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林大夫是嫌我的游戲幼稚?行,那我和你講講如何成為一個合格的野王吧�!�
林清羽奇道:“你為何要成為合格的野王八�!�
……
兩人窩在被子里,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毫無意義的話,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已是日曬三竿。除非是生病,林清羽還從未這么晚起過。近朱者赤,和懶鬼在一起待久了,即便是他也忍不住偶爾犯犯懶。
但不得不說,和顧扶洲在大冬天一起賴床的感覺,確實不錯。
顧扶洲無高堂,大年初一府上也不會來客人,他們多晚起都無人置喙。梳洗過后,兩人一道用了午膳。留在府中過年的下人相繼來給主子拜年,嘴里說著吉祥話。林清羽讓袁寅拿出事先備好的賞,逐一發(fā)給下人,其中歡瞳和花露的賞無疑是最多的,足足比旁人高了幾倍。
歡瞳得了賞錢,喜氣洋洋道:“多謝少爺,多謝將軍。祝少爺萬事如意,心想事成;將軍越活越年輕——阿嚏�!�
林清羽問了句:“可是著涼了?”
歡瞳指腹在鼻下擦了擦,抱怨道:“這兩日太冷了,睡覺的時候被子里和冰窖似的。”
顧扶洲語氣懶散:“不會吧不會吧,不會還有人大冬天沒夫人暖被窩吧?”
歡瞳:“……”
林清羽用眼神示意顧扶洲閉嘴。他招來袁寅,道:“安排下去,以后過冬時每個屋子的炭火份例都加倍�!�
待眾人散去,顧扶洲拿出一個沉甸甸的荷包:“新年快樂啊清羽,這是給你的壓歲錢�!�
林清羽不解:“你比我小,為何要給我壓歲錢?”
顧扶洲道:“論身體年齡,我比你大十二歲。而且在我的家鄉(xiāng),老公就是要給老婆準(zhǔn)備壓歲錢的�!�
林清羽莞爾:“謝謝�!�
顧扶洲也笑了:“我已經(jīng)給你拜年了,你是不是也要表示一下?”
“可以。”林清羽拂了拂袖,雙手置前,擋住自己的眼睛,朝顧扶洲微微躬身:“一愿郎君千歲,二愿妾身常健�!�
林清羽姿態(tài)端莊大方,正是文人學(xué)子才會有風(fēng)采。與之相比,顧扶洲登時覺得自己方才的拜年是小孩子過家家。
這首詞他知道,說的是春日開宴時夫婦祝酒陳愿——林清羽是在同他的夫君拜年。
顧扶洲學(xué)著林清羽的動作,俯身回禮:“三愿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蕭玠于除夕封王的消息下午才傳到將軍府。聽聞蕭玠是被封的寧王,顧扶洲煞有其事道:“寧王?寧王好啊。古往今來,寧王都是要造反的�!�
“錯了�!绷智逵鸺m正他,“我們不是要造反,是要謀反。”
造反和謀反還是有差別的。前者側(cè)重于兵權(quán),后者側(cè)重于謀略。除非萬不得已,林清羽不想用兵,也不想奪了蕭氏的天下,一環(huán)接一環(huán)的宮變才是他想要的。天下或許終歸會姓蕭,但不會是蕭琤。
顧扶洲笑道:“能把‘謀反’二字說的如此輕描淡寫的人,也只有夫人你了�!�
大年初二,林清羽和顧扶洲在林府待了一日。初三,林清羽就被皇帝召回宮中替其診脈。
林清羽前往皇帝寢宮時,剛好碰見給皇帝請完安的蕭玠。蕭玠一身石青色的親王蟒袍,愁眉苦臉地從皇帝寢宮出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林清羽停下向蕭玠行禮:“學(xué)生參見王爺�!�
蕭玠看見是他便笑了起來,露出細白的牙:“是林大夫啊。你是來給父皇請脈的嗎?”
“是�!绷智逵鸬溃肮餐鯛�。聽聞王爺大喜,我和將軍還想著挑個吉日去府上給王爺?shù)老�。�?br />
“唉,別提這個了�!笔挮d擺擺手,“這個寧王本王當(dāng)?shù)锰摿��!?br />
林清羽明知故問:“怎么說?”
蕭玠壓低聲音抱怨:“父皇不想讓我只當(dāng)個閑散王爺,他給我派了差事!”
林清羽微微彎唇:“這不是好事么。”
“哪里好了!他讓我去戶部,跟著南安侯籌集來年西北要的軍餉�?晌腋揪筒粫。∫郧斑@些事父皇都是交給太子哥哥的,也不知怎么就突然甩給了我。”
“王爺無須擔(dān)心�!绷智逵鸢参康溃拔蚁�,奚管家或許可以為您分憂�!�
蕭玠嘆了口氣:“希望如此罷�!笔挮d想起一事,又道:“對了林大夫,阿容昨日還同我說,林大夫忘了將茶水的玄機告訴他,他準(zhǔn)備去將軍府找林大夫要呢�!�
林清羽淡淡一笑:“勞煩王爺轉(zhuǎn)告他,我等他來。”
作者有話要說:
出自《長命女·春日宴》
第75章
過了個年,皇帝的身子還是老樣子,頭風(fēng)時好時壞。他年紀(jì)大了,折騰了這兩年,藥喝的比茶還多,近來又強撐著坐朝理政,人明顯見老,鬢角一片斑白;即便頭風(fēng)不發(fā)作時,也是一副精神不濟的頹靡模樣。
皇帝的龍體事關(guān)江山社稷,自是馬虎不得。除了林清羽,褚正德和林汝善也會定期給皇帝請平安脈。前朝有后妃買通太醫(yī),欲圖弒君的前例,皇帝從不會專門信任哪個太醫(yī)。林清羽給他開的藥方,都會先給太醫(yī)院過目,確認(rèn)無礙后他才會用。
皇帝如此,太子亦然�?上�,他們自己的身子不爭氣,如此小心翼翼地養(yǎng)著,依舊沒有大的起色。
大年初五,奚容攜禮來將軍府拜年。此回只有他一人,蕭玠已有親王爵位在身,若再像過去那般到大將軍府上作客,不知會引得多少御史言官注目。蕭玠對顧扶洲崇敬有加,又喜歡看那位美人大夫,他倒是想來,是奚容不讓他來。
林清羽無所謂蕭玠,奚容來了即可。這一次,他再邀奚容同桌飲茶,奚容未再拒絕。
林清羽道:“我送給王爺?shù)亩Y,奚管家可還喜歡?”
