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林清屏陷入了深度昏迷，當(dāng)天就被送進(jìn)了重癥監(jiān)護(hù)室。

    而這一躺，就躺了半個月。

    半個月后她醒來，再轉(zhuǎn)入普通病房，有好幾天的時間都用陌生的眼神看著這一切，說話也是幾個字幾個字地蹦，有點(diǎn)像掌珠說話的節(jié)奏。

    這個現(xiàn)象倒是正常，剛從監(jiān)護(hù)室里出來，反應(yīng)稍微遲鈍一些，親友們能理解，但是，林清屏的反常在于，像是換了個人……

    她看每個人的眼神都很怪。

    看武天嬌和梅麗，眼神里是疑惑和奇怪。

    看顧有蓮卻是陌生和探尋。

    看二妹倒是挺親切的，但是也帶著疑惑。

    志遠(yuǎn)來看她，她盯著志遠(yuǎn)看半天，然后摸了摸他的頭。

    看顧鈞成的反應(yīng)最大，完全是抗拒和嫌棄。

    林清屏自己也很迷惘，她覺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的覺，做了許許多多的夢，夢里她一會兒守寡，一會兒又有女兒，而且時間很混亂，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到底是在夢里還是夢外。

    至于那些在她面前出現(xiàn)的人，有些好像在她夢里出現(xiàn)過，有些也很模糊，她有些懷疑自己現(xiàn)在是處于幻覺中，對所有的人都帶著一種無法相信是真實(shí)的迷惘感。

    但是，她還是有著本能的直覺的。

    她能感覺到哪些人是她愿意親近的，比如武天嬌和梅麗，比如二妹，比如顧有蓮，比如志遠(yuǎn)。

    志遠(yuǎn)這個人在她印象里是比較深刻的，她記得她小小的樣子，記得他曾經(jīng)幫她打過小混混，反正，記得他對自己挺好的，盡管現(xiàn)在，在她面前的志遠(yuǎn)是個十來歲的小少年，但她覺得，志遠(yuǎn)身上有種莫名讓她信任的羈絆感。

    所以，志遠(yuǎn)是她比較愿意親近的人，想喝水的時候，志遠(yuǎn)給她，她會喝。

    除此之外，還有二妹，這是血緣自然而然的聯(lián)系，很緊密，很信任，幾乎沒有理由。

    幾天后，林清屏終于從幾個字幾個字地說話，慢慢變得流暢起來，只是很少說，對這個陌生的世界，她還是懷著質(zhì)疑和防備。

    早上，顧鈞成帶了早餐到醫(yī)院來，彼時，二妹剛剛給林清屏梳洗完畢。

    顧鈞成出現(xiàn)在醫(yī)院門口。

    他如今到病房來，第一眼都是看林清屏的表情。

    果然，林清屏一看到他就皺起了眉頭，低聲和二妹說，“這個人怎么又來了？”

    是很明顯的嫌棄和不歡迎，但在他看來，卻不是這次暈倒前那種憎恨和厭惡，至少，沒有看到他就想吐。

    這個人……

    顧鈞成默默念著這三個字，咀嚼出一種陌生人的味道。

    “今天感覺怎么樣？有沒有胃口喝點(diǎn)魚湯？”他拎著保溫桶進(jìn)去，里面是他自己跟顧有蓮學(xué)著熬的魚湯。

    “我們說說話吧�！绷智迤梁鋈徽f。

    顧鈞成震驚了。

    二妹也震驚了。

    林清屏近來對顧鈞成的態(tài)度從來沒有這么好過。

    “好……好……”顧鈞成的聲音都顫抖了。

    二妹原本打算出去的，但林清屏卻拉著她的手，“你別走，你也聽著，再幫我告訴娘�！�

    顧鈞成驚訝地看著她。

    “娘”這個字，已經(jīng)很多年都沒有在她嘴里出現(xiàn)過了……

    “你坐�！彼�指指病床前的椅��，還和二妹說，“給他倒杯水�！�

    儼然就是待客人的樣子。

    顧鈞成依言坐下。

    林清屏便和他道，“我不想和你結(jié)婚�！�

    顧鈞成：……

    她一副商量的語氣小聲和他說，“我不跟你結(jié)婚好不好？我讓我娘把彩禮退給你，你送的那些什么的大件都退給你�！�

    她思索著，“嗯……喜餅就沒有了，被吃掉了，你大方點(diǎn)，吃點(diǎn)虧好不好？”

