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打開門,門口站著個蒙面女祭司,手里提著個食籠,冒著熱騰騰的氣。我向她道謝,接過食籠時與她對視了一眼,不知為何,只覺她眉目有些眼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見過。再想多看兩眼,人卻轉(zhuǎn)身走了。
宮里飯食自是比民間要好上太多,葷素不缺,還有糕點,可我吃慣了養(yǎng)爹做的粗茶淡飯,想起他今晚獨自用餐,定是凄凄涼涼,也便沒了胃口,隨便吃了一點,又繼續(xù)畫我的壁畫。
不知畫了多久,我忽然隱隱聽見了一道笛聲。
那笛聲來自西邊的窗外,聽來猶如孤鷹盤旋于眾鳥不可抵的高空發(fā)出的長鳴,冷厲而孤寂,像是在透過云層、穿越雷雨風(fēng)暴,俯瞰著無垠的大地與浩渺的海洋,一遍又一遍的,徒勞地尋覓著什么。
我不由被這笛音吸引,來到窗前,推開了木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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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第八十一章
重逢
不知畫了多久,我忽然隱隱聽見了一道笛聲。
那笛聲來自西邊的窗外,聽來猶如孤鷹盤旋于眾鳥不可抵的高空發(fā)出的長鳴,冷厲而孤寂,像是在透過云層、穿越雷雨風(fēng)暴,俯瞰著無垠的大地與浩渺的海洋,一遍又一遍的,徒勞地尋覓著什么。
我不由被這笛音吸引,來到窗前,推開了木窗。
窗外云霧繚繞,我的窗下便是萬里高空,隔著數(shù)十丈的距離,我看見了對面懸崖上的一座宮殿,它的位置比我住的房間要高得多,峭壁上攀附著一顆大樹,樹影濃密,開滿了紅色的花,阻擋了我的視線,可透過縱橫交織的枝葉,我仍能依稀看見,在那懸崖頂上有座亭子,亭子里立著一抹白色的人影。盡管看不清那人的樣子,卻能看見月光下他上下飄飛的衣角,翩然宛如神子一般,我心頭一熱,只想一探那吹笛人的真容,將他畫下來,情不自禁地喚了一聲:“喂!”
笛聲戛然而止。
我耳根發(fā)燙,有些窘迫——我的嗓子在十四年前就壞了,沙啞似漏風(fēng)的破塤,養(yǎng)爹尋郎中看過,說是我的喉嚨是被我喊壞的,想是與那段遺失的記憶有關(guān),加之又受了嚴(yán)重的風(fēng)寒,咳嗽了好一陣,好不了了。如此難聽的嗓音喊斷了如此悅耳的笛音,實在是一種玷污。
“何人在那?”
一個清冷的聲音,自上方驀然落下,琳瑯如碎月。
這樣好聽的聲音......
我一怔,不敢應(yīng)聲了,想趕緊關(guān)上窗,躲回屋里去,可竟又舍不得,手扒在窗欄上,朝上仰望著:“我.....是宮里新來的畫師�!�
靜了半晌,那人未答話。我心下自嘲,那人住在上面的宮閣里,地位想是不一般的尊貴,又怎會愿意理我這地位卑微的一個畫師呢?
我這樣唐突,萬一惹怒了這位貴族或王族,該如何是好?
正猶豫要不要退回屋里去,那人卻突然出了聲:“你叫什么名字?”
我愣了一下,不敢怠慢:“泰雪,草民叫泰雪�!�
上面又是一靜:“這可是,你的本名?這是宮里,若有欺瞞.....”
“不敢欺瞞!”我連忙辯白,“我真的叫泰雪,千真萬確,絕不敢有一絲欺瞞。大,大人為何這么問?莫非,是在尋什么人嗎?”
靜了半晌,那人問:“你如何知曉?”
“是.....你的笛音,有一種,我說不出來,我以前,以前在林子里聽過喪偶和離群的鳥兒的叫聲,就,就和您的笛音很像�!�
這話說完,上邊再次靜了。我不知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心下忐忑不已,只恨不得掌自己的嘴,把剛才那番話收回來。若是說錯了話,入宮第一日便死了,養(yǎng)爹就再也等不到我了,該有多難過?
