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他們最近老實了很多,臉上永遠(yuǎn)是寡淡沉默的表情,只埋頭干活,所以掙的工分也不錯,待會兒應(yīng)該也能分到雞鴨。
對于江茉這種行為,兩人只是默默掀了掀眼皮。
習(xí)慣了,真的早就習(xí)慣了。
江茉要是不作一下,她都不叫江茉了,那才叫人意外。
隨著江茉這石破天驚的一句話,打谷場上漸漸開始人聲鼎沸。
有人不可思議地感嘆,“江茉瘋了吧?那么好的下單母雞她不要,就拿幾只小雞小鴨回去玩兒?”
有人幸災(zāi)樂禍地翻白眼,“不是挺好的么?咱們家說不定就是第二呢,能抱回那兩只好母雞就好了�!�
有人無法理解,“我是真不明白江茉她……她怎么就……真的挺敗家的,都不知道怎么說她。”
有人輕嗤一聲,“人家怎么著也輪不著你來說啊,沒看齊曄屁顛顛去選小雞小鴨去了嗎?齊曄樂意,撐得起整個家,不就行了?”
“齊曄他一個人撐著這個家,不累�。俊�
“他們也就兩口子,兩張嘴,又沒孩子要養(yǎng)。我看齊曄挺開心啊,比以前在齊家開心多了�!�
齊曄選完,就宣布第二名。
居然是王有根。
王有根家的壯勞力多,雖然女人也多,但王家兩兄弟跟著齊曄干活兒,掙工分也不在話下。
大伙兒看著王有根走上前去,心想著,這回那兩只好母雞肯定要被帶走了。
誰知道,王有根居然也做了一件讓大伙兒驚掉下巴的事兒!
他選了十只小雞!黃色黑色雜色的都有,反正就是那十只嫩得脖子一掐就斷嗷嗷待哺的小雞崽兒,他用衣服一兜,全帶走了。
大伙兒覺得,這真是邪了門了��!
這一個個的圖啥呢?
有人問王有根,“老王,你總不至于是圖這小雞崽可愛吧?”
王有根不著痕跡地目光掠過遠(yuǎn)處正在摸著小雞腦袋的江茉,憨厚地笑道:“是啊,這不我家養(yǎng)的雞挺多的了,吃得也多,養(yǎng)些小雞崽,吃得少,也能逗逗樂兒!”
……這理由說出去,王有根也不知道別人信沒信,反正他自己都不信。
幸好,第三戶人家是王紅芬的大哥王立德家,他拿走了那兩只好母雞。
大家這才不至于懷疑人生。
后來,一戶戶都上去拿,沒再出什么太大的幺蛾子。反正都是先拿母雞,再拿母鴨,緊著品相好,精神好的雞鴨先拿,實在沒辦法再拿公雞公鴨。
出乎大伙兒意外的是,今天小雞小鴨們居然也挺搶手。
本以為要到最后幾乎平均工分低的人家,迫于無奈,才會哭喪著帶走那些小雞小鴨。
誰知,第一的齊曄拿了十只,第二的王有根拿了十只。
后來,第六的范大山和宋秋也拿了一只母雞,五只小雞。
第十的宋秋她娘家也拿了一只母鴨,五只小鴨。
愛學(xué)人的趙大勇看他們都拿,也拿了五只。
還沒到最后,王紅芬和齊振華兩人對視一眼,居然也要了五只小雞,和一只公雞,把剩下的幾只成年雞鴨留給了后面的人。
成年雞鴨還沒分完,小雞小鴨倒先被拿光了,這在別的生產(chǎn)大隊,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出現(xiàn)的情況。
張金財?shù)诙斓焦缋飬R報的時候,連帶著許永昌書記都一塊摸不著頭腦。
最后的最后,他們只能把這一切歸納于齊曄,哦不是,是江茉開的頭!
其他人似乎……都在學(xué)她!
只不過,為什么要學(xué)她呢?拿小雞小鴨難道反而占了什么便宜?
張金財和許永昌一塊琢磨了好久,仍然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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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江茉也不知道這些人為什么要學(xué)她。
她真的就只是單純覺得小鴨小雞們可愛罷了。
毛毛絨絨,可可愛愛,沒有腦袋。
要是它們永遠(yuǎn)不會長大就好了。
可惜,這是不可能的,她只能趁它們還小的時候,使勁兒擼它們!
