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這樣才好,看來我們小八是個懂事孝順的。”
她認(rèn)得這個清朗溫潤男聲,是她這一世的父親。
“還沒出世呢,哪里就知道那許多,只盼他將來少調(diào)皮一些我便也少些頭疼�!迸拥穆曇魷厝岫腋�,帶著對未來憧憬。
“且放寬心,咱們家的男孩兒雖調(diào)皮了些,卻是個個知禮懂事的�!蹦凶拥吐曅φf。
“這倒是!”女子的聲音頗為愉悅自豪。
頓了一下,她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又頗有些惋惜:“若這一胎是個女孩兒就好了�!�
嗯,聽這話,她這一世的母親似乎沒有重男輕女的思想,這就很好。
她正想擺擺手回應(yīng)下母親,便聽得她爹撲哧一聲笑了:“倘若這胎是女兒,不說咱們家,便是咱們整個西津渡蔣氏,都得把你給供起來�!�
她娘嬌聲笑道:“哪里就那樣精貴�!�
她爹說:“再精貴些也使得。咱們蔣氏這一支自打扎根這里,已經(jīng)足二百年沒有一個女孩兒出生了�!�
“這倒是,我從前聽說也覺得不可思議......”
即便她帶著前世全部的記憶,但胎兒的精神著實有限,在父母的輕聲交談中,沒一會又沉沉的睡去。
夢里。她仿佛又回到了前世。
前世她是地震孤兒,不知父母是誰。
在福利院掙扎著長大,靠著自己的努力,14歲考上國內(nèi)最好的醫(yī)科大學(xué)。
大學(xué)期間,一個偶然機會,她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有催生植物和與動物溝通的能力,后來被招進了國家特殊部門的異能組,隸屬軍方。
八年本碩博連讀,畢業(yè)后成了某軍區(qū)總醫(yī)神外最年輕的一把刀。
兢兢業(yè)業(yè)勤勤懇懇工作了好幾年,攢下的錢大部分都寄給了福利院,剩下的也只是剛夠生活。
日子忙碌又平淡,偶爾也會出出任務(wù)。她覺得就這樣過一輩子似乎也不錯的時候。
她的生命便在27歲這年戛然而止。
她成了“阿飄”。
她被追認(rèn)為“烈士”。
她看見自己被燒成焦炭的身體;看到她遇難的那家幼兒園前,擺滿了悼念她鮮花。
看到追悼會上,撫養(yǎng)她長大的院長媽媽、從前的戰(zhàn)友和同事朋友還有許許多多的陌生人在她擺滿鮮花的靈前哭的泣不成聲。
這其中便有她救下的十三個幼兒和他們的家長。
她的英雄事跡被各大媒體爭相報道,無數(shù)人們都在為她感到惋惜的同時也在網(wǎng)上為她祈禱祝福,祈禱她能有一個美好的來生。
再之后,她覆蓋紅色旗幟的骨灰盒和屬于她的那枚“特等功臣”的軍功章一起被葬在了烈士陵園里。
許是人們的祈愿感動了上蒼,亦或是一些其他的什么原因,居然沒有傳說中的鬼差來帶她去地府。
在她下葬后的第三天,她正百無聊賴的坐在自己的墓碑上發(fā)呆,一位身穿道袍須發(fā)皆白仙風(fēng)道骨的老道士憑空來到了她墓前。
老道長仔細(xì)的打量了她兩眼,不待她說話,便將一枚雕刻成蓮花形狀的紅色玉石打進了她的眉心,道了聲:“無量壽福。
小友生前為國盡忠,為民盡心,功德無量,不該如此飄零于世。
也罷,老道便贈你一場造化吧!”說罷,便盤膝坐于她的墓前,念起了經(jīng)文。
隨著經(jīng)文的行進,她的額心越來越亮,到后來更是金光大盛,直至失去意識。
等到她再次有意識的時候,便是在這一世母親的肚子里了。想來,便是當(dāng)初那位老道長超渡了她。
一覺睡醒,四周依舊暗沉沉的。而外面的世界依舊很安靜,她判斷還是夜晚,母親還在熟睡中。
女子懷胎不易,為免擾了母親安眠,哪怕是醒了,她也一動不敢動。干躺著未免難受了些,索性將意識遁入靈境里。