“我,是我說錯了,請大人恕罪�!蹦罴按�,我慌忙跪了下來,也不知上面那人看不看得見,便朝著窗子伏身磕頭,誰料,細(xì)細(xì)簌簌的聲響傳來,我一抬眸,竟見一根長長的帶子綴到了眼前,帶子上鑲金繡銀,鑲嵌著細(xì)密的各種寶石,構(gòu)成日月星辰的圖案。
這像是一根腰帶,可帶子的末梢相扣,栓成了一個套。
我盯著那套,干咽了一下。
——這.....不會是上面那位大人要賜死我,命我上吊吧?
“大,大人饒命!”
我嚇得朝那套子連連磕頭,冰涼的觸感卻掠過了我的背脊。
“套到腰上,栓緊些�!�
啊?
我一呆,看著那垂在眼前晃動的腰帶,心里生出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難道上面那個大人,是想要見我,要用這個拉我上去吧?
這也.....
我看了眼外頭的萬里高空,頭皮發(fā)麻,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大人若是想召見我,可以命這里的宮人傳我,為何,要,要如此?”
“你照做便是。”
聽得上頭語氣轉(zhuǎn)冷,我不敢違抗,只好抓住了腰帶,正要往腰上套,卻聽見上頭忽然響起了另一個笑聲:“方才是圣君在吹笛么?”
那笑音聽起來,也十分年輕。
圣君?吹笛人是荼生教的圣我的手一僵,莫名一陣心悸。
“王上怎么獨自出來了?”那清冷的聲音回道。
腰帶往上拉了拉,我松了手,似乎上邊感到?jīng)]有承重,腰帶“嘩啦”一聲整條砸落到了我面前。我嚇了一大跳,不知所措,一把捧起了這貴重的腰帶,向上望去,透過樹影,依稀瞧見了那說話的另一個人影,較那位白衣圣君要矮些,身著一身紫色衣袍,頭上戴著金冠。
王上?
是四年前新繼位的小十王子嗎?
一個圣君,一個王上,我進(jìn)來這頭一晚上,是撞著了什么大運��!
我直冒冷汗,趕忙去關(guān)窗,卻發(fā)現(xiàn)那紫衣金冠的人竟然正探頭朝下望來,不知是否看見了我,我頭一縮,將窗關(guān)緊了。
“方才我好像聽見圣君在說話,是在與下面那人說話么?”
“我在對月禱告罷了,在為王上與萬民祈福�!�
“哦?如今教皇閉關(guān)未出,真是辛苦圣君了�!爆F(xiàn)下并無旁人,我可以.....喊你九哥么?”
“無論有無旁人,王上也需注重身份。若無事,我便回去修煉了�!�
“修煉.....九哥修煉了這么多年,早已經(jīng)是不死不滅的近神之軀了吧?這么多年,教皇一絲未老,想必你是如此。等到將來我死了,九哥定然還是一如今日般年輕康健,有時我就忍不住想,我這個王存在的意義到底是什么?九哥,你說,再過幾年,我會不會和八哥他們一樣生病死掉?”
“王上記得按時喝藥,莫要胡思亂想,時候不早了,王上回去就寢吧�!�
待聽見上方腳步遠(yuǎn)去,并未再有人留意我,我知曉自己逃過了一劫,
,松了口氣,可捧著手里的腰帶,不知該往哪兒,左右看了看,總覺得留著這東西是個禍患,只好塞進(jìn)了床褥底下。
這夜,我渾渾噩噩,做了個從未做過的夢。
夢里有個藍(lán)眸的少年,容顏絕美,我與他在一樹紅艷的荼蘼下相擁接吻,樹影低垂,黑暗里我們雙唇滾燙,呼吸顫抖,身體如蔓藤一般纏在一起,緊貼的胸膛里,兩顆心跳得一般狂熱劇烈。
到被鐘聲驚醒時,我的心還在急跳不止。
內(nèi)衫透濕,便連褲子里也都是濕的。
進(jìn)宮里的第一夜,我竟做了個春夢。
夢見的,還是個素未謀面的陌生少年。
次日清晨,就有人來敲門。
我急忙起床去開門,門口是昨日為我送飯的那位女祭司。見她盯著我,仿佛見鬼一般瞪大了雙眼,我這才意識到自己沒戴面具,未免嚇到人,立刻回屋取了面具戴上。
“對不住,嚇到您了,我方才起身太匆忙�!�
“你臉上的疤,是如何弄的?”