    顧鈞成看著她，一臉的匪夷所思。

    她卻帶了不情愿的埋怨，“你年紀(jì)這么大了，怎么還這么小氣呢？你幾個喜餅怎么了？”

    她有點(diǎn)煩，“那就算我欠你的，等你以后娶別的姑娘，我負(fù)責(zé)給你買喜餅好了�！�

    林清屏看著她，嘆氣，“說句實(shí)話，你比我想象的看著還老，我不想和你結(jié)婚，我們退婚好不好？”

    顧鈞成不知道今天又是怎么回事，心里針扎似的，密密麻麻的難受，“可是林清屏，我們已經(jīng)結(jié)婚了�！�

    【第535章

    只有他沒有】

    林清屏愣了一下，“結(jié)……結(jié)了��？”

    說完又低下頭自言自語，“怎么就結(jié)了呢？難道是真的？”

    她又抬頭端詳他，反反復(fù)復(fù)地看。

    顧鈞成也不動，就這么讓她看。

    林清屏側(cè)過身去小聲問二妹，“真的結(jié)婚了？”

    現(xiàn)在的大姐時而清醒時而糊涂，時而說些胡話。

    二妹不知道大姐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她甚至不知道大姐到底處于哪個狀態(tài)比較好，然而，她這片刻的猶豫，就讓林清屏覺得，可能是真的結(jié)婚了的……

    林清屏便沉默了。

    “先喝點(diǎn)魚湯吧�！鳖欌x成起身，要給她盛湯。

    她卻按住了他的手。

    顧鈞成的目光落在了她手背上。

    她有多久沒和他牽手了？

    他定定地站著，竟舍不得移動。

    她一本正經(jīng)地和他說，“顧鈞成，我和你交換一個秘密，然后我們就離婚好不？”

    顧鈞成微微皺眉，又是離婚……

    但他還是期待的眼神看著她，她要說什么秘密？

    “我告訴你啊，五年后……”她皺了皺眉，又道，“可能不是五年后，我不知道現(xiàn)在是哪一年了，反正，是我們結(jié)婚五年后你會犧牲，你不要去執(zhí)行那個任務(wù)，或者，你去了小心一點(diǎn)�！�

    顧鈞成看著她，默不出聲，但忽然的，紅了眼眶。

    “你是不是不信我？”林清屏問他。

    他仍然沉默著，只是紅著眼眶看著她。

    林清屏卻嘆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是我夢到的，可是呢，我問了我妹一些事，我夢里的都是真的，比如，我?guī)腿思曳�裝廠賣衣服，我還考大學(xué)了……可是，我怎么記得我還開過餐館呢？我妹又說我沒開過……哎喲，我有點(diǎn)混亂了，好難受……我現(xiàn)在到底是哪一年，是多大��！你們是不是都在騙我？”

    她忽然抱住腦袋。

    顧鈞成起身將她摟進(jìn)懷里，“難受就別想了啊……”

    然而，林清屏卻一把將他推開了，轉(zhuǎn)身投入二妹懷里，很是警惕，“你……你還是不要離我太近，我不想和你結(jié)婚的，不要有接觸的好，免得將來說不清�！�

    “林清屏……”顧鈞成很是無力，“我們已經(jīng)結(jié)婚了，要不要我把結(jié)婚證拿來給你看看？”

    林清屏在二妹懷里只是搖頭，“不看不看，反正我不要和你結(jié)婚�！�

    二妹看著他嘆息，“你還是走吧�！�

    顧鈞成重重嘆了口氣，“你把魚湯喂給她喝吧�！�

    說完，他便出去了。

    但他沒走，在外面聽她的動靜。

    二妹在輕輕安撫她，“你還難受不？姐？”

    “二妹，不瞞你說，我夢里發(fā)生了好多好多事，我夢到很多人長長的一生，有些人，有兩種截然不同的命運(yùn)，我不知道哪一種是真的，只要想到這些，我腦子就會亂，就會頭暈，心里也慌得不行……”

    “那你就不去想，那些本來就是夢，夢肯定有正有反�！�

    “二妹……”她猶豫著說，“你有沒有跟縣里的跛子議親？”

