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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艾倫狐疑地看我:“你認(rèn)識那個那個蘇聯(lián)軍官?”

    我矢口否認(rèn):“不認(rèn)識�!�

    “那你還盯著人家,當(dāng)心惹禍上身�!卑瑐愂沽藗眼色,低聲說:“他可是少將,大人物,管好你的眼睛�!�

    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整個餐廳里所有人都噤若寒蟬,不復(fù)當(dāng)初的哄鬧,只剩下六月船歌在兀自飄蕩,直到那人和他的同伴消失在樓梯盡頭,餐廳才逐漸恢復(fù)生機。

    我抬眼看向二樓,他坐在靠邊的位置。西裝男人正拿著菜單凝眉思索,而他的目光卻淡淡掃視著下面的一樓區(qū)域。我以為只要盯著他就會和他目光相撞,沒想到自始至終他都沒朝我看上一眼。

    不錯嘛,現(xiàn)在是大人物了。

    那時在羅馬尼亞重傷落魄時你可是盯著我不放,抓著我還念了三遍小爺?shù)拇竺麅耗兀?br />
    我冷笑一聲,咽下一口酒。艾倫看我有些不對勁,趕緊付款把我拎了出去。

    “你是不是發(fā)燒了?”艾倫摸了摸我的額頭,說:“雖然人家長得好看,但可那是蘇聯(lián)人,招惹誰都不能招惹他們,知道嗎?”

    “你在說什么?”

    “你是不是看上他了?”艾倫直視我的眼睛。

    我一愣,然后咧開嘴笑了:“是啊,我看上他了�!�

    艾倫倒吸一口氣,說要把我?guī)嶒炇掖蛏弦会樻?zhèn)定劑,澆滅我心里那些不該有的想法。

    “那可是犯法的,犯法的……”

    他碎碎念地把我拖回了公寓。

    不該有的想法……是什么想法呢?

    我的確是看上他了啊,不,準(zhǔn)確地說,應(yīng)該是盯上他了。

    整個蘇聯(lián)加上東德是多么遼闊的地土,其中又有多少人多少家餐廳啊,這個辜負(fù)了我的善心,殺害了我的戰(zhàn)友,改變了我一生的男人就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這不是耶和華的旨意還能是什么?

    換做是任何人也會牢牢抓住這個機會的吧。

    人生就像突然找到了方向,混沌中出現(xiàn)了一縷猶若實質(zhì)的光明,看著那道光明,我就像患上了失心瘋。

    復(fù)仇……復(fù)仇……

    我站在窗前抽煙,抽著抽著傻笑起來。初夏的星空在天際泛起深沉的矢車菊紫色,勃蘭登堡門在月色下沐浴著光輝,漸趨消亡的德意志精神仿佛又回到了我的心里,不屈不撓,勇往直前的戰(zhàn)斗精神……

    恍惚間,羅恩好似站在夜色中向我招手,笑著說:“小萊茵,想做就去做吧!”

    不知呆滯了多久,我摸了摸臉,竟一片冰涼。

    我哭了嗎?

    難道我一直都在等待這一刻嗎?

    六年仿若行尸走肉般的茫然,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變得清明,就像飄蕩在無邊海域中卻突然看到了那座象征希望的燈塔,我漫無目的的漂流即將迎來終點。

    翌日,我找到米夏,對他說我需要一把槍。

    米夏瞪大了眼睛,警惕地問:“你要干什么?”

    “留著防身�!蔽艺f。

    米夏瞇起了眼睛,聲音變得低沉,帶上幾分威懾:“是卡爾那三兄弟找你麻煩了嗎?”

    我搖頭:“沒有�!�

    “那你要干什么?”米夏疑惑地說:“國家安全部的那幫家伙們現(xiàn)在盯得可緊了,要是被人舉報你有槍支……”

    “不會出現(xiàn)那種情況的�!拔疫珠_嘴笑了笑:“我會很注意�!�

    米夏猶豫不決,我只好拉著他坐下來,摟著他的肩膀說:“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在羅馬尼亞經(jīng)歷了什么嗎?”

