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無事,我喂過它�!蹦橇肿哌^去,在河邊半跪下來,將那狼的頭輕輕捧起,擱在自己膝上,扒開它半睜半閉的眼皮看了看,神色悲憫地低下頭,吻了吻它的眉心。
狼發(fā)出粗重的喘息,黯淡的眼瞳轉(zhuǎn)向他,似想訴說什么,低低嘶鳴了一聲。那林點(diǎn)了點(diǎn)頭,仿佛聽懂了狼的遺言,合上了它的眼,又起身朝林間走去。我好奇地跟著他,走了幾步,便見他在一顆樹前停下腳步,半蹲了下來,扒開了灌木叢。
我一眼便發(fā)現(xiàn),灌木遮掩的位置,赫然是個樹洞。
——洞里,幾雙綠瑩瑩的眼睛怯怯望著外面,幾個絨毛團(tuán)子瑟瑟發(fā)抖的縮在一起。
“呀!”我驚叫起來,那林回眸看我一眼,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伏身下去,將那幾個絨毛團(tuán)子掏了出來。小狼拼命掙扎,嘶叫著抓咬他的手,我?guī)撞經(jīng)_去,想搶過一兩只,卻見那幾團(tuán)小崽都叼著他鮮血淋漓的手指咂咂吮吸起來,仿佛他的血是營養(yǎng)美味的母乳一般。我心疼死了他的手,撕下衣袖想替他包扎,那林卻搖搖頭,用眼神制止我:“萬物有靈,他們的母親將他們交給了我,便是與我結(jié)了緣�!�
“以身飼狼……哪有你這般的�!蔽亦洁斓�,把袖子捋了起來,“這些小狼是我與你一起發(fā)現(xiàn)的,我也來喂點(diǎn)�!�
“不成�!蹦橇謪s轉(zhuǎn)身不讓我碰狼,我只好隨他一起在樹邊坐下,與他一起哄喂它們。
“妙哉妙哉…哈哈哈……”
正在此時,從不遠(yuǎn)處飄來一串笑聲。我循聲望去,原來是河上正有一排浮筏漂來,筏上坐著個須發(fā)皆白的老者,衣袂飄飛,手上柱一長杖,杖上掛著個葫蘆,身旁還站著個七八歲大小的孩童。待那筏子漂到我們近處,我才發(fā)現(xiàn)他是在看著那林笑,眼神似是十分欣賞他,捋著胡子頷首道:“古有釋迦牟尼以身飼虎,今有小圣君以血哺狼,真乃至仁至善�!�
“多謝道長夸贊�!蹦橇置嗣掷锟煲睦轻�,朝他淡淡一笑,似與這老者已是舊識,“道長今日又是路過?”
道士?我好奇地打量著眼前這慈眉善目的清瘦老者,想來他就是爻教中人。我聽先生提過,爻教是前朝的國教,荼生教成為國教后,爻教道士們都被要求加入荼生教,從奉救苦爺改奉吞赦天尊為神,不肯屈從者要么驅(qū)逐出國境,要么被迫害至死,如今竟還能見到道士,實(shí)在稀罕。
那老者搖搖頭:“貧道要南下了,特地來看一看你。貧道說過,小圣君天生靈脈通達(dá),心有七竅,通曉百獸之語,又心地仁善,是有仙緣之人,不該陷于煉獄,隨貧道走吧�!�
那林看了我一眼,搖了搖頭:“此處于我,并非全然是地獄�!�
老者斂了笑,竟朝那林深深鞠了一躬。我雖不懂那林所言,可那老者的神態(tài),卻是看起來很敬佩他一般。起身時,老者拍了拍身旁小童的頭:“若你也能有此等道心,為師也便此生無憾了�!闭f完,他又看向那林,一生長嘆,“也罷,也罷……眾生皆苦,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說罷,他便用手中長杖一撐岸邊,順?biāo)铝恕?br />
目送那浮筏遠(yuǎn)去,我才撓著頭問那林:“他剛才在說什么呀,我聽不懂…什么地獄不地獄的……”
“你不應(yīng)奇怪他為何喚我小圣君么?”他將小狼放到我懷里,揚(yáng)起眉梢問,“你早就知道我是誰?”
