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關(guān)于“尸奴”的存在,恐怕并不是可以隨便告訴外人的。
“泰烏師父?”我裝模作樣地掐他的人中,“怎么又暈了?”
“你剛才說,遇見了什么?”
族長的聲音從后邊傳來,我“哦”了一聲,“遇,遇見了,神巫大人,他人很好,親自送我回來的,我也想好好謝謝他�!�
后邊沉默了一瞬,肩上一沉,被一只手覆住了:“你會有機(jī)會答謝他的。小阿郎,說到這個,我們祭典正需要你幫幫忙哩�!�
我有些訝異:“祭典?我能幫上忙?”
“是啊,要是小阿郎能幫這個忙,也是替神主…神巫大人解決了一樁大事,他定會高興得很哪�!�
能令吞赦那林高興?
跟著族長下山的路上,經(jīng)由桑布羅解說,我才知曉,這祭典原來是那赦族一年一度的盛大節(jié)日,為了向他們的神主表達(dá)虔誠之意,故而每到入冬時節(jié),便會送嫁一位“神妃”進(jìn)林海,舉行神婚儀式,族中神巫則會在神婚前提前降神,令神靈附體,代神主與神妃成婚。
因?yàn)橹皇枪?jié)日儀式,但扮演“神妃”者要打扮隆重,穿上沉重繁復(fù)的神妃服,送嫁之前又需飲下烈酒,還需要在林海過一夜,會異常疲累,女子恐怕體力難以支撐,所以“神妃”歷來都是由族中年輕的未婚男子扮演。
據(jù)說今年的“神妃”本該是由塞邦來扮演,但由于他發(fā)燒臥床,族中其他年紀(jì)相符的年輕男子又都已婚配,扮演神妃恐會褻瀆神威,他們思來想去,便只好找我這個外鄉(xiāng)人來擔(dān)此重任。
望著寨中家家戶戶張燈結(jié)彩的熱鬧景象,我撓撓后頸,要男扮女裝��?雖然有點(diǎn)奇怪......這倒也沒什么,就當(dāng)玩一次cospy好了。能報恩,還能幫到吞赦那林,我何樂不為?
我問族長:“我這一個外鄉(xiāng)人,不算犯你們神主的忌諱嗎?”
“沒得事�!币娮彘L笑著搖搖頭,我又好奇:“那您是怎么看出來我是未婚的?萬一,我也結(jié)婚了呢?”
族長笑意未減,渾濁的眼珠向我瞥來,目光猶如蛇緩緩爬過我的臉龐:“我一見你,便知曉哩。小阿郎,你這雙眼,狐貍一樣,桃花命,薄情人,沒得哪一個栓得住你,哪里像做了人家的夫喏?”
沒得哪一個能拴住……說得我好像情史很豐富一樣,可我統(tǒng)共也就有過兩段戀愛,兩個繆斯。第一段尚未真正開始,便因我不愿低就于他考上的院校分道揚(yáng)鑣無疾而終,第二個便是明洛。
我對他薄情嗎?平心而論,我在他傾注身上了足夠的感情與時間,只是不愿與自己的繆斯上床,不愿讓彼此對這段關(guān)系生出過多的貪念罷了。
可明洛和尋常人一樣無法理解,我對自己看中的繆斯的感情,相較于普通的情愛,更接近熱愛一件藝術(shù)品,因?yàn)檎湎�,所以才不愿踏出那條線,令這段關(guān)系有變質(zhì)的可能,而和他最后分別前的那次爭吵正是因此而起,他說我給不了他安全感,擔(dān)心比我大七歲的他年紀(jì)漸長,有一天容顏不再,我就會移情別戀,擁有新的繆斯,哪怕我自二十一歲成名后的這三年來,除了他從來沒有畫過別人,也沒想過畫別人。
如果他還在世,我絕不會提出分手,只是,也給不了他想要的結(jié)果。坦言說,是他酒后沖動之下的那次求婚將我嚇到了。
我未曾料到,他從不強(qiáng)求與我上床,卻想拿婚姻縛住我。
愛這種東西,本就與靈感一樣,皆是剎那煙花,彈指云煙,只求一時絢爛、全心投入便足矣,我不明白為何要追求什么婚姻,步入圍城,一生一世綁在一起?那都是作繭自縛罷了。
便如我的養(yǎng)父母一樣,相看生厭,卻礙于維持兩個家族之間的體面不愿離婚,一生到死都要拴在一起,真真是悲劇。
吞赦那林這樣在族中身居高位的人,習(xí)慣了受人尊崇敬畏,想必和我一樣,也絕不會是一個想拴著別人的性子。
他一定,是最合我心意的繆斯。
我心中如此想著,忍不住問出口:“族長,我扮演這神妃的話,是不是就能見到吞,你們的神巫大人了?”