    米夏點頭:“但你從來不說。”

    “是的,米夏,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經(jīng)歷,我在那里犯了個巨大的錯誤,而現(xiàn)在,彌補錯誤的機會出現(xiàn)了。”我直視他亮晶晶的眼睛,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有信服力:“被騙走的東西,我要親自拿回來�!�

    米夏啞然地看著我,片刻后他問:“會有危險嗎?”

    我搖了搖頭,輕快地笑:“不會有危險的米夏,但我還是需要一把槍來防身以防萬一。另外——”

    我摸摸他的后腦勺:“這段時間我們盡量別聯(lián)系,等以后我來找你�!�

    米夏低下頭,抽起了悶煙,隨后他嘆了口氣,說:“真希望我知道該怎么拒絕你,萊茵。”

    我看著他,陽光下他卷翹的睫毛浮著淺金色,褐色的雙眸比任何時候都要溫柔。我捧起他的臉,在他臉上輕輕一吻。

    “謝謝你,米夏。”

    他有些發(fā)愣,臉頰燒紅好似海邊的晚霞。隨后他朝身后的一名金發(fā)少年說:“安迪,把我的那把左輪手槍拿來�!�

    安迪點了點頭,走入昏暗的地下室。

    米夏看向我:“會用左輪嗎?”

    “當(dāng)然。”

    他有些老成地嘆了口氣,似乎欲言又止。為了寬慰他我只好向他保證自己絕對不會以身犯險,米夏只是無奈地撇嘴,一言不發(fā)。

    等我要離開時,他在身后叫住了我。

    “萊茵!”

    “嗯?”

    “你知道你是這個世界上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人吧。”

    我笑了笑,對他說:“當(dāng)然,你對我來說也是如此!”

    我揚手向他揮別,他雙腿交疊背靠在街邊灰黃色的墻上,穿著灰色套頭衫和牛仔褲的他看起來很活潑,只是微蹙的眉頭顯露出他不符合年紀(jì)的成熟,手指間夾著的香煙兀自燃燒繚繞著煙霧,陰影下他寧定地注視我。

    這一幕在我心里記了好多年。

    也許那個時候他就猜出我要去做什么不得了的事兒了,但我親愛的朋友依舊默許了我的瘋狂。盡管這瘋狂會將我們都帶入深淵,讓我們步入脫離自己掌控的命運之輪。

    但他依舊讓我去做,因為他是如此愛我。

    而我,可恥的萊茵,為了滿足一己私欲,對最親密的朋友說了謊話,天真地以為只要自己全部攬下來就可以息事寧人。

    殊不知懸在我們頭上的,不僅有燦燦的夏日烈陽,還有一雙雙別有用心的眼睛。

    Θ理~2

    22-

    -

    4

    7:

    :

    4

    Chapter

    8

    我恢復(fù)了禱告,至少他的出現(xiàn)讓我知道上帝并沒有拋棄我。

    我找出了尼雅奶奶每日做禱告時拿在手里的《圣經(jīng)》,細心擦拭上面的灰塵,然后捧在心口念了一段主祈禱文。

    我虔誠而專注,渴求天父的垂憐。

    將《圣經(jīng)》小心地放在床頭后,我走出臥室,朝艾倫的房間瞄了一眼。房門虛掩著,里面空空無人,只有那只小白鼠被關(guān)在籠子里,四腳朝天在窗臺上愜意地享受落日的余暉。