“若是不喜,又怎會特意到府上拜謝�!�
林清羽客氣道:“我還以為奚管家只是來拜年的�!�
“我很好奇,夫人是如何讓南安侯和皇后開口的�!鞭扇荻似鸩璞K,輕抿了一口,笑道,“果然是好茶�!�
“只要禮送到了,奚管家又何必在意禮從何而來�!�
“我只是想知道,我是不是可以認(rèn)為,皇后和南安侯都是站在王爺這邊的?”
奚容已經(jīng)是把話挑明了說,林清羽卻沒有接話,只道:“奚管家只須盡心輔助王爺,讓王爺重獲圣心。其余者,自有旁人來操心�!�
這個“旁人”是誰,奚容心中有數(shù)。他看得出來,林清羽想做那個把控大局的人,他和蕭玠無疑只是他手中的兩顆棋子。事成之后,這兩顆棋子是棄是留,誰都不知道。
和林清羽打交道,無異于與虎謀皮�?扇粝胍_成目的,他別無他法。
更何況,誰是虎還不一定。
奚容展顏微笑:“有林大夫此言,我和王爺就放心了�!�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茶道,奚容便起身告辭。臨走之前,奚容問:“將軍和夫人送了王爺如此大禮,我今日帶的回禮怕是遠遠不夠。不知將軍所求,是兵,亦或是權(quán)?還請夫人告知,來日王爺也好兌現(xiàn)承諾�!�
林清羽道:“奚管家放心,將軍他只想當(dāng)個誰都不敢惹的富貴閑人�!�
“那夫人你呢?”
“我?”林清羽還沒想過這個問題。他做這么多,很大一部分是出于自保。若蕭琤和皇帝不曾覬覦他,也不曾對顧扶洲步步緊逼,他大概不會走到這步。
事成之后,顧扶洲能實現(xiàn)夢想,當(dāng)一條混吃等死的咸魚,就算真的要去當(dāng)太監(jiān)也不是不行。那他呢,他想要什么。
想到初一那日的《春日宴》,林清羽很快就有了答案�!拔乙幌胄臒o旁騖地鉆研醫(yī)術(shù);二想……常伴將軍左右。”
謀反是誅九族的大罪,顧扶洲和林清羽冒這么大的風(fēng)險,費這么多心思,奚容原以為他們是要蕭氏一族的半壁江山。換作是平時,他只會以為林清羽不過是在拿客套話敷衍他。但當(dāng)他看到林清羽冷冽眼眸中不經(jīng)意透出的溫情時,竟是幾分信了。
奚容懷疑道:“就這么簡單?”
林清羽清淺一笑:“就這么簡單�!�
送走奚容,林清羽叫了聲“歡瞳”,前來伺候的卻是花露。林清羽讓她去廚房傳話,現(xiàn)殺頭羊,把羊肉片好,晚上將軍想吃銅鍋涮羊肉。顧扶洲昨夜睡前提了一嘴,他便記下了。羊肉乃大補之物,有補中益氣之效,適合冬日食用。
花露應(yīng)了聲“是”,林清羽隨口問了句:“歡瞳呢?”
花露道:“歡瞳風(fēng)寒加重了,今日一日都在屋子里歇著呢�!�
林清羽眉間輕蹙:“既是風(fēng)寒,為何不找我看看�!�
“誰知道呢�!被堵柭柤�,“他可能是不想麻煩少爺吧�!�
林清羽在偏房尋到了歡瞳。像他這種貼身伺候的小廝,住得都離主屋很近。林清羽待歡瞳不像待其他下人一般,將軍府屋子多主子少,歡瞳也不用和別的下人同住。
林清羽敲了敲門,聽到一聲“進來”,推門而入。歡瞳正躺在床上,看見是自家少爺來了,連忙要起身,卻不知牽到了何處的傷口,面上一擰,哀嚎道:“少、少爺�!�
“別動�!绷智逵鹱叩酱策�,手背貼在歡瞳額前探溫,“這不是風(fēng)寒。你究竟怎么了�!�
歡瞳臉漲得通紅,支支吾吾的:“是不小心摔傷了。”
“那你為何又要說是風(fēng)寒�!绷智逵鹉唬皩W(xué)會對我說謊了?”
“我沒有!”歡瞳自知瞞不了少爺,忍著痛道,“就是昨日在廚房的時候,不小心被一頭羊踢了一腳……”
“踢到哪了?”