    “有的啊，是你阻止了娘，你用五百塊錢把我從家里買了出來，供我上學(xué)，一直上完大學(xué)，我現(xiàn)在的丈夫，叫云旗�！�

    “對對對，是的，你讀大學(xué)了，和云旗結(jié)婚，我就是這么夢的，云旗的嫂子可不好打交道，你有被她欺負(fù)不？”

    “沒有，你放心好了�！倍�妹忽想��，“你另一個夢里，我和跛子結(jié)婚了？”

    “嗯……”而且，是很不好的結(jié)局。

    “那就是假的，云旗昨天不還來看你了嗎？等下他下班還要來的�！�

    林清屏點(diǎn)點(diǎn)頭，也對。

    “那，不好的命運(yùn)應(yīng)該就是假的。”她還夢見志遠(yuǎn)，只上到初中畢業(yè)就去什么技校了，后來還入獄，可現(xiàn)在志遠(yuǎn)上學(xué)上得好好的呢，她抓住二妹的手，“志遠(yuǎn)，以后會上大學(xué)的吧？”

    “當(dāng)然會！”

    林清屏忽然想起了什么，“你告訴顧鈞成，就算我和他離婚了，我也會幫他繼續(xù)帶志遠(yuǎn)的，我當(dāng)志遠(yuǎn)是我自己孩子就是了，一定讓他上大學(xué)，讓他不要有顧慮�！�

    “你就這么不喜歡顧鈞成嗎？”二妹在問。

    “誰喜歡他啊！一個大老粗，年紀(jì)還大，娘還騙我看起來年輕得很，我這幾天看，都得有四十歲了吧？我不要……而且，你知道不，我夢見很多人都有兩種命運(yùn)，但顧鈞成只有一種，五年后……嗯……算了，不說了……”

    顧鈞成站在外面，身體如僵硬了般筆直。

    為什么她會夢到每個人有兩種人生，他知道答案。

    只是，現(xiàn)在的她，卻是回到最初不認(rèn)識他的時候了，那個時候，她和他完全是陌生人，她不愿意嫁給他，嫌棄他皮膚黑、年紀(jì)大、是個大老粗……

    每個人在夢里都有兩種人生，只有他沒有。

    她將他們共同生活的這許多年，給忘記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外面站了多久，一直站著，一直聽她們姐妹倆說話，直到她不說了，他還在那站著。

    二妹從病房出來的時候，就看見這么個大高個杵在外面。

    二妹沒有搭理他，去醫(yī)生辦公室了。

    他愣了一會兒，往病房里一看，發(fā)現(xiàn)林清屏又睡著了。

    她這次病倒，很愛睡覺。

    不知道，她睡著的時候是否真的在做夢？

    他在病床上坐下，想伸手輕撫她的臉，病房門口卻響起腳步聲，他趕緊又起來了。

    二妹把曹醫(yī)生叫來了。

    曹醫(yī)生看了看她睡著的狀況，覺得一切都還好。

    “她之所以會出現(xiàn)你說的，夢見每個人都有兩種人生的情況，還是跟她的病有關(guān)，因?yàn)槟X袋里有東西，神經(jīng)被壓迫，所以會產(chǎn)生各種各樣的幻覺，有的病人會說自己看見幽靈了，有的會覺得生活里的一切都假的，會懷疑所有真實(shí)的都是幻覺，這些都是正常反應(yīng)，只要她身體狀況還好，就不用擔(dān)心，我們現(xiàn)在做的就是控制病情，并且把身體狀況調(diào)整到她自己的最佳，然后手術(shù)�！辈茚t(yī)生用最簡單的語言向二妹解釋。

    “謝謝你，醫(yī)生�！倍�妹把曹醫(yī)生送出病房。

    回來，看見顧鈞成還在這里，也沒什么好氣，“你還是回去吧，你在這，她也只想著怎么不和你結(jié)婚。哦，對了，她覺得你不肯離婚是因?yàn)閾?dān)心志遠(yuǎn)沒人照顧，她說只要你肯離婚，她把志遠(yuǎn)當(dāng)自己孩子�！�

    顧鈞成有幾分無奈，“二妹，你明知道她現(xiàn)在有點(diǎn)分不清自己在什么時間段……”

    “我不知道！”二妹粗暴地打斷了他，“我只知道，你這個連備用都找好了的人，現(xiàn)在知道我姐有救了，你又想回頭了是吧？”