“那是當(dāng)然哩,剛才不是與你說了,神巫大人便是要代神主扮作新郎的哩�!�
“那您等等,我先去把顏料拿上。”我正要折返,就被一旁的桑布羅死死抓住了手,“泰烏會給你送來的,小阿郎,先隨我們?nèi)Q禮服,誤了時辰,神主大人是要生氣的。”
“貢雅,贊巴,你們過來幫忙,把神妃的禮服拿來給他扮上�!彼麊玖艘宦�,幾個正忙活著裝飾家門的年輕男女便笑著圍過來,一路將我簇?fù)碇�,到了族長的宅邸前。
族長的住所雖也是木頭與巖石搭建而成的傳統(tǒng)蘇南宅子,但較普通寨民要寬敞不少,有三層樓,頂部似個巨大的帳篷,涂滿了金色的顏料,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門是雙開扇,浮雕精美,卻也是半人高的矮門,且門上掛滿了銅質(zhì)風(fēng)鈴。
見過那些“尸奴”,再看到這種矮門,我便心下一陣發(fā)怵——誰敢相信,原來蘇南地區(qū)矮門與起尸的傳說是真的呢?
彎著腰鉆進(jìn)去,我又被里邊的景象一驚。紅色的線繩自帳篷型的屋頂延申下來,在頭頂縱橫交錯,也綴滿了風(fēng)鈴。
“這山里有種猴子,半夜總喜歡亂偷東西,這些風(fēng)鈴就是防著它們哩�!彼剖且娢已凵衿婀�,族長呵呵一笑,解釋道。
我笑了笑,佯裝好奇地四處張望,什么也不敢多問——尸奴如果他們族中忌諱,要是我說漏了嘴,恐怕會害了泰烏。
穿過前院,進(jìn)了里宅,光線暗下來,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座神龕。
我抬眸望去,那神龕上的神像盤坐于形似荼蘼花的底座之上,皮膚慘白,雙手結(jié)印向下,眉眼部分被金色流蘇覆蓋,與那山洞廟里的神像似乎一模一樣,只是這神像是個縮小版,而我也終于得以一窺那金色面簾下的半幅真容——
牠的嘴唇開裂耳根處,露出滿口森然尖牙,舌頭似蛇類一樣分叉,手臂上布滿了血管脈絡(luò)狀的紋路,蜿蜒扭曲,猶如異域咒文,看起來極為驚悚。
心知這便是他們的“尸神主”,我頭皮發(fā)麻,不敢多看,心里隱隱生出幾分不安來,不知我扮演這嫁給尸神主的神妃,會不會招來什么厄運(yùn)。但一想幫這個忙能取悅吞赦那林,能名正言順的留在他身邊盡情畫他,我膽子又不禁大了起來。
“這小阿郎就交給你們自己哩,莫誤了時辰�!�
說完,族長便拄著拐杖,從神龕上方的樓梯上了樓去。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于我而言便有些尷尬了。
沐浴這種私密的事情,我是頭一回被幾個男人女人上手幫忙,真像要古時入宮伺候皇帝的妃子似的,連頭發(fā)絲到指甲縫都沒被放過,在浸滿荼蘼花瓣的浴桶里清洗浸泡干凈后,便是焚香涂油,修剪指甲,身上的體毛也都刮得干干凈凈,說實(shí)話,就是我經(jīng)歷過的最高檔的spa也沒這么細(xì)致。
我正昏昏欲睡,便感到感到胸口微微刺痛,像是有細(xì)針在皮膚上扎,朦朧睜眼,看見居然是泰烏正手持一根細(xì)筆,在我胸膛上彩繪,畫得是一簇盛開的紅荼蘼。
“泰烏師父.....這是在做什么?”
