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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她的好侄兒就等不及了,夜里來她的單人病房里拔她的氧氣管。

    她難受得醒了,想要叫醫(yī)生,被她侄兒捂住了她的嘴。

    她侄兒露出猙獰的面孔,“姑姑,你已經快70歲了,人反正是要死的,何必再浪費錢呢?你要知道,你躺在醫(yī)院里這每一天,浪費的都是我的錢��!全是我的!”

    一滴眼淚從她眼角滑下……

    問她這一生可有悔嗎?

    有啊……

    她最后悔的事,是沒有好好待他——她的丈夫顧鈞成,那個早早就犧牲了的男人,后來的許多許多年,她都再也沒有遇上那么好的人了……

    侄兒猙獰的面孔在她面前漸漸模糊,在咽氣的最后一個瞬間,她眼前浮現的是那黝黑硬朗的面容。

    “顧鈞成……”她腦海里閃過這個名字,便徹底失去了知覺。

    那一瞬,悔恨的痛充斥著她整個心房。

    顧鈞成,如果一切重來,我一定不會這么對你了……

    只是,林清屏萬萬沒有想到,一切竟然真的能再重來。

    她躺在顧鈞成家舊房子的床上,看著燈光下貼著雙喜字的窗戶,心神不寧。

    她回到了48年前,她20歲的時候。

    這一年,她娘收了顧家100塊錢彩禮,逼著她嫁給了顧家。

    她不情不愿嫁過來,對自己的丈夫顧家老二顧鈞成橫豎看不順眼。

    嫌棄他皮膚黑,嫌棄他年紀比自己大七八歲,嫌棄他當兵粗魯不斯文,嫌棄他帶著個孩子,嫌棄他太遠、什么都丟扔給自己,包括那個孩子……

    她在顧家作天作地,鬧得顧家人仰馬翻,還把顧家的東西盡往娘家搬。

    幾年后,顧鈞成犧牲了。

    盡管她作成這樣,顧鈞成的遺書里卻還是留下遺言:撫恤金都留給她,很抱歉耽誤她這幾年的青春……

    她后來能開飯館,從小縣城開到市里,再開到大城市,那筆他用命換來的撫恤金,是她的啟動資金……

    林清屏躺在床上思緒紛亂,天早已經黑了,顧鈞成卻遲遲不進房里來。

    半年前她不情不愿嫁給顧鈞成,為了不跟顧鈞成做新婚夜那點事,她大冬天直接把自己凍病發(fā)高燒,第二天,顧鈞成就因緊急任務歸隊了,所以,她跟他之間什么都還沒發(fā)生的。

    顧鈞成是個很聰明的人,她的心思在他面前一點也藏不住,知道她不愿意,所以上輩子的這一次探親回家,他是找理由跟她分房睡的。

    這一世他還會這么做嗎?

    她心里細細一算,距離他犧牲的時間只有四年了。

    如果,這輩子注定還是這樣的結局,那這幾年里,她不管怎樣,都要好好陪陪他。

    思來想去,她心里一橫,沖了出去。

    顧鈞成在洗澡。

    她知道!

    就在豬圈旁的沖澡房里,她聽見嘩嘩的水聲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給自己壯膽,然后直沖過去,推開了那個歪歪扭扭毫無防備作用的門。

    然后,她的眼睛就直了。

    她跟他夫妻一輩子,竟然不知道他身材這么好!

    雖然膚色偏黑,但他是軍人好嘛!

    那種健康的陽剛之氣,完美的肌肉線條,完全可以和雕塑媲美!她上輩子眼瞎才會嫌棄他吧!

    她的目光緊緊黏在他身上,順著那些在他皮膚上滾動的水珠,一點往下看!

    此時此刻,她就是小水珠本珠!

    但,顧鈞成迅速用毛巾將自己裹了起來。

    “出去!”冷冷的一聲呵斥,在命令她。

    “我……我來拿你換下的衣服!”她不爭氣地紅了臉,隨手把他的衣服拿上,落荒而逃,出門的時候,手臂還撞在門框上,撞得她巨痛。

    回到房里,以后,她一顆心還在砰砰亂跳,眼前盡是他身上的小水珠在他古銅色的皮膚上亂滾。

    她“嚶”一聲,滑進了被子里,手臂再度一痛。

    她心里暗暗叫苦,真是“男色誤人”!