這女祭司一開口,也將我嚇了一跳。她嗓音嘶啞粗嘎,像是被火燎過一般,我朝她臉上細(xì)瞧了一眼,才發(fā)現(xiàn)她雖然只露眉眼,可也能看出臉上皮膚有類似燒傷的痕跡,辨不出年紀(jì),可從體態(tài)身形來看,約莫有四五十歲。
“我……摔的�!�
她未再多問,命我洗漱更衣,說是王上要召見我。
我心疑是因為昨夜之事,只恐自己是大難臨頭,要掉腦袋,穿衣時,便將頸間綴著的紅玉髓戒指取下來,塞進(jìn)了枕頭下。
第84章
第八十二章
面具
一路魂不守舍地穿過云中長廊,抵達(dá)王殿之時,我雙腿都已經(jīng)軟了。
“你就是新來的畫師?”
聽見上方傳來昨夜那青年的聲音,我不敢抬頭,伏在地上應(yīng)聲:“回王上,是�!�
“抬起頭來�!�
我深吸一口氣,緩緩抬頭,見前方白玉砌成的階梯之上,是黃金鑄造的轉(zhuǎn)輪王座,那位繼位不過四年的古格新王就坐在上面,身著一襲紫色繡金的長袍,頭戴一頂尖頂金冠。一如聲音的年齡,他看起來與我年紀(jì)相仿,眉目俊秀,一雙淺色褐的眼眸,唇角含笑,一條腿踏在椅座上,沒穿靴子,整個人坐得沒有正形,衣襟也半敞著,顯得頗為不羈。
“為何戴著面具?”
“草民.....”我摸了摸臉上吃飯睡覺也不摘下的月牙型面具,“生得丑�!�
“是嗎,讓我瞧瞧有多丑?”
我愣了愣,原以為他召見我是為昨夜我與圣君搭話的事問責(zé)我,現(xiàn)下看來,似乎并不是為此。我不知王上為何要看我的丑臉,卻也不敢違抗王命,抿了抿唇,將面具摘了下來,露出了我的左半張臉。
這一摘下,我分明聽見四周的侍從都發(fā)出了低低的吸氣聲。
上邊也靜了片刻,我才聽見一聲輕笑:“果然很丑。”
“污了王上的眼,草民有罪,還請王上寬赦。”我默默戴回面具,掩住從額角貫穿左邊眼角的疤痕——這疤痕是我十四年前落下的舊傷,郎中說是河里的尖石劃傷的,傷口太深,縫合后,針腳宛如蜈蚣一般,很是駭人,這也便是我如今已過了男子適婚之齡,卻找不到媳婦的原因。有哪個姑娘能受得了夜里與這樣丑陋的夫郎同床呢?
“不過,你的眼睛倒是生得好看。很像,我少時喜歡的一個人�!�
我又是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心下迷惑又惶恐,委實不明白王上召我前來的用意。我不敢多嘴,亦跪在那兒不敢動,只覺如坐針氈。
“既然成了宮廷畫師,便不應(yīng)自稱草民,該叫臣了�!迸赃叺幕鹿偬嵝盐遥伊⒖谈目�,“是,臣......”
“這副雪景圖,是你畫的?”
我抬起眼皮,見他拎著我那副未畫完的畫,點了點頭:“是�!�
“冰上垂釣,”他歪頭看著畫,“這樣真能釣著魚嗎?”
原來是對畫中內(nèi)容好奇?
這王上.....還真是童心未泯啊。
感覺他的確沒有問責(zé)我的意思,我心下略松,壯著膽子和他繪聲繪色的描述了一番冰上如何垂釣,從挖窟窿到敲冰嚇魚的細(xì)節(jié)都講了,只聽得他哈哈大笑,擊掌叫絕:“有趣有趣,民間果然趣事甚多。你還帶了其他的畫來嗎,讓我瞧瞧,還有沒有別的有趣的畫?”