把小雞小鴨帶回家,她一晚上都帶著烏云踏雪在和小雞小鴨們玩兒。
烏云踏雪很懂事,雖然對小雞小鴨們好奇,卻不會傷害它們,只是一直盯著它們,不許它們跑出院子!
齊曄又連夜打造了一個雞窩,一個鴨窩,給小雞小鴨們睡。
又用矮竹籬笆在后院圍了一小塊空地,讓它們在那兒吃喝拉撒,免得把家里還有前面的院子和小露臺都弄得亂糟糟的。
做完這一切,齊曄繼續(xù)馬不停蹄,開始收拾明天要去省城的東西。
給江茉多帶幾套衣服,她愛漂亮,在省城住幾天,肯定每天都要穿不一樣的乖乖。
還有圍巾帽子,也都得準(zhǔn)備著,冬天來了,外頭不像家里,天氣真是越來越冷。
還有水壺、水杯、碗筷、毛巾、牙刷、臉盆、床單被套……這些平常要用的,都得帶上。
外面別人用過的東西,江茉才不會用。
最后,齊曄打包了整整兩個大編織袋!里頭幾乎全是江茉的東西。
他,也就一身換洗衣裳,還有洗漱用品,只占了一塊小小的地方。
齊曄力氣大,再重的東西他提著也健步如飛,所以并不在意是兩個編織袋還是五個編織袋。
他只皺著眉,冥思苦想,會不會還有什么漏掉的。
想了一整晚,第二天醒來,又往編織袋里放了幾樣。
最后,他把家里十只小雞小鴨托到王有根家先養(yǎng)著,烏云踏雪的盆里放滿干糧,足夠它們看家護院好幾天。
打點好一切,兩人終于捏著那幾封發(fā)黃的書信,去省城尋親去了!
第44章
第44章
從西豐生產(chǎn)大隊這種偏僻的山溝溝里去省城,那是一段很長的路。
齊曄這輩子都沒出過這么遠(yuǎn)的門。
江茉穿到這本年代文里之前,雖然坐著私人飛機全世界到處瀟灑,但到了這種交通條件非常惡劣的年代,她也是兩眼一抹黑,只能拽著齊曄的衣角,跟著他走。
幸好齊曄雖然沒出過遠(yuǎn)門,但條理清晰,方向感也很強。
兩人從鎮(zhèn)上到了縣里,再搭上了去省城的班車。
售票員坐在車門旁,嗓門清脆又大,不斷吆喝著,“上車買票��!”
齊曄買了兩張票,一共四塊錢,又打聽了一下,得三個小時才到。
江茉掃了一圈,她們來得早,班車上還只有三三兩兩的人,很多空位。
這班車打掃得干干凈凈的,座位擦得一塵不染,窗戶更是透明得幾乎要摸一下才能感覺到。
江茉很滿意,原本上車前想到要坐公交車的微皺眉頭舒展開來,挑了倒數(shù)第三排靠窗的座位,望著窗外坐下來。
齊曄買完票,也走過來,挨著她坐下,輕聲道:“要坐三個小時的車�!�
江茉點點頭,她們趕到縣城就已經(jīng)是中午了,剛剛在國營飯店里隨便吃了點東西,再坐三小時車,到了省城,估計就是傍晚了。
出來的第一天,啥也沒干,全在車上耽誤掉了。
沒辦法,在這個年代,車馬太慢,在路上消耗的時間實在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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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等了半個小時,班車上的座位坐滿。
售票員這才慢悠悠拉上了車門,司機一腳踩上油門,班車終于朝省城開去。
從縣城到省城的公路,也不像現(xiàn)代公路那么平坦順暢。
一路坑坑洼洼的,車身也隨著車輪軋進一個個坑里而跌宕起伏著。
不少人沒坐過去省城的班車,稀奇地張望著公路外的風(fēng)景。
可在江茉看來,實在沒什么好看的。
除了大片大片的田,就是遠(yuǎn)處綿延起伏的山嶺。
她打了個哈欠,正好是午睡時間。
便闔上眼,后腦勺倚在硬邦邦的靠背上,磕得很不舒服。
江茉皺皺眉,閉著眼挪了挪腦袋,找了個更舒服柔軟的靠背——齊曄的肩膀。
這樣就舒服多了,江茉沒覺得有什么不對,臉頰貼著齊曄的肩胛線,呼吸輕暢地睡著。
殊不知齊曄在她靠上來的一瞬間,后背貼著座椅,瞬間繃得筆直。
搭在大腿上的兩只手,也不自覺捏成了拳,情不自禁地瞎使力氣,卻一動也不敢動。
不知過了多久,前頭堵車了,班車緩緩?fù)O聛怼?br />
齊曄渾身已經(jīng)酸麻得幾乎感受不到身體的存在,可他一直沒動,就連肩線都沒抖一下。
江茉睡得香,他怕弄醒她。
寧愿自己難受得額角青筋微露,也緊抿著唇,不說話,不動彈。
這會兒車停下,江茉迷迷糊糊醒了,嚶嚀道:“到了?”