    我至今都不知道艾倫叫我把這只小老鼠偷出來到底是為了什么,換做以前可能還有興趣想弄清楚他是否在嘗試做什么實驗,而現(xiàn)在我心里卻只有那個人。

    那個我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仇人。

    連續(xù)一周,每天到了下午五點,我都蹲伏在“萊茵河畔”對面的巷子里,遠遠地緊盯著這家餐廳的大門,進出的每個人都不放過。

    然而一周過去了,并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

    不可能是我看漏了,就他那身形,化成灰我都認(rèn)得。我也旁敲側(cè)擊問過艾倫,如果要找蘇聯(lián)軍人最好的地方是哪里?瞬間明白一切的艾倫說我瘋了,膽子竟然大到這種程度。

    “會被送到古拉格群島的�!彼{我說。

    “那是什么地方?”我茫然。

    艾倫左右看看,在我耳邊小聲說:“集中營,親愛的,那里是蘇聯(lián)人開辦的集中營�!�

    我大驚失色,就算不知道古拉格,我可知道集中營是什么意思。但我的心意依舊不會改變,后來被我煩得沒辦法,艾倫揮揮手把我趕走免得耽誤他和小男友的甜蜜夜晚時,沒好氣地說:“還能是哪里,卡爾斯霍斯特嘛,是個蘇聯(lián)人都歸那里管……”

    這句話說了跟沒說一樣,我雖然想報仇,但還沒完全被仇恨沖昏了頭腦。那可是蘇聯(lián)紅軍駐東德總司令部所在地……那是我能去的地方嗎?

    于是我只好老老實實地守在餐廳對面,就跟盯梢一樣,終于在第十天,一輛高級轎車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赝T凇叭R茵河畔”門口,車門打開后,一頭耀眼的淺金色頭發(fā)撞進了我的視線里。

    我捂住嘴不讓自己過于興奮地笑出來,等他進去后,我揣著左輪手槍過了馬路,然后沿著不遠的街角散步,順帶在附近的報亭買了份報紙。

    隱身在“萊茵河畔”旁邊的那家咖啡廳的門檐下,我佯裝借著咖啡廳的燈光在新聞。

    我的心臟狂跳,報紙都在發(fā)顫。朝后看了一眼,咖啡廳另外一側(cè)便是我提前踩好點的巷子,只要朝那里面跑進去,翻進最近的那處院墻,從幾戶人家的私人花園里穿過,我就可以順利地逃之夭夭。

    好幾個夜晚我都在此處苦練翻墻,我想只要自己沒被嚇得腿軟,一切都不是問題。

    我顫顫巍巍點了根煙,看著不斷顫抖的手,我恨恨罵了句:該死的!你以前也是和蘇聯(lián)人打過仗的,怕什么!

    不要怕,萊茵,不要怕,想想當(dāng)時他是怎么爆掉羅恩的頭,把你的左腿打得皮開肉綻,辜負(fù)了你一片善心的!

    我不斷給自己打氣,眼睛看似落在報紙上,其實一直死死盯住餐廳大門。

    就在他出來的那一刻……出來的那一刻……

    不到二十米的距離,萊茵,你沒問題的,羅恩不是教過你槍法嘛?用他教你的槍法為他報仇吧!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整個人都在顫抖,好幾次產(chǎn)生退縮念頭都被我咬牙堅持了下來。不知為何突然涌來一股清爽的涼風(fēng),我抬頭,看到街邊的路燈一盞盞順著街道延伸到遠處,就像通往未知世界的天梯,我打了個冷噤,有那么一瞬間心想自己到底在干嘛……

    復(fù)仇?我真的要復(fù)仇嗎?有沒有考慮后果……

    突然,我感覺一切恍然如夢,我應(yīng)該回去的,不該招惹大人物,艾倫說的對,招惹誰都不能招惹蘇聯(lián)人……

    一道絢麗的白光閃過,旋轉(zhuǎn)門將餐廳內(nèi)的燈光反射到了我的臉上,隨即有人走了出來。

    近乎于銀色的淺金發(fā)絲,軍裝下高挑完美的身形……

    我立在原地,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沖進了大腦,右手就像自己有了意識一樣伸進了外套的兜里,掏出手槍咔噠上膛,對準(zhǔn)他就扣下了板機。

    干脆果決,毫不猶豫,沒有絲毫拖泥帶水。我想自己肯定帥呆了……

    然而隨著砰的巨響,我瞬間清醒。

    我開槍了?我真的……開槍了?

