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千芊的面容也同樣凝重。
巫寐手上那些東西爬到了女人身上,在那女人的裸身來回穿梭,所到的肌膚上都留下了一條紅線一樣的痕跡。
然后那些如同紅線標(biāo)記的東西突然一抖,那女人整個身子突然一下子散了架,如同切豆腐一樣,血肉被切成了無數(shù)方正的小塊,從骨頭上分離出來。
師清漪捂住了嘴。
巫寐將手伸到浴缸里,撈起其中一小塊血肉,塞進(jìn)嘴里咀嚼。
伴著那種細(xì)微的血肉咀嚼聲,她下巴上全被血漬浸染,一片模糊。
后面的畫面,全都是巫寐在生吃這種血肉,她看起來好像是在享用一頓美味大餐,師清漪好容易撐到視頻結(jié)束,胃里早已經(jīng)翻江倒海,甚至連剛喝下去的牛奶都想吐出來。
洛神關(guān)上視頻,將水遞給師清漪。
師清漪喝完水,實在受不了了,盯著千芊道:“千芊,你和巫寐是舊識,她說你是祭司,你可不可以告訴我,她為什么要吃人肉?”
千芊沉默。
洛神也沉默。
“我們認(rèn)識已經(jīng)這么久了�!睅熐邃糨p聲道:“一起經(jīng)歷了這么多,我以前問你,你不愿意說,好,我尊重你,現(xiàn)在我問你。我們的交情,值不值得你說?”
千芊抬起她的眸子,定定地看著師清漪。
里面似乎有光波在晃動流淌,媚態(tài)天成,卻是苦澀的。
“值得�!鼻к吠蝗挥中α恕�
她看了看師清漪,又看看洛神,洛神與她四目相接,沉默了下來,千芊聲音平靜道:“我乃戰(zhàn)國人,當(dāng)年為族里的拓折祭祀。巫寐,她為焚尸祭司,共同侍奉當(dāng)年的烏靈薩阿大人�!�
“烏靈薩阿是……”師清漪喃喃著,心說拓折和焚尸這兩個名詞也太熟悉了,千芊居然是那個族么。
而且她還是戰(zhàn)國人,洛神才只是明朝人,千芊所在的年代居然比洛神還要久遠(yuǎn)。
“烏靈薩阿是我族語言,族姬,也就是你們中原人所說的公主殿下的意思。巫寐,是當(dāng)年貴為‘烏靈薩阿’的巫翎大人之妹�!�
236卷二(shukeba.)
236、卷二
第兩百四十一章——烏衣
“原來你和巫寐都是烏衣族,對么?”頓了頓,師清漪終于說了出來。
拓折,焚尸,這兩者是烏衣族供奉兇神。
烏衣兇神其實總共有四位,還有兩位分別是招魂,還有雷神。
“是。”千芊微笑:“師師,你很清楚啊�!�
師清漪尷尬地擺手:“也不是很清楚,有些是我從書上看過來,有些好像——”
“好像什么?”千芊見她神色有異,便問她。
師清漪低聲道:“好像我腦子里一直就有這么一些概念。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看書太雜了,那些記錄東西可能不知不覺就過腦了,我卻沒太注意�!�
洛神抬眸看師清漪一眼,長睫輕顫若蝶翼,繼續(xù)靜默。
“好,不扯遠(yuǎn)了,我們說回你事�!睅熐邃舯砬榛謴�(fù)柔和,眸子卻書房燈下晃出了一點閃爍星光,似乎十分向往:“其實很久以前我因為好奇,還做過一點關(guān)于烏衣族研究,但是它太神秘了,已經(jīng)是一個湮滅很久古老部族,我所能找到資料非常非常有限。甚至因為這事,我那時還被教授訓(xùn)斥過。她不相信烏衣族存,只認(rèn)可那是考古學(xué)里界定為藝術(shù)加工玄奇故事,是當(dāng)時那些人幻想寄托,并不承認(rèn)烏衣族真實性。如果非要說,她覺得那應(yīng)該就是普通古苗族而已。”
千芊道:“歷史演變,各族也跟隨繁衍融合,苗族有一部分確是由我們?yōu)跻卵莼鴣�。所以師師你看,苗族蠱毒,靈寵,巫術(shù)等等,都會和烏衣有重合地方。每個部族都有它前身,甚至還有前身前身,源遠(yuǎn)流長�!�
“你等等�!睅熐邃粽酒饋恚懒硪活^拿來記事本和鋼筆。
她擰開筆帽,這才抬頭,雙眼泉水般清亮:“好了,你說吧。”
千芊:“……”
洛神瞥眼過來:“好學(xué)生,要我再替你尋只話筒遞給千小姐么�!�
師清漪:“……”
千芊這才笑了:“那我量說詳細(xì)些,師師你慢點記。我烏衣族當(dāng)年地處南蠻,族人擅長巫蠱,精于煉魔,所以外族眼中名聲不太好,樹敵頗多。我們信仰拓折,雷神,焚尸,招魂四位神尊,每位神尊都必須有一位祭司主祭,我當(dāng)年便被族主選去作為拓折神尊仆人,接任成為拓折祭司。那年我十二歲�!�
師清漪點點頭:“十二歲可真小。那巫寐什么時候接任焚尸祭司,和你一起么?”