    【第536章

    要媽媽】

    顧鈞成眼里透著深深的無奈，“二妹，你明知道我沒有……”

    “有沒有的，在我眼里沒有區(qū)別。”二妹不打算再理他，手扶著病房門，意思是請他出去。

    顧鈞成回頭看了眼睡著的林清屏，終究還是在二妹不甚友好的眼神里，離開了病房。

    回到家中，趙大姐在陪著志遠(yuǎn)和掌珠。

    掌珠一聽見門響，就從地上爬起來，兩只小短腿跑得飛快，邊跑邊大喊“媽媽”。

    然而，門開，進(jìn)來的人卻是爸爸。

    掌珠探著小身體往顧鈞成身后看啊看的，也沒看到有人了，小嘴一扁，有點(diǎn)想哭出來，抓著顧鈞成的褲管仰頭問，“爸爸，媽媽，不帶，回來？”

    顧鈞成蹲下來，看著年幼的小女兒，不知道該怎么跟女兒說。

    “爸爸……”掌珠眼睛里已經(jīng)涌滿了淚，“珠珠，想，媽媽……”

    她指著自己心口，“這里，想……”

    顧鈞成愴然，“爸爸……也想媽媽�！�

    掌珠便牽著他的手往外走，“走，找，媽媽。”

    顧鈞成將她抱了回來，“媽媽生病了，掌珠，等媽媽病好了，就會回來�！�

    掌珠極力忍住想哭的沖動，小手指著外面，“找媽媽，媽媽病，珠珠，媽媽吹！要媽媽……”

    志遠(yuǎn)站在不遠(yuǎn)處，“要不，帶妹妹去醫(yī)院看看媽媽吧�！�

    掌珠一聽哥哥都這么說，更加用力往外探，“看媽媽！珠珠，看媽媽！”

    顧鈞成一想，也對，掌珠是她最愛的人之一，即便她現(xiàn)在不清醒，潛意識里，也是想看見掌珠的吧？

    他忙道，“好，吃了午飯，爸爸帶你去看媽媽�！�

    掌珠這才高興起來，臉上還掛著淚，就沖著志遠(yuǎn)笑了，“哥哥，看媽媽！”

    中午，是趙大姐和顧鈞成做的飯，志遠(yuǎn)陪著掌珠在外面玩。

    掌珠在收拾東西，把自己的玩具和零食，收拾了滿滿一袋子，還在往里裝，直到袋子裝不下了，她懷里還抱著兩個大玩具，向哥哥求助，“哥哥！滿！”

    志遠(yuǎn)把她的玩具接下來，“你裝這么多干什么？”

    “給媽媽！”掌珠認(rèn)真地繼續(xù)找她的東西去了。

    志遠(yuǎn)發(fā)現(xiàn)，這袋子里裝的全是掌珠自己最喜歡吃的，最喜歡玩的……

    午飯做得簡單，只給林清屏做了些清淡營養(yǎng)的，掌珠跟著一起吃，另外炒了三個菜，草草吃了一頓，顧鈞成就把林清屏和二妹的飯菜裝好，帶著志遠(yuǎn)和掌珠去醫(yī)院了。

    到病房外的時候，里面有說話聲。

    顧鈞成一聽就聽出來了，是武天嬌和梅麗來了。

    掌珠也聽見干媽和麗麗姨的聲音了，哪里還有耐心等，焦急地就往里撲，大聲喊著，“媽媽！”

    病房門開了，林清屏靠在床頭，正在吃著二妹給她削的水果，從武天嬌和梅麗的神情來看，她們應(yīng)該聊得很開心。

    他們的到來，打斷了林清屏三人的談話，林清屏看著掌珠，呆住了。

    “媽媽，媽媽……”掌珠看見林清屏的瞬間，一下就哭了，在顧鈞成懷中的她，一個勁想要下地，去媽媽那里。

    林清屏看見掌珠的一瞬間，是迷惘的，腦中閃過，這個小孩是誰的念頭。

    但掌珠哭著叫著媽媽向她撲過來的時候，她血脈里有什么東西好像被喚醒了，突然很難過很難過，只想抱著眼前這個小孩兒痛痛快快哭一場，再好好和她親近親近。

    不需要任何解釋的，她就肯定，這是她女兒，這一定是她女兒。

    

    【第537章

    顧鈞成，你說有沒有可能……】

    “媽媽，珠珠，想媽媽……”