    人群開始尖叫與奔逃,我失神的目光重新聚焦落在那人身上,他捂著滲血的手臂,微微俯下身子,靠著軍官專車正看向我……

    那戲謔的綠色眼眸,微揚的唇角……

    他居然……在笑?

    我就像被雷劈中,瞪大了眼睛,這是什么情況?

    不對,我不能再呆站著了,得跑,萊茵,你得跑!

    于是我迅速朝后退,跑進咖啡廳后面的巷子里,然而我才跑進去幾步都沒來得及翻墻,后肩就傳來一陣鈍痛……

    天旋地轉(zhuǎn),黑暗襲來,唯一一副畫面浮現(xiàn)在我眼前。

    他,在,笑。

    潮濕黑暗,仿佛在冰冷的沼澤當(dāng)中下墜,呼吸被阻塞,肺里被灌滿了淤泥,下墜似乎永無止境。

    肚腹傳來劇痛,恍惚中又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提了起來,上升到溫暖的云層中,靠近光明的盡頭,周身沐浴在暖流中。

    砰的一下,我像一只魚被砸在堅硬的甲板上,身體不由自主地拱了起來,然后在尖銳的痛楚中睜開眼睛,大口喘著粗氣,仿佛要將整個世界的氧氣據(jù)為己有。

    我醒了,入眼便是粗糙冰冷的水泥地。

    幽暗無光,只有地上的水漬反射出一道道銀白。我艱難地抬起頭,看到不遠處站著一行人,視野模糊不清,他們的身影就像被暈染的水彩畫一樣溶于身后的慘白燈光中。他們似乎在看我,似乎在交流,被簇?fù)碓谥虚g的是一個高大的身影,看不清,但那道炫目的銀色……

    我感覺眼皮似有千斤重,于是閉上了眼睛。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恍惚中醒來,看到離我一米遠的地面,有著一雙軍靴。

    我閉上眼睛,心想著是幻覺,一分鐘后再次睜開,發(fā)現(xiàn)軍靴又離我近了幾分。

    “該死!”我迅速撐起身子,渾身傳來的劇痛讓我倒吸一口冷氣。我捂著我的肚子我的腰我的胳膊連連哀嚎,擠眉弄眼地完全沒有一點形象可言。

    但眼前這人很有耐心,在我哀嚎的過程中,他就那樣靜靜站著,軍靴未移動分毫。等痛楚漸漸鎮(zhèn)靜,我才得以抬眼看他。

    莫名強大的氣場讓我一哆嗦,就只看了一眼,我竟怯怯地低下了頭。

    該死的萊茵,你開槍時的悍勇去哪里了?

    突然,我反應(yīng)過來……開槍……環(huán)視四周,看看眼前這修長的腿,我內(nèi)心里一聲慘叫——

    他沒死!而我被抓了��!

    我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地看他。他微垂眼眸,嘴角依舊帶著莫名其妙的笑意�;璋抵型资怯挠木G色,散發(fā)著饒有興趣的光,就像一只抓住了獵物不急著吃掉而想先把玩一番的貓。

    我咽了咽口水,不自覺地朝后退了退。

    “我以為你很勇敢的�!�

    他突然張開嘴說了句話,我還是第一次他的聲音。就像十二月的西伯利亞,茫茫白色中冷杉林的味道若隱若現(xiàn),空靈悠遠,帶著絲絲寒意,叫我在夏日的柏林感到渾身發(fā)寒。

    他用的是德語,標(biāo)準(zhǔn)地道,完全沒有一點口音,好似一個土生土長的德國人。

    我縮了縮,不知道該說什么。上帝!我真是膽大包天,惹到不該惹的人了。我突然想到米夏和艾倫,眼眶就開始發(fā)紅。

    古拉格監(jiān)獄……我會被送到那里去嗎?