“是。她和我同期接任,她長我一歲,那時十三歲�!�
原來都年歲很小時候。
兩人果然都不是什么等閑之輩。
師清漪問:“那你所說那位‘烏靈薩阿’大人巫翎呢?”
洛神端起茶,慢慢抿了一口,眸光沉靜,全程傾聽基本不說話。
千芊回答:“巫翎大人年長她妹妹四歲。我與巫寐初為祭司時,巫翎大人已經(jīng)十七了,其實她年幼時便被選為‘烏靈薩阿’,只是等到十八歲時,方才有正式族禮授予�!�
“等一下。”師清漪覺得有點奇怪:“你說‘烏靈薩阿’就是族姬意思,巫翎和巫寐同為姐妹,應(yīng)該都是你們族公主殿下才對,為什么只有巫翎才是?”
“烏靈薩阿,只能有一個。唯一�!�
師清漪心細(xì)敏感,一下子就明白了:“巫寐是不是從小就很嫉恨她姐姐?”
嫉恨與嫉妒,雖一字之別,卻根本就不是一個層次。
“是�!鼻к返溃骸拔酌伦孕『尬佐岽笕巳牍恰!�
師清漪心中通透。
千芊撩了下發(fā)絲,接著說:“烏靈薩阿只能唯一,巫翎大人太過耀眼,巫寐輪不到烏靈薩阿資格,自然也失去了公主殿下身份,即使她是族主親生女兒,卻只多與我同位。她極度怨恨巫翎大人,也怨恨她父親。而將這份怨恨推到高點,就是她十四歲時候,她接任焚尸祭司一年,就那一年,巫翎大人被正式授予烏靈薩阿之禮。”
“那年發(fā)生什么了?”師清漪微微蹙眉。
“那一年烏靈薩阿族禮上,巫翎大人拋棄了她妹妹巫寐,選中了我�!鼻к纺樕线@才有了一絲動容。
“選中是……”
“全族人奢盼無上榮耀�!�
洛神不語,師清漪眉頭蹙深。
千芊聲音突然像是變得空靈極了:“長生秘法。”
師清漪鋼筆掉了下去:“……”
洛神輕飄飄將那鋼筆一撈,夾手里,又從愣住師清漪手里捏過筆帽,安靜套好,擱一旁桌面上。
師清漪扭頭看著她。
洛神表情很淡。
師清漪又看回來,臉色僵冷,幾個字就像是從牙齒縫里擠出來:“……長生不老?”
千芊表情也凝住,過了會才散了,笑道:“你明明剛才聽我說我是戰(zhàn)國人時候,很平靜,并不覺得奇怪,想必對這些是完全可以接受。我從戰(zhàn)國到了現(xiàn)代,有些東西再明顯不過了,你為什么聽到長生字眼,反而會這樣?”
師清漪再度看向洛神,聲音里隱隱一絲微不可覺顫抖:“你和洛神私下有我不太清楚交流,洛神是明朝人,她也到了現(xiàn)代,這點你肯定知道,對么?”