第67章
春情
“你不應(yīng)奇怪他為何喚我小圣君么?”他將小狼放到我懷里,揚(yáng)起眉梢問,“你早就知道我是誰?”
我心里一慌,低下頭去,點(diǎn)點(diǎn)頭,抓住他的袖擺,囁嚅道:“知道你是小圣君,又怎么樣?你是不是小圣君,對我而言都一樣,我又不是沖著你的身份,才和你交朋友的�!�
他靜了一瞬,問:“那你是沖著什么?”
“自,自然是你這個人。你長得好看,心地又善良,脾氣也好,能和你交上朋友,是我攢了幾輩子的福分。”我吞吞吐吐的,心都要快要跳出嗓子眼,臉也在發(fā)燙,抬眸看他。
目光這一撞,他便垂下了眼睫:“我真有你說的這么好?在宮里,我的兄弟姐妹們,都對我避而遠(yuǎn)之,連和我一母所出的親弟弟也是�!�
“為何?”我驚愕道。
“便是因?yàn)檫@圣君的身份�!彼凵聍鋈唬@然不愿多提。
“你有的!我這個人,不善言辭,你比我說的還要好。”我笨嘴拙舌地安慰著他,不知再怎樣夸他才好,“總之,不論你是誰,是小圣君也好,與我一樣的平民也罷,我都當(dāng)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他自言自語地喃喃重復(fù)了一句,眉心蹙起,藍(lán)眸盯著我,“我…不是你唯一的朋友嗎?”
“嗯,有幾個玩得好的�!蔽覔蠐项^,街頭巷尾鄰居家的孩子,私塾里認(rèn)識的幾個學(xué)伴,都是我從小到大的朋友,我人緣算是頂不錯的。
”你平常,都和他們一起玩什么?”
“可多了,樹上掏鳥蛋,溝里抓泥鰍,抽陀螺,踢蹴鞠,還有躲迷藏,”我有意給他多講些趣事逗他開心,嘰嘰喳喳的,卻見他臉色陰云密布,站起身來,將狼崽全塞給了我,走到河邊,挽起袖子洗手。
“那林!”我不知哪句話惹他生氣了,忙把睡熟的狼崽們放進(jìn)樹洞,拿枯葉和樹枝掩好洞口,一回頭,見他正在河邊眺望著那道士遠(yuǎn)去的方向。我起了壞心,輕手輕腳走到他背后,一把蒙住了他的眼。
“這位俊俏阿郎,我乃此地山妖,要吸你的精魄,嗷嗚……”說著,我踮腳湊近他的頸側(cè),濃黑卷曲的鬢角與玉潤耳垂近在唇畔,再近一分,我便能親著。我要是真親一下他會如何?
會生氣嗎,會不和我做朋友了嗎?
猶豫間,手腕被驀地捉住,他扭過頭來,我們便幾乎鼻尖相抵,晚霞將他的藍(lán)眸染成瑰麗的紫,面龐染得緋紅,這模樣顛倒眾生,我一時屏住呼吸,呆在那兒,他卻轉(zhuǎn)瞬別過了臉,耳根又紅了。
怎么這么容易被我逗得臉紅��?像小姑娘似的。
心癢得難耐,他如此靦腆,我的膽子便膨脹起來,湊得愈發(fā)近了,嘴唇近乎是貼著他耳垂,輕聲問:“你在看什么呀,那林?”
他往前挪了一點(diǎn),才低道:“看,看海。據(jù)說這條河的盡頭,就是大海,沿著海岸線一直走,就會到達(dá)天竺�!�
“你想去嗎?不然,我們一起跳下去,游過去?”我走近他背后,下巴剛挨到他肩頭,他便又往前挪了一步,誰料腳下一滑,我沒能抓住他,兩個人一齊滑進(jìn)了河里。夏末河水不涼,淺灘區(qū)也不深,但是水流卻有些急,我險些給沖走,好在那林眼疾手快將我給撈住了。
“彌伽!”
“咳咳!”