    見我不回應(yīng),他向前走了一步,我大驚失色,慌忙往后躲,縮在了墻角抬起頭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看他。

    他兩道好看的眉毛涌向眉心,似有些不能理解。但這表情轉(zhuǎn)瞬即逝,他又換上了一副冷冰冰的表情,寧定地看著我,一言不發(fā)。

    我感覺自己的心臟快要爆裂,被這樣一個美人兒盯著看,卻毫無任何享受只覺得快要被凍僵�?粗g的軍官配槍,我無比祈求他的雙手就背在身后吧千萬不要動,否則我真的會忍不住哭出來。

    小萊茵到底還是怕死的。

    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他嘴角揚起一個微妙的弧度,然后抬起兩手,左手緩慢而優(yōu)雅地扯掉右手上的軍用手套,露出骨節(jié)分明如象牙般白皙的手指,五指輕輕活動了一下,在幽暗中仿佛寒玉般散發(fā)著瑩潤光澤。

    他盯著我,右手緩緩向下,落在了腰間的配槍上。

    咔噠一聲,他打開了槍套。

    我無比震驚,瞪大了眼睛。

    他開始撫摸槍柄,玉筍般的修長手指摩挲在黑色金屬上,溫柔而纏綿,好像在摸什么不得了的東西。上帝!我在這一刻看的竟然喉嚨發(fā)緊,忘卻了他隨時都能掏出搶來把我崩掉。

    萊茵啊萊茵,你這個好色之徒真的死得不冤。

    就在我看得臉都要紅起來時,他突然停止了動作,啪的一聲又將槍套扣上。然后他朝前走了幾步,在我面前蹲下身來。

    我咽了口口水,看到他伸出右手,緊捏在我下頜上。

    冰冷而柔軟的觸感叫我渾身一顫,目光不自覺地就要躲,然而他的力氣是那么大,死死鎖住了我的任何動作。

    “萊茵·穆勒。”

    他叫我的名字,為了掩飾心虛和害怕,我恨恨地盯著他。

    “是我!”我咬牙切齒的,就像一只隨時能撲上去撕咬他的小豹子。

    他唇角微揚,如扇般淺金色的睫羽下落,掩蓋住瞳孔里的情緒,然后又瞬間抬起,更加饒有意味地打量起我來。柔潤的目光就像觸手一般撫摸著我的臉,從額頭滑向鼻尖,然后落于唇瓣,直至下頜。

    如此往來,不下三遍,我渾身被冷汗?jié)裢噶恕?br />
    圣子耶穌,這就是蘇聯(lián)人的審訊嗎……

    我感到喉嚨發(fā)緊,止不住打顫,方才惡狠狠的表情消失殆盡,只覺得疲累一陣陣涌來。

    “知道我是誰嗎?”他問。

    我一愣,我怎么知道你是誰?

    “你是蘇聯(lián)軍人……”

    答非所問,但這的確只我知道的唯一事實。

    他笑了笑,居然帶上些許明媚色彩,讓整個牢房都明亮了幾度,當(dāng)然,也讓我看呆了。

    “我是尤利安·阿茲雷爾�!�

    “尤利安·阿茲雷爾……”我跟著他念他的名字,然后愣頭愣腦地來了句:“不認(rèn)識……”

    他又笑了,如初春明媚的陽光,讓人聯(lián)想起生長于愛爾蘭島那一片片粉白粉白的蘋果花,隨風(fēng)簌簌而落,而我就站在樹下,任那花雨落在我肩頭。

    或許我的表情太過懵懂,他松開了手,像是很滿意我的反應(yīng)似的,他站起身帶上了手套。

    眼見他準(zhǔn)備離開,我腦子一嗡,張口就問:“你會殺了我嗎?”