    她把自己今天上午受傷的手臂都給忘了!

    上午她在山里遇到村里的二流子了,要對她動手動腳,逃跑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手臂劃破好大一塊。

    本來傷處都已經止血了,她這么連撞兩下,又開始滲出血來。

    她痛得“嘶嘶”的,卻聽見房門響了。

    他回來了!

    她趕緊躺好。

    只見門一開,果然是他進來了,什么也沒穿,但用一塊舊舊的布把自己裹起來了。

    林清屏看著那塊布,莫名覺得有些失望。

    他卻黑著一張臉,在桌上看見了自己的衣服。

    “你把我的干凈衣服拿走了!”他冷著聲音說。

    林清屏:……

    當時心里眼里全都亂成一鍋粥,哪里顧得上是干凈的還是臟的��!本來就是借口!

    但,不能讓他占理!

    “誰……誰讓你兇我?你一兇,我就……就……”她憋啊憋的,憋得兩眼淚光瑩瑩,委屈極了的樣子。

    顧鈞成:……

    顧鈞成一時語塞,拿上衣服又出去了。

    再回來時,已經穿上了褲子和背心,軍綠色的背心,手臂和肩膀都露在外面,殘留的水珠順著肌肉的紋理往下淌……

    林清屏看得失了神,直到他走到她床邊站定了,才恍然回神。

    他看著她,微微瞇了瞇眼,似乎在思考。

    她的呼吸都凝滯了。

    上輩子沒有這一出!

    空氣里忽然全都是潮濕的水汽,堵得人喘不過氣來。

    “你……啊——”她剛想說話,就感到自己的手被拉了起來。

    她驚呼。

    “痛?”他忽然問。

    突如其來的低沉的壓在喉嚨里的聲音打斷了她亂七八糟的思緒。

    【第2章

    痛嗎】

    “沒……”痛也要虛偽地咬緊牙關!

    但顯然,他不信。

    不知他從哪里弄來紅色的藥水和藥棉,托著她的手,給她細細把傷處都涂了一遍。

    藥水涼涼的,刺激一下傷口,可真疼啊……

    她疼得咬緊了嘴唇,五官都皺到一起了也不吭聲。

    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自找的�!�

    說完他就松開了她的手,將藥水什么的收了起來,準備開門。

    眼看他又要出去了,她急得大喊,“你去哪里?”

    他被她喊得錯愕,回過身來。

    “你為我想過嗎?你不跟我睡一個房間,你媽知道了會怎么說我?”她嗆道。

    “媽不會……”

    “她當著你不會!你走了后呢?”她一臉不高興,“我不管!你今天走出這個門試試看!”

    他似乎有些無奈,但終究還是沒有走,只是從柜子里取了被子,打了個地鋪,一聲不吭地躺下了。

    夜,死一般的寂靜下來。

    靜得,她能聽見自己慌張凌亂的心跳聲,撲通,撲通……

    她覺得,她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她按住狂跳的胸口,直接小聲尖叫一聲,跳下床就往他的地鋪奔去,并且順利地,和他擠在了一起。

    他猛地坐了起來,黑暗中的眸子閃動著獸一樣戒備的冷光,“干什么?”

    像是她做了什么錯事,審問的語氣。

    她整個人都是抖的,腦子卻轉得飛快,指著自己的床,“有……有老鼠……”

    他起身打開燈,在她被子里翻騰了好一陣,回身冷著臉問她,“哪里有老鼠?”

    鐵塔一樣的身形,虎視眈眈的銳利眼神,她頂著他給的威壓小聲嘀咕,“就是有……現在,可能跑了……”

    他便杵在那里,鐵塔似的,不說話。

    她干脆眼睛一閉,你不說我也不說!

    最終,還是他先開口,“現在沒有了,回你床上睡!”

    “哦……哦……”林清屏磨磨蹭蹭從他地鋪上起來,坐到自己床邊,再看著他關燈,看著他重新在地鋪睡下。

    她狡黠一笑,再度奔向他,熟練而又迅速地擠在了他身邊。

    “又怎么了?”他的聲音在黑暗中炸開。

    她明顯聽出他的不耐煩,但那又怎么樣?她擠得更緊一些了,緊緊地貼著他,“還……還是怕,萬一老鼠又回來了呢?”