怎么好像在刺青?我撐起身,又被一把按得躺下,才注意到另一側(cè)站著寨里的祭司桑布羅。他神情漠然,手上力道很大:“別怕,這是扮神妃要紋的嫁身,過一陣子,就會消的哩�!�
“哦.....”我看向胸口,聯(lián)想到印度女人出嫁時會用海娜葉子的枝葉做“曼海蒂”紋身,想必這種“嫁身”也是類似的習(xí)俗。
“小阿郎真是生得好哩,皮膚又白又嫩,比姑娘還美�!�
聽見貢雅的笑聲,我臉頰發(fā)熱把蓋著胯部的白布往上拽了拽,眼見泰烏筆下枝葉蔓生,紅荼蘼以我胸膛為中心,開到鎖骨,肩頭,又回到胸口,底部卻繪上骷髏人骨,一只兀鷲的頭從花叢間探出,尖喙正巧落于我的心臟處,似要將其吞噬。
整一幅“嫁身”艷麗又詭譎,泰烏筆下繁復(fù)的線條行云流水,人體有自帶的紋理與結(jié)構(gòu)起伏,不比在紙上或畫布上好收放,我不禁嘆服于泰烏的繪畫功底:“泰烏師父......你好厲害�!�
泰烏正在畫兀鷲的眼,聽見我的贊嘆,手輕微一抖。
他低著頭,光線又暗,臉藏在陰影里,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卻不知怎么能感到他周身氣壓很低,似乎情緒非常低落。
”好了,你畫完了就出去吧,辛苦了,泰烏。”見泰烏放下筆,桑布羅吩咐,“貢雅,贊巴,剩下的就交給你們了�!�
泰烏隨桑布羅離去后,我便被扶起來,拉到房中的鏡臺前。
往鏡子里瞧去,我頭皮一麻。
我剛洗過澡,皮膚透著水光,比血色更艷的朵朵荼蘼綻開于我的胸膛鎖骨間,襯得我整個人灼灼似妖,散發(fā)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魅惑的況味。我很難用欣賞藝術(shù)品的眼光去看待自己,只覺得鏡中人異常陌生,貢雅卻還為我撲上薄粉,將唇色涂艷了些,在眼尾那顆痣處添了朱砂,粘了荼蘼花瓣上去。
還好這是在深山里,我這副模樣沒人瞧見。實(shí)在欣賞不來這樣的自己,我索性閉上眼皮,像個人偶娃娃一般任他們拾掇。
要折騰到什么時候才結(jié)束��?
算了,為了能畫吞赦那林,我忍。
--------------------
雖然看到后面就能明白一年送嫁一次是族長騙染染的假話,這里還是提醒一下,
攻并沒有一年和別人成婚一次
第16章
第十六章
送嫁
16(昨天漏發(fā)了第十六章補(bǔ)一補(bǔ))
一只冰涼潮濕的手撫上我的臉頰,沿著耳根摸到嘴唇。
貢雅這樣摸我干嘛?
不對,她兩只手不是都在幫我上妝嗎?
我倏然睜眼,看見身后站著那名叫贊巴的高大青年,他手里正拿著一件深紅華服,與裸身的我一對視,表情有點(diǎn)尷尬。
剛才,難道是他?不會吧……難道是我的幻覺?