歡瞳哀怨低頭看下身。林清羽明白過來,忍俊不禁:“疼么?”
歡瞳點點頭:“太疼了,我都以為自己要死了�!�
這的確是尋常男子難以忍受的痛苦�!鞍蜒澴用摿耍铱纯��!�
歡瞳自幼跟著林清羽,按理說在他面前沒什么可害羞的。但在歡瞳眼里,少爺就是仙人一般的人物,他不想讓少爺見到不干凈的東西,猶猶豫豫地不肯動。最后還是林清羽冷了臉,他才把褲子脫了。
林清羽用干凈的木棍撥開,稍微碰了碰。歡瞳“嘶”地倒吸一口冷氣,雙腿抖個不停。他是真的痛。
歡瞳被羊蹄子踢得不輕,傷口又紅又腫,必須要用藥。
林清羽看得心如止水。果然,別人的身體對他而言就是一坨肉。只有顧扶洲的身體,會讓他爛手。
“我回頭讓人給你送藥,抹幾日消腫了就沒事�!绷智逵鸪巴饪慈�,“什么時辰了?”
歡瞳道:“應(yīng)該快到申時了�!�
那離顧扶洲回府還早。林清羽想了想,命袁寅備車。袁寅問:“夫人是要去太醫(yī)署?”
“不,我去軍營�!�
京城的軍營位于城郊十里處,是護衛(wèi)京師安全的鐵騎營。顧扶洲頂著用兵如神的名號,卻不肯上戰(zhàn)場,皇帝便讓他在鐵騎營練兵,也算物盡其用。
林清羽還是第一次來軍營,甫一下馬車就感覺到幾道銳利的視線朝自己投來。一個帶刀的守衛(wèi)攔下他:“來者何人?”
馬夫道:“這位是將軍夫人�!�
“夫人?”守衛(wèi)上下打量著林清羽。他聽聞大將軍的夫人是個美人,眼前的男子的確當(dāng)?shù)蒙厦廊硕�,坐的馬車也是將軍府的馬車。守衛(wèi)訓(xùn)練有素,即便知道此人就是將軍夫人,仍然照規(guī)矩辦事:“還請夫人先進行人臉識別。”
“人臉識別?”林清羽奇道,“那是什么�!�
“哦,就是面熟的人可以進,面生的人要先登記,再通報大將軍�!�
林清羽登記時,已有人向顧扶洲通傳。他一放下筆,就聽見熟悉的聲音:“清羽�!�
在軍營的顧扶洲和在家中的顧扶洲截然不同,長發(fā)不留一縷地束起,輪廓如雕如刻,身形挺拔;大步朝他走來時,身后的披風(fēng)楊過一道暗紅。
顧扶洲在林清羽跟前站定,低頭看他:“怎么突然來了�!�
林清羽知道顧扶洲在京中軍營少不得要裝上一裝�!拔沂莵斫訉④娀馗摹!�
若是在家中,顧扶洲此刻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笑得嘴角飛揚,但此時他卻沒有太大的反應(yīng),唯獨一雙眼睛里藏著笑意:“我還有半個時辰才能走,你先隨我來�!�
林清羽跟著顧扶洲走在軍營里。他氣質(zhì)清冷,容貌卻明艷俊美,這種反差總能給人以難以抗拒的吸引力,無論在何處都有極強的存在感。軍營里大多是五大三粗的漢子,平日哪能見到這樣的美人,任誰都想多看兩眼,但他們敬畏大將軍,連帶著對將軍夫人也是敬畏有加,牢牢收斂著目光。
顧扶洲帶林清羽進到賬中,揮退旁人后立刻原形畢露,拉著林清羽的手坐下,笑吟吟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林大夫居然來接我下班。莫不是借接我之名來查崗的?”
林清羽道:“歡瞳被羊踢了,我想到了你。”
“嗯?這兩者有什么必然關(guān)系么�!鳖櫡鲋奁婀值�,“我又沒被羊踢過�!�
林清羽莞爾不語。他環(huán)顧賬中,見里頭有模有樣的,問:“你平日都在此處做什么�!�
“喂馬,舉鐵,睡覺。”
林清羽了然:“總之就是不干正事。”
“話不能這么說。”顧扶洲抓著林清羽貂裘上的毛領(lǐng)漫不經(jīng)心地把玩,“我也是對鐵騎營做出了極大貢獻的。”
“比如?”
“鼓舞士氣,在眾將士情緒低落時做一盞明燈�!鳖櫡鲋挢撌侄�,神情嚴(yán)肅道,“告訴他們,只有更拼命地練兵,皇上的龍椅才會坐得更舒坦;只有少吃一點軍餉,貴妃的頭飾才能更華麗。路漫漫其修遠兮,我大瑜男兒不怕苦,不怕累,給自己一個機會,也給大瑜一個機會。人的一生如白駒過隙,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是個人都想偷懶,但只要努力,終有一天能戰(zhàn)勝懶散。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自己做不到的事卻讓別人去做。”林清羽替諸多仰慕顧扶洲的將士不值,“卑鄙的異鄉(xiāng)人�!�
“沒辦法,誰讓熱血男兒就喜歡聽這些�!鳖櫡鲋拚f了一堆,有些口渴。軍營中沒有茶具,只有水囊。顧扶洲打開囊塞喝了一口,問林清羽:“你要嗎?”