千芊點頭。
“那不就是了。”師清漪抿了抿唇:“洛神是從明朝睡到現(xiàn)代,你也可以從戰(zhàn)國睡到現(xiàn)代�!�
千芊一愣:“師師,原來你是這么想么�!�
師清漪眼風(fēng)偷偷掃了洛神一眼,洛神靜坐傾聽,沒什么表示,師清漪永遠(yuǎn)不明白她想什么,只得收回了目光。
師清漪低聲說:“傳說中烏衣族世代工于長生,別我都可以相信,唯獨(dú)這個……我……我。千芊你說你是戰(zhàn)國人,我信,我想著是不是那個青頭鬼組織戰(zhàn)國時便早已成立,你戰(zhàn)國入了水晶棺,就被埋貴壽村那邊墓穴里,一醒來便到了現(xiàn)代。而中間明朝時因為某種原因,又有組織里人那里修建了古樓,但是那跟你并沒有直接關(guān)系,只是一個間接歷史時間交錯。即便你醒來就知道凌血藏五樓,也可能是你戰(zhàn)國時就知道了什么規(guī)律,比如說修建古樓圖紙藍(lán)圖,這樣推斷也是可以——”
她想一切辦法為自己推斷提供一個合理,能站得住邏輯。
即使明白其中有著潛漏洞情況下,也還是堅持。
漸漸,她開始覺得自己有點可笑。
千芊嘆息一聲。
洛神抬起眸子,眸光輕柔,看著師清漪。
師清漪看著腳下木地板。
書房突然變得異常安靜起來。
“自欺欺人。”她聲音輕極了:“我知道,我自欺欺人。”
什么都可以接受,經(jīng)歷過各種苦難折磨,詭物恐怖,魍魎夢魘之后,真再沒什么人能有她這樣強(qiáng)大接納與適應(yīng)能力。
唯獨(dú)接受不了這個。
這個所謂長生。
其實有了那些匪夷所思,長生也不算什么特別古怪事情了,可她就是無法去接受。
準(zhǔn)確地說是害怕接受。
她害怕一旦接受了這個潛長生事實,她以前所懷疑某個點,就可以得到真正地支撐了。
“師師�!鼻к返吐暯兴�。
“既然你自己都這么說了,那我明白了�!睅熐邃糇旖墙K于牽出一絲笑意:“你活了很久很久,是真正地活著,而非棺木束縛住了時間。你和洛神……不同,不同。”
洛神垂了下眸子:“……”
“其實你還不是真正明白�!鼻к费a(bǔ)充道:“我是所謂長生不老沒錯,但是烏衣族人并非個個長生,世代工于長生純屬外人過分夸大。準(zhǔn)確地來說,烏衣族只有少得可憐幾個人才有長生資格�!�
她又嘆口氣:“我族人縱然再精通異術(shù),也是凡人。凡人想要長生不老,便是同天斗,實屬逆天而為,過程可怖之處我這里便不贅述。我想說是,長生秘法我族是無上榮耀,只有幾人可得,而且生命并非永無止境,終有一天也會消失,并非真正意義上長生,只是將壽命延長罷了。這個世界上,我們還是螻蟻,只有那些蠻荒時期神后代,他們才是共日月同輝,天生神賜�!�
師清漪道:“所以‘烏靈薩阿’族禮上,巫寐因為沒有得到這份‘長生’榮耀,所以……?”
“所以怨恨到了極致。就族禮結(jié)束后幾天,她假意接近巫翎大人,巫翎大人心知她從小性格乖戾狠毒,不可信,所以之前才沒有選擇她�?墒钱吘故敲妹�,哪里又會有那么多戒心,巫寐便巫翎大人身上偷種暗蠱,巫翎大人受了重傷,巫寐趁機(jī)取得骨笛鑰潛入烏衣秘境,她那里發(fā)現(xiàn)了煉魔禁術(shù),族主帶人趕到,她竟使了那禁術(shù)里手段,將族主煉殺了�!�
“那是她父親……”師清漪心里一抖。
難怪先前千芊會師家地下指責(zé)巫寐傷姐弒父。
“族主不但死她手上,而且還成為了她第一個吃掉人�!�
師清漪心中寒冷甚,頓了好半晌才說:“你是說她那時候才十四歲�!�
“是�!�
“是因為那個什么禁術(shù)?”
“是。雖然我不太清楚她為什么會吃人,但是想來也應(yīng)該是強(qiáng)行修煉禁術(shù)原因,天道萬物,公平得很,什么都該付出相應(yīng)代價。”
“那時候具體是什么時候?用我們現(xiàn)歷法換算。”
“公元前二二八年�!�
師清漪深吸一口氣:“她難道吃人吃了……兩千二百四十年�!�
她不由得想起地底下靠近巫寐時候,她身上那股陰冷,類似腐尸細(xì)微味道。
別人可能聞不到,但是騙不過她鼻子。
鬼郎是只尸獒,因為以前也吃過許多死人,身上那股味道也非常重。
千芊說:“大概吧。反正從十四歲那時起,巫寐就逃出烏衣,成為永遠(yuǎn)叛徒。烏衣族經(jīng)過那次動蕩,比起以前加不成了,后來過了三年,發(fā)生了許多事,這其中復(fù)雜具體我也知曉得不是很清楚,只曉得因著某些利益沖突,巫翎大人后來迫不得已,遠(yuǎn)嫁楚國,做了當(dāng)時楚王王妃�!�
洛神眉動了動。
“外族和親?”師清漪想了想,道:“楚國某些說法上也算作南蠻區(qū)域,它當(dāng)時是不是和你們相鄰?”