我水性不好,嗆了幾口水,只顧趴在他身上咳嗽,被他撈到灘涂上。待眨凈眼睫上的水,看清他此刻模樣,我不禁又是一呆——他渾身也濕漉漉的,素日梳得一絲不茍的漆黑卷發(fā)如海藻飄浮在水面上,衣襟也被河水沖開了,白皙胸膛若隱若現(xiàn),令他看起來直便如同《海錯圖》里描繪的鮫人一般魅惑難言。我便似那被鮫人迷了魂的漁夫,血液一股上行,一股下涌,口干舌燥,渾身發(fā)熱,只欲對他做點(diǎn)什么,卻又不知如何做,頭昏腦脹間聽?wèi){本能一把環(huán)住了他腰身。
這一抱,他便是一僵。
“彌伽……”他低喚,語氣隱忍,屈膝頂起我小腹,令我身子起來了些,顯是感到了我下邊的異樣。
“對對不起!”我慌張松開手,躥跳起來,可一出水,衣物緊貼在身上,凸起之處更是一覽無余。我捂著下邊沖到那藏著狼崽的樹后,咬住下唇,羞得快要哭出來。背后傳來窸窸窣窣的草葉踩踏聲,他似要走過來,我蜷抱雙膝,急聲喝道:“你你別過來!”
“好…我不過去。”
腳步聲停在樹后。靜了一會,我才敢回眸看去,不見他人,卻能看見他倚在樹后的身影,被夕陽拉得很長。我亦靠住了樹干,深吸一口氣,把臉埋進(jìn)膝間,耳根滾熱,心仍在止不住的狼奔豕突。
“彌伽,你在想什么?”此時,他的聲音自樹后傳來,清冷的嗓音似也浸了水,是潮濕的,勾人的,我耳根又是一麻,下邊更脹了。
在想你啊。
我抿了抿唇:“那林,我們玩?zhèn)游戲好么?”
“什么游戲?”
“捉迷藏!你閉上眼數(shù)數(shù),數(shù)到一百,再來找我!”
樹后沉默了一瞬,竟真的數(shù)起數(shù)來。
“一,二,三,四,五……”
——傻子,真是個漂亮傻子。
我又愧疚又好笑,腳底抹油,偷偷溜了。
這一夜,我做了個夢。
醒來時,我還依稀記得夢里模糊的情形。
我和那林擁在一起,似兩條交纏的蛇,皮膚上,頭發(fā)上,都沾滿了荼蘼花瓣。
我羞得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卻忍不住把給那林畫的小像從枕頭下拿出來看,忍了又忍,終是沒能忍住,把手伸了下去。
先前我也做過好幾次這種夢,只是都模模糊糊的,沒有哪一次像昨夜那般清晰,那般具體,定是因?yàn)樗麧裆淼哪咏o了我遐想的種子,才令我的欲I望蓬勃生長。
要是被他知道了我這般下流,他會不會討厭我?
我這般想著,卻還是控制不住,把昨夜新畫的他的小像從枕下拿出來,想象自己趴他身上,癡癡親著,將榻單上弄得一塌糊涂,我正伏在被子里喘息,便聽到門被敲響了。
“彌伽,快起來,阿娘釀好了青梅酒,喊你去嘗嘗哩!”
我嚇得坐起身來火速換好衣褲,把榻單和褻褲團(tuán)成一團(tuán)踢進(jìn)榻下。
一開門,一股青梅的酸甜清香撲面而來,令我頓時口舌生浸。
彌蘿笑嘻嘻地,拉著我的手跑到院里,阿娘正坐在院中那顆青梅樹下?lián)u扇子,見我倆手拉手跑過來,莞爾一笑,用扇子指了指樹下小桌上那小瓷瓶還有兩個小杯:“一人只許一杯,可不許多喝�!�
阿娘擅長釀酒,常給阿爹做他愛喝的藥酒和黃酒,可青梅酒才是她最拿手的,我和阿妹各喝了一杯,還意猶未盡,阿娘便將小瓷瓶封了起來,系好紅繩,遞給我道:“去,給泰先生送去�!�
先生也極是愛喝這青梅酒,阿娘每次釀好都要托我送一瓶去私塾,算是他盡心教我的謝禮,我早就習(xí)以為常。去私塾的半道上,我卻想起那林來,我每次去他那兒,他都會給我準(zhǔn)備糕點(diǎn),我卻除了畫沒給他帶過別的,這阿娘做的青梅酒,不如帶給他嘗嘗?
于是,我私自扣下了青梅酒,買了瓶別的果酒送給先生,下了私塾,便趕去找那林。不見白哈爾在樹上,我放心大膽地爬過墻頭,探頭一瞧,卻不見那林在院里。我心里一緊,莫不是昨夜他沒自己回來?