林清羽接過水囊,拿出帕子擦了擦囊口,正要喝,水囊又被顧扶洲奪了回去。
林清羽疑惑地望著他。顧扶洲又仰頭喝了一口,把水囊塞到林清羽手上,不容置喙道:“喝�!�
林清羽盯著囊口,在顧扶洲看不見的角度彎了彎唇:“我現(xiàn)在好像不渴了�!�
“林大夫連間接碰下本將軍的嘴都不愿意?”顧扶洲冷嗤道,“怎么,怕爛嘴啊�!�
林清羽點點頭:“有點�!�
顧扶洲氣笑了,頭一回在林清羽面前展現(xiàn)出霸道的一面:“今天你還必須把這水喝了林清羽,不喝別想走�!�
林清羽眼睫抬起:“我若想走,將軍還要攔著我不成?”
顧扶洲一抬手,還沒等林清羽反應(yīng)過來,束發(fā)的發(fā)簪竟又被這人取下了。外頭都是鐵騎營的人,林清羽自然不能披頭散發(fā)地出去。
發(fā)簪在顧扶洲指間轉(zhuǎn)了一圈,穩(wěn)穩(wěn)地握在掌心:“喝了就還你�!�
林清羽望著顧扶洲:“你怎么這么喜歡取人發(fā)簪——是你以前在家鄉(xiāng)養(yǎng)成的習(xí)慣?”
“是在你身上養(yǎng)成的習(xí)慣�!鳖櫡鲋逈鰶龅�,“碰你別的地方怕你罵我是登徒子,那我只能占你頭發(fā)的便宜了�!�
不是在其他姑娘身上養(yǎng)成的習(xí)慣就好。林清羽拿過水囊,仰頭喝了一口,問:“可滿意了?”他都不知道間接的觸碰有什么意思。
顧扶洲滿意了,又沒完全滿意,要笑不笑的:“林大夫居然還嫌棄我。”
林清羽安慰他:“沒嫌棄你,和你開玩笑的�!�
“真的?”
“我若嫌棄你,為何還愿讓你上我的床?”
顧扶洲這就被說服了。他幫林清羽重新束好發(fā):“林大夫也學(xué)會開玩笑了�!彼室鈫柕溃案l學(xué)的?”
林清羽偏不說顧扶洲想聽的答案:“自然是跟歡瞳學(xué)的。歡瞳一向愛說笑,將軍又不是不知道�!�
顧扶洲低笑一聲,道:“你哪是來接夫君下班的啊林大夫,你這是想把你夫君氣死在軍營里吧�!�
時辰一到,兩人便一同打道回府。馬車上,林清羽和顧扶洲說起奚容登門一事。顧扶洲總結(jié)道:“如今,我們后宮有皇后,文臣中有南安侯,武將有一大堆,奚容和蕭玠也上了船,可謂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fēng)�!�
林清羽補充了一句:“皇帝身邊有我�!�
顧扶洲明白林清羽的意思,提醒他:“皇帝身邊不只你一個太醫(yī),其他人也不是吃素的。”
林清羽道:“我要動皇帝,自不會在湯藥中動手腳。”
顧扶洲回想起這段時日林清羽埋首鉆研的東西:“你是想用蠱?”
林清羽頷首:“褚正德對蠱只是略知一二,若在皇帝體內(nèi)種一只奇蠱,或許不會被他察覺�!�
顧扶洲稍作思量,道:“我倒是覺得,關(guān)鍵還在蕭琤�!�
“何意?”
“只要蕭琤不配當(dāng)這個太子,即便你不在皇帝身上用蠱,皇帝也會廢了他。”
第75章
顧扶洲的意思,是想讓皇帝主動廢了蕭琤的太子之位,這談何容易�;实鄣腔鶖�(shù)十年不肯立儲,說是慎重,實則也是養(yǎng)蠱。他對皇子們的爭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是為了等待最后的勝者。
四年前,蕭琤從眾皇子中脫穎而出,向皇帝證明了他是太子的不二人選。為此,其他幾個皇子死的死,廢的廢,最后只剩下一個蠢貨和一個傻子。奪嫡之爭的代價如此之大,蕭氏一族短時間內(nèi)再經(jīng)不起第二次。即便蕭琤近來在朝政上有所懈怠,即便蕭玠能做出什么了不得的政績,皇帝都不會改立太子。
除非蕭琤做出了什么皇帝絕對容不下的事。就算他穢亂后宮,皇帝都說不定還會保他;只有弒君謀反,通敵賣國這樣的大罪,才能撼動他的儲君之位。
可蕭琤雖然一心撲在尋找沈淮識一事上,但未完全失去理智。沈淮識只是讓他從一個聰明人變成了一個普通人,他知道自己只要不犯什么大錯,江山遲早是他的,又怎會去弒君謀反,通敵賣國。
林清羽說出自己的疑慮,顧扶洲道:“你還記得我寫的六個名字嗎?”
“記得。蕭琤,沈淮識;蕭玠,奚容;蕭璃,皇后�!�
“他們互相為彼此的弱點,想要在其中一人身上做文章,最好的突破口就是在另一個人身上——這是《淮不識君》整本書的通用法則�!鳖櫡鲋薜溃坝辛诉@個法則,我們不難看出,想要讓蕭琤做什么瘋狂的事,還是要在沈淮識身上下功夫�!�
林清羽沉吟道:“你說的不錯,可是現(xiàn)下無人知道沈淮識的下落�!�
顧扶洲不緊不慢道:“別急,給我一首歌的時間,我想個辦法�!�
林清羽微哂:“不自量力�!鳖櫡鲋拊偃绾温斆�,也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想出一個周全的辦法。他本以為顧扶洲要兩三天才能給他答案,孰料一下馬車,顧扶洲就道:“你先前是不是告訴過蕭琤,沈淮識有可能逃往北境?”