我皺眉,看著他將那華服披到我身上,忍著沒問。
對鏡細(xì)瞧這華服,我便暗暗吃驚。
這神妃禮服與吞赦那林先前借我穿的袍子一樣,也是蘇南地區(qū)傳統(tǒng)的交領(lǐng)右祍的窄袖長袍,衣身布滿了那價值連城的錯金浮絡(luò)刺繡,繡有飛禽走獸與日月的紋樣。
未待我仔細(xì)欣賞這件價值連城的華服,一個沉重的頭冠便落到我頭上。隨著嘩啦啦的聲響,一排綴著紅瑪瑙的銀流蘇遮住了我的視線。我扒開打量,這頭冠與中原地區(qū)的女子鳳冠式樣不同,頭頂呈月牙狀,兩側(cè)亦綴有流蘇,十分特別。
“這是我們的‘飛天服”哩,只有成為神妃才有資格穿�!必曆排牧伺奈业氖�,示意我將流蘇放下。
只有成為神妃才有資格穿,我難道還要覺得自己很榮幸嗎?要不是為了吞赦那林......我揉著已經(jīng)開始發(fā)酸的脖子,覺得腿上涼颼颼的,低頭去看,我才發(fā)現(xiàn)這飛天服上身莊嚴(yán)肅穆,下面裙擺卻是分成數(shù)片,間隙間,可以隱約窺見白花花的雙腿。
怎么這里面不穿褲子嗎?
我正想開口問,目光卻一凝,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腦門。
鏡子里,裙擺的縫隙間,有一只慘白的手,正攥著我的腳踝。
“啊!”我驚叫起來,跳起來狂抖裙擺,可腳踝上哪有什么手抓著我?
心疑是自己眼花,我又抬起頭,頭皮卻一炸。
本來站在我身邊的貢雅不見了,鏡子里映出的我所在的房間,也不是原來的陳設(shè)——四周幽暗昏惑,兩道白簾在我身后兩側(cè)如鬼魅一般來回飄蕩,而在我正后方,那原本被蠟燭圍起來的木頭浴桶......赫然變成了一樽通體白色的、雕有金色的類似佛教花紋的棺材。
棺材上方堆滿了白色的玫瑰,玫瑰中心,豎著張黑白遺像。
燭火忽明忽暗,映著那黑白遺像上的面容,卻是一片模糊。
鏡子里的世界,是個靈堂。
我駭?shù)脽o法呼吸,身軀卻似被什么無形的力量縛住,動也動不了,叫也叫不出,便連眨眼也做不到,只能直視著鏡中。
這是夢嗎?
我一定,一定是又做噩夢了——在夢里,是看不清人長相,身體也不受自控的......我一定是睡著了,被魘住了......
秦染,快醒,快醒!
“嘎吱”一聲,在死寂中驀然響起。
那似是,木制的沉重物體,被掀起來的聲音。
我盯著鏡中的棺材,那張黑白遺像歪了.....棺蓋開了一條縫。
“咕隆咕隆......”
伴隨著液體涌動的聲響,大股大股的水從縫隙里滲了出來,漸漸朝我漫來,一抹白色的影子浮現(xiàn)在水面上,宛如溺死的浮尸,一點(diǎn)一點(diǎn),逼近我的腳底,鉆入了我的裙擺之下。
......潮濕冰冷的什么軟物貼上了我的一邊腳跟,沿著小腿,一寸一寸地緩緩挪上。那觸感,就像是......
“你竟要與邪神結(jié)婚?我不許......你是我的......”
這聲音,怎么好像是......打著哆嗦,我垂眸看去。
裙擺的縫隙里,露著一只眼珠上翻的眼,正直勾勾地盯著我。
腦子里嗡地一聲,我眼前一黑,整個人向下沉去,似驟然落入了水里。像是來自海里的咸水涌入我的口鼻,溺斃的感受擠迫著我的肺腑,滑膩的觸感從小腿一路蔓延而上——
“小阿郎!小阿郎!”
“啪”地一聲,臉頰像挨了一耳光,火辣辣的疼。我渾身顫抖地睜開眼,搖曳閃爍的流蘇間,露出貢雅和贊巴驚恐萬分的臉。我躺在地上,頭頂是屋子里綴著風(fēng)鈴的彩燈。
“怎的突然暈過去了,是不是餓著了?”
被海水浸透全身的感覺揮之不去,我冷得蜷縮成一團(tuán),想起裙擺下的那只眼,又嚇得胡亂踢蹬:“鬼.....剛才有鬼......”
身體被拽起來,被摟入女人柔軟的懷抱:“贊巴,去問族長,把鹿血酒取來!”