“楚國確與烏衣相挨著。只是烏衣歷來隱蔽罷了�!�
“你巫翎大人,是嫁了楚恒王,景緋駿么�!甭迳窠K于道。
千芊眸子一抹訝異之色:“是,洛小姐。你怎么——”
洛神淡道:“因著很出名,書上有記載,我亦有所聞。只是我只曉得她做了楚王妃之后一些事,并不知她尚烏衣時情況�!�
師清漪聽了,心里一動,就問洛神:“那巫翎做了楚王妃之后,又怎么樣了呢?”
“她死了�!�
師清漪愣了愣。
千芊表情似乎加黯然:“后來楚王宮里事,這里便不做多說了,巫翎大人已逝,我得尊重她。只是她去世之后,族人十分憤怒,許多族人偷偷潛入楚國施蠱,鬧了好大一場,再后來楚國氣數(shù)了,我們?yōu)跻職鈹?shù)其實也早就了,分奔離析,我只得離開烏衣,外漂泊。當(dāng)然,這都是后話�!�
作者有話要說:探陵里加詳細(xì)年代表,都可以推斷出來喲,我自己有一份=。=
以洛神或者師師出生為基礎(chǔ)點,向前或者向后推,洛神出生于公元前二四三年,師師實際年齡比洛神小十二歲,我雖然有些東西沒有點明說,但是只要對劇情脈絡(luò)記得熟悉話,其它人物和事件時間表就會十分清晰地推斷展露出來。
237卷二(shukeba.)
第兩百四十二章——同歸
千芊的表情讓師清漪心思更加沉重。
畢竟千芊大部分時候都是笑盈盈的,嘴毒的時候笑,不毒的時候她也笑,甚至有點沒心沒肺全不在意的意味,現(xiàn)在這種黯然低迷實在少見。
師清漪斟酌了一番,才說:“你說你后面離開在外漂泊,那究竟是什么時候入墓的呢?”
“也是明初的時候�!鼻к房匆谎勐迳瘛�
洛神沉默。
“被封到鳳凰的古墓水晶棺里,是你組織里的人下的手么?”因為千芊一出來就戴著青頭鬼面具,而且對古樓相對比較熟悉,師清漪一直當(dāng)她就是當(dāng)時青頭鬼組織里的一員。
而實際情況,千芊的確也是。
“……是�!鼻к仿曇敉蝗蛔兊糜行┖�。
師清漪抬頭靜靜看著她,眸子動也不動。
然后師清漪眼珠轉(zhuǎn)了下,目光清冽澄澈:“巫寐做的?巫寐算計報復(fù)你?”
“……是�!鼻к反稹�
“烏衣那時的事,照理來說巫寐應(yīng)該很恨你的,你怎么會和她待在一個組織里?”師清漪聲音壓低:“而且那組織看起來,也不太好的樣子,有點邪教的意思�!�
“我當(dāng)時有段時間不知道她在。那個組織里的成員并沒有你們想的那么聯(lián)系緊密,而且大家都戴著面具,看不到臉,誰也不認(rèn)識誰的情況時有發(fā)生�!闭f到這,不知道為什么,千芊眼里的光波更暗淡了。
“那組織的目的是什么?”這是一次絕佳的機(jī)會,可得把握好,師清漪現(xiàn)在完全是走在打破沙鍋問到底的路上。
“我不太知道。”千芊回答得越來越含糊,輕輕搖頭:“其實我很少待在組織里面,大部分時候在外面�;亟M織的時候面具一戴,基本上我什么也不用管。至于古樓里的情況,師師你剛才的猜測有一部分是正確的,我機(jī)緣巧合之下,的確看過古樓修建的圖紙。那圖紙上一卷一卷設(shè)計得很詳細(xì),即使我沒有參與修建古樓,我卻也知道凌血會被擱在五樓。”
“為什么?”師清漪皺眉,覺得很多地方都十分古怪:“既然你很多都不清楚,甚至連組織目的都不知道,那就是沒有利益牽涉,你為什么當(dāng)初要進(jìn)這個組織?好像完全沒有必要的�!�
千芊低下了頭。
過了很久,她嘴角重新綻出嫵媚的笑意:“因為可以養(yǎng)蠱啊。”
師清漪:“……”
就這么簡單?
“我是個蠱師,自然要以各種絕品蠱為目標(biāo),這漫長歲月走過來,我一直都在研究這些。他們能給我提供最好的條件,我不需要管他們,只要能得到養(yǎng)蠱的便利就好。”千芊笑道:“另外他們手上有許多稀有蠱苗,可以培育更多的品種,大好的機(jī)會,何樂而不為?”
師清漪不語。
“我要回去了,師師,洛小姐�!鼻к穼⒑冗^的茶杯擱在桌面上。
“就回家么?”師清漪料不到她突然會這么說,低頭看著表:“還挺早呢�!�
“都十點半了,師師你覺得這叫早?”千芊含著笑。
師清漪有點尷尬地撩了下發(fā)絲。
“我真的得回去了�!鼻к菲^,眼中幽藍(lán):“陌今晚會出來�!�
說著,起了身。
千陌?