耳邊仿佛羽毛拂過,酥酥麻麻的電流躥遍全身,齊曄顫顫長睫,趁江茉抬起腦袋時,終于松泛下來,啞聲道:“還沒。”
江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也困了?”
齊曄搖搖頭。
江茉挑挑眼尾,扭頭看向外面。
原來是堵車了。
不過還好,協(xié)商一下,有人指揮,很快公路上又走通了。
江茉捏捏睡得酸痛的脖頸,齊曄視線避開那一截雪白,低聲問:“你、你還睡嗎?”
“不睡了�!苯运馔巳ィ饾u清醒。
“哦�!饼R曄悵然若失地低下頭,松開一直捏緊的掌心。
全是灼熱的濕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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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車走走停停,三個多小時,才到了省城的汽車站。
已經(jīng)是黃昏,江茉也餓了。
齊曄沒有先去找書信上的地址,而是找人問了路,帶著江茉來到車站附近的國營飯店,簡單點了兩菜一湯,先填飽肚子。
再然后,又去找招待所。
這次,頂多小住兩日,所以也沒必要像之前那樣省錢,只要能找到干凈衛(wèi)生,讓江茉滿意的招待所就行。
但其實這并不容易,走了三家招待所,江茉都并不滿意。
她心煩意亂,沒再找下一家,順路經(jīng)過省城的人民公園,就走進去沿著湖泊,扔小石子發(fā)泄。
這時代的省城,在江茉眼里也大體傾向灰撲撲的顏色,黯淡陳舊,年代味十足。
在人民公園里,秋天的晚景,更是如此。
唯一見到最多的顏色,就是紅。
到處插著紅旗,就是這棟建筑最漂亮的裝飾。
偶爾還能看到張貼著的大紅標(biāo)語,也是催人奮進。
公園里的空地上,一群小朋友穿著紅彤彤的舞蹈服在練習(xí)舞蹈。
一個個都盤著頭發(fā),身形纖細(xì),跳得也投入。
江茉停下來,看著這群小朋友練習(xí),在夕陽晚照里,她們稚嫩的聲音唱著節(jié)拍,認(rèn)真又可愛。
她心情似乎也隨著慢慢變好,忍不住彎起唇跟著笑。
江茉小時候也是很喜歡跳舞的。
后來為什么不跳了呢?她不太記得了。
這時候有一個小朋友朝她稚聲稚語地問道:“漂亮姐姐,你也要跳舞嗎?”
江茉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她好像擋住這群小朋友跳舞發(fā)揮的空間了。
她笑著搖搖頭,后退幾步,軟聲說道:“抱歉�!�
說完,不止是她,連齊曄都愣住了。
江茉什么時候是會說“抱歉”的人?
恍惚間,江茉好像想起有誰在她耳邊說話,“你呀,再也不許說這兩個字了�!�
是誰呢?江茉腦袋針扎似的疼一下,仿佛因想起穿書前的往事,而變得不像自己。
可明明那些記憶,都已模糊得只剩下一團團黑影。
江茉皺皺眉,潛意識告訴她,不要再糾結(jié)這些。
一瞬間,她漂亮的眉眼又舒展開來,恢復(fù)平時里自在驕傲的神情。
齊曄不知為何,剛剛陡然懸起來的那塊石頭也根本慢慢落下去。
教這群小朋友的帶隊老師優(yōu)雅微笑著說道:“您不必客氣。要是喜歡的話,您可以在這兒多看看。孩子們明天就要上臺比賽,那么多觀眾,肯定會緊張�,F(xiàn)在提前來兩個觀眾,也讓她們習(xí)慣習(xí)慣�!�
江茉也不客氣,走那么久也累了,她正好坐在一旁的長椅上,“好啊�!�
被江茉這樣的漂亮姐姐還有齊曄這樣的好看哥哥一直看著,小朋友們果然都緊張起來。
但也沒影響她們的練習(xí)和發(fā)揮,跳得非常好看。
一個個跳完,臉蛋紅撲撲的,亮晶晶的眸子都閃爍著害羞又興奮的笑意,撲上去圍著她們的老師不停喊。
“田老師我們跳完啦!”