“我出門太急,沒帶。”見他眼神一瞬黯然,我忙道,“不過,王上要是想看,我之后可以為您畫,那些趣事趣景,都在我腦子里呢�!�
此時,“砰咚”一聲,像是什么東西砸到地上的聲響,從王座后傳來。
“呀!”女子的一聲驚叫響起,“圣君怎么在這兒?”
王扭過頭,我的目光亦跟隨過去,王座后垂著簾子,聲源來自簾后。
圣我一驚,睜大眼望著王座后厚重的簾子,不知為何心里竟生出一種渴望,想一窺昨夜與我對話的那位圣君的真容。民間有傳,說圣君是天底下生得最美的人,如神靈降生一般,只消望上他一眼,就會被他的容顏奪了魂去,茶飯不思,此后再也不愿嫁娶他人了。
見簾子被掀起,我不禁屏住呼吸,可出來卻是一位侍女,低著頭道:“方才圣君來了,許是有什么事要找王上,可我還沒問,他便走了�!�
王上扭頭瞧了我一眼,眉梢微挑,眼神意味莫測。
我有些迷惑地垂下眼皮,不明白他為何如此看著我。
“你叫泰雪,對嗎?”
我點點頭:“回王上,是。”
“本王雖第一次見你,卻感覺與你甚是投緣,以后,我便喚你阿雪,好嗎?阿雪,本王也熱衷于畫畫,今日正好無事,不如你陪本王去后山溫泉園內(nèi)寫生,正好在旁指點一二,如何?”
我一愣,對這突如其來的殊榮不知所措,卻見一雙鑲嵌著寶石的靴子已來到眼前,雙手托起了我的雙臂。我抬起頭來,才發(fā)現(xiàn)王的臉離我如此之近,金色的額飾幾乎都要垂到我臉上。也因這樣的距離,我才注意到王上雖然俊秀,臉上卻覆著厚厚的粉,饒是如此,也掩不住眼下淡淡的烏青,和微微凹陷的兩頰,像是那種病入膏肓的人。
我慌忙后退了一步,見王上笑了笑,轉(zhuǎn)過身朝王座后走去:“隨我來。”
“這兒暖和嗎?是不是與春日無異?”
我點點頭,環(huán)顧四周,沒想到在如此高的山上,又已是寒冬,王宮后的這片廣闊的園林內(nèi)竟是鳥語花香,溫暖宜人,植物都枝繁葉茂,隨處可見被豢養(yǎng)著的珍奇異獸,有鳥類,也有走獸,都是在山下我未曾見過的品種,感到十分新奇,作畫的沖動也在胸口鼓噪不已。
“阿雪,你看我這只孔雀畫得如何?”
聽見王上喚我,我側(cè)眸望去,見他執(zhí)筆在手中畫板上勾出了一個草形,雖然沒畫細(xì)節(jié),輪廓倒是惟妙惟肖,算是有天賦的。
我不禁笑了:“王上草形畫得很好。”
“可尾巴我不會畫�!�
我看向那孔雀綻開的尾翎:“王上可介意我示范一二?”
王上斜睨過來,手依然握著筆:“你把著我畫,我才能記住�!�
“這.....”我猶豫了一下,見他用眼神施壓,只好握住了他的手,看向不遠(yuǎn)處那只棲息在樹上的藍(lán)孔雀,幾筆勾出了扇形的尾部,還想再畫,卻實在不敢握著王上的手繼續(xù),只好按捺住心癢,松開了筆。
“繼續(xù)��?為何不繼續(xù)了?”可王上倒不情愿了,一把捉住了我的手,我嚇了一跳,突然聽見旁邊傳來撲朔朔的振翅聲和一聲尖鳴,那藍(lán)孔雀竟然從樹上摔了下來,同時一抹碩大的白影貼著我們頭頂飛快掠過,一坨碩大的鳥屎不偏不倚,落在了王的胸襟上。
“王上!你胸口.....”