師清漪也和洛神站起來,師清漪說:“怎么回事?”
千芊道:“憋久了,也會想出來透透氣。我和她約定過,今晚上讓她出來,早上再回去。明早我還要開店呢,她這怪脾氣,站店里是會嚇跑客人的�!�
以前在古樓里千芊說過自己才是主人格,千陌不過是后面因為某些原因滋生出來的,但是那時候有點不太愉快,師清漪并不相信千芊,只以為她在說謊。
如今成了朋友,在一起經(jīng)歷許多,才發(fā)現(xiàn)千芊的確是主人格沒錯。
“她經(jīng)常出來么?”師清漪說。
千芊搖頭:“偶爾晚上會出來,我同意才行的�!�
“以前她是不是一次也沒讓你出來,她害怕你再度奪回身體主權(quán),所以一直依靠凌血壓制你?”
“對啊�!鼻к沸Φ溃骸皫煄煟阏f她是不是很賤?”
師清漪:“……”
千芊再度莞爾:“可是即使她那么賤,我也得照顧她。沒辦法,誰讓我比她還賤呢�!�
“你啊。”師清漪哭笑不得,突然不知道怎么說她。
陪千芊走到門外,千芊擺了下手:“這里就好,不用送了。”
“開車小心點。”師清漪囑咐。
“好,拜拜�!鼻к酚挚聪蚵迳瘢骸奥逍〗�,再見�!�
“再見�!甭迳窈陧领o,點點頭。
將門關(guān)上,洛神讓師清漪先去洗澡,自己到書房收拾了一陣,再將麻將抱到月瞳平素住的暖窩里睡覺。住院期間,月瞳暫時寄在老楊家里,還沒接回來。
麻將初來乍到,待在月瞳窩里縮成一團(tuán),動也不敢動。
洗過澡,師清漪坐在床沿想事情。洛神去了浴室,熱氣蒸騰在玻璃上,只能聽到曖昧的水流聲。
師清漪腦子轉(zhuǎn)得飛快,一會念著那四川甘孜的號碼究竟是誰的,一會想著當(dāng)初是誰在監(jiān)視葉臻,過了一陣,又是葉臻臨死前那張血肉模糊的臉鉆了出來。
信息紛雜,光影搖晃,師清漪開始覺得頭疼起來,只得揉起了眉心。柔軟的黑發(fā)散在她瘦削的肩上,隨著她揉捏眉心的動作輕輕晃蕩。
千芊今夜吐露了很多事情,這難得極了,甚至其中許多近乎匪夷所思,實在料想不到。
可是最后面的時候,她又覺得千芊話語含糊,似乎在遮掩隱瞞什么。
誰都有秘密,不能指望別人將她的所有和盤托出。
想說的時候就會說,不想說的時候,掐著她的脖子也不一定會就范。師清漪理解千芊,覺得她能說出那么多來已經(jīng)是很不容易了,可見她方才所說的那“值得”兩字分量是多么的重。
雖說千芊后面說的話不能全然相信,應(yīng)該還有隱情,但她說的長生不老部分,絕對是真的。
……長生不老啊。
師清漪雙掌并著,低頭蒙住了臉,喉嚨里發(fā)出一個輕輕的嘆息聲。
活那么久,是個什么滋味?
一只手?jǐn)R在她的頸上,掌心向內(nèi)覆蓋,又輕輕蹭了蹭。
洛神的手一貫冰涼,剛才沐浴染了熱氣,這才有了暖人的溫度。她的溫度和著她身上的女人清香,輕柔地熨帖過來。
師清漪將手從臉上拿下來,右手抬起,蓋在洛神手上,看著洛神。
洛神站著,她坐著,洛神高挑的影子映了一部分在她身上,眼瞼下是靜謐的一片燈影。
“千芊的話,你信多少?”師清漪笑。
“百分之八十罷�!甭迳衤曇糨p柔,淡淡的:“千小姐是可信之人�!�
她說她只信百分之八十,卻又說千芊為人值得信賴,師清漪是個剔透玲瓏的明白人,知道她這么說道理其實并不相悖。
“你是不是覺得她說組織的事情時,還有待商榷?”師清漪道。
“嗯�!甭迳裼譁匮缘溃骸扒邃�,你要記住,以后你不管是遇上什么人,言談有時不能盡信的,須留有余地,細(xì)細(xì)思量。這樣你才不會吃虧�!�
“那么對你呢?”師清漪嘴角笑得促狹,眼底卻一片溫柔。
洛神只是淡笑。
“你也是騙子。”師清漪抬起手想去摸她的臉。
洛神蹲了下來,讓床沿邊上的師清漪摸。
她的臉偏在師清漪掌心里,長發(fā)散落,像只靜謐高貴的白鹿。
“可是是世上最值得我信賴的騙子。”師清漪笑道:“我對這個騙子,總是信她百分之百。你說我吃虧么?”