“田老師我們可以打一百分嗎?”
小朋友們都才七八歲,聲音都甜甜軟軟的,叫人聽著都忍不住散發(fā)著笑意。
之前她們練習(xí)時,江茉偶爾也和這位田老師聊了幾句。
了解到這位老師叫田聽,在鄉(xiāng)下農(nóng)場里當(dāng)知青,這些小朋友都是被送去農(nóng)場改造的知識分子的孩子。
條件艱苦,但不影響大家一顆向往美好的心。
田聽在農(nóng)場里,照樣教這些小朋友們唱歌跳舞。
四人bang粉碎后,知識分子們也陸陸續(xù)續(xù)平fan,都要帶著自己家的小朋友回城里了。
正好省城在舉辦少兒舞蹈大賽,田聽帶著小朋友們報了名。
她看著她們在農(nóng)場長大,一起跳舞,一起向往光明。
到了分別的時候,這就當(dāng)是這么多年成果的檢驗,也像是一場華麗的告別。
江茉覺得田聽很浪漫,也很勇敢。
甚至對她豎起了大拇指,刮目相看。
田聽笑著邀請,“我那兒還有票,你們明天要是有空,過來看看吧。”
江茉仍然沒客氣,“好啊�!�
她和田聽還有一群小朋友離開,穿過公園外邊的那座貼著“人不斜穿、車不越線”標(biāo)語的人行天橋,就到了她們住的地方。
才發(fā)現(xiàn)田聽帶著小朋友們也是住的招待所。
這家招待所之前江茉沒來看過。
小朋友們睡的是一整間的大通鋪,沒想到居然收拾得很干凈整潔。
大通鋪的床單都是新?lián)Q的,曬得溫暖清香,地板也掃得一塵不染,床底都干凈。
江茉對這家招待所很滿意,也把介紹信拿出來,交了錢,決定在這兒住下。
小朋友們一陣歡呼,短暫的相處,她們都喜歡這個超級漂亮的姐姐。
田聽也是,她說不上來為什么,這大概就是眼緣吧。
田聽雖然在鄉(xiāng)下農(nóng)場里當(dāng)知青,但她家其實就是省城的。
聽說她從小就在這兒長大,江茉趕緊讓齊曄從口袋里拿出那幾封泛黃的書信,問道:“我們這回來省城是來尋親的,你知道這個地方怎么走嗎?”
田聽探頭一看,“江海路39號?”
她皺皺眉,“聽我爸媽說過,江海路那邊都是建國前的房子,二層小洋樓,帶花園的,jie級色彩太強烈,所以五幾年那會兒,就都拆了呀�!�
聽到田聽這話,齊曄心里咯噔一聲。
所以舅舅寄完這些書信沒多久,所在的房子就被拆了?
“那房子里的那些人去哪了呢?”江茉追問。
田聽搖搖頭,當(dāng)時她還小,也記不太清了,“有些匆匆出國了,有些被送去改造了,還有些……可能已經(jīng)不在了吧。”
她也只能給出這樣的猜測。
田聽看江茉和齊曄的神色都挺鄭重,她垂眸看了看信封上的寄信人名字,“這樣吧,我讓我爸媽和街坊鄰居打聽打聽吧。我家住得離江海路只隔了兩條馬路,說不定也有人認(rèn)識呢。”
“侯……侯俊明,這個名字我記下了,明天比完賽,我就回家,你們別著急啊。”
大人說話,小朋友最喜歡尖起耳朵聽了。
忽然一道稚嫩的聲音激動道:“侯俊明!我爸爸就叫侯俊明!”
第45章
第45章
世上還有這么巧的事?