這靈境藏于她的額心,正是當(dāng)初老道打入她額心的那塊紅蓮玉石,名為芙蓉靈境。
這芙蓉靈境,也不知是哪位仙家大能制作的法寶。一眼望去,無邊無際。
里面不僅復(fù)刻了她前世所在的那家軍區(qū)總院全部的醫(yī)療設(shè)施。
而且,里面的藥物似乎有再生功能,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醫(yī)院的停車場上,甚至還有好幾輛迷彩涂裝的高性能軍用越野,著實讓她驚喜不已。
醫(yī)院后頭是片霧蒙蒙的區(qū)域,她伸手試了試,卻發(fā)現(xiàn)是一面類似果凍一樣的凝膠做成的墻壁。她推了兩下,推不開也就放棄了。
正門外便是一口半畝左右的巨型靈泉,中間一口泉眼不停地突突往外冒水。
因為水量巨大,泉水外溢形成數(shù)條大河,以泉水為中心,蜿蜒著向四面八方流去,直到消失在視線的盡頭。
泉邊有一尊白玉異獸雕象。這異獸頭上兩架威風(fēng)凜凜樹叉似的大角,看著有些像鹿。
脖頸上上卻生著長長的白色驄毛,身上還有著淡金色的條形斑紋,端的是英俊神武,氣勢非凡。
放眼望去,遠處是大片大片黑色的田地,以及蜿蜒流過田野的靈泉河。更遠地方是連綿起伏的山脈……
此時一半田里種滿了沉甸甸的優(yōu)質(zhì)稻米,一半的田里種了各式各樣長勢極好的藥材。
其中不乏嬰兒胳膊粗的胖人參,和臉盆大小堆疊了七八層的赤的紫的靈芝,保守估計至少千年往上。
盡管不是第一次進來,她仍然有種爆富之感。
不管怎樣,只要她順利出生,靠著這些,她未來的日子都不會過得太差。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她清醒的時候越來越長。能聽到的,關(guān)于外界的消息也越來越多。
她即將出生的這個家里不含還沒有出生的她,一共有十五個人。
爺爺蔣靖安,人稱蔣老頭。奶奶胡氏。老兩口育有三子,長子蔣文康,長媳林氏。
次子蔣文喜,次媳朱氏。三子便她今生的父親蔣文淵,三媳陸氏玉婉。
到了她一輩,大伯家三子,二伯家三子,她自己也有了一個親哥哥。可謂人丁興旺。
這個世界叫“夏”,大夏朝。一個類似于古華夏的封建王朝,建國不到百年。
從她目前得到的有限消息來看,百姓的日子雖不富裕,倒也算安穩(wěn)。
只是,自打去年十二月的那場小雨后,已經(jīng)三四個月沒再下過雨了。
眼看著三月已經(jīng)了過了一半,春耕在即,再不下雨,這一年百姓們的日子怕是不好過。
這些日子,家里人似乎都在討論這件事,言語中頗為憂愁,一股低迷的氣氛沉沉的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許是大人的情緒影響到了她,她這些日子也變得比從前焦燥了些,時不時便忍不住揮揮胳膊踢踢腿。
她很想說,擔(dān)心什么,一切都有我呢。
但一想到自己還是母腹中的一團肉,剛抖起來的傲氣立馬焉吧了。
好在這種沮喪的日子并沒有持續(xù)太久。
幾天后的一個傍晚,蔣家人剛吃完晚飯,一大家子里圍坐在一起,說起明天要早起挑水澆地的事。
正說著,陸氏便感覺裙底一片濕濡,竟是羊水破了。
屋里頓時兵慌馬亂起來。
好在蔣家的兒媳都是生過好幾個孩子的,便是陸氏自己也已生過一胎,最初的荒亂過后便鎮(zhèn)定下來。
該進產(chǎn)房的進產(chǎn)房,該找穩(wěn)婆的找穩(wěn)婆,該燒熱水的燒熱水。
然而凡事總有意外。
去請穩(wěn)婆的蔣文康慌張的跑回來說,先前定好的穩(wěn)婆今兒下午摔斷了腿,去了城里的醫(yī)館到現(xiàn)在都還沒回來。
蔣家人一聽這還了得。
這方圓二十里穩(wěn)婆就那么幾個,各家有婦人要生產(chǎn),都是提前定好的。這大黑天的,上哪再尋個穩(wěn)婆去。