“嗯�!北本澄挥诖箬O北,北境王又是大瑜唯一的異姓王,在靜淳郡主和親之前可謂是朝廷的心腹大患�?v使是現(xiàn)在,皇帝也對北境王諸多防范。他讓蕭琤以為沈淮識可能在北境,蕭琤自然會加派人手去北境尋找。一國太子的心腹一批一批地往北境跑,說是捉拿刺客,但太過頻繁用心,定會引得皇帝不滿,甚至引來猜忌。
林清羽當(dāng)初這么說,是為了在皇帝心中埋下一顆疑慮的種子。至于這顆種子能不能長大,他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想到這里,林清羽隱約猜到了顧扶洲的想法:“你是想利用北境……?但自靜淳郡主和親后,北境和京師的關(guān)系可謂是兄友弟恭,北境王不會在這個時候造反,他沒有反的理由�!�
顧扶洲只道:“待會你把張世全叫來,讓他去辦一件事�!�
林清羽用私鹽一事脅迫南安侯就范后,張世全自然不能繼續(xù)留在侯府。張世全辦事周全可靠,又對他忠心耿耿,林清羽便將他請到了將軍府,繼續(xù)為自己打理賬房庶務(wù)。
“什么事�!�
“讓他在北境找一波可靠的人,散布一個謠言和一個真相。”
林清羽問:“謠言是什么,真相又是什么�!�
“謠言當(dāng)然是北境王擁兵自重,不臣之心昭然若揭。他欲帶兵南下,直取京師�!�
林清羽不以為然:“你這種謠言,也只能是謠言了。就算傳到皇帝耳中,皇帝最多不過起一點疑心�!�
“你先聽我把另一個真相說完嘛�!�
林清羽耐著性子:“你說�!�
顧扶洲唇角帶笑,一副好戲即將登場的看熱鬧模樣:“北境王之所以要反,是因為四年前朝廷送給北境和親的靜淳郡主,是個男孩子�!�
林清羽愕然:“——什么?”
毫不掩飾震驚的清冷大美人是一種平時絕對見不到的可愛,若含秋水的眼睛睜得老大,不點而紅的嘴唇微微張著,看得顧扶洲想親他。
“靜淳當(dāng)年入宮時陰差陽錯被當(dāng)成了宮女,又得蕭琤庇佑,故而身份一直未被揭穿。知道他秘密的只有蕭琤和沈淮識。當(dāng)然,還有我們廣大的讀者�!鳖櫡鲋捩告傅纴恚昂髞�,北境王對他一見鐘情,要娶他當(dāng)王妃,他死活不愿意也是怕身份暴露,惹來殺身之禍�!�
林清羽從未聽過這等離譜之事:“一個宮女是男兒身,此事如何能瞞這么多年?宮里其他人都是傻的嗎?”
顧扶洲聳聳肩:“別問,問就是劇情需要�!�
林清羽仍舊難以置信:“北境王應(yīng)當(dāng)早就知道了,又為何一點動靜都沒?”
“算算時間線,靜淳嫁過去的第二年北境王應(yīng)該就知道了。但那個時候他已經(jīng)愛上了靜淳,愛得還挺深沉。他能怎么辦,那當(dāng)然是選擇原諒啊。為了大局著想,北境王未將此事告知旁人,靜淳也一直是女裝的打扮。”
林清羽忍不住道:“次年才知道?他們沒洞房嗎?”
“誰說成了親就一定要洞房�!鳖櫡鲋匏岬溃拔覀兌汲蓛纱瘟�,不也沒洞房嗎。人家北境王是個正人君子,不做沒有愛的愛�!�
顧扶洲這么一說,林清羽突然覺得這個故事也不算太離譜。止戈和親的郡主居然是個男兒身,這的確可以成為北境王起兵造反的理由。哪怕北境王根本不想造反,朝廷知曉此事后也會認(rèn)為他有反心。如此一來,他在皇帝心中埋下的疑慮正好能發(fā)揮最大的作用。
林清羽沉思許久,突然問道:“你早就知道這件事,為何現(xiàn)在才告訴我?”
顧扶洲渾然不覺得自己錯了,面上還不著調(diào)地搬出大道理:“所謂山重水復(fù)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這種事情要在合適的時候說才有意思,讓你懷疑人生之后豁然開朗,頓覺前途一片光明燦爛。你是不知道你方才的表情多可愛,”顧扶洲回味無窮,“一輩子估計也就見這么一次了�!�
林清羽:“……”
“還有,誰說無人知道沈淮識的下落了?”顧扶洲笑得有些壞,“我知道啊。原書中有寫沈淮識離開京城去了哪里,雖說劇情在你我的干預(yù)下有所變化,但只要按照那個路線找一找,應(yīng)該能有線索�!�
林清羽冷笑連連:“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厲害,要不要我給你賞個獎?”
顧扶洲意識到事情不太對勁,眼簾一眨:“哎?”
顧扶洲未將重要線索主動告知便罷了,居然還在他面前裝模作樣,林清羽氣得想給他下毒,又因為舍不得遲遲下不了手,便干脆不再理他。
顧扶洲深刻認(rèn)識到自己的錯誤,又是負荊請罪,又是夜跪床頭,又是將《淮不識君》中所有他記得的劇情悉數(shù)告知,連蕭琤和沈淮識破鏡重圓后頭一回上床的細節(jié)都沒有放過。
他正說的興奮,被林清羽冷冷打斷:“這些劇情你為何記得這么清楚?”