    顧鈞成:……

    “隨便你。”他冷冷的一句,算是結束了今晚的談話,睡得一動不動的,好像再也不想理她了。

    她貼著他,閉上眼,嘴角彎起弧度。

    他身上真的好熱啊,大夏天的,她貼著他,就跟貼著個火爐似的,可她也沒打算動一動。

    然而,黑暗中,他卻忽然開了口。

    “這次我正好有幾天假,我們找個時間,去把婚離了�!�

    林清屏:???

    什么意思?居然要離婚�。可陷呑記]這個事�。�

    她豁地一下坐起來,直視著黑暗中的他,繃著臉直接爆發(fā),“顧鈞成!你可真夠渣的!”

    顧鈞成被她罵得一懵。

    林清屏一臉憤怒,“我已經跟你結婚了!婚禮也辦得熱熱鬧鬧,十里八鄉(xiāng)的誰不知道我是你顧鈞成的老婆?這才結婚多久?你就要跟我離婚!你讓我往后怎么做人?”

    顧鈞成愣了一會兒,道,“我可以,跟外面的人說,是我的原因,是我不好�!�

    “那又怎么樣?要遭受別人唾沫星子的還是我!我好好一個黃花閨女,莫名其妙就要變成二婚!我還能嫁得出去嗎?誰還要會要我?更何況,你還是部隊上的,別人會怎么說我?”林清屏一頓搶白。

    顧鈞成頓時啞口無言了。

    “我不管!我既然跟你結了婚,你就得對我負責!你一年到頭沒幾天在家的,你對我有多虧欠你沒數嗎?你還跟我提離婚?顧鈞成我告訴你,我跟你之間,只能我提離婚!你沒資格提!”林清屏發(fā)作完就躺下了,背對著顧鈞成。

    聽著背后那人的沉默,林清屏也覺得自己挺無賴的,但,如果不這樣,又怎么能打消他離婚的想法?

    哼!顧鈞成,你可真是出息了!竟然提離婚了!上輩子可沒這一出!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林清屏的臉都是繃著的。

    吃早飯的時候,整個顧家氣壓都很低,盡管今早的早飯不錯,因為顧鈞成回來,每個人都加了個雞蛋,也沒有誰吃得很香。

    就連林清屏的公公婆婆都不大敢出聲,實在是,這個兒媳婦嫁進來這半年,摔盆打碗,作天作地,脾氣真的惹不起。

    默默吃飯的還有一個人:李志遠。

    李志遠就是顧鈞成的兒子。

    但不是親生的,是顧鈞成戰(zhàn)友的孩子,戰(zhàn)友犧牲了,孩子沒有人照顧,顧鈞成就把他帶了回來養(yǎng)。

    現在應是五歲,來顧家快一年了。

    因為這個孩子,顧鈞成原本青梅竹馬的未婚妻都跟他黃了,才有了顧家一氣之下“高價”娶了她。

    李志遠大概知道自己是顧鈞成乃至是顧家的“麻煩”,所以,在顧家待得小心翼翼的,安安靜靜很少發(fā)出聲音,幾乎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上一世,林清屏很嫌棄這個孩子,對他不曾有過幾天好臉色,顧鈞成寄回來的奶粉、營養(yǎng)品、男孩穿的衣服鞋子,她大多都拿去了娘家,這孩子一直是穿著不合身的衣服長大的。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孩子,在她生病的最后那段日子,來醫(yī)院看她,煲了熱乎乎的湯,還給她錢,叫她……媽。

    但就這點錢,最后都進了侄兒口袋!

    林清屏看著瘦小的志遠,心里酸得很,把自己碗里的雞蛋給了他。

    就這么個舉動,差點嚇得志遠把碗都摔了。

    其他人也都看著她,這真的很反常,從前的她,哪里謙讓過,好吃的她先吃,好東西她帶回娘家,尊老愛幼什么的,在她這里不存在的。

    林清屏自己也覺得突兀了,清了清嗓子,“心里悶,不想吃�!�

    志遠低著頭,一點一點扒著那個雞蛋,也不知道是不敢吃,還是舍不得吃……

    “對了,成子,你們結婚那天,你走得急,回門都沒去,等下吃了飯,你陪瓶子回娘家一趟。”婆婆劉芬看著林清屏的臉色,有點緩和氣氛的意?