我生怕他遷怒于我,連忙便要用袖子去擦,卻被他攥住了手腕。他垂眸看著胸口的鳥屎,臉上倒沒什么怒意,反倒哼笑了一聲。
“本王回去更衣,阿雪,你在此等我。若你想四處轉(zhuǎn)轉(zhuǎn),也未嘗不可,只是記住,溫泉下的瀑布不可去,是禁區(qū)。”說著,他將畫板和筆遞來,我連忙雙手捧住,點了點頭。
目送他回了宮,園林中也不見其他宮人,我才全然放松下來,捧著畫板一路逛,一路畫,恨不能將沒見過的珍奇異獸和植物都畫個遍。
正畫著一只白鹿,忽有振翅聲落到近處,一抬眼,竟是一只白羽紅翎的大鳥,腳上系著鈴鐺,我明明未曾見過,可不知為何覺得眼熟。
鳥兒歪頭盯著我,像在打量,像在端詳,仿佛識得我似的。
我忍不住幾筆勾下了它的草形,還未細(xì)化,卻見它振翅飛起,不由“哎”了一聲,連忙跟上。跟了一段路,便見前方水霧彌漫,宛如仙境一般,鞋襪也被淌過地面的溪流濡濕了——我已到了溫泉附近。
想起王上的囑咐,我不敢上前,可那白鳥落在一塊溫泉邊的巖石上,竟扭頭瞧我,仿佛在誘我深入探尋。
我屏住呼吸,踟躕了一瞬,終究是按捺不住,走進(jìn)了水霧間。一眼望去,這片區(qū)域竟有大大小小數(shù)十泊天然形成的溫泉,反射出五彩斑斕的光澤,宛如被神祇隨手灑落在這雪山頂上的寶石,美輪美奐。
那只白色大鳥停落在巖石上,與這溫泉之景相互映襯,實在是不可多得的世間奇景,我連忙尋了塊巖石,放下放置顏料和畫筆的畫囊,
正想盡情揮毫一番,那鳥兒卻又再次飛起,往溫泉深處飛去。
缺了畫中主體可不行,我心急如焚,追著它一路往前,顧不上踩進(jìn)水里,將鞋褲都浸得透濕。深一腳淺一腳的追了半天,鳥兒飛不見了,我才感到足下的水流已十分湍急,前方亦隱隱有瀑布的轟鳴。我立時駐足,不敢再前行,摸著巖石正要上岸,身子冷不丁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一只白影掠過余光,我肩上一松,畫囊墜入了水里——那是王的畫囊,我心里一驚,撲回水里去撈。將畫囊攬進(jìn)懷里,人也被轉(zhuǎn)瞬沖出了十幾米遠(yuǎn),尚未反應(yīng)過來,身子猛然下墜!
“噗通”,我落入了踩不著底的深水里,隨波逐流胡亂撲騰了一陣,才感到背脊撞上了巖石,頭也浮出了水面。腳觸到粗糙的巖石水床,我站起身,咳嗽著,抹掉臉上的水,一睜眼,便不由呆住了。
第85章
第八十三章
落花流水
“噗通”,我落入了踩不著底的深水里,隨波逐流胡亂撲騰了一陣,才感到背脊撞上了巖石,頭也浮出了水面。腳觸到粗糙的巖石水床,我站起身,咳嗽著,抹掉臉上的水,一睜眼,便不由呆住了。
一個腰間纏著白布、上身赤裸的男子正盤坐在瀑布下方洞中的巖石中央,黑發(fā)如墨,肌膚勝雪,唇色艷得如溫泉周圍盛開的紅花一般,雙手向下,呈拈花狀合在胸前,閉著雙目,一動不動,宛如一尊神像,周身籠著一層淡淡的光輝,竟然隔絕了瀑布落下的水流。
我看著他,愣怔半晌,才回過神來——這一定就是荼生教的圣君,傳說中已經(jīng)近乎神靈的存在。
作畫的沖動在這一瞬亦猶如瀑布噴涌,我松開緊緊攬在懷里的畫囊,卻才發(fā)現(xiàn)裱著畫布的畫框已不知被我落在了何處,顏料粉末也早就被水打濕,將畫囊和我的衣衫都染得五顏六色,定是不能用了。
糟了......