“我不會叫你在我這里吃虧的。”洛神的眼里像含了月光:“我也會努力盡我所能,不讓你在別人那里吃虧�!�
“所以總是囑咐我不要被人騙?”師清漪拿食指蹭了下洛神的臉。
洛神道:“信任是很好的品格,你這心境,倒是很難得。有了過多猜忌,人心便會冷漠,陡生疑端,過得也不舒坦。倘若總是叫你莫要去信別人,卻也不妥。世上好人多,覬覦你的壞人亦有許多,有人憐惜你,就有人辜負(fù)你,得好生分辨。”
“我明白的。”師清漪點點頭,又笑起來:“其實我有時候也說謊騙人,怪不好意思的。”
“情勢所逼�!甭迳褡旖歉∑鹦σ猓骸安贿^我看你騙人時,倒也十分拿手�!�
“可是我老是騙不到你�!睅熐邃艄緡仭�
“學(xué)生怎會騙倒先生?”洛神眼覷著她道:“再多學(xué)幾十年,看看成不成�!�
幾十年?
師清漪聽了,心里一絲沁甜,突然覺得非常高興。
頓了頓,洛神又說:“其實方才我也瞞了千小姐�!�
“��?”師清漪一愣:“你瞞她什么了?你在書房里好像沒怎么說話的�!�
“我說她的巫翎大人死了�!�
師清漪疑惑:“可是巫翎的確是死了啊,她自己也知道的。”
“她所曉得的死,其實并不是當(dāng)真死了,而我所說的死,才是真的。”
師清漪沒說話了。
洛神道:“當(dāng)初巫翎入了楚王宮,過了幾年因著一事被楚恒王賜死,楚恒王不敢對外多做聲張,只說王妃是病逝,入陵安葬。實際上當(dāng)初入陵是另有他人,有人易容成巫翎的模樣,喝下鴆酒,替巫翎入葬。外人都當(dāng)巫翎那時便死了,千芊聽到風(fēng)聲,自然也如此認(rèn)為,實際上死的并不是巫翎。”
說到這,洛神垂下眸,表情有些黯然。
“那死的那個究竟是誰?”
“是她‘夫君’�!甭迳窨磶熐邃粢谎郏谝拱愕难凵窀亮�。
“可是王妃的丈夫,不應(yīng)該是楚恒王么?他們成過親的。”
“在她眼里,大抵只有她喜歡的人,才能是她真正的夫師清漪這才點點頭。
洛神道:“自那時起,巫翎好端端活著,只是一直守在那陵墓里,只是需要吃食時,才會出去�!�
“那你怎么又會說她死了?”師清漪表情變了變:“后來她……”
“后來,就這般過了許久許久,直到唐朝時,她封死古墓,不再出來尋找吃食,同她喜歡的人一起合葬在了棺中�!甭迳衤曇綦[有嘆息:“我并未將這一層告知千芊,倘若她曉得她敬愛的巫翎大人當(dāng)初未曾死去,活了許多年,后來卻又當(dāng)真逝去,她定會更加傷心難過�!�
師清漪心想的確是這樣,本來一個人死了,突然聽到她活著的信息,在意她的人肯定十分高興,可是后面又聽她死了,這大起大落,沖擊力實在叫人難受。
“那你怎么知道這些的?”師清漪眼珠子一轉(zhuǎn),試探。
洛神答得很隨意自然:“我說過巫翎很有名,書上記過這些秘辛。雖然古人書籍多有浮夸之處,卻也不乏真實的故事�!�
師清漪無言。
頓了頓,她聲音更輕了,像是囈語般對洛神說:“她守著她喜歡的人,在陵墓里待了那么多年,那么多年都熬過去了,為什么后面還是選擇和那人死在一起?”