顧扶洲無辜嘆氣:“我也不想,但作者寫得太詳細,太夸張了,給我心里留下了莫大的陰影。要知道,十七歲的我連男子之間怎么歡愛都不太清楚,作者洋洋灑灑幾千字描寫蕭琤找到了一個上好的玉勢,配合上自己的玩雙龍入海。我當(dāng)時的表情是這樣的——”顧扶洲隨手拿起一本書,五官皺成一團,生動形象地還原當(dāng)時的情形,“這都行?進不去,怎么想我都覺得進不去啊�!�
林清羽額角一跳:“……夠了,閉嘴�!�
之后,林清羽派張世全前往北境。另一邊,顧扶洲挑了幾個得力的府兵,沿著他計劃的路線尋找沈淮識的下落。
轉(zhuǎn)眼,便到了正月十四,明日就是上元佳節(jié)。
每年的上元節(jié),都是一年之中京城最熱鬧的時候。平時京中有宵禁,百姓入夜后不得外出。元宵節(jié)時京中因為燈會宵禁暫弛。
顧扶洲到大瑜兩年,還沒過過元宵節(jié):“我聽說,上元節(jié)對你們來說相當(dāng)于狂歡節(jié)。這是不是真的?”
“狂歡?”林清羽淡笑道,“這么說倒也不錯�!�
上元節(jié)夜,大瑜賞燈游會之風(fēng)盛行。是夜,京城一片燈海,迷書于燈,百戲雜陳,婦女群游。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閨秀中的女子也只有在上元節(jié)能出來一趟,會一會心儀的男子。
顧扶洲聽到最后一句,微訝道:“居然?我還以為你們大瑜人婚前一般都不拍拖,婚姻大事全由父母做主�!�
林清羽心中一動,問:“‘拍拖’是何意?”
顧扶洲耐心同他解釋,還說起了其中的典故:“你看運河里的那些大船,都會拖著小船。近岸后,大船吃水深,難以靠岸,此時小船便可卸貨上岸,如此來回相依。所以在我的家鄉(xiāng),‘拍拖’是指兩人相戀后互相依靠,難舍難分。用你們的話來說,大概就是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意思�!�
林清羽緩聲道:“如此說來,‘拍拖’也是定情之意?”
“可以這么理解�!�
林清羽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哦�!�
作者有話要說: 看原書的咸魚:地鐵老爺爺看手機.jpg
是我百度的
第77章
正月十五,春寒料峭,陽光和煦。離燈市尚早,永興街的鋪子就已經(jīng)把幌子高懸門前,燈籠掛在房檐下,門楣上放著各式各樣的花燈支架。白日看不覺得如何,等一入夜,萬人空巷,燈籠和花燈齊亮,火樹銀花,接旗連旌,可謂京中盛景。
百姓歡慶之時,亦是京城防衛(wèi)緊迫之際。鐵騎營為上元節(jié)忙得天昏地暗,雖然不用顧大將軍做些什么,但露個臉做做樣子還是要的。顧扶洲一大早掙扎地起床,用過朝食就去了軍營。林清羽今日不用入宮,也不打算去太醫(yī)署,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閑。
晌午,花露伺候林清羽用午膳。她盛了一碗奶白的魚湯遞給林清羽,一臉期待地問:“少爺,今夜您去看燈會嗎?”
林清羽素來喜靜,上元燈會人山人海,他自幼在京城長大,去看的次數(shù)也屈指可數(shù)。成年后,更是一次都未去過�!澳阆肴ィ俊�
花露興奮點頭:“我上次去燈會還是好幾年前,我還記得燈會上好多好多人,金水河上飄滿了蓮花燈。后來,我被送去南安侯府伺候小侯爺,就再也沒有去過……”花露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趕緊閉上了嘴。
林清羽喝了口魚湯,道:“那你好好想想,今夜穿什么衣裳�!�
花露眼前一亮:“少爺要帶我去嗎?”
“嗯�!绷智逵鹂粗老驳纳倥�,“快去準(zhǔn)備罷�!�
顧扶洲問了不少有關(guān)上元佳節(jié)的習(xí)俗,想來是要去永興街湊這個熱鬧。他知道顧扶洲愛耍帥,特意吩咐下人熨了幾件新裁的華服供他挑選。
顧扶洲到黃昏時分才回到府上。林清羽聞訊而來,就見他癱在床上,宛若一條曬干脫水的咸魚。
林清羽對他這種狀態(tài)再熟悉不過:“累著了?”
顧扶洲虛弱道:“水、水……”
明知這人在裝模作樣,林清羽還是給顧扶洲倒了杯茶,遞到他嘴邊。顧扶洲將茶水一飲而盡,道:“你敢相信我今日一整日都沒摸魚嗎?”
“你為何不摸。”
“京城的防衛(wèi)漏洞百出,我看不下去,忍不住指點了幾句,就被武侯府的人纏著不放�!鳖櫡鲋藁诓划�(dāng)初,“本來我可以回來陪你吃午飯的�!�
林清羽道:“看你這樣,是沒有精力去逛燈會了�!�
顧扶洲對大瑜的燈會還是挺感興趣的,但他知道林清羽不喜歡熱鬧的場合,便道:“是啊,外面人好多,出去逛一圈會累死人吧。我可以在床上躺著,想象自己出了門,看了燈會�!�
“行,那你在家想,我?guī)g瞳和花露去賞燈�!�
“嗯?”顧扶洲一手支起身體,“你要去嗎?”