我慌得六神無主,環(huán)顧一圈,這水潭周圍巖石高聳,我竟一時沒發(fā)現(xiàn)可以上岸的位置。想來,上岸的途徑就在圣君所在的巖洞內(nèi)。
我看著那洞中身影,抹了抹臉上的手,才發(fā)覺面具也早已被水沖走。
我這般丑陋,要是過去給那神靈一般的圣君瞧見,說不定會嚇著他�?刹粡哪莾鹤哂植恍校雭硐肴�,我將束發(fā)帶子扯散,濕發(fā)抓下來搭在臉上,扒著巖石慢慢靠近,從瀑布的間隙鉆進(jìn)了巖洞內(nèi)。
見圣君一動不動,似乎并未發(fā)覺有外人闖入,我屏住呼吸,差他身后看去,果然發(fā)現(xiàn)不遠(yuǎn)處有道石梯直通上方。
卷起濕淋淋的褲管,我躡手躡腳地繞過他,往石梯的方向走,滿以為能悄然離去,圣君卻身軀一抖,向前傾去,一股鮮血從他嘴里噴濺而出。我嚇得一個哆嗦,見他捂住了嘴,朝我扭過頭來。
一雙藍(lán)眸寒光凜冽,目光宛如冰箭刺來。
我心頭狠狠一悸,僵在那里,血液凝固——
圣君看我的眼神,就仿佛看見了什么恨之入骨的人。
我傻傻看著他,明明置身在這溫暖的巖洞內(nèi),卻一時渾身冰涼。
他盯著我,良久,才開口:“你是何人,為何擅闖我禁修之地?”
是昨夜那清冷的聲線,此刻卻似因強忍痛苦,而有些沙啞。
我如夢初醒,立刻跪了下來,下意識地低頭,避開了他冰冷的目光:“我是宮中新招的畫師,和您,昨,昨夜對話的人,就是我。您的,您的腰帶,還在我那兒,我改日送還給您�!�
“腰帶”二字一出口,聽起來是曖昧非常,我不禁耳根發(fā)燙。
”不必。臟了的東西,我不要。”
臟,臟了?
我心下一刺,興許是我想多了,只覺他這話,仿佛是在說我污穢。
垂眸掃了一眼自己的衣衫,我身上五顏六色的,滴滴答答的淌著水,弄得一地都是,彩色的水還順著沁上了他腰間纏裹的白布。
我看起來的確不太干凈,但顏料,也算不得臟東西吧?
還是,他是在暗指我低卑的身份?我抿了抿唇:“圣君恕罪,我.....是陪王上在上面的園林寫生時,這畫囊不慎掉到了水里,我下水去撿,就被沖到下邊來了。打擾了圣君,是我無心之過,還望圣君原諒。我這一身臟污,這便退下,去向王上請罪�!�
說罷,我便匆匆起身,卻聽一聲冷喝:“跪著,誰許你退下?”
我不敢動了。莫非,他要罰我?
聽得他咳嗽了幾聲,幾星鮮血滴到我面前積的一小灘彩色的水里,我抬眸偷偷看他,見他正拭著唇角的血,一雙藍(lán)眸卻還死盯著我,我垂下眼皮:“圣君是不是生病了?要不您等等,草民去叫人來?”
“等?”他冷笑了一聲,“又是教我——等?”
“圣君?”我一愣,不解何意,忍不住看向他。
那張絕美的容顏遍布寒霜,染血的唇卻緩緩揚起:“好,好極。圣圣君�!彼蛔忠痪渲刂氐溃┪捕�,已是在咬牙,像是牙關(guān)都碎裂了,血液自他齒角滲出,滴淌到玉璧一般的胸膛上。
“圣君,你怎么了?你等等我!我這就去叫人!”我心一慌,站起身來,從走兩步,腳踝卻被一只冰冷的手猛然攥住,我猝不及防摔趴在地,便感到下巴被狠狠掐住扳過去,遮住面龐的濕發(fā)被扒了開來。
我一個激靈,一把捂住了臉,從指縫里看著圣君,不知他為何如此對我。
他撐在我上方,藍(lán)眸俯視著我:“手,拿開。為何要掩面?無顏以對么?”
