皇上向來視她為掌上明珠。你若是驍勇善戰(zhàn),戰(zhàn)功赫赫的大將軍,配她自然是男才女貌。但你若身患隱疾,皇上應該也不會舍得她嫁給你守活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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