“一個人守著她夫君的遺體,太孤單,太累了罷。”洛神長睫垂下,枕著師清漪的膝蓋,聲音有著微不可覺的哽。
“……也是�!睅熐邃羿骸八L生不老啊。”
她……長生不老啊。
雖然不是所謂正統(tǒng)長生,總有消逝一天,可是她畢竟和千芊一樣,能活兩千多年那么久的。
就算減去千芊入棺沉睡的時間,那也能活一千多年。
師清漪低頭看著洛神,洛神枕著自己的膝蓋,她的長發(fā)那么漂亮,就這樣散在那里,握在手里,就像是掬一捧流水。
“千芊也活了那么久,她會覺得累么�!睅熐邃敉嬷迳竦拈L發(fā),輕聲呢喃:“要是她有喜歡的人,那個人也是普通的壽數(shù),該怎么辦呢?她總是這副模樣,可另外一個人,總也要老的,然后死去。”
洛神自師清漪膝蓋上抬起頭來,定定地望著她。
師清漪眼神溫柔,軟波盈盈,像是要滴出水來:“你真好看�!�
洛神不說話。
“要是我,我就……舍不得你變老�!睅熐邃粽f:“你永遠(yuǎn)是這樣,這么好看�!�
她的指尖突然有了輕微的發(fā)抖,洛神眸光瞥到她指尖上,然后輕輕攫住她,看了半晌,才輕輕笑了:“傻姑娘,亂想什么。我和你一樣的�!�
……和我一樣的。
一樣的。
師清漪細(xì)心咀嚼洛神這句話,突然又像是得到了安慰的糖果,心情終于得到了幾分舒展。
“夜了,睡罷。”洛神將她表情的細(xì)微變化一一看在眼中,站起身,吻在她的額頭上。
“嗯�!睅熐邃舯ё÷迳竦难�。
兩人躺到床上,師清漪動了動,偎在洛神懷里,洛神伸了手臂環(huán)住她。
靜了一會,師清漪貼著洛神的鎖骨,說:“等我們老了,變成老太太,就一起坐在院子里曬太陽�!�
“好�!甭迳翊饝�(yīng)著。
“我希望老了以后,能比你稍微活得久一點,也不用太久,一個星期,或者幾天就好,因為我最后還可以照顧你。等打點妥當(dāng)了,然后我再跟你走。”
“傻姑娘�!甭迳癖o。
師清漪閉上眼,想起了洛神身上的病癥,又想起背后躲藏的那些人,突然感覺到疲憊。
最終,她在這種疲憊與擔(dān)憂中睡了過去。
且又做了夢。
238卷二(shukeba.)
洛師番外明朝篇(二)
夜里又是一場大雪,次日醒來,外頭積雪照例堆得極厚。
我拎著菜籃去早市采買,路面上的雪早被那些來來往往趕早市的人踩沒了,地上一灘灘的臟雪水,我輕輕繞過去,去兩邊攤位上挑菜。
冬日里菜色少,只得選了幾只個大飽滿的蘿卜,拿回去配那新鮮的羊羔肉,又買了些冬筍和山藥,眼看差不多得了,這才徑直走去鄭屠戶攤子前。
“喲呵,師掌柜!”鄭屠戶見了我,面上忙堆起笑來:“你前頭交待給我的那些,我可都料理好了,就在這里,你先過過目?”
他聲音洪亮,肉攤子頂棚上那雪又厚,被他這一喊,手里那切肉的大板刀再往案板上那么用力一扣,頓時掉了一大塊雪塊下來。
差點落了我滿身。
他這才尷尬地摸了下后腦。
我避開了那雪,笑道:“鄭大哥實在熱情。”
“這里總共三十斤�!编嵧缿糁钢慌酝袄锏孽r肉,道:“照師掌柜你吩咐,可全都是最上好的五花肉,今一大早剛料理的。”
我瞧了瞧,的確十分新鮮,便點付了銀錢與他:“好,我回鋪子一趟,待會差人過來取�!�
鄭屠戶似是忖了忖,這才猶疑開口:“師掌柜這每次買肉都買個三四十來斤,在這附近的街坊鄰里倒也十分少見——”
他話還未完,我溫言道:“家中的人都愛吃肉。且許多是用來制臘肉與熏肉,還有肉干做那零嘴的�!�
鄭屠戶大笑擺手:“愛吃肉還有甚不好的么?我的意思是師掌柜你每次都在我這里買這許多的肉,照顧我這營生,我自是十分感激的。我平素替你料理的這些豬全是桃花莊子里來的,那里的肉質(zhì)干凈緊致,最是一等一的好,師掌柜是講究人,自然也明白。只是往后我這再不供那桃花莊子里的肉了,別家也沒了�!�
“為何?”我道。
那家伙嘴被養(yǎng)刁得厲害,可是非桃花莊子里的五花肉不吃。
鄭屠戶聲音壓低,神神秘秘道:“桃花莊子那邊來了話,說那邊的豬全都被郊外青云莊里的人給包下了,郊外許多菜農(nóng)也不會再送菜到咱們這早市上來賣,就連那邊十幾個打獵的好手也不來了,獵的珍味全往青云莊里送�!�
“他們什么都包了?”我蹙眉。
“對,那些上好的原料,可全包了。青云莊前陣子突然來了好一批人,聽說是應(yīng)天府來的官家。那可是帝京,身份顯赫得很,吃穿用度自然十分講究的,人多,需求也大�!�
說著,他聲音更低了:“我聽說,還有許多兵爺呢,耍刀弄槍的,像是以前跟太祖打過仗,砍過前朝腦袋的�!�
我道:“青云莊不是李家的地方么。那些難道是李家的客人不成?”