事急從權(quán),老胡氏也無法。
看著痛呼不止的三兒媳,只得把心一橫,凈了手,自己親自上陣給三兒媳接生,讓兩個兒媳婦給她打下手。
老胡氏自己生過三個,陸氏也是生過孩子的。知道現(xiàn)在這情況,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陸氏在婆婆和嫂子們指導(dǎo)下,憑著上一次生產(chǎn)的經(jīng)驗,該用力用力,該休息休息。
胎寶寶也十分乖順的配合著宮縮或休息或努力向外蠕動。終于在黎明前夕。
屋內(nèi)突然一陣金光大盛,瞬間將整個產(chǎn)室和產(chǎn)室外的半個院子照得亮如白晝。
其間隱有一朵紅色的蓮花華光流轉(zhuǎn),直耀的人睜不開眼睛。
與此同時,一股讓人極度舒適好聞的清香撲鼻而來,讓人如置身草木繁盛的深林原野之中。
院子石階縫隙中,原本寥寥的幾棵不知名的野草,在感受到這股氣息之后,瞬間瘋長。
不過幾息之間,便完成了抽高、開花、結(jié)果到凋零的一生。
不僅如此,那掉落的種子,竟然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再度發(fā)出嫩芽來。
院子中間的那棵大柚子樹,原本是滿樹繁花,不過須臾間便結(jié)了滿樹的果實,個個都有海碗那么大,壓彎了枝條。
皮溥微黃,竟已然成熟。
不論是屋里還是屋外焦急等候的人,都被這異象驚得目瞪口呆。
緊接著,便聽得陸氏一聲痛呼,屋內(nèi)隨即傳來“哇”的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
第2章
福氣
在產(chǎn)房內(nèi)接生的三個女人更是被這異象驚得險些跌坐在地。
直到聽到嬰孩的啼哭聲,這才勉強定了定心神,開始清理眼前孩子和產(chǎn)婦。
待看清嬰兒的腿間,并沒有那根小把兒后,婆媳三人都愣住了,心頭不約而同的涌上一陣狂喜。
大嫂林氏驚喜的歡呼:“祖宗保佑哦,竟然是個女娃娃。娘,恭喜您有孫女了�!�
二嫂朱氏也是喜不自勝:“太好了,咱家終于有女娃了,終于不再是和尚廟了�!�
老胡氏歡喜的眼淚都出來了:“好,好啊。我老婆子也有孫女了,我老蔣家也有孫女了�!�
隨后,她又趕緊轉(zhuǎn)過身,對著力竭的三兒媳喊話:“老三家的,你聽見了么,是個女娃娃,女娃娃。
咱們蔣家終于有女娃娃了,你是咱老蔣家的大功臣吶。”
陸氏聽聞,疲憊又嘶啞的嗓音道了聲:“真好!”嘴角含著笑放心的睡了過去。
幾人麻利的清理了嬰兒,扎好臍帶,用柔軟的襁褓裹好。
二嫂朱氏輕扒著襁褓的邊緣,看著孩子柔聲說:“咱們家的孩子長的可真好,白生生水靈靈的。
我就沒見過誰家剛出生的孩子,有這么水靈的。你們看孩子的額頭中間是不是有一朵紅色的蓮花�!�
大嫂林氏接過話:“像剛剛金光里的那朵蓮花�!�
老胡氏愛憐的伸手輕觸了觸孩子額心,聲音有些縹緲“也不知是天上的哪位仙家托生到咱們家來了,這是咱家的福氣。
把孩子抱出去,給爺們看看吧,小心著點�!�
林氏應(yīng)了聲,再度攏了攏孩子的襁褓,小心的抱著出了房門。
門方一打開,等候的人群就一股腦圍了上來。
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林氏臉上的笑容壓都壓不住,大聲道:“是個女孩兒�!�
大家再一次呆住。
蔣老頭兒率先反應(yīng)過來,一把擠開礙事兒子們,一雙眼睛瞪得跟牛眼一樣。
“老大媳婦,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林氏歡喜道:“是個女娃娃,爹,恭喜您有孫女兒了!”