林清羽道:“我答應(yīng)了花露會帶她去。”
顧扶洲慢吞吞地“哦”了聲:“那我和你們一起�!�
林清羽挑眉:“你不嫌累了?”
顧扶洲唉聲嘆氣:“沒辦法,夫人想要逛街,再累也要陪著,而且還得是欣然陪同。”
時辰差不多時,兩人相繼換好衣服。林清羽長發(fā)以玉冠束起,通身白衣,外頭還披著連帽的雪披。他見顧扶洲一身利落的束腰勁裝,依舊是武人的裝扮,不由問道:“你不是喜歡穿紅的么�!�
顧扶洲還是陸晚丞時,偏好錦衣華服。陸晚丞氣質(zhì)華貴,最適合如火的紅色。如今他多著深色,不笑的時候更顯眉眼凌厲,面容冷峻。
顧扶洲笑道:“陸晚丞年輕,穿紅的好看。紅色嬌嫩,我如今幾歲了。穿搭這種事,適合自己最重要�!闭f著,他又懷念起從前來,“還是我自己的身體好,穿什么都不會丑。”
林清羽不屑地冷嗤一聲。顧扶洲以為他不信,道:“是真的,你給我快破布都行�!�
“我見過你�!绷智逵馂榱藞箢櫡鲋薜牟m報之仇,故意道,“只能說,你原本的身體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顧扶洲并不上當(dāng):“哦,那是誰在夢里說我比陸晚丞好看的?”
林清羽語氣淡淡:“你自己說的�!�
兩人帶著歡瞳和花露出了府。夜只入了一半,市井中已是人聲鼎沸。走在街上的有平頭百姓,也有高門權(quán)貴,男男女女,老少婦孺,甚至還有不少異邦人。待天完全暗下來,萬燈齊亮,燦爛的花燈在游人臉上投下一片緋紅,省去了姑娘的胭脂錢。
幾人一路步行。沿街無數(shù)叫賣的攤鋪,歡瞳和花露都是活潑的性子,才走了小半時辰,胃里就塞滿了小食點心。
歡瞳吃得正歡,忽然指著天道:“少爺,將軍,快看!”
只見成百上千盞孔明燈自長生寺的方向徐徐升起,將夜空點亮�;堆鲱^望著,眼中映著漫天燈光:“好美啊……”
顧扶洲道:“在這里看總覺得少了點什么。清羽,京城哪里最適合賞月?”
林清羽想了想,道:“應(yīng)該是在皇宮城樓之上�!�
皇宮城樓只有從宮里才能上去,顧扶洲只好作罷。此時他們離皇宮不遠,顧扶洲比街上絕大多數(shù)人高出一大截,視線越過人海,看到城樓之上有一人獨立風(fēng)中,身上的四爪蟒袍被吹得栩栩飛揚。
上元佳節(jié),萬家燈火,此人又在想什么。
顧扶洲收回視線,突然感覺自己被什么撞了一下,低頭一看,原是個拎著花籃的小姑娘。顧扶洲身材結(jié)實,小姑娘這么一撞,幾乎要彈回去,幸被顧扶洲眼疾手快地扶住。
花籃摔落在地,鮮花被游人踩在腳下,小姑娘嘴上一扁,似要哭出來。林清羽示意花露去哄孩子,顧扶洲卻蹲下了身,露出笑容,三言兩句地把小姑娘哄好了。待小姑娘破涕為笑時,剛好她的娘親也尋了過來。原來這對母女是來街上賣花的。
顧扶洲把小姑娘母親那的花悉數(shù)買下,轉(zhuǎn)身道:“清羽,送你�!�
林清羽還沒反應(yīng)過來,懷中就被塞了一大捧花:“為何送我花?”
繁花似錦,絢麗多姿,襯得美人比花艷。
顧扶洲看著林清羽,眼中沁著光:“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哎,還好我詩詞背得多,否則平時都接不了你的話�!�
林清羽低頭聞了聞花的清香:“你不必如此,你習(xí)慣怎么說話就怎么說話,用你的家鄉(xiāng)話我也能聽懂。”
“哦,那我送你花是因為……”
這時,巡游的花燈車緩緩而來,幾乎要把整個街道塞滿。車上輕紗遮面的女子正翩翩起舞,衣決飄香,引得無數(shù)游人駐足圍觀。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四人便被人流沖散,林清羽和歡瞳在一處,另外兩個人也不知去了哪里。
林清羽倒不擔(dān)心,顧扶洲身形高大,要找到不難。就算找不到,回到馬車上等便是。
這一大捧花拿在手中不便,林清羽將花交給歡瞳,讓他先抱到馬車上去。歡瞳走后,他獨自一人穿梭在人群中,一邊賞燈,一邊尋人。
花燈依舊,處處清光,是和方才一模一樣的景色,林清羽卻看得索然無味。不消多時,他就是不賞燈,只尋人。然游人實在太多,熙熙攘攘,一張又一張臉從他眼前掠過,都不是他想要的那個人。
林清羽無端生出幾分急切來,正想著要不要回馬車上等,忽然聽見有人喚他的名字。
“清羽。”
林清羽循聲望去,只見金水河畔,火樹之下,顧扶洲朝他望來。
雙眸璀璨,萬千情絲皆在其中。
這個人……喜歡他。
——顧扶洲喜歡他。
林清羽胸口燙了起來,心如鼓點般跳動。他沒有心悸之癥,他心跳得這么快,權(quán)因一人。
他的腳步不受控制地邁了出去,穿過擁擠的人海,眼看馬上就要到那個人身邊,身后又是一陣推搡,使他腳步一個不穩(wěn)——
他就這樣,來到了顧扶洲懷里。
顧扶洲虛虛扶著他的腰,笑道:“林大夫跑什么。”
林清羽一愣,他原來是跑來的么,他都沒有意識到。
林清羽不禁彎唇而笑:“來見你,自然要用跑的�!�
顧扶洲一愣,手上不再猶豫,握住了懷中人的腰身。
花露的聲音在此時傳來:“將軍,你找到少爺了嗎?”