    【第3章

    娘家】

    林清屏小名叫瓶子。

    顧鈞成扒飯扒得飛快,“嗯”了一聲。

    婆婆和公公就趕緊撤了,去給他們收拾回門的東西。

    等林清屏慢悠悠吃完,東西早都準備好了。

    林清屏一看,四大塊豬肉、一籃子雞蛋、一只雞、一只鴨、一尾魚、兩袋奶粉,還有兩塊新料子。

    這在七十年代她們那個農村,已經是很豐盛的禮了。

    劉芬對顧鈞成說,“你再把紅包包上�!�

    說著,還不時看看林清屏的臉色,看她是否滿意,實在是,知道她是個往娘家扒拉東西的主。

    顧鈞成應了一聲“好”,林清屏卻站出來說,“等等�!�

    劉芬以為她嫌少,臉色一變。

    林清屏先把兩袋奶粉拿出來,放在一旁,“這個給志遠喝,他長身體,喝奶粉好。”這年頭的農村,奶粉是稀罕物。

    而后林清屏從剩下的一大堆里面挑了一塊肉,拎了一條魚,交給顧鈞成拿著,擦擦手,“就這些,夠了�!�

    劉芬以為她看錯了,瞪大了眼睛,顧鈞成也露出詫異的表情。

    “走吧。”林清屏什么都沒說,拉著顧鈞成的胳膊就走。

    林清屏的家在隔壁村,得走著去,顧鈞成腳程快,林清屏哪里跟得上?

    只要顧鈞成走快了,林清屏就不走了,在原地瞪著他。

    他走了好長一截,才發(fā)現她沒跟上,就停下來等她,等她跟上以后,再一起走。

    這樣走走停停的,走了快兩個小時,才到林家。

    這時候的林家,她奶奶還在,弟弟尚小,家里還有個二妹,比她小兩歲。

    她一進去,家里人便十分驚喜,尤其她奶,招呼得最熱情,只是,目光卻越過她往她身后的顧鈞成看,在看到顧鈞成手里僅僅只提著一塊肉和一條魚的時候,明顯眼神里暗淡了許多。

    顧鈞成最是敏銳,怎么可能感覺不到,站著便有些不自在。

    林清屏將他用力一拉,把他拉得坐了下來。

    她奶把肉和魚拎去灶房收拾去了,她娘便陪著她和顧鈞成說話。

    拉了會家常,說她爹、二妹和她弟地里干活去了,還沒回來,然后,便開始說村里的東家長西家短,提到了正題。

    “村東頭那個林大娘家,你還記得不,閨女找了個鎮(zhèn)上的女婿,給買了一輛自行車,可氣派了�!彼镎f得眼里放光。

    “哦�!绷智迤恋貞�。

    上輩子也是有這一茬的,她娘這么說以后,她逼著顧鈞成給弄了張自行車票來,用顧鈞成給的錢,立刻給娘家添了輛自行車,她弟每天騎著,到處游手好閑。

    她娘沒得到想要的回答,愣了一笑,又笑著說,“招娣差不多也要說親了,我們家里條件好些,也能說個好親……”

    是的,她妹叫招娣,為什么叫這個名字,不言而喻。

    前世,她妹不到二十就嫁人了,比她還嫁得“好”,“換”了五百塊錢彩禮呢,哼,只不過,對方是瘸子,還打人,她妹兩次懷孕兩次被打流產,因后來再生不出孩子,挨打更成了家常便飯,最終,年紀輕輕就生病去世了……

    “給二妹改個名字吧,招娣招娣的,多不好聽。”上一世痛快掏錢的林清屏只道。

    她娘一愕,笑道,“這都是小事,反正已經有你弟了,改就改吧,這自行車……”

    她娘說著,便看顧鈞成去了。

    “這個事,我到時候想辦法……”

    顧鈞成從善如流地要答應下來,猛然感到自己大腿被一只小手給掐住,還掐得很用力,而話頭也被林清屏接了過去。

    “這個事挺難的,沒票,我們自己還沒自行車呢!”林清屏眼前不由浮現出上輩子她娘慫恿她給她弟買車的情形。

    一切,從現在就開始了的。

    現在要自行車,要手表,后來,就要車,要房,要所有財產……

    她娘的笑容已經開始勉強了,“那林大娘家怎么能弄到票?她女婿是鎮(zhèn)上的……”

    “那你當初為啥不把我賣給鎮(zhèn)上的?要賣給一個當兵的?當兵的窮,沒本事,搞不到。”林清屏直白地嗆了回去,嗆得她娘臉都漲紅了。

    賣,這個字眼,真的不好聽。

    她娘變了臉,顧鈞成臉上也不好看了。

    她不動聲色,她自然知道顧鈞成有本事,但要這些虛名干什么?上輩子她就是太愛虛名,才有求必應!才落得那樣的下場!