江茉齊曄包括田聽都詫異地看向說話的小朋友,不可思議。
小朋友臉蛋紅撲撲的,眸子水汪汪的,眼睛眨呀眨。
江茉半彎下腰,聲音也放軟放甜,“你叫什么名字�。俊�
“我叫侯月!”小朋友脆生生地回答,“你們要找我爸爸嗎?”
“有可能哦。”江茉摸摸她的腦袋,扭頭問田聽,“田老師,你知道這位月月小朋友她爸爸是哪里人嗎?”
田聽無奈地?fù)u搖頭,“小朋友這么多,我每天忙著干活,忙著教她們,沒空打聽那么多。我連她爸爸的名字,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侯月踮起腳尖,“明天爸爸會來看我們比賽的!”
齊曄眼睛一亮,田聽順勢遞過來兩張票,“那你們也來看看吧。”
“多謝。”齊曄接過,指尖攥著那張薄薄的票,忍不住悄悄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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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
江茉睡得香,她不管發(fā)生什么天大的事,都不影響吃好睡好的心情。
齊曄卻輾轉(zhuǎn)反側(cè),一夜難眠。
終于等到天亮,齊曄比那些要去比賽的小朋友們還起得早。
他去街口買了豆?jié){和小籠包,江茉吃了好幾個,向來胃口大的他卻只吃了一個。
江茉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胡思亂想什么。
出門的時候,她故意踮起腳尖,把齊曄的頭發(fā)揉亂。
“咱們是去尋親的,又不是去尋仇的,你緊張什么�!�
齊曄被江茉的說法逗笑,重新梳了梳自己的頭發(fā)。
不知道為什么,原本緊張的心情,也隨著梳子的短齒滑過一根根頭發(fā)時,漸漸平復(fù)了下來。
到了省人民劇院,找到票根上寫著的座位坐下來時,齊曄終于恢復(fù)如常。
因為在比賽,他也不認(rèn)識侯月的爸爸長什么樣,只好耐心等待比賽結(jié)束。
田聽指導(dǎo)小朋友們跳的舞拿了第三名,掌聲雷動。
這樣的名次,田聽已經(jīng)很滿意,她帶著孩子們領(lǐng)完獎,回到江茉她們所坐的這一片地方。
“江茉齊曄,你們找到侯月的爸爸了嗎?”
齊曄搖搖頭,雖然聽田聽說家長都坐這一塊,但是人那么多,他也不好一個個去問對方的名字。
這時候,侯月踮起小腳張望了一圈,然后耷拉起腦袋道:“爸爸好像沒來�!�
齊曄心中一緊,江茉卻無所謂道:“沒事呀,待會我們送侯月小朋友回家不就成了?”
田聽也笑,“是啊,齊曄你不用太著急了,侯月都在這兒呢,咱們總能見到她爸爸的�!�
侯月笑出兩個漂亮的小酒窩,“嗯嗯!今天漂亮姐姐和好看哥哥都去我家吃飯吧!”
“田老師也去!”侯月又伸出小手,拉住田聽的手掌,熱情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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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省城的第二天傍晚。
江茉、齊曄還有田聽,都出現(xiàn)在了侯月的家里。
這兒是一棟筒子樓,聽侯月說,這是她爸爸單位的家屬樓,她爸爸媽媽從農(nóng)場出來,都到了同一個單位上班,今天是他們上班的第一天。
可能也是因為上班第一天,手忙腳亂的,所以都沒來得及趕來省人民劇院看侯月的表演。
能看得出來,侯月有點小不開心。
一路上江茉和田聽哄著她,逗著她,小朋友才漸漸忘了這檔子事,臉上一直泛濫起燦爛的笑容。
直到下午五點半,田聽的媽媽才出現(xiàn)在筒子樓門口。
她認(rèn)識田聽,一看就立馬抱歉道:“不好意思啊田老師,今天實在太忙了,我都沒趕上月月的表演,還麻煩您把她送回來,真是太謝謝您了。”
田聽笑笑,“是我們要叨擾您了�!�
侯月媽媽這才注意到江茉和齊曄也一直站在旁邊,她對兩人的顏值感到驚艷,又詫異道:“這二位是?”