    “媽媽，你好了嗎？”

    “珠珠，呼呼，媽媽，不痛……”

    掌珠暖呼呼的身體緊緊挨著她，胖胖的小胳膊抱著她脖子，對著她呼呼吹氣，淡淡奶香，溫暖的氣息，撲在她臉上，她整個人好像都化在這溫?zé)岬臍庀⒗锪恕?br />
    “掌珠！”林清屏抱著女兒，熱淚瞬間涌了出來。

    那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羈絆，泉涌一般，噴發(fā)而出。

    “媽媽，不哭，珠珠，吹吹。”掌珠以為媽媽是生病難受哭的，鼓著腮幫子使勁給她吹，

    林清屏緊緊貼著掌珠的臉，淚如雨下。

    這樣，掌珠就沒法給她呼呼了，還著急了，“媽媽，珠珠，呼呼！”

    “掌珠乖，媽媽不痛，媽媽不要呼呼，媽媽不用……”林清屏又哭又笑的，摸著掌珠柔軟的頭發(fā)。

    掌珠的頭發(fā)扎了個小揪揪，綁得亂蓬蓬的，林清屏見了，把她的揪揪取了，給她重新綁頭發(fā)。

    掌珠一雙眼睛淚汪汪的，疑惑地看著她，小手還軟乎乎的，伸到她臉上給她擦眼淚，“媽媽，不痛？哭哭？”

    媽媽不痛為什么要哭哭？

    林清屏便一邊有手指給她梳頭發(fā)，一邊和她說，“因?yàn)閶寢屜胝浦榱�。�?br />
    掌珠聽了，嘴巴一扁，又要哭出來，“珠珠，想媽媽……”

    一句話，惹得林清屏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掉。

    眼看這母女倆哭起來就沒完沒了，顧鈞成上前和掌珠說，“掌珠不哭，媽媽病好了就回家�！�

    掌珠一見他，胖胖的手指就指著自己頭發(fā)，“爸爸，頭發(fā)，痛痛，要媽媽，梳——”

    還拖長了尾音給媽媽告狀來了：爸爸給她綁頭發(fā)綁痛了。

    “好，媽媽給你梳。”林清屏用力吸了吸鼻子，把眼淚逼回去，開始給掌珠梳頭發(fā)。

    綁完了，掌珠歪著腦袋問林清屏，“媽媽，珠珠，漂亮？”

    “漂亮，我們掌珠最漂亮！”林清屏含淚笑著說。

    掌珠很驕傲地轉(zhuǎn)過頭跟顧鈞成說，“媽媽，頭發(fā)，漂亮！”

    顧鈞成便說她，“爸爸梳頭發(fā)不漂亮？”

    掌珠哼了一聲，用力搖頭，然后把頭埋進(jìn)林清屏頸窩里，軟軟地說，“媽媽，珠珠，想媽媽，快點(diǎn)，回家……”

    “好……媽媽，快點(diǎn)回家……”林清屏鼻子酸酸的，輕輕擁住了掌珠。

    顧鈞成在一旁看著這一幕，心頭也酸得不行，眼前浮現(xiàn)的，是他們一家四口在海島生活的溫暖日常，等林清屏手術(shù)做完，身體恢復(fù)，無論將來在海島還是在首都，溫暖將依然如初吧？

    掌珠沒在病房里待太久。

    盡管小家伙黏著媽媽怎么也不肯離開。

    志遠(yuǎn)給她做了好久的工作，才說服她，走的時候，還是扁著小嘴，馬上要哭的樣子，但因?yàn)榇饝?yīng)了哥哥要勇敢，所以才勉強(qiáng)忍著。

    掌珠走后，林清屏這個下午就陷入了沉默。

    沒有睡著，卻一直很安靜，好像在想事情。

    二妹問她，她也搖搖頭，沒說。

    直到晚上顧鈞成又來了。

    這一次，林清屏沒有趕他走，反而把他招到床前坐下。

    “顧鈞成。”她若有所思的樣子，“掌珠真的是我女兒嗎？”

    顧鈞成耐心地道，“當(dāng)然是�！�

    他還把掌珠是哪天生的，她在哪個醫(yī)院生的，都說得很詳細(xì)，“你不信的話，等你出院，我們回海島的時候，我?guī)�你去醫(yī)院，你的住院記錄都還有呢！”

