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赤身走遍千里,光腳寸步難行。我說要跟她換,她也不樂意。她說我失血容易冷,腳上保暖很重要。
我閉上眼,其實她抱著我的時候,也沒有很冷……
19
我再醒來時還是在營地,但這次是我爹娘的營地。我在軍醫(yī)的帳篷里,但我總有一種置身于驢棚的錯覺。
因為成恕君和成雅禾的哭聲二重奏實在很像一群驢在亂叫。以前我會覺得他們吵鬧,現(xiàn)在我只覺得熱鬧真好。
成恕君喋喋不休地跟我講,他是怎么識破顧翊升的緩兵之計,怎么力破群雄,槍挑奸官,但是趕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云云。
成雅禾滔滔不絕地跟我說,她是怎么找到了止血的草藥,怎么一個人背著我找到娘的援兵巴拉巴拉。
只有娘看著我,她什么都沒說。
算起來我跟娘有半年多沒見面,但是昏迷的時候我夢見她了。我夢到了那些早已被我淡忘的記憶,夢到她抱著我,給我唱曲子聽。
那時候只以為是我傷得太重,已經(jīng)開始人生走馬燈了�,F(xiàn)在才明白,原來那是我又學(xué)會了一種新的東西——思念。
后來我才知道,成雅禾能遇到娘的援軍不是幸運(yùn),而是娘已經(jīng)組織了小隊。如果不是路上遇到我們拋棄的那匹馬一直在林子外面打轉(zhuǎn),她原本是準(zhǔn)備夜襲敵營的。
在她身上,軍職和母職從來不是相悖的。娘不會向敵人妥協(xié),但更不會放棄女兒的性命。
「娘,我好想你�!拱肽陼r間還是太長了,以至于我娘打死都想不到這句話能從我嘴里說出來。
這一句話讓我娘從震驚、欣喜、反復(fù)震驚,再到驚恐,然后怒氣值爆表:「我不管你是誰,快從我們婉君身上下來。把我女兒還我,還我!」
于是我又閉嘴不說話了,因為我傷口還疼,就算不疼,我也懶得解釋。
看我這個樣子,娘反而放心了:「對嘛,這才是婉君�!�
俗話說小孩見到娘,無事哭三場。我這里脫離了危險,成雅禾就向娘耍起了小孩子脾氣:「之前為什么把我和成婉君扔在京城,就算邊關(guān)有再多危險,難道我們兩個不是可以一起陪你們面對的人嗎?」
受了冤枉的我娘眼瞪得老大:「我完全沒那么想,只是如果我們五個一起南行的話,你一定會聯(lián)合我們?nèi)齻孤立婉君,不達(dá)目的誓不罷休�!�
成雅禾想起以前對我的排斥,心里暗暗點(diǎn)頭,但還是嘴硬:「那她……也會主動來接近我的嘛�!�
我娘堅定地?fù)u了搖頭,偷偷看我一眼,自以為很小聲:「不,婉君只會以一己之力孤立我們四個�!�
這次換我點(diǎn)頭。不得不說,娘還是太了解我們了。
估計是失血讓腦子變慢了,熱鬧了半天我才想起來,我還有個爹呢。
「娘,我爹呢?」
我娘一如往常,一提起打仗嘴上就沒個把門兒的:「他叫城門去了,一群屬王八的,掛免戰(zhàn)牌有個屁用,照打不誤。王八殼都給他干碎!我們都說好了,今天他要是打不下來,明天就換我上。他們敢使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我要不把他屎打出來,老娘就不姓李�!�
我娘一向彪悍,不然也沒有帶個小隊就敢夜襲敵營這樣的膽色。她說把敵人打出屎,那就是真的是實際意義上的打出屎。
說到最激動處,我娘的聲音卻小下來,帶著點(diǎn)兒心虛:「而且吧,這回陣仗要是不大點(diǎn)兒,就不太好交差了。」
成雅禾比我還八卦,因為真的很難想象是什么能讓我娘心虛:「怎么了怎么了?」
成恕君接過話頭:「雖然沒什么證據(jù),但當(dāng)時我們都知道是顧翊升在搗鬼,娘又比較耐不住性子。雖然他離得遠(yuǎn)伸不上手,但是他巡視的地方剛好是娘的老家……」