“媽媽,他們是來找爸爸的!”侯月聲音脆脆甜甜地?fù)尨稹?br />
-
侯月媽媽把他們?nèi)苏埳蠘恰?br />
小小的客廳里,地面油著紅漆,只擺著一張黃漆長沙發(fā),還有一個小茶幾。
沒有電視,更沒有冰箱,看上去很簡陋,但沙發(fā)套著親手編織的棉花邊套子,茶幾也是,倒是挺溫馨的。
侯月家里也沒有茶葉,出于客氣,侯月媽媽給江茉他們都沖了一杯麥乳精喝,饞得侯月直咽口水。
侯月媽媽無奈地笑笑,給侯月也沖了小半杯。
聽了齊曄江茉的來意,她頗有些詫異道:“我從沒聽說過我家俊明還有一個姐姐��?”
齊曄心里一沉,又聽到侯月媽媽道:“他上面只有一個大哥,已經(jīng)因病去了,下面倒是還有幾個兄弟姐妹,可……實在沒聽過他還有一個姐姐,還有一個長這么大了的外甥�!�
侯月媽媽的話音剛落下,門口就傳來了的鑰匙轉(zhuǎn)動的聲音。
侯俊明挎著帆布包回家,看到家里小小的客廳聚了這么多人,頗為詫異道:“今兒家里這么熱鬧?”
侯月?lián)溥^去撒嬌,埋怨道:“爸爸怎么沒來看我比賽?我們得了第三呢!”
“月月真厲害!”侯俊明抱起侯月,托著她在空中轉(zhuǎn)了好幾圈。
齊曄看著,心里默默涌上一層小小的羨慕。
他想起自己小時候,從來都沒有被這樣抱過。
這時候,侯月媽媽也把齊曄和江茉的來意告訴了侯俊明。
侯俊明愣了愣,仍抱著侯月在懷里,面露遺憾道:“讓你們失望了,我并沒有姐姐,也沒有寫過那樣的信。”
他看了看齊曄拿出來的書信,“而且我是鳴叫的鳴,不是上面這個名字。”
原來他叫侯俊鳴。
省城這么大,叫侯俊明的人肯定也不少,更何況名字還弄錯了。
但這也不能怪侯月,她小小年紀(jì),哪知道這些,只知道經(jīng)常聽到媽媽喊爸爸,“侯俊ming,侯俊ming!”
相逢就是有緣,江茉和齊曄還有田聽仍然盛情難卻,被留在侯家吃了一頓晚飯。
只是走出侯家,看著天邊升起來的那輪彎月時,心里遺憾又滿了起來。
田聽在省城有家,她不打算再回招待所,留了江茉她們公社的電話之后,便說著回家?guī)椭蚵牬蚵牐退齻冊诼房诜謩e。
從滿懷希望的清晨,到遺憾落幕的夜晚,齊曄今天,又是心情跌宕起伏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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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省城的第三天。
齊曄和江茉還是拿著那兩封書信,一路問到了以前的江海路附近。
這兒的街道是一條長長的平房,住著不同的老百姓,卻再也看不出以前小洋房和花園的痕跡。
他們找不少路過的人,住在這兒的人都打聽了一上午。
并沒有人認(rèn)識侯俊明,也不知道侯家。
對于原來住在這兒的人的去處,他們的回答也和田聽差不多。
在這種通訊匱乏的年代,通過一個三十年前的住址和姓名想要找到對方,不亞于大海撈針。
江茉問了那么多人,已經(jīng)不抱希望了。
她看著還認(rèn)真攔住每一個過路人,抿緊唇角的齊曄,他執(zhí)著地拿著那幾封書信,非要給每一個人看看。
大伙兒看了,也只會搖搖頭。
甚至有不識字的,更是擺擺手,跑得飛快。
江茉遺憾地嘆了一口氣,拉住齊曄的衣角,低聲道:“走吧�!�
“……”齊曄動作頓了頓,最終沮喪地垂下眸子,把那幾封書信小心翼翼地收回口袋里,“好。”
江茉走了兩步,道:“春雨的大學(xué)好像就在附近,我們?nèi)フ宜�,也去嘗嘗大學(xué)食堂的飯菜是什么味道�!�
齊曄點點頭,沒有拒絕。
她們很快就找到了王春雨的大學(xué)所在地,江茉知道王春雨報的是建筑系,所以托同學(xué)一傳話,很快就在學(xué)校門口等到了王春雨。
王春雨見到江茉和齊曄,驚喜地不得了,“江茉姐,齊曄哥,你們怎么到省城來了?”