    曹醫(yī)生說，病人有可能會懷疑現(xiàn)實(shí)發(fā)生的事是幻覺，也可能會把幻覺當(dāng)現(xiàn)實(shí)。她懷疑掌珠不是真的嗎？

    林清屏卻緩緩點(diǎn)頭，“我也覺得是真的，這種感覺太強(qiáng)烈了，但是……”

    她目光掃向顧鈞成，“你不是掌珠親爸爸吧？”

    顧鈞成：……

    二妹：……

    【第538章

    更絕望的事】

    眼看顧鈞成臉色慢慢都黑起來了，但他還是表現(xiàn)得很有耐心，輕聲問她，“那你覺得誰是掌珠親爸爸？”

    林清屏頓時皺起了眉，有些苦惱，“這個問題我也想不明白……”

    她壓低了聲音，“但我敢肯定不是你，我們……沒有那個那個啊……”

    她還一副做人很地道的樣子，拍著他的手臂說，“我不能這么坑你。”

    顧鈞成只覺得兩眼一黑，話里有話地說，“那我還要謝謝你了？”

    “那倒不必�！绷智迤翑[擺手，“我自己養(yǎng)孩子沒問題，我很有錢的�！闭f完，她還安慰顧鈞成，“你就放心吧，多養(yǎng)一個志遠(yuǎn)也不在話下，而且……”

    她其實(shí)想說，而且她能活很久的，但是，她又不敢很確定，畢竟，她自己也知道，她生了很嚴(yán)重的病，這回要開顱做手術(shù)，也不知道術(shù)后會怎么樣。

    她想了想，又安慰顧鈞成，“就算我這次有個長短，我還有二妹呢，二妹答應(yīng)我了，會幫我照顧掌珠和志遠(yuǎn)的，你放心去工作，不用留在我這里了，我跟你說的夢，雖然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你小心點(diǎn)總沒錯�！�

    她嘮嘮叨叨地叮囑他，像是在叮囑一個鄰居大哥。

    這種感覺很不好。

    她言辭間已經(jīng)沒有半點(diǎn)感情，說是像叮囑鄰居大哥，其實(shí)就和跟陌生人說話差不多，像是兩個萍水相逢的人相遇，相互問一句，哎，您去哪兒�。课胰ミh(yuǎn)方。哦，那您一路平安。

    她和他說話，就是這樣的語氣。

    人真的很奇怪。

    有時候真的不怕人恨自己，陌生，是比恨更讓人絕望的事。

    “林清屏�！彼�看著她，輕輕地說，“我們已經(jīng)結(jié)婚八年了�！�

    林清屏淡然的臉上這才露出一絲驚訝，“真的嗎？八……八年？那……那你……”

    林清屏上上下下打量他。

    他微微點(diǎn)頭，“是，八年了，我沒有犧牲，也沒有缺胳膊少腿，我好好的�！�

    林清屏愣了一會兒后，忽然如釋重負(fù)地松了口氣，點(diǎn)頭，“挺好，你好好的就好，你是個好人，應(yīng)該有好報(bào)�！�

    顧鈞成也愣在了那里，不知道該對她這樣的反應(yīng)作回應(yīng)。

    “那很好��！”林清屏又由衷長嘆，“顧同志，我記得你原來有個青梅竹馬的，她一直還記得你，你知道啊，我現(xiàn)在腦子有點(diǎn)糊里糊涂的，我也不清楚我是怎么跟你結(jié)婚的，還一結(jié)就八年……這……”

    她還有點(diǎn)不好意思，“還跟別人生了個孩子，我真的對不住你，你放心，我們離婚，我什么都不要……”

    顧鈞成深邃的眼眸里，暗流涌動。她把關(guān)于和他共同生活的都忘記了，卻偏偏還記得陳夏？

    如果不是她確確實(shí)實(shí)不像是演的，他都要懷疑她是在故意報(bào)復(fù)他從前欺騙她的事。

    “林清屏。”他道，“不要再胡思亂想了，我是你丈夫，我們是軍婚，離不了，你安安心心養(yǎng)病吧。”