我已經(jīng)不耐煩了:「說重點(diǎn)!」
千言萬語被轉(zhuǎn)化成一段話:「娘讓兩個舅舅每天去他的住處哭喪,專挑他進(jìn)門出門的時候哭,情到濃時還撒一把紙錢。他要是換地方了就追著他哭。搞得他那副王爺儀仗往那兒一擺跟殯喪隊似的�!�
一頓操作直接給成雅禾整傻眼了:「這……都沒人參他們嗎?要是有人借題發(fā)揮,說是詛咒皇家都不為過吧?」
成恕君點(diǎn)頭:「參了,舅舅說是他養(yǎng)了一群狗,平時都當(dāng)兒子養(yǎng)。最近不知道怎么接二連三地死。他那是給他兒子哭喪呢,也是顧翊升倒霉,每次出門都能趕上他兒子出殯。」
怪不得我娘那么著急掙軍功,畢竟我們又拿不出證據(jù),這樣無緣無故地針對顧翊升太顯眼了。
成雅禾吃完了瓜,默默舉手:「那個,證據(jù)我有�!顾e起來的,是顧翊升給拓拔浠用來度關(guān)的皇家令牌。這都不是鐵證了,這是金證,純金的。
這次我是真的刮目相看:「你什么時候拿到手的?」
令牌在成雅禾手中晃了又晃:「你以為我白在拓拔浠身邊演二傻子了?顧翊升本來派人想銷毀證據(jù),拓拔浠則是想留著這個繼續(xù)拿捏他。他們倆推來拉去,倒是被我給偷到手了�!�
成恕君那塵封的小腦瓜終于動了動:「我手里倒是還抓了一個受顧翊升指使,故意拖延我回去的官員,等我撬開他的嘴。顧翊升他不就死定了嗎?」
我娘要被她腦子不開竅的兒子氣瘋了,只能一步一步地教:「你把人和東西都交給來巡查的欽差,什么話也別說,什么話也別問。讓皇上自己查去。他自己查出來的才可信,否則從臣子口中說出皇子通敵,那叫構(gòu)陷。」
我哥不服氣:「你現(xiàn)在知道講君君臣臣了,又不是你指使舅舅跟著人家哭喪那會兒了�!�
不服氣的結(jié)果就是挨了一頓爆錘,而且我娘立刻上表請求陛下撤職成恕君。不得不承認(rèn),成恕君能打,但這腦子當(dāng)將軍還是太勉強(qiáng)了。
如我娘所說,我哥把人和東西都交了。顧翊升犯的事兒太大了,但凡皇上腦子清醒一點(diǎn)都知道此子斷不可留。
欽差回去復(fù)命時,說需有一人,押送犯事官員回京。其實說白了,就是這件事兒了結(jié)以后,京城里需要一個新的人質(zhì)。
否則我們這一家五口都在邊關(guān),時間一長,皇上就算是真沒有疑心也免不了多想了。
成恕君自告奮勇,呲著大牙傻樂,樂得好像不知道回去是當(dāng)人質(zhì)的。從下決定的那天開始,成恕君就寸步不離地守著和顧翊升勾結(jié)的那個官員,生怕人跑了。
我去找他時,正遇上那個奸官在蠱惑人心地對他說風(fēng)涼話:「嘖嘖嘖,連兩個女娃子都留在這里。你就這么甘心,放棄大好前程回京城?成小將軍你未及弱冠便封將,多難得呦,可惜了……」
成恕君對這份陰陽怪氣完全免疫:「前十五年里,婉君過的不就是這樣的日子嗎?怎么沒聽你們說一句可惜?留守的是女人,便斷定她養(yǎng)尊處優(yōu);留守的是男人,便感嘆他壯志未酬?無論哪一種,這都是偏見�!�
「不是偏見,是真知灼見!」那人都身陷囹圄了,居然還有心思爭論這些,「女人在邊關(guān)能做什么?在家做個米蟲就是享福了�!�
成恕君是真被他氣到了:「我娘也是女人,若沒有她抗擊外敵,哪有你在京城的�?上�?小爺我就樂意回去當(dāng)個米蟲,你管得著嗎?我跟你不一樣,你是害蟲!」
那奸官嗤笑一聲:「是是是,小公子肯為家人犧牲至此,和我們這些小人當(dāng)然不一樣�!�
成恕君睨他一眼:「我之所以跟你不一樣,是因為我不會剝奪她們原可以得到的東西,再昧著良心說她們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