“這,祭典還沒開始,先喝怕是不合規(guī)矩哩.....”
“拿來!他這個樣子,待會怎么送嫁嘛?”
“哦!我,我快些!”
我魂不守舍,死命抱著貢雅,生怕自己一撒手,便又陷入剛才那個恐怖的夢里去。直到模模糊糊聽見雜亂的腳步聲走近,被人捏著下巴,一碗辛辣沖鼻的酒灌下了肚,才在渾身灼燒起來的感受中回過神,卻又轉(zhuǎn)瞬感到血涌腦門,暈眩起來。
“他這是怎么了哩?”
人被拽起來,我才發(fā)現(xiàn)族長和桑布羅還有寨里幾個長老都來了,滿臉擔(dān)憂地盯著我瞧。
酒勁漸漸上來,我暈乎乎的,發(fā)出汗來,膽子也壯大起來,擺擺手:“沒,沒事,剛才做了個噩夢�!�
可那真的是噩夢嗎?我怎么會做那樣一個恐怖而古怪的夢?是因?yàn)槟莻尸神嗎?
“小阿郎醉了哩,你們扶他去神像前結(jié)姻契。”
幾只手將我攙扶起來,出了房門,到了那尊形容可怖的尸神主像前,眼見那神像被披上了一身與我這身神妃服飾相配的紅色婚服,更顯詭譎,我不敢直視,低下頭,被他們按著跪了下去,對著那神像拜了一拜,雙手被攥著提到頭頂。
耳聽”叮鈴”一聲,我抬眸,便見桑布羅用一根系著鈴鐺的紅繩,在我指間纏了一圈,另一端系到那尊尸神主神像的指間。
“陰陽相合,在此結(jié)緣,姻契既成,永世不斷......”他喃喃念著,用紅繩在我指間纏了一圈又一圈,另一個人則搖著鈴鐺繞著我走,一邊走還一面搖頭晃腦地唱著什么歌謠。
雖知這只不過是祭典儀式的程序,我仍然心底發(fā)怵,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這于我有些駭人的時刻,那尸神主像身上的紅色咒文,好似更鮮艷了些,會流出血來一般。
余光瞥見頭頂自己的手腕上也滲出了一串串血紅咒文,我嚇得渾身一抖,可一眨眼,手腕上又干干凈凈什么也沒有。
“成了,贊巴,你把他抱上轎去�!�
“我,我自己可以。”我搖搖晃晃,站立不穩(wěn),但身體一輕,已被抱了起來,出了門去。族長宅子的前院停著架樣式奇特的轎子,也與中原樣式不同,頂上是個傘狀,彩繩與紅珊瑚編的流蘇垂下來遮住了內(nèi)部,轎底則成花瓣型,瑰麗非常。
兩對少男少女立在兩旁,身著鮮艷的交領(lǐng)右衽短衫,我認(rèn)出瑪索也在其中,喚了她一聲。
小丫頭抬起頭,不知怎么與我一對視,眼眶唰地便紅了,不敢瞧我似的,低下了頭去。
我心覺好笑,怎么這小丫頭舍不得我嗎?我又不是要真嫁了尸神回不來.....
“拜神妃——”
被抱到轎前時,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一陣鈸鑼鈴鼓敲擊響起,我環(huán)顧四周,瞧見一群人跪圍著我敲鑼打鼓,其余人皆俯身叩拜的情景,不禁想起前不久的某個噩夢來。
那對血紅的眼瞳猶在眼前,我心中一悸,暈暈乎乎間,生出一種強(qiáng)烈的不詳感,甚至超越了我想要見到吞赦那林的愿望。我心里只打退堂鼓,抓住抱著我的青年的手臂,看向族長:“等等,族長,這....這神妃我能不扮了嗎?我不想扮了.....”
聲音被淹沒在喧囂聲里,似乎沒人聽見,緊接著,我的雙腳腳腕一緊,垂眸便見身旁一對少年男女笑嘻嘻地,竟然用紅繩把我的雙腳縛在了一起,結(jié)子底下綴著一對鈴鐺,就像把我包裝成了什么禮物似的。
“喂,我說,我不想扮了......族長!”