    “那……”林清屏被噎了一下，說不出話來。

    “別這那的了，掌珠是我們的孩子�！�

    林清屏一聽，眼神更是難以置信，她看了看二妹，想從二妹這里找到答案，但二妹覺得，這個話題，她干脆不參與。

    “我去問問護(hù)士，晚上還有沒有藥。”二妹出去了……

    林清屏住的是一個雙人病房，隔壁床今早出院了，還沒有新病人進(jìn)來，二妹一走，這病房里就剩顧鈞成和她了。

    林清屏莫名覺得有點(diǎn)害怕。

    顧鈞成在她床沿坐下。

    “顧同志，你……”林清屏表現(xiàn)出來明顯的驚慌。

    顧鈞成微微嘆息，“你不用緊張�！�

    “我……我沒緊張啊……”林清屏之差把口是心非寫在臉上了。

    顧鈞成張開手臂，抱住了她。

    林清屏在他懷中整個人都是僵直的。

    顧鈞成更是無奈，雙臂微微收緊了些，懷里的她就更緊張了。

    “別怕�！鳖欌x成終究只是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我再怎么壞也不會在這種時候?qū)δ阕鍪裁础！?br />
    “那你……”林清屏覺得這樣被他抱著的姿勢有點(diǎn)難受。

    “我只是想告訴你……”他在她耳邊小聲說，“你說的那個那個，我們不但有過，還很好，我們是真正的夫妻。”

    顧鈞成感覺自己說完這句話后，懷里的她更僵硬了。

    他松開懷抱，握著她肩膀一看，只見她雙眼睜得大大的，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怎么了？”他以為自己的話刺激到她了。

    “你……我……”她指指他，再指指自己，“我們已經(jīng)做了真正的夫妻了？”

    “是�！彼麛蒯斀罔F地說，“我們感情很好，共同生活了很多年，一起養(yǎng)育志遠(yuǎn)，并且生下了掌珠，掌珠是我們的孩子�！�

    “可是，我怎么對你一點(diǎn)兒也不……”林清屏說了一半又指著外面，“那……他……”

    “他什么他？”顧鈞成眉頭皺了起來。

    “梁……梁嘉琦……”林清屏說出了一個名字，眉頭一皺，“孩子不是他的嗎？”

    “跟梁嘉琦有什么關(guān)系？”顧鈞成掩飾不住地黑臉，盡管對林清屏態(tài)度依然很溫和，但內(nèi)心已經(jīng)扭曲得不行，就像林清屏從前做甜品的時候用手?jǐn)Q檸檬一樣，把檸檬擰成各種扭曲的形狀，酸澀的味道一個勁往外冒，“你居然記得梁嘉琦？”

    林清屏也覺得莫名其妙，“對啊，我也不知道為什么，看到他就覺得他很熟悉，好像認(rèn)識了許多許多年……”

    顧鈞成的臉都擰得歪七八扭的檸檬一樣了，冒著酸酸的綠光，“你認(rèn)識他許多年？”

    “對啊。”林清屏點(diǎn)點(diǎn)頭，“那種一見面的熟悉感，我一看就知道他是我夢里的人。我跟你說，我在夢里開飯店，他家是開牛排店的，我們一起……”

    “行了�！鳖欌x成并沒有那么多興趣聽她和梁嘉琦的過去，他必須糾正她，“不管你認(rèn)識梁嘉琦多少年，他都和我們的生活沒有太大關(guān)系，掌珠是我們倆的，我還沒糊涂到這個地步�！�

    林清屏卻指著他身后，“可是他說是他的……”

    

    【第539章

    她為什么不記得你，你自己不知道？】

    顧鈞成一張臉鐵青，回頭一看，果然看見粱嘉琦提著一兜子水果進(jìn)來了，看見顧鈞成，下意識就往后縮了縮。

    正在顧鈞成綠著一張臉心說“你也知道沒臉見我”的時候，林清屏喊了一聲“粱嘉琦”！

    縮了一半回去的粱嘉琦立刻又竄進(jìn)來了，朝她揮了揮手里提的袋子，“我買回來了�！�

    然而，粱嘉琦也就只這么一揮，眼前立刻就上演了水果袋子消失術(shù)。

    一眨眼的功夫而已，粱嘉琦手上的袋子沒了。

    粱嘉琦看著自己的手發(fā)著呆，顧鈞成的聲音已經(jīng)響起，“她現(xiàn)在最好不要吃生冷的東西�！�

    反正，顧鈞成自己沒看見他現(xiàn)在的臉色黑得有多難看，但林清屏看見了，而且被他嚇得夠嗆，趕緊搶著道，“是我讓他去買的，我想吃，是我想吃，你別罵他！”