“女娃娃。孫女。我有孫女了?”蔣老頭高興傻了。
“是的呢,千真萬確!”
老頭兒顫抖著伸出雙手,想要抱抱孩子。
想了想,又縮回來,在身上使勁兒擦了擦,這才小心翼翼地接過灰藍色的襁褓。
包被里的小姑娘,有著別的新生兒所沒有的光潔嫩白的皮膚。秀氣的小眉毛,大眼睛,小鼻子,小嘴巴,無一不精致。
最引人注目的當(dāng)屬她額間的那朵蓮花胎記,紅的那般鮮艷,仿佛活的一般,當(dāng)真是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此時,她正睜著漆黑的大眼睛,直溜溜的看著他。
蔣老頭一顆心頓時化成了水,歡喜的眼淚一顆顆掉在襁褓上,隨著喜悅一同浸潤了進去。
這時候,孩子的親爹已經(jīng)失了平日的儒雅,笑成了傻子。
嘴里一直重復(fù)著:“我有女兒了,我有女兒了!”那蠢樣兒簡直讓人無法直視。
不過這會沒人笑他,因為大家都一樣傻。
傻爹傻笑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還沒有抱過女兒呢,忙小心的賠著笑臉問老父親:“爹,讓我抱抱我女兒唄。”
蔣老頭無情的懟開他:“一邊去,我還沒抱夠呢,這可是我的寶貝孫女。乖寶,爺爺?shù)男母螌氊悊选!?br />
其他人也相繼回過神來,一窩蜂的圍上去看孩子。難得的是都沒搶。
一來怕嚇著孩子,二來也搶不過家里的大家長。
同蔣老頭一樣,蔣家人看到孩子,心都化了。
只覺得這世上怎么會有這么好看的娃娃,而這樣的娃娃是自己家的,光想想就美的不行。
倒底是剛出生的孩子,見不得風(fēng)。不過一小會,林氏就在一家子爺們不舍的眼神中,將孩子抱進了屋。
看不見孩子,院子里男人們也都冷靜下來。
蔣老頭兒挑著燈籠,看著滿院子的異象,臉上一言難盡。
看見同樣面色復(fù)雜的兒子們,低聲喝道:“還愣著干什么,趕緊干活啊。
拿兩個火把來,先把柚子摘了放好,再把草給拔了。
不然,等天一亮,外人進來看到,咱可就說不清了�!�
知道事情的輕重,兄弟幾個麻溜的點了火把,搬來梯子,快手快腳的把滿樹的柚子都摘了。
最讓他們驚奇的是,果子剛一下樹。
果樹便快速的抽出新枝,長葉打朵,沒過多久便又開了滿樹的繁花,芬芳馥郁。
摘下的柚子更是堆滿了半個雜物房,是從前的三倍還多。
至于院子里的雜草,順手就撥了。
此時,天上傳來一陣轟隆隆的雷聲,不過片刻便下起了瓢潑大雨。
眾人欣喜的抬起頭:“下大雨了,下大雨了,今年不會餓肚子了�!�
蔣老頭更是歡喜的臉上的褶子都在顫:“還是我家乖寶有福啊。
旱了這許久,她一下生就帶了喜雨來,這是大福氣!”