趕忙跳下來,一雙手卻從后頭猝不及防地捂住了我的眼。
“昨日,你騙我�!�
——是在怪我騙他數(shù)數(shù),自己偷溜掉的事呢!
這漂亮傻子,不會真數(shù)到了兩百吧?我抿唇偷笑,拿出懷里的青梅酒,回過頭,遞給他:“這不,所以我?guī)ФY物向你賠罪來了嗎?”
他垂眸掃了一眼,卻沒接,藍(lán)眸盯著我,幽幽沉沉,像一泊看似清澈,實(shí)則深邃的水潭:“以后不許再像昨日那樣,不告而別�!�
得,這是真生氣了。
我斂了笑,舉手發(fā)誓:“好,再騙你,就教我…這輩子娶不著媳婦!”
他要笑不笑:“那你豈不虧大了?”
“那可不是嘛?”——娶不著又怎么樣,有你就夠了。我把酒瓶塞回胸口,翻上墻去,回眸看他,“別生氣了,那倆狼崽子還等著你呢!”
和那林坐在樹下,幫著他擠了母鹿的奶喂飽了兩只小狼,見他臉色好轉(zhuǎn),似已消氣,我才敢又把青梅酒拿出來,咬開了酒塞,遞到他鼻下,嬉皮笑臉道:“我自己釀的,可好喝了,想不想嘗嘗?”
他嗅了嗅,輕蹙眉心:“這是……酒?”
我點(diǎn)點(diǎn)頭:“你喝過酒嗎?”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他眉心緊鎖,別開了臉:“我……不能喝酒�!�
“為什么��?”
“喝酒,有礙修煉,母尊如果發(fā)現(xiàn),便糟了。”
我眨眨眼:“你母尊,今日和明日會來嗎?”
他搖搖頭。
“那你怕什么呀,這酒又不醉人,至多喝完了用水漱漱口,呼出來的氣就沒味了,你母尊今日明日都不來,怎么發(fā)現(xiàn)得了嘛?”我仰脖喝了一口,咂咂嘴,瞄向他,“呀,實(shí)在太好喝了……”
見他不為所動,我拿手指蘸了點(diǎn),飛快抹到他唇上。
第68章
青梅吻
見他不為所動,我拿手指蘸了點(diǎn),飛快抹到他唇上。
他一愣,看著我,許是嘗到了那一絲酸甜味道,嗅到了清香,禁不住誘惑,緩緩抿了抿唇,喉結(jié)滾動。我趁機(jī)把酒瓶塞到他手里:“嘗嘗嘛,我親手為你釀的,一口,就一口,醉不了人的�!�
他猶猶豫豫地拿起來,啜了一口。
我忍不住盯著他的唇,含著我喝過之處,心癢難耐,待他喝完一口,便搶過來,迫不及待地含上被他嘴唇碰過的瓶口。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被他喝過的酒,仿佛更甜了。
喝過之后,我又遞到那林唇前,誘哄道:“是不是很好喝,再來點(diǎn)?你看,我喝了都沒事,不醉人的。”
他盯著我,仿佛真著了我的道,聽話地將酒瓶接過來,又啜了一口。不過兩口,他的臉頰就已經(jīng)泛起了酡紅,耳垂更是嬌艷欲滴。
“哎呀,你不能再喝了,再喝,你母尊就要罰你了�!�
我把酒瓶奪過來,故意這般激他,便見他臉色一沉:“拿來!”將酒瓶奪了過去,仰脖灌了一口,又被我搶過來。
就這樣,我們倆一人一口,將一整瓶青梅酒喝了個底朝天。以往阿娘都只許我喝上一兩口,我也是頭一回喝這么多,頭暈乎乎的,腦子里如漿糊一般,渾身發(fā)燒,再看那林,已是眼睫低垂,倚靠著樹干,從頸根到臉頰都是一片緋紅——顯然,也已經(jīng)醉得狠了。
待他閉上眼,我輕喚了兩聲:“那林,那林?”