    顧鈞成不這么想,他又開口了,“雖然有點難,但……”

    “但是”還沒說完,就被林清屏又給掐住了,恨不得掐他一塊肉下來那種狠。

    顧鈞成……

    好吧,再次閉嘴。

    林清屏卻起身了,“我去地里看看爹和二妹,就回去了,家里事多。”

    顧鈞成于是準備掏紅包,他的大腿,第三次遭殃。

    于是,紅包也沒掏出來。

    她娘起身挽留,“吃過飯再回去啊,等下你爹和招娣都要回來吃飯的。”

    林清屏沒有留,真去地里了,跟她爹打了招呼,就把二妹叫到一邊說話,這才是她這次回來的主要目的。

    二妹一頭大汗,曬得漆黑的,可見地里的活不輕,但正是農忙的時候,她弟卻不見蹤影。

    饒是第二次經歷這樣的人生,林清屏心里還是堵得慌,看著瘦小的二妹說,“娘是不是要給你說親了?”

    二妹一愣,點點頭,垂下的眼眸,掩去眼里的憂傷。

    “別答應!”林清屏握著她的手,塞給她一些錢,“這個錢,你自己偷偷拿著,去買本子和筆,再看看能買到書不,買得到就買,買不到我來想辦法,好好讀書,要考大學!”

    二妹簡直不敢相信,瞪大眼睛看著她姐:考大學是來村里的城里學生今年最愛說的話題了,但這種事,對于她這樣的農村女孩來說,比上天摘月亮還難以想象。

    “聽我的!娘要給你說親你堅決要拒絕,不行你就來顧家村找我,我會給你做主!”

    林清屏堅定得扔下這番話,再回看在地里干活的瘦小的二妹,眼里泛起了淚光,這一次,一定要改變二妹的人生。

    

    【第4章

    背還是抱,你選】

    回去的路上,林清屏朝顧鈞成伸出了手。

    “什么?”顧鈞成看著眼前這只纖細的小手不明所以。

    “那個紅包呢?”林清屏冷著臉問。

    顧鈞成說不話來,因為,紅包在他臨走的時候還是給了丈母娘了,里面有80塊錢。

    “交出來!”林清屏板著臉道。

    顧鈞成交不出來了……

    “我說的是,你身上所有的錢,和工資折子!”其實,上輩子顧鈞成也是交了的,就在這次探親結束他回部隊的時候,把所有家底都交給了她。

    一聽是交這個,顧鈞成立刻利索地掏口袋,把身上所有的錢都放到她手里,“折子在家里,沒帶。”

    “嗯,回去再給我�!绷智迤潦樟隋X,“顧鈞成,我要跟你約法三章�!�

    顧鈞成詫異地看著她。

    “你常年在部隊,這個家就靠我撐著,你還有個志遠要養(yǎng),花費大得很,所以,家里的事,一切都要聽我的!你不得擅自做主!每用一分錢,都要經過我的允許!”

    見顧鈞成還在沉默,林清屏秀氣的眉毛豎起,“你同不同意?”

    “同意�!鳖欌x成只要說話,一向都是這么干脆利落的。

    林清屏滿意了,“行了,回家吧�!�

    顧鈞成明顯松了口氣,這是不追問紅包的事了吧?

    但,這口氣,松得早了些。

    顧鈞成娶了個作妻,這是不爭的事實。

    即便林清屏重生,這個“作”的人設始終是不會改了,走了沒幾步,她又開始了幺蛾子。

    她遠遠地落在了顧鈞成后面,瞪著已經走遠的顧鈞成。

    等顧鈞成發(fā)現人又不見了,他如來時那樣在原地等,但,林清屏并沒有像之前那樣跟上去,還是站在原地不動。

    顧鈞成只好往回走。

    林清屏看著朝自己走來的挺拔的人兒,心里熱熱的。

    他長得可是真好看��!