酒勁發(fā)作得厲害,我說話都是軟綿綿的,瑪索卻似乎聽見了,又抬起頭來,她大睜著眼看我,喃喃一聲:“染哥.....”
“瑪索!”我伸出手去,人卻已被塞進(jìn)了轎子里,彩色的流蘇轎簾與頭簾層層垂落下來,將外界與我阻隔。我癱在轎內(nèi)的軟墊上,身上沒一點(diǎn)力氣,一股熱燥卻升騰起來。
“起轎,送神妃——”
是因?yàn)槟峭肼寡茊幔?br />
我拽了拽衣襟,扯開了一�?圩樱械睫I子被緩緩抬起,移動起來,我心中一陣不安。
可現(xiàn)在后悔也來不及了,我暗自安慰自己——
只是他們村寨一年一度的祭典,只是扮演神妃,還有這么多人送嫁,沒什么好怕的。原來的扮演者是塞邦,他們不可能讓一個孩子去冒險吧?那族長看起來慈眉善目的,也不像對我有惡意,再說,吞赦那林是他們的神巫,林海是他的地盤,他還需要我補(bǔ)畫,絕對不會讓我出什么事的。
這樣想著,我逐漸放松下來。轎子一搖一晃,酒勁發(fā)作得愈發(fā)厲害,我昏昏欲睡,卻也愈發(fā)燥熱起來。
好難受……
這感覺怎么像……我難耐的收攏了雙腿。
第17章
第十七章
成婚
這感覺怎么像……我難耐地收攏了雙腿。
這種事,我一直都是習(xí)慣自己用手解決,算是相當(dāng)有規(guī)律,以便在作畫時做到心無雜念,可明洛死后,我靈感枯竭,長期酗酒,以至于這方面都出現(xiàn)了問題,醫(yī)生甚至說我有陽痿的可能,可此時,這欲口火竟來勢洶洶,我有點(diǎn)受不住。但人雖然迷糊,尚且有一絲理智在,知道自己身在哪兒,現(xiàn)在又是什么情況,不敢伸手干點(diǎn)什么,只好忍耐。
為了轉(zhuǎn)移注意力,我將流蘇轎簾掀開一條縫,瞧見外頭天色已暗,也已出了村寨,進(jìn)了林海,轎子兩旁的少年少女一路灑著荼蘼花瓣,送嫁的樂隊(duì)也是一路敲鑼打鼓,好不熱鬧。
怎么不見吞赦那林?
等等,我的顏料,我親手磨的顏料,不是說泰烏會送來嗎?我環(huán)顧四周,瞧見一個人影追在轎后,可不正是泰烏?
“等等!停轎!”我揚(yáng)高聲音,“泰烏師父!”
我將身子探出半截,酒勁使然,一不留神從轎內(nèi)摔了出去,跌了個狗啃泥。幾個人連忙將我攙扶起來,泰烏也趕了面前,將背上的背簍取下來,塞到了我懷里。他垂著眼皮,不瞧我,嘴唇卻在抖:“顏料都在里邊,我還放了采礦工具進(jìn)去哩,你顏料用完了,再要用就自己磨,怎么做,都教過你了。”
“記住了,謝謝泰烏師父�!蔽尹c(diǎn)點(diǎn)頭,抱住背簍,被扶上了轎,隔著晃動的轎簾流蘇,瞧見泰烏轉(zhuǎn)身時往臉上匆匆拭了一把,背影蹣跚遠(yuǎn)去,似乎一瞬間蒼老了許多。
不知怎么,我心底一陣酸楚,有種舍不得泰烏的感受,這是我在當(dāng)年上大學(xué)告別我的養(yǎng)父母時,都不曾有過的情緒。
重新坐回轎中,被林海夜間的寒風(fēng)降下來的燥熱便又返潮上來,我只好把注意力集中到懷里的背簍里,察看里面顏色的工具是否齊全,手卻摸到什么特殊的物件,不禁一愣。
我把這物件拿出來——左看右看,這都是一把匕首。
泰烏是不是放錯了,他給我匕首做什么?采礦又用不著這個......我這么想著,目光卻不由落在了縛住雙腳的紅繩上。
昏昏沉沉間,一個念頭如游魚躍出泥沼——
泰烏難道是......想要我跑嗎?