他一動不動,連長長的睫毛也未顫抖一下。
“怦怦,怦怦……”
我心跳得如脫籠兔子一般,咽了口唾沫,緩緩爬到他身上。
被我日日描畫、午夜夢回的眉眼唇鼻,近在咫尺。我抬起手,自他高峻的眉骨往下,一寸一寸描摹過他眼尾的長弧,鼻梁的峰巒,最后落到他的唇上。他嘴唇的觸感比我想象中還要柔軟,似花蕊一般,上唇中心有個唇珠,摸起來圓潤飽滿,就像阿娘做的糯米湯圓。
一定,很好吃。
我屏住呼吸,湊近他的唇,小心翼翼的,輕輕含住了那個唇珠。
軟,真的很軟,比花瓣與湯圓還要更軟。青梅酒的酸甜自唇間彌漫,全身血液涌向心臟,轟然爆裂,炸開了一團(tuán)璀璨瑰麗的焰火。
原來,親吻心上人,是這般驚心動魄,恨不能死在這一瞬的感覺。
感到他與我交錯的呼吸略微亂促,似乎要醒,我跳起來,躲到了樹后,聽見背后并無動靜,一顆瘋狂逃竄的心才漸漸落回胸腔。
發(fā)現(xiàn)自己腹下又起了可恥的反應(yīng),我慌忙起身,想要離開,可一想到若是醒來發(fā)現(xiàn)我不見了,他定又要生氣,何況這次還是被我哄得醉了酒,我要是跑了,他如果氣到不愿和我做朋友了怎么辦?
思及這個,我又蹲了下來。
可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緣故,下邊燥得要命,不似往日晨間忍上一忍,便能自己消下去�;仨戳四橇忠谎郏靠著樹干,閉著雙眼,并沒有要醒來的意思,我藏回樹后,咬住雙唇,將手伸進(jìn)褲里。
午后微風(fēng)習(xí)習(xí),四周除了草葉搖曳的聲響,便只有蟬鳴鳥叫,我自不敢像在家中一般邊弄邊喚他的名字,捂著嘴不敢發(fā)出一絲聲響。
一想到他就在身后一步之遙,不過幾下,我便攀上了巔峰。
軟了身子,手心淋漓,我系好褲子,本想起身去河邊洗洗,卻已無了半分力氣,酒意席卷困意洶涌而來,我很快就迷糊起來。
一覺睡醒,睜開眼,頭頂樹影間,已是暮光緋紅。
我坐起身來,往樹后一看,竟不見那林,一時慌了神。大喊著他的名字,張望四周,才發(fā)現(xiàn)他竟背對著我浸在遠(yuǎn)處的水里,上身未著衣衫,漆黑發(fā)絲覆著雪白肩背,真真好似浮出水面的鮫人。
想起方才我的酒后行徑,我捂住發(fā)燙的臉,盯著他的背影,不敢出聲叫他,卻發(fā)現(xiàn)他露在水面上的雙肩微微聳動,好像是在哭一般。
莫非是想到了什么傷心事嗎?
我心頭一緊,喊出聲來:“那林!”
他雙肩一僵,卻沒回頭,只是身子往水下一沉,只剩頭露在水面。
“你怎么了?”我擔(dān)心地爬起來,朝他走去,沒走兩步,便聽他輕喝:“站住。我無事,只是想試試,這河有多深,能不能游過去。”
“哦……”原來是在鳧水��!我松了口氣,“你還是快上來吧,中間水流那么急,當(dāng)心被沖走了�!�
“你轉(zhuǎn)過去�!�
��?不想讓我看他穿衣服嗎?又不是姑娘家……
我腹誹著,卻還是依言照辦,背過身。
過了半晌,才聽見水聲嘩啦,他從水里起來的動靜,我忍不住回眸偷瞄,卻被他染著暮光的雪白身軀晃了眼。
他看著雖然單薄,卻已有了接近成年男子的體格,寬肩窄腰,兩道深深的鮫人線自小腹兩側(cè)延伸進(jìn)濕透松垮的褲腰內(nèi),因?yàn)樗┑氖前咨L褲,被暮光一照,幾近透明,便連那處的輪廓都一清二楚。
我盯著那里,心臟狂跳,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
正巧他一抬眸,撞見了我偷窺他私隱的目光,拾衣的手登時一僵,藍(lán)眸亦盯住了我。我慌忙回過頭,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
聽到他踩著水的腳步聲來到身后,心都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
“你還說那酒不醉人,又騙我�!�
我心虛地轉(zhuǎn)過身,見他已衣衫齊整,可長發(fā)面龐都濕漉漉的,往下滴水,一雙藍(lán)眸亦是潮濕幽暗的。
“我想起來,今晚上要趕回家吃飯,先,先回去了!”