“哪能呢,李家哪能攀上這高枝。如今青云莊再不是李家的了,已然屬于應(yīng)天府來的那些大人們,聽說李家這回賣青云莊狠賺了一筆。那些大人出手闊綽,連喝酒的杯子都有好幾十種,晉朝金樽,高昌琉璃,焉耆瑪瑙,輪換著喝。師掌柜你曉不曉得,他們連使的筷子都是黃金所鑄,睡的枕頭也是玉做的。”
他說得眉飛色舞的,十分向往的模樣,言語之中自然又少不得添油加醋。
想起那什么晉朝金樽,高昌琉璃,焉耆瑪瑙我倒也有許多,被我丟在蜀地,蒙了好幾百年的塵。
我笑笑:“好罷。若實在沒有桃花莊子里的五花肉,便沒了罷,別處養(yǎng)的也行�!�
“好嘞�!编嵧缿舻溃骸拔疫@便是知會你一聲,下回不是桃花莊子來的,我收你便宜些�!�
離開肉攤子返回墨硯齋,洛神尚在里頭布置,她見我提著一籃子菜回來,輕輕問:“這回怎這般久�!�
“這節(jié)氣菜不好挑。又跟那賣肉的鄭大哥說了會話,耽擱了些時辰�!�
我將方才聽到的事告知洛神,洛神沉吟片刻,沒說什么。
青云莊的事與我們無甚緊要關(guān)系,聽聽便好。
我請隔壁小哥將那三十斤五花肉取回來,暫時擱在后院里吹冷風(fēng),天寒地凍,肉也不會壞。
墨硯齋后面連了后院,亦可住家,我和洛神在這里也布置了房間,不過大部分時間都歇在另外購置的宅子里,墨硯齋后院主要用的便是廚房。
去廚房下了兩碗面做早點,和洛神兩人吃過,洛神去外頭看著鋪子,說是看鋪子,沒有客人,她也不過是捏著書倚在柜臺那閑散地看。
古董不比其它營生,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一年之間閑暇時間占了大多數(shù),倒也十分自在。
我留在廚房忙活起來。
反正日子閑散,有許多功夫去琢磨廚事,昨夜里摸到洛神的腰,覺得她似乎又纖瘦了些,天又冷,是該多花點心思給她補(bǔ)一補(bǔ)了。
將新鮮的羊羔肉洗干凈,放入桂皮花椒等料去膻,先下鍋燉著。等到差不多的時候,再擱切好的蘿卜塊,菌子片進(jìn)去接著煮一段時間,便可。
等待的間隙,我烹了一壺蜜香茶,烹制的時候放了點冰糖進(jìn)去煮,最后還給了一小勺凍蜜,清甜的味道,洛神很是愛喝。
我將茶端出去,擱在柜臺上:“歇一下,眼睛都要看壞了�!�
還不若多看看我。
洛神放下書,抬起頭微笑覷我一眼,輕聲道:“也對,媳婦這么美,我眼睛可不能看壞了,否則夜里似摸黑來的,腸子都要悔得青了�!�
我含糊哼一聲,又倒了一盞蜜香茶給她。
她站起來,倚著柜臺,將那熱氣裊裊的茶水端在手里,送到我唇邊,笑意盈盈的。
我看著她扣茶盞的修長手指,繃著微燙的臉,低頭就著她指上的茶盞邊沿抿了一口。
“拿著手爐暖著�!甭迳竦溃骸澳阍谶@歇一歇,我去廚房�!�
我低頭看著她那指尖,白玉削蔥也似,實在舍不得,搖頭:“廚房還有些羊膻味,莫要去了�!�
“叫我聞一聞�!彼故亲ブ业氖譁愒谒窍�,輕輕一嗅:“不是很香么?”
我忙將手背過去:“都是花椒味�!�
她煞有其事道:“那你待會可得拿皂角將手洗仔細(xì)點。”
正說著,卻聽后院一聲響動,像是墻頭那邊傳來的,好大的雪落聲,似是打在了墻下的矮樹上。
“又不聽話�!蔽衣犇锹曧懀瑖@一聲。
洛神笑笑,讓我拿著手爐,兩人去后院一瞧,墻頭正晃出一簇五顏六色的花,掩在白雪中,滑稽極了。
“趕緊給我下來�!蔽页庳�(zé)道。
九尾立即晃著那九條花里胡哨的尾巴從墻頭翻下,它身形矯健敏捷,尤其最擅速度,轉(zhuǎn)瞬便到了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