    我心臟狂跳,看見他緩緩轉(zhuǎn)身,目光劈在我臉上。

    “你覺得呢?”

    我張了張嘴,眼淚唰的一下就流出來了。

    我覺得呢?

    蘇聯(lián)人對德國人的仇恨人盡皆知,你覺得我覺得呢?

    我忍住沒有哭出聲,直到他出了牢房消失在監(jiān)獄的走廊盡頭,才開始低聲啜泣起來。

    我才十九歲,艾倫給我的半年房租都還沒花完,難道我真的要……

    英年早逝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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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9

    流了整整一晚上的眼淚后,我決心認(rèn)命。

    后悔?不存在的,我決不會后悔。

    要說唯一后悔的,那就是怎么沒有打死他。

    想起開槍的剎那,我真是沒有絲毫猶豫,這一定是耶和華的指示,我是注定要走出那一步的。

    我縮在鋪了層薄被褥的鐵絲網(wǎng)床上,打量起這間空蕩蕩的牢房來。四周都是平整光滑仿若可以吞噬掉所有生氣的灰色水泥墻,走廊上白慘慘的燈光從牢門上的鐵窗滲透進來,灰塵漂浮在光束中,就像蜉蝣生物一樣將光線攪擾得渾濁不清。另一邊的角落里,安置著還算干凈的馬桶和盥洗池,只是白瓷表面上結(jié)滿了斑駁的銹跡,就像患了梅毒而生滿的惡瘡。

    我怔怔盯著那束光一個小時,兩個小時……

    一天過去了,我感覺自己快要瘋掉,然而身體痛楚的褪去又喚醒了本能的饑餓與干渴,我顫顫巍巍爬起來,走到盥洗池邊,擰開了水龍頭。

    用冰涼的水洗了把臉,我清醒了許多,然后咕嘟咕嘟喝下幾口,冰冷瞬間刺痛了我空無一物的胃,讓它痙攣起來。

    我捂住腹部蹲了下來,嘴里發(fā)出痛苦的呻吟,就在這時,牢門最下方的一扇小窗打開,一個鐵質(zhì)的小盤子被推了進來。

    盤子上放著杯冒著熱氣的牛奶和一塊夾雜著谷物的黑面包。

    我踉蹌地沖過去,抓起面包狼吞虎咽起來,吃得太快差點噎住,慌亂地喝下一口牛奶才避免食道被阻塞的危險。

    萊茵真的狼狽極了……

    吃完東西后,我又縮在鐵架床上迷迷糊糊地睡去,在這樣的地方時間仿佛流逝得特別慢,不,應(yīng)該說完全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只能依靠每日固定的送餐來判斷自己到底是否迎來了新的一天。

    每天就是一塊黑面包加一杯熱牛奶,吃到第十次的時候,鐵盤上多了一小段熏香腸。

    我從未覺得熏香腸是這么美味,品嘗著那咸鮮的味道,我差點感動到流下淚來。

    某天,我正幻想著自己是否一輩子都要在這個小牢房里度過時,牢門突然傳來開鎖的聲音。心臟瞬間狂跳,該不會是要拉我出去行刑或者要流放到古拉格監(jiān)獄了吧……想來想去只有這兩個可能,我將頭埋進了雙膝里。

    門打開后,他走了進來。

    尤利安·阿茲雷爾少將,無情的斯拉夫美人兒。

    他負(fù)手立于前方,就和上次一樣一言不發(fā),只是盯著我。

    我扯開嘴角笑了笑,許久未開口說話,一張嘴聲音就像壞了的提琴那樣喑啞難聽。

    “要殺了我嗎?”

    我直視他的眼睛,沒有害怕也沒有慫到哆嗦,這十幾天經(jīng)歷最初的恐懼后我已經(jīng)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他揚起嘴角,嫣紅的唇瓣在牛乳般潔白的牙齒上優(yōu)雅地張開,聲音溫柔到差點讓我骨頭酥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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