他是,知道些什么,認(rèn)為我會有危險,在試圖幫我嗎?
心底被強(qiáng)壓下的不安又漫了上來,我下意識地握住匕首,可手腕卻軟得連握牢匕首都做不到,一不留神,它便從我的腿縫間落到了雙腳間。我彎腰去撿,卻聽見嘩啦水聲,流蘇轎簾下方水光瀲滟,掀開簾子,才發(fā)現(xiàn)轎子正行經(jīng)那條小溪。
我想起先前換裝時那可怖至極的噩夢,對水還心有余悸,連忙蜷起雙腿,將自己在軟墊上縮成一團(tuán)。
“滴答”,一滴水落在我的后頸上,濕粘的觸感掠過皮膚。
我打了個哆嗦,緩緩回過頭去,卻感到腹下一涼,我一把掀開裙擺,那兒什么也沒有,可下一刻,我的大腿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道強(qiáng)硬地掰了開來。
后背被水沁得透視,什么冰冷而滑膩的東西貼了上來。吔嫚鉎長鋂馹皢說裙久7577玖壹叭777036浭新
一股陰寒之意驟然侵入體內(nèi),我猛地彈起來,差點(diǎn)栽出轎外,雙腳卻被一股力道狠狠一扯,又坐了回去。足下“叮當(dāng)”一聲,后背的陰寒之意突然消失了,我低頭看去,紅繩之間,那對吞赦那林送我的樹藤腳鐲竟然蔓延上了小腿,并綻出了一朵艷麗的紅色荼蘼,被我缺乏日曬的皮膚襯著,醒目至極。
我咽了口唾沫,驚魂未定,聽見外面的敲鑼打鼓聲戛然而至,有人驚呼了一聲:“神,神主大人!”
我一驚,掀開轎簾,才發(fā)現(xiàn)小溪對岸不遠(yuǎn)處燭火搖曳,正是那座我遇見吞赦那林的人骨廟。他頎長的身影就站在那里,站在人骨堆疊成的白色臺階上,似乎遙遙俯視著送嫁的隊(duì)伍。
看見他,我驚惶不已的心一定,落到了實(shí)處,撐起發(fā)軟的身軀,拎起了滑到足下的背簍,猶豫了一瞬,我將泰烏給我的那把匕首也撿了進(jìn)去——我要在這林海里與吞赦那林待上一陣,萬一,遇上那些可怕的“尸奴”呢,或許能用的上。
“獻(xiàn)神妃,敬神主,拜——”
隨這一聲吆喝,轎子被抬到人骨廟前,落了地。除轎中的我以外,送嫁隊(duì)伍里所有人齊刷刷地跪在了吞赦那林面前,我朝前望去,才發(fā)現(xiàn)族長和族中幾位長老居然也在其中。
一片死寂。
吞赦那林靜立在人骨臺階上,一言不發(fā),盡管他蒙著眼,可一股被他審視著的、無形的壓迫感卻如烏云壓頂,籠罩在每個人的上方,就連我這個外鄉(xiāng)人也不禁心臟緊縮起來。
——他不高興。是因?yàn)榘l(fā)現(xiàn)神妃換了人嗎?
我有這么一種直覺,借著酒勁沖他喊:“喂,吞赦那林,我把顏料帶來了,可以給你補(bǔ)畫兒,今晚就可以�!�
“誰許你們,舉辦神婚的?”吞赦那林沒有理我。
我一愕,怎么,舉辦祭典的事,竟沒經(jīng)過吞赦那林允準(zhǔn)嗎?
“我,我們見神主大人親自送他回寨,以,以為神主大人喜歡他哩。所以就......請神主大人寬赦.....請神主大人寬赦哪!”那鬢發(fā)霜白的老族長伏在地上,聲音都恐懼得顫抖了。
“寬赦.....”