蔣家的男人們都有榮與焉。可不是有大福氣嗎。
出生之時有金光罩頂,自帶異香,院中果樹草木瘋長,還帶來了喜雨。一般的孩子,哪有這等排面。
他們家的孩子,怕不是哪位仙人轉(zhuǎn)世吧……
剛出生的小姑娘,眼前一片朦朧,盡管什么也看不清,但不防礙她喜歡他們。
這一世的家人們,我來了,感謝你們對我的喜愛。
她想起上輩子短暫的一生,到死都是一個人,從未體會過親情的溫暖。
院長媽媽愛她,可她的愛會均分給整個福利院的孩子,能給她的實在太有限。
猶記得五歲那年,她和幾個福利院的哥哥姐姐們,去外面挖野菜。
回來的路上,她在路邊的垃圾筒里看到到一截鉛筆,忙踮腳從里頭撿起來,小心的裝進衣袋里。
卻為此惹來幾個路人的肆意嘲笑。
與此同此,旁邊一個跟她差不多小女孩兒,穿著漂亮的小裙子,正跟她的母親撒嬌撒潑耍賴,想要一個漂亮的娃娃。
而她的母親,任她怎么撒潑都沒有吼過她,一直在耐心的哄著。
那時候,她特別羨慕那個小女孩,羨慕她有媽媽。
而這輩子,她也有家了,有了愛她的父母和親人。
大概、也許、可能這也輩子,她也可以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孩兒,在父母和親人的羽翼下快樂長大。
嗯,這是個好主意,就這么定了!
悄咪咪的調(diào)動了一下體內(nèi)的力量,發(fā)現(xiàn)前世的異能也在,只不過因為年齡小的原因,感覺十分微弱。
不過,有就好。相信隨著年齡的增長,她的能力也會慢慢的增長。
想著,小姑娘更開心了。沒一會,便張開嘴打了個秀氣的哈欠,帶著滿心的喜悅,閉上眼沉沉睡去。
打點好的嬰兒和產(chǎn)婦。
蔣老頭和老胡氏把幾個兒子兒媳攏在身邊。
蔣老頭兒面色凝重道:“方才的異象,你們也都看到了。咱家乖寶怕是個來歷不凡的。
這些事情,咱們自家人知曉即可,萬不可對外吐露一個字。
哪怕是你們外家也不能說。否則,對乖寶對咱家都是滅頂之災(zāi)。”
蔣老頭就著粗瓷碗抿了口水,清清喉嚨,接著說:“乖寶還這么小,你們作長輩的務(wù)必要愛護些。
日后但凡家里有個異常,也莫要大驚小怪,都幫著遮掩一二。
咱家乖寶就像是戲文里說的,是有大氣運的,她好,我們家也好。”
他又抿了口水,對老胡氏道“老婆子,等老三家的醒了,你也同她說說。
至于孩子們就不必說了。小孩子嘴快,指不定什么時候就溜出去了,沒得惹來禍端。”
至此,一家人達成共識。
大雨停后。蔣家三兒媳生了個小女娃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全村。
此時,東方金烏初升之處,金紅色的霞光鋪滿了半邊天空,形如一只展翅巡游的凰鳥,流光溢彩,經(jīng)久不散,美不盛收。
這般奇景自是引得人們嘖嘖稱奇。
難得是整個西津渡的蔣氏族人罕見的沒有忙著下地,而是紛紛往蔣老頭家跑,手里或多或少的都提著東西。
就連族里素有“鐵公雞”之名的三叔公一家,也破天荒的撿了十個雞蛋和二斤小米送來。說是給產(chǎn)婦添個粥喝。
來看孩子的族人太多。老胡氏帶著大兒媳林氏和二兒媳朱氏熱情的招待著。
因著孩子剛出世,兒媳還在月子里,見不得風(fēng),只允了族中幾位德高望重的太婆和婆婆入房中看孩子。
見孩子額間一朵紅蓮,生的是玉雪可愛,著實把一幫老太太們給歡喜壞了。