“圣我搖搖頭,驚惶迷惑,渾身緊繃起來。
換了旁人,看了也就看了,我并非女子,破相并無多大干系,平日也不大在乎,戴面具只是怕嚇著旁人罷了,可不知為何面對眼前的這位人間的神靈,我卻生出一種自慚形穢的感受,不單單是因怕污了他的眼,還有另一種我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緣由。
攥住手腕的手指驀然收緊,竟將我的手強硬扯開,按在身體兩側(cè)。
我睜開眼,看著上方的藍(lán)眸,他瞳孔緊縮,眸底清晰倒映出我的臉,一道蜈蚣般的長疤,蜿蜒在我的左邊眼角至額角處,宛如裂痕。
”你.....”
他怔住,一只手松開我的手腕,觸碰我的眼角。
我下意識地將他一把推開,幾步躥上了石梯,受驚野獸一般趟過溫泉區(qū),狂奔進(jìn)了林子里,一路不知跑了多遠(yuǎn),我猛地撞上了一人。
一屁股坐在地,我急喘著抬眸看去,眨了眨眼,竟是王上。
王上垂眸看著我,一時似有些失神,靜了一瞬,竟笑了起來:“我到處找你,你怎么跑這兒來了,身上弄成這樣?怎么還哭了?”
我哭了嗎?0808羊整鯉久伍五壹⑹嘢熳昇漲3117群⒎73352⑨②〇75九綆新73駟〇12*
是臉上沾到了水吧?我抹了把臉,跪起身來,把畫囊取下來遞給他。
“王上恕罪,草民.....剛才掉進(jìn)水里,把您的顏料都弄廢了�!�
“你跑這么急又是為什么?莫非是這林中的小獸飛禽將你嚇到了?”
心仍在狂跳,我搖了搖頭,回眸望了一眼溫泉的方向,不明白為何圣君方才竟然要強行看我的面容,許是因我冒犯了他?或許方才他吐血就是因為修煉被我打斷,他要記住我的長相才那樣做?
若是如此,我怕是要遭大難了。
“你在看什么?本王問你話呢�!�
下巴被撥了一下,我一驚,抬起頭,見王上歪頭審視著我,我不敢欺瞞,解釋道:“我....草民方才,是掉下瀑布去,遇見了圣君,他當(dāng)時正在修煉,被我驚擾,吐了血,我,我是沖出來想喊人去救他的�!�
——要是圣君親自向王上告狀,我恐怕只會更慘。
“吐血了?不會是走火入魔了吧?”他抬眼看向溫泉的方向,喃喃自語,臉上卻不見惱怒擔(dān)憂,反倒似笑非笑,仿佛覺得頗為有趣似的。
我被自己的念頭嚇了一跳。
他怎會有趣呢?圣君是他的九哥,也是關(guān)乎國運的存在啊,他是古格的王,又怎么會因此而幸災(zāi)樂禍呢?一定是我的錯覺。
如此想著,我低下了頭,將身上濕透的衣衫擰干,卻感到一縷視線落在臉上,我再次抬眼,才發(fā)現(xiàn)王上又盯著我看,興許是我的錯覺,竟感到那視線有些灼熱,透著難以言說的某種興味。
第86章
第八十四章
爭奪
如此想著,我低下了頭,將身上濕透的衣衫擰干,卻感到一縷視線落在臉上,我再次抬眼,才發(fā)現(xiàn)王上又盯著我看,興許是我的錯覺,竟感到那視線有些灼熱,透著難以言說的某種興味。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只要遮住你的左邊眼角,你看起來很俊俏,狐貍?cè)粜蕹闪讼�,就�?yīng)是你這般模樣�!�
我一怔,手在衣角上微微擰緊了。
因我時常戴著面具示人,從未有人說過我好看,突然被人這樣夸,還是被一國之君夸,我應(yīng)當(dāng)愉悅和榮幸才是,可王上看我的眼神,夸贊我的語氣,都不像在夸贊同性,倒像是.....欣賞一名女子。
“王上....說笑了。”
我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聽見鈴鈴的輕響,他發(fā)辮上的金鈴垂到我肩上,他竟俯下身來,托住我雙臂,將我扶了起來。
“去我寢宮換身衣服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