    五官俊美立體,輪廓清晰硬朗,她上輩子到底怎么瞎的眼,只喜歡那種白面書生……

    “怎么了?”他站在她面前問。

    她眼睛濕漉漉的,努了努嘴,“胳膊疼,走不動道了……”

    還把胳膊上涂了紅藥水的地方給他看。

    顧鈞成:……

    胳膊疼和走不動道之間有什么因果關系,他也不是很明白,但也硬著頭皮應答��!

    “那……我走慢點�!边@他能想到的唯一的解決方法。

    “走不了!”林清屏拖長了聲音跺腳,眼睛還是濕漉漉地看著他。

    “那……”他也不知該怎么辦了。

    “你背我!”

    顧鈞成愣住。

    “不然,抱也行!”

    顧鈞成遲疑了一會兒,終于在背和抱之間,選了背。

    林清屏如愿趴在了他背上,感受著他堅實的肩背,林清屏不由將頭靠在了他肩上。

    她能感覺到顧鈞成在逃避她,雖然不知道是為什么。

    也許,是因為她最初嫁給他時明顯的嫌棄吧……

    但沒關系,她重生回來,就是來挽回的。

    她趴在他肩膀,更加清晰地看見他腮幫子上青青的胡茬、修剪利落的鬢角,還有他的耳垂……

    她忍不住對著他耳垂吹了口氣。

    而后,看見他的耳根子迅速紅了起來。

    “別鬧!”一聲嚴厲的發(fā)號施令的呵斥。

    但并沒有嚇到林清屏,她反而在他背上笑出了聲。

    他就這樣一直背著她回村,到村口的時候遇到鄰居春嬸兒,遠遠看到他們就喊,“成子,你們快去看看,你們家志遠跟人打起來了!勸都勸不下來!”

    再一看,他倆是這么個姿勢,頓時啞住了,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樣子。

    顧鈞成倒沒顧及到這個,一心只在那孩子身上了,一聽,將林清屏一放就跑了。

    林清屏也急忙跟了上去。

    打架……

    上輩子志遠就栽在這兩個字上。

    這孩子很聰明,但在這個農村人還不那么重視教育的年代,他沒有念幾年書,顧鈞成犧牲以后,公婆老了十歲,更是沒心力再管他,他結交了一大批朋友,為人熱血講義氣,總是替朋友出頭,后來,終于惹出事端,將人打成重傷,他自己進了監(jiān)獄……

    但,那都是后來的事了,這個階段的志遠應該很乖才是,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他現在就開始打架?

    林清屏心急如焚,一直跑到小河邊,果然看見志遠和村里的大胖扭打在一起,幾個大人在拉都拉不開。

    志遠這個時候才五歲,生得瘦筋筋的,只有大胖一半大,但是嗷嗷叫的居然是大胖。

    走近了,才發(fā)現,志遠狠狠咬著大胖的肩膀,不管大人怎么拉,都死不松口,大胖反而因為大人的拉扯,越拉越痛,嗷嗷大哭。

    “李志遠!”顧鈞成走過去,威嚴一聲冷呵。

    志遠立刻松了口,在大胖的哀嚎和村民的議論聲中,被顧鈞成拎回了家。

    李志遠的性子,骨子里是相當倔強的,不然也不至于以后闖出大禍,這會兒自個兒也被撓得滿臉都是爪子印,但就是咬緊了牙關,不肯說為啥要打架。

    顧鈞成罰他站墻角思過。

    志遠一聲不吭,老老實實回自己屋站去了,就是不說話。

    沒站多久,村支書來請顧鈞成,為了村里修大壩的事,請他去商量。

    顧鈞成一走,林清屏試著跟志遠說話,但她跟志遠的關系在此之前都不好,彼此不搭理,這會兒要破冰,也得努努力才行,萬事總得開頭,不是嗎?