不待他走近,我便心虛地腳底抹油,撒丫子跑了。
此后一連幾天,我都沒好意思去找那林,下完私塾,便去采集顏料礦石。初秋時,我收集到了所有的顏料礦石,可唯獨(dú)沒找到紅玉髓。
見我在家愁眉苦臉,阿妹便纏著問我怎么了,我偷偷告訴了她。
結(jié)果在我出發(fā)去王城的半路上,發(fā)現(xiàn)兜里多了一個紅玉髓的手鐲,還附有一張字條,打開來,竟是阿娘的秀麗小字,說這手鐲上有瑕疵,成色一般,她平日也不戴,讓我拿去交拜畫畫師傅的學(xué)費(fèi)。
我感動得熱淚盈眶,險些哭鼻子。
阿爹雖不怎么寵我,可我有世上最好最好的阿娘。
到了王城附近,我沒先去拜師的鋪?zhàn)�,而是照舊先去了那林的住所,若是今日正式拜師,想來要耗費(fèi)不少時間,我一刻也不想讓他空等。
翻過墻檐,他備著糕點(diǎn),一往既往地在院中等我,像盼我回家的新嫁娘一般,我心中便甜得像蜜,迫不及待地跳下去出現(xiàn)在他面前。
“你終于來了�!彼易呓壑刑N(yùn)著惱意。
我知曉他定是氣我這幾日不來找他,可那日偷窺被他撞破,我實(shí)在不知該怎么面對他——雖然,興許他根本沒多想,只是我做賊心虛罷了。我小心翼翼地走近他,囁嚅道:“我就是采石去了,師傅給的期限,就是這月的月末,你知道,我很想拜師學(xué)畫的�!�
他垂下眼睫,眼神晦暗,沒好氣道:“今日吃完,明日就沒了。”
——荼蘼已快要謝了。
我在他面前坐下,拿起花糕就啃,滿嘴糕屑的沖他傻笑:“夠了,在你吃了一個月,我都被喂胖了,我阿娘都發(fā)現(xiàn)了哩�!�
“確實(shí)胖了。”他打量著我,沉聲,“之前,太瘦了。你在家,都吃什么?”
我一愣:“就是,普通的飯菜啊�!�
“你是不是,總是吃不飽?”
“哪有�!蔽倚α诵Γ澳悄闫匠3允裁�?長這么高,一定很能吃吧?每次來,都是你看著我吃,我都不知道你喜歡吃什么。要是知道,下次我也求阿娘教教我,給你做點(diǎn)帶來,你告訴我,好不好?”
“我……”他低聲道,“我七日只吃一頓,母上會差仆人送來,其余時間皆辟谷,感覺不到饑餓,也不知,自己喜歡吃什么�!�
我一驚,氣道:“這不是虐待你嗎?七日只吃一頓?其余時間都喝風(fēng)飲露��?明天,從明天起,我從家里帶鹵雞腿來給你吃�!�
他瞧著我,唇角微牽,目光落到我腮邊,指了指。
我呆呆瞧著他的笑靨,忘了去擦唇邊的糕屑,至腮邊一熱,才回過神,瞥見他修長的手指掠過我的唇畔,指尖很熱,紅玉髓很艷麗,似一團(tuán)火焰,燒著了我的心,教我血液發(fā)熱,頭昏腦脹。
“那林,你以后會成親嗎?”我一失神,竟將心里的疑問說了出來。
那林神色一怔,繼而搖了搖頭。
王室子弟,婚姻之事,由得自己嗎?
我不敢問,可一想到他若將來會成親,將來終有一日會有王妃,會有一個女子陪在他身旁,我們再也不能如此了,我便心如刀割。
“你呢?”
聽他問我,我一愣,也搖頭:“我不成婚。我是庶子,本身親事就不好說,留在家里伺候阿娘阿爹一輩子,也是可以的。倒是你……你不娶親,你的母上父王,不會給你說親,不會反對嗎?”
“我的身份,本就不能如尋常王嗣一般娶親�!彼⒅遥Z速較平日要快上一些,“你問這個做什么?”