我聽見吞赦那林重復(fù)這二字,朝他望去。
燭火中,他殷紅的唇微微上揚(yáng),綻出一對較尋常人要尖銳的犬齒,寒光閃爍,笑容竟有種說不出的邪性。
“你們自覺,該被寬赦嗎?”
他話音剛落,這一群送嫁的人皆嗚咽哀嚎起來,靜夜里,聽來猶如鬼哭,又駭人,又凄慘。我不懂這是不是祭典的一部分,吞赦那林說的話是不是舊俗,可這樣冷的天氣,一幫人跪伏在他面前,年輕男人也便罷了,這里面還有老人和少年。
我看不下去了,背起背簍下了轎,結(jié)果忘了自己腳被拴著,還沒落地,就也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聽見響動,前方一人回過頭來,是那個長得像斯內(nèi)普的桑布羅,面部表情都扭曲了,瞥我的眼神又陰又狠,仿佛帶著憎惡一樣,低聲道:“神主大人不喜歡,招了大禍了,帶他走!”
“是,是!”
旁邊兩人一左一右攥住我的胳膊,便將我拖了起來,竟是要把我往小溪的方向拖——這幫人要把我扔水里嗎?就因?yàn)橥躺饽橇植桓吲d?我暈暈乎乎的掙扎起來:“干什么你們!”
腳跟接觸到寒冷徹骨的溪水,恐懼感剎那涌上心頭,我借著酒勁猛地將兩旁的人撞了開來,跪爬到那人骨臺階前,仰頭怒視吞赦那林:“吞赦那林,你是,是不是有��?我辛辛苦苦磨了兩三天的顏料,就為了給你補(bǔ)畫,還扮這什么神妃來見你,你倒好,要任由他們把我扔水里,你們真是一幫瘋子!”
酒勁發(fā)作得厲害,眼前吞赦那林的身影都分成了三個,時而重疊,時而分開,我恍惚看見他低下頭,似乎俯視著我。
我不曉得我這穿著一身女裝,趴在他身下的模樣到底有多狼狽,心里又羞恥又難堪。我怎么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卻不知是不是我喝多了的錯覺,我總覺得他的目光好像徘徊于我的臉龐很久,然后順著頸間而下,掠過腰間、裙擺間露出的雙腿和被紅繩拴住的腳腕上。
大概真是那鹿血酒的效力太強(qiáng),只因被他看著的錯覺的刺激,我竟起了反應(yīng)。我頭暈?zāi)垦5亻]上眼,弓起身子,真不知如何自處,咬牙顫聲道:“吞赦那林.....扶我一把不行嗎......你,”
胳膊一緊,被冰冷的五指扣住。
下一刻,我整個人被拎起來,流蘇嘩啦搖曳,我什么也沒看清,便感到腰身落到了鋼鐵一般又冷又硬的臂彎間。
我被吞赦那林打橫抱了起來。
“恭喜,恭喜神主大人娶得神妃,得償所愿!”
那族長的聲音在此刻傳來,語氣簡直是如蒙大赦一般的欣喜若狂,接著鑼鼓喧天,我朝他們瞧去,一群人敲鑼打鼓的敲鑼打鼓,手里空著的則趴在那兒瘋狂叩拜,看起來詭譎至極。
“得償,所愿�!倍向嚾豁懫鸬穆曇粲掷溆殖�,宛如一枚石子墜入幽深古井。
四下喧囂又戛然而止,鴉雀無音。
我迷迷糊糊地瞧著吞赦那林,見他嘴角浮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痕,“你們以為,送來個假的,罪,就能得寬赦么?”
假的?
“神,神主大人,還,還不成嗎?他不是嗎?”族長蒼老的聲音分明已染上了哭腔,似行將拉斷的二胡一般凄厲。
“永,無赦。”
擲下這三字,吞赦那林就抱著我,轉(zhuǎn)身朝山洞里走去,留下外邊一片撕心裂肺的哭號。
我對他們這一問一答與送嫁神妃的祭典到底有什么內(nèi)情雖然感到好奇,卻無暇向他發(fā)問——只因我身子越來越熱燥,神志也愈發(fā)恍惚,實(shí)在難耐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