    顧鈞成一口老血差點(diǎn)吐出來。

    他把水果放一旁，回頭看著林清屏。如果不是怕嚇著林清屏，他得把這一兜東西扔垃圾桶！

    現(xiàn)在，他只能坐在床邊，聽她皺著臉和他求情，“顧同志，你別生氣，真的是我想吃，我感覺我很久沒吃這些水果了，才讓他去買的，你要罵就罵我吧�！�

    “我什么時候罵過你？”顧鈞成無奈極了，但也只能柔聲和她說，“難道咱家是吃不起水果的人家？是我不愿意買給你吃嗎？”

    “好了好了，我不吃了�！绷智迤梁退�說著話，眼神卻瞟向他身后的粱嘉琦，還揮揮手，示意粱嘉琦快走。

    那情形，簡直就像在家長面前眉來眼去做壞事的小孩！

    顧鈞成那口好不容易咽下去的老血，又往上涌。

    林清屏看著他的臉色，不說話了，反正，粱嘉琦也走了，她把被子一拉，把臉蓋住。

    顧鈞成把她的被子扯下來，看著她懵懂卻閃躲的眼神，無力感將他包圍。

    “林清屏。”他低聲說，“我在你眼里，就是這么兇的人？”

    林清屏搖搖頭，“不是，我記得，你雖然年紀(jì)大，但是，你是個好人�！�

    年紀(jì)大……

    這話還不如不說呢！

    “你和粱嘉琦……關(guān)系很好嗎？”他忍不住問。

    他對于粱嘉琦的印象，只有首都大學(xué)那幾年。他知道，有些人還有漫長的很多很多年時間的相處，那是他望塵莫及的歲月的累積。

    林清屏又不傻，知道他不喜歡聽關(guān)于粱嘉琦的事，她還提嗎？

    她只搖搖頭，“我要睡了，好累。”

    顧鈞成看著她逃避地閉上眼睛，半晌沒有說話。

    良久，也不知道她到底睡著沒有，他握著她的手，再次說，“林清屏，你和粱嘉琦沒有任何關(guān)系�！�

    林清屏沒有理他，仿佛已然熟睡。

    顧鈞成很是無奈，起身，和二妹說，“今晚我在這里吧，你回去休息�！�

    二妹沒答應(yīng)，“大姐習(xí)慣我的照顧了，她不信任你�！�

    說起這點(diǎn)，顧鈞成也很苦惱，他忍不住和二妹說，“她怎么就記得粱嘉琦呢？”

    “你意思是，為什么記得粱嘉琦卻不記得你？”二妹反問他，“你不問問自己為什么？人，誰都喜歡記得美好的事物，誰愿意把傷心事一直記著的？”

    顧鈞成被她這一頓搶白，一時啞口無言。

    “趕緊去吧，別去晚了，又來個蘭香桂香的！”二妹沒好氣地道。

    他被二妹說的一怔，卻沒有話可以回答，默了默，只說了句，“那，辛苦你了�！�

    二妹開始趕人。

    顧鈞成只好離開病房。

    走開兩步后，回頭一望，二妹已經(jīng)把病房門關(guān)上了。

    最終，還是只能沮喪離去。

    他是她最親密的人，但如今，他卻近不了她身旁，今天已經(jīng)算是最好待遇了，還能在她身邊坐下說幾句話，盡管這談話的內(nèi)容并不是他喜歡的，至于，留在她身邊照顧她，那是他癡心妄想。

    她只信任二妹……

    他心中焦灼，為她的手術(shù)，也為她如今這狀況，而當(dāng)他在科室門口看見粱嘉琦時，本就緊鎖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偏偏粱嘉琦還沖他一笑，本不想理粱嘉琦的他，停住了腳步。

    “你怎么會來這里？”語氣很不客氣。

    粱嘉琦回他老家陪他爹開店已經(jīng)有三年了，但眉目間還是個少年郎的樣子，很是年輕朝氣。

    看著粱嘉琦白皙的皮膚、眉清目秀的年輕模樣，他忽然想起，粱嘉琦才二十五歲吧？風(fēng)華正茂的年紀(jì)，而他，已經(jīng)快四十了……

    莫名的，梁嘉琦在他眼中更加看不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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