我的心猛一跳。
有些無措的,我站起來:“我該走了,今日,還要去拜師。”
第69章
戒指
“我的身份,本就不能如尋常王嗣一般娶親�!彼⒅�,語速較平日要快上一些,“你問這個做什么?”
我的心猛一跳。
有些無措的,我站起來:“我該走了,今日,還要去拜師。”
“彌伽,你若拜了師,是不是,就不會經(jīng)常來找我了?”
我一愣,搖頭:“不會的,我想好了,我一下課,就上山來找你�!�
他臉色陰晴不定,沉默了片刻,才道:“彌伽,來做我的侍童吧?我會去向母尊請求,請個宮廷畫師來,就說是我想學(xué)畫,你待在我身邊,可以向?qū)m廷畫師請教,不比在民間拜師要好?”
“可…你的母尊,不是一心只知道逼你修煉嗎?若你開這個口,你母尊不同意,怎么辦?”我輕聲道,“我不想你因?yàn)槲叶桥缸稹!?br />
他的手在雙膝上蜷起,良久未語。
“我日日都來陪你,你別不高興嘛�!�
“我又沒拘著你,你何時想不來,就能不來�!彼穆曇舻统料氯ィ剖菦]被我哄高興,反而更加不悅了,蜷在膝上的手,青筋隱現(xiàn)。
“那林……”我覆住他的手,被他反手攥住了手腕。
他抬眸,鴉睫輕顫,眼瞼竟微微泛紅,竟似惱恨極了:“你日后如若不來,至少要提前知會我一聲,別讓我這般苦等�!�
我心頭一震,才意識到,他只有我這一個朋友,因?yàn)樯矸菀膊荒苓^河界,我不來,他定是盼我盼得心中焦灼,以為我將他拋諸腦后了。
手腕被他攥得生疼,我點(diǎn)點(diǎn)頭,討好地哄他:“好了,我錯了,以后我若是不來,一定會提前和圣君請假的,好不好?”
他手指未松,反而倏然收得更緊了:“別這樣叫我。你來找我,又不是當(dāng)差,何來請假一說?你來回奔波,若是累了,不想來……”他頓了頓,吸了口氣,才道,“也可以,不必來的這么勤。”
“想來,我想來!”我揚(yáng)高聲音,“我就想日日來找你,累點(diǎn)怕什么,就當(dāng)鍛煉身體,我漫山遍野野慣了,又不是什么嬌弱公子�!�
他半晌沒說話,好一會,才緩緩將我手腕松開。
“你的顏礦都集齊了?之前,不是還差紅玉髓?”
他居然還記著?
“都集齊了�!贝浇遣蛔杂X上揚(yáng),我答。
“上次我問了家仆,紅玉髓蘇南少有,你是從何處采得?”
我撓了撓頭:“是我阿娘,她把自己的鐲子給我了�!�
“你阿娘那般疼你,你忍心將她的鐲子送出去?”他的聲音已至我身后,我一回頭,便被他捉住了手。食指一涼,我垂眸,驚見他將自己那紅玉髓的戒指套到了我的拇指上,“把你阿娘的鐲子留著吧。就算是……你讓我看海的回禮,等你畫技精進(jìn)了,畫更多的畫給我看。”
“你不是說這是你阿爹送你的嗎,這太貴重了,我哪能用這個去頂�。 蔽覔u搖頭,要將戒指取下,卻被他按住了手。
“你生辰是在何時?”
我一愣,我生在中元節(jié),生辰就快到了。
“七月十五……”
他揚(yáng)起眉梢:“那不是沒幾日了?這戒指,就當(dāng)我提前送你的生辰賀禮�!�
回王城的一路上,我似魂游天外,捧著他給我戒指摸了又摸,親了又親,我自然舍不得阿娘的鐲子,可他送我的戒指,我卻更舍不得。
和我的未來師傅說一說,看在我已采得了九種顏料礦石的份上,他興許可以算我通過考驗(yàn)吧?若實(shí)在不行,我就拿阿娘的鐲子頂上。
這么想著,我蹦蹦跳跳到了畫鋪所在的那條街上,剛進(jìn)去,就迎面撞上了一人,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手里那林給我的紅玉髓戒指也滾到了一邊,剛要去撿,卻被一只手先一步撿了起來。
“咦,這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