江茉沒解釋太多,只道:“來看看你呀,最近過得怎么樣?”
其實不用問她也能看出來,王春雨比剛?cè)ド洗髮W(xué)時有精神多了,穿著打扮也時髦不少,整個人都抬頭挺胸,自信起來。
這大概就是知識的力量,會讓一個人從內(nèi)到外的改變。
能見到江茉齊曄,王春雨真是高興,挽著江茉的手臂,帶著她們參觀大學(xué)校園,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江茉還好,她什么世面沒見過,這會兒也只是從容地笑笑,配合地點頭。
齊曄卻不一樣,他徜徉在大學(xué)校園里,望著那教學(xué)樓,里面整齊劃一的桌椅,還有寫滿數(shù)學(xué)公式的黑板。
看著那爬滿壁虎的圖書館,一進去,就是滿鼻子的書香墨香,沁人心脾。
還有那仿佛大得無邊無際的操場,綠茵茵的草地,和他差不多年紀(jì)的年輕人穿著球衣,在上面自由奔跑地踢著球。
學(xué)校里還會放廣播,一字一句念著今天報紙上的每一個版面新聞,字正腔圓的普通話,有板有眼。
最后來到食堂,也那么大,幾乎都能坐下整個生產(chǎn)大隊的人了。
桌椅都擦得發(fā)亮,飯菜也那么多,放在一個個盆里,看得人眼花繚亂。
這里不用每天下地干活,也不用為生計奔波,只需要認(rèn)真學(xué)習(xí)知識,就像海綿努力吸水那樣。
齊曄有點呼吸不過來,他以前總聽人說讀大學(xué)好,大學(xué)生好,卻不知道,原來是這么個好法。
吃飯的時候,就連王春雨也看出來齊曄很喜歡這里。
她舀完菜,彎著眸子道:“齊曄哥,江茉姐,你們要不要也參加高考,考到這里來,咱們當(dāng)同學(xué)呀?”
“你們都那么聰明,肯定能考上的�!�
江茉咬著青菜,毫不猶豫地拒絕道,“我就算了,齊曄要是想的話,可以試試。”
她已經(jīng)讀過兩回大學(xué)了,加起來就是八年啊。
大學(xué)生活再精彩,再快樂,她也不想再體驗了,每天什么事都不用干只要吃吃喝喝,想著今天擼哪只小狗狗小貓貓的,不是更好嗎?
江茉承認(rèn),自己就是這么沒出息,理直氣壯,當(dāng)只米蟲。
而齊曄,聽到江茉這么說,他也垂眸,扒了一口白米飯,嚼著飯粒之間的那點兒甜香味,“我也不想�!�
雖然喜歡,但他不能。
上大學(xué)的話,至少還得復(fù)習(xí)一年,還要讀四年書,那他要耽誤多少時間和精力啊,又還要多久才能讓媳婦兒過上好日子呀?
他等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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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飯,王春雨還想帶著江茉和齊曄再逛逛。
沒走兩步,忽然出現(xiàn)一個穿著襯衫皮鞋的青年,他滿臉通紅地捏著兩張票,結(jié)結(jié)巴巴道:“王、王春雨,我、我能請你去看一場電影嗎?”
今天正好是周末,在省城百姓們的生活里,甚至這些大學(xué)生的周末活動里,去看一場電影簡直是最時髦的活動。
而且電影票也不便宜,要排好久的隊才能買到。
王春雨對這個男同學(xué)本來就有好感,這會兒他當(dāng)著江茉齊曄這么一問,更是讓她跟著紅了臉。
江茉很識趣地笑了笑,用手肘推了推王春雨,“你趕緊去吧,別錯過電影開場了。我和齊曄要趕去坐班車了,還不知道多晚才能回家呢�!�
王春雨被江茉笑得抬不起頭來,但也十分不舍地抱了抱江茉的胳膊,“那、那你們一路順風(fēng)。等我放寒假回家,再去找你們玩兒。”
“快去吧。”江茉擺擺手。
回過頭,才發(fā)現(xiàn)齊曄好像又陷入了沉思。
“想什么呢?”
“……你、你喜歡看電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