    林清屏是端了一杯沖好的熱牛奶去的,遞給他。

    志遠看了一眼,頭又轉過去了,沒吭聲。

    “小孩子喝奶粉好,個子長得高,你不想長高嗎?比大胖還高�!绷智迤涟驯嘏龅剿爝�。

    志遠猶豫了好一會兒,一口氣喝干了。

    林清屏微微一笑,“這就對了,以后啊,每天都要喝,知道嗎?我不在的時候,就自己沖�!�

    志遠不知為何,就紅了眼,但小孩子自尊心強,轉過臉把紅了的眼睛藏起來。

    “怎么了?”林清屏盡可能輕柔地問。

    “我……我會走的,你不用這樣�!钡降资呛⒆�,再倔強、再想忍住,說到這里,眼淚還是大串大串掉下來。

    林清屏不知道為什么他會這么說,怎么突然就要走了?剛想繼續(xù)問,外面響起喧嘩聲。

    

    【第5章

    你信流言嗎】

    大胖的娘領著一大家子人來顧家找麻煩來了,在外喊得震天響,“劉芬!把你家的兔崽子牽出來!”

    她聽見婆婆劉芬硬著頭皮出去了。

    劉芬是個善心人,否則上輩子也不會由著林清屏作天作地,可這樣一個人,怎么是一群潑婦的對手?

    林清屏只能把志遠暫時放放,二話不說就開門,身后,志遠小小的聲音說了句:“你別……”

    但后面的話被林清屏關在門后了,打架這件事必然有隱情,但現在不是詳細詢問的時候,先把這波人打發(fā)了再說。

    外面鬧得更厲害了,一群女人圍著劉芬,七嘴八舌的,說得劉芬招架不住。

    “是賠點錢就了事的嗎?把那個兔崽子給我叫出來!”

    “叫他出來道歉!磕頭賠罪!”

    劉芬還在陪著小心,“孩子知錯了,現在他正在思過呢,成子一會兒回家,會好好教育他的。”

    但對方不答應,就是要李志遠出去。

    林清屏沖上前,擠開那些女人,把婆婆先從人堆里撈了出來,護在身后,“有事說事,該是我們的責任,我們不會逃避,我婆婆也說了,該賠賠,該教育教育,都是一個村的,抬頭不見低頭見,以后孩子還要在一塊玩,何必鬧得這么僵?”

    大胖娘頓時跳起腳罵,“誰要跟野孩子玩?我們家清清白白的孩子不跟沒爹沒娘的野孩子玩……”

    只聽“啪”地一聲脆響,大胖娘臉上挨了一巴掌。

    打她的人是林清屏。

    林清屏原本是想好好講道理的,但顯然,這道理是講不通了。

    野孩子……

    前世,這是志遠最忌諱的話,這一世,雖然他才五歲,但早慧而敏感,“野孩子”這三個字,對寄人籬下的他來說,是扎心之痛!

    林清屏站得筆直,凜然之氣和顧鈞成如出一轍,她甚至學著顧鈞成瞇了瞇眼,怒斥,“野孩子?大胖娘,你給我聽著!我家志遠的父親,為國捐軀!壯烈犧牲!你們今天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在家里種地,能東家長西家短說人閑話,正是因為有千千萬萬志遠父親那樣不畏犧牲、視死如歸的戰(zhàn)士在守衛(wèi)和平!在守衛(wèi)我們美好的生活!你居然罵志遠野孩子?你對得起那些舍生取義的戰(zhàn)士嗎?你對得起那些仍然在保家衛(wèi)國的戰(zhàn)士嗎?我告訴你!我們志遠不是野孩子!他是英雄的孩子!成子連隊所有戰(zhàn)士都是他的父親!所有軍嫂,都是他的娘!”

    林清屏大義凜然的話,威懾到了大胖娘。

    顧家多了這么個孩子,一直也沒說是烈士的后人,現在大胖娘知道了,不敢再說志遠,但也被氣得夠嗆,惱羞成怒,當即就爆發(fā)了,“你是他的娘?你一個破鞋,憑什么當烈士后人的娘?”

    婆婆劉芬聽到這里,臉色都變了,死死拉住林清屏,顫著聲音,求大胖娘,“你別說了,我給你道歉,我等會兒上門去給你道歉,你別說了,求你了……”

    林清屏被破鞋兩個字震到了,但聽著這話的意思,婆婆也知道點什么?

    只聽一聲大喊從身后響起“別道歉!我沒錯”,一個小小的身影擋在了林清屏和劉芬前面。

    志遠居然沖了出來……

    林清屏把志遠拎了回來,抱在懷里,死死按住,防止他挨這些人打,小家伙卻情緒上頭,在那狂叫:“一人做事一人當!有種來打我!不準欺負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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