“找到了。”顧扶洲放開林清羽,神色如常道,“歡瞳呢?”
林清羽道:“我讓他先回馬車上了�!�
顧扶洲便讓花露回去和歡瞳說一聲,免得他等得焦急�;兑蛔�,就只剩下了他們二人。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似乎都有些局促。最后,是顧扶洲先開了口:“清羽,你想不想去河畔走走?”
林清羽點點頭:“好。”
明月高懸,江河之上船舫無數(shù),蓮花燈將水面點綴得猶如銀河。顧扶洲平時話那么多的一個人,現(xiàn)下卻沉默安靜,林清羽走在他身側(cè),也不知該說些什么好。
明明出門的時候,他們的對話交談都很自然,如今又是在別扭什么。
不知過了多久,顧扶洲清咳一聲,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他一開口,林清羽便停下了腳步。
“舒窈糾兮,勞心悄兮……”顧扶洲一頓,臉色跟著一變,“額,接下來是什么來著�!�
操,他忘詞了。
花燈如晝,鳳簫聲動,人潮洶涌,笑語盈盈。林清羽靜靜地望著他,長長的睫毛都遮不住眼眸中的瀲滟水光,周遭的景物似乎都成了虛影。
顧扶洲看了林清羽許久,垂下眼輕笑了聲,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緩解緊張:“對不起啊清羽,《詩經(jīng)》太難背了,我當(dāng)時背了一節(jié)課才背了幾篇,現(xiàn)在忘了好多。我換首詩行不行?嗯……山有木兮木有枝……”
“我也中意你�!绷智逵鹩妙櫡鲋薜募亦l(xiāng)話說,“你要不要跟我拍拖?”
第78章
半個時辰后,兩人回到馬車旁,看到歡瞳和花露肩靠著肩坐在馬車外頭。歡瞳指著夜空中綻放的煙火,興奮高呼;花露雙手托著臉,安安靜靜地欣賞著美景,陶醉之余又忍不住想,要是陸小侯爺在天上也能看到上元節(jié)的繁華就好了。
這兩人一靜一動,相比之下咋咋呼呼的歡瞳就顯得沒那么穩(wěn)重了。歡瞳比林清羽小一歲,算起來也近弱冠了,還是少年心性,沒什么心思城府。顧扶洲和歡瞳同齡,雖然大多數(shù)時候不著調(diào),但該沉穩(wěn)的時候決不含糊。
就像現(xiàn)在,兩人剛互表心意,顧扶洲似乎沒有多激動,一路上都沒怎么說話。要不是聽清楚了他的答案,林清羽都要以為自己是不是誤會了——或許顧扶洲沒那么喜歡他。
林清羽很快就否定了這個想法。他不瞎,顧扶洲和他相處的點點滴滴他都看見了。他也不傻,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顧扶洲為了回到他身邊能自己給自己下毒,再困也要送他上班,冬日清早能立刻從被窩里爬起來給他倒茶。倘若這還不是喜歡,天下哪還有什么有情人。
那么,顧扶洲為何這么安靜?
馬夫看見林清羽和顧扶洲,道:“將軍夫人回來了,現(xiàn)在是要回府嗎?”
林清羽看了顧扶洲一眼,顧扶洲反應(yīng)慢半拍地張了張嘴:“回……吧�!�
林清羽隱約明白了一些,不由地?zé)o聲一笑。他率先上了馬車,清淡的藥香一遠離,顧扶洲回過神,一把抓住歡瞳,急切地問:“我看上怎么樣?”
歡瞳疑惑道:“什么怎么樣?將軍看上去和平時差不多啊。”
顧扶洲沉痛道:“可是我覺得我就是個傻子,連路都不會走的那種�!�
花瞳仔細打量著顧扶洲:“將軍這么一說,我看您是比平時僵硬了不少�!�
顧扶洲背脊一挺,整個人更僵硬了。這時馬夫又給了他致命的一擊:“方才我看將軍和夫人一道走來,將軍好像是同手同腳走的�!�
顧扶洲:“……”
林清羽的聲音從馬車上傳來:“還不走?”
顧扶洲深吸一口氣:“來了�!�
一進馬車,四周的嘈雜聲瞬間變得模糊。門再關(guān)上,天地之間仿佛只剩下了這一方天地。顧扶洲在林清羽身旁坐下,馬夫吆喝一聲,馬車便跑動起來。
林清羽的氣息再次縈繞在顧扶洲身周,顧扶洲喉結(jié)滾了滾,道:“清羽�!�
林清羽低頭看著自己放在膝蓋上的手:“嗯?”
“我剛才說我要和你拍拖,你聽見了嗎?”
“聽見了�!�
“你真的聽見了吧。”顧扶洲不太放心,再三確認(rèn),“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