老胡氏又放出話去,待娃兒滿月的時候,請全村人吃席。
族人這才滿意的散去。
鬧轟轟的一天終于過去。
晚上盤點族人送來的東西時,饒是早有心里準(zhǔn)備的婆媳幾個,也禁不住咂舌。
光是雞蛋就有一百七十多個,裝了滿滿一大竹筐。
還有十七只雞,五只鴨子,三只野兔,二十多條魚,幾塊花布,幾大藍子干菜,幾簸箕鮮野菜、十多斤小米、面粉、紅糖等其他雜七雜八東西一大堆。
老胡氏道:“鮮野菜不能放,留一部分出來,明早切碎了和了面做餅子吃。
干菜也留下一部分,其他的都給左鄰右舍分分。
雞蛋這些能放的,先收起來,雞鴨這些也將養(yǎng)起來,先僅著老三媳婦吃,好下奶。”
她頓了一下又對兩個兒媳婦說:“你們也別覺得娘偏心。
老三媳婦生了我們蔣家這么多代以來唯一的女娃,老婆子心里高興。
看誰以后再敢背后笑話咱們老蔣家,笑話咱們家族是和尚廟。”
林氏是個極爽利的婦人,聞言笑道:“娘,我可不醋。
前些時候,四小子生病耗光了家里的銀錢,導(dǎo)致三弟妹這胎從頭懷到尾,連點葷腥都沒沾上。
三弟妹非但不怨怪,甚至偷偷拿了自己的嫁妝銀子給四小子看病,我這心里都記著呢。
如今,她又生了咱們家的寶貝金疙瘩,我這心里高興都來不及,又怎會為這個跟她生氣。”
朱氏也道:“大嫂說的對。我是個笨的,不會說好聽話。
我只知道,我家三個皮小子身上的衣服都是三弟妹給做的。
那年我的小三夜里高燒,是三弟妹挺著大肚子,背著他走了十幾里看大夫才給救了回來。
沒有三弟妹,可能也沒有我的小三。娘,我這輩子都記她的好!”
那年,胡氏的親哥哥,也就是三兄弟的舅舅過世。
按照習(xí)俗,除了懷孕的陸氏以及與逝者屬相相沖的小三蔣禹湖及小四蔣禹海,其他的蔣家人都去了胡氏娘家奔喪。
不巧,那日蔣禹湖貪玩,在外頭濕了水。
因為怕大人罵,回家后沒敢說,只偷偷的換了衣服。因此著了風(fēng)寒,半夜里突然發(fā)起高燒來,甚至一度說起了糊話。
這可嚇壞了陸氏,偏偏家里只剩了她一個大人。
怕孩子燒出個好歹來,陸氏不顧自己六個多月的身孕,心一橫牙一咬,硬背著生病的蔣禹湖,走了十多里到鎮(zhèn)子上找了大夫。
大夫看到陸氏時也嚇了一跳,直言她是個膽大的。
好在小三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都沒事。兩天后,朱氏回來后聽說了這件事,拉著陸氏大哭一場。
從前她還覺得這個三弟妹生得柔柔弱弱的有些看不上,自打那次后,便真正的將陸氏當(dāng)成了自己的親妹子待。
第3章
名字
兩個兒媳如此大氣懂事,老胡氏十分欣慰:“老三媳婦好,你們兩個也是極好的。
我的三個兒子能娶了你們這樣的媳婦進門,是他們的福氣,也是我老蔣家的福氣�!�
“娘......”能得婆婆一句贊,妯娌兩人均是心中歡喜,又都有些不好意思。
婆媳幾人收拾好,又盛了碗濃濃的雞湯,端去陸氏房里。
陸氏白日里睡了一天,此時除了有些疲憊,并不困。
她的傻丈夫蔣文淵,此時正趴在一旁,看著軟乎乎的小女兒癡癡的發(fā)笑。
見得母親和兩位嫂嫂前來,忙迎上來接過托盤。
胡婆子快一步按住想要下床的三兒媳道:“好好養(yǎng)著,別亂動,可別驚了我的寶貝乖孫女�!�
陸氏把已經(jīng)睡著的孩子抱起來遞給婆母:“已經(jīng)睡著了,娘可要抱抱�!�
胡婆子小心翼翼的接過,愛憐的看著孩子,順便也讓兩個兒媳婦看看,方才輕輕的放回到陸氏身邊。
壓低了聲音道:“且讓她好好睡吧。
你趕緊趁熱把雞湯喝了,好下奶,怎么著也得把我們家的寶貝疙瘩養(yǎng)好了�!�
“謝謝娘!”陸氏真心感激婆母。
她親爹是秀才,家里開著學(xué)塾。
哥哥是衙門的戶籍師爺,娘家的條件很是不錯,從小也是嬌養(yǎng)著長大的,沒吃過苦。
后來嫁到了蔣家。蔣家田少孩子多,條件并不好。
即便是這樣,婆婆和兩位嫂嫂也沒讓她吃苦頭。
但凡累活重活都搶著做了,她每日里只需帶帶孩子,繡繡花,可比兩位嫂嫂輕松多了。
好在她繡活兒不錯,每月賣繡品,也能掙不少銀錢,否則心里真要愧疚死了。
老胡氏拽過三兒子道:“老三,你夜里警醒些,別睡太死,有事就去東屋喊我�!�
“好,我記下了。時候不早了,您和二位嫂嫂也都忙了一天了,趕緊回去歇下吧�!�
老胡氏不放心又叮囑了兒子幾句,再次看了看孩子,這才帶著兩個兒媳婦走了。
蔣家決定給孩子辦滿月酒,洗三便不大辦了。
只自家人慶祝一番即可。
陸氏的娘家人聽說自家閨女給生了小外孫女兒,洗三這日,陸氏的親娘郭氏帶著兒媳陳氏,大包小包的趕著騾車來了。
此外,蔣氏族中幾位德高望重的族老們也來了,好不熱鬧。
丟到孩子洗禮盆中的銅錢鋪滿了整個盆底,其中還有兩個碎銀角子,喜得老胡氏合不攏嘴。
丟進盆里的東西越多,孩子收到的祝福也就越多。
陸氏娘家開著私塾,哥哥又在衙門里謀著差事,日子過得很是不錯。
因此,給這個新出生的小外孫女兒備的禮物也是十分的豐厚。
一個綴吉祥如意紋長命鎖的銀項圈,一對兒綴著銀花生鈴鐺的小手鐲并同款小腳鐲。
還有極富寓意又可愛的虎頭帽,春、冬各一頂�;㈩^鞋子兩對。
一床粉紅色的小包被,一件鑲嵌了雪白兔毛的大紅色小披風(fēng),及一其他嬰兒和產(chǎn)婦用得著的物件吃食。
足可見陸氏的娘家人對這個女兒及新出生的小外女兒是何等的寵愛。
熱熱鬧鬧的洗三過后,小姑娘終于有了自己的名字。
因她生來額帶蓮花,故大名:蔣禹清。清,取清水出芙蓉之意。
禹,則是他們這一輩的字輩。這是經(jīng)過宗族同意的。
本來按照這時代的規(guī)矩,女兒外嫁,不繼家門不延本宗,是不能進族譜的,自然也不能跟承宗繼譜的男娃字輩取名。
甚至許多鄉(xiāng)下女孩兒,活了一輩子連個正經(jīng)的名字都沒有。
但她爹寶貝她。想著若是女兒也能隨著男娃字輩取名就好了。
這么想著,蔣文淵就大著膽子的同族長稍稍提了提,族長微一沉吟就同意了。
這女娃娃可是西津渡蔣族多少代,盼了二百年才盼來的女孩兒,自是不同尋常。不過取個字輩而已,多大點事。
大名有了,小名也攢了一堆。
什么清清、小乖乖、乖寶、小心肝兒等等,蔣.奶團子.禹清表示,還有幾個更羞恥的她都不好意思說。
自打蔣禹清出生后,春雨就正式下起來了。
俗語云,一年之計在于春。農(nóng)人莊戶,靠天吃飯,同時節(jié)賽跑。
春耕時候,田野里一片喧囂忙碌,戴斗笠披蓑衣撒秧育苗的農(nóng)人比比皆是。
蔣家也有十多畝水田,因此除了老胡氏、坐月子的陸氏和蔣禹清這個小奶娃外,蔣家包括身為秀才公的蔣文淵都下田地去了。
無論再忙再累,每天回來后,蔣家的老老小小都會來看一看、逗一逗她。
她一個連視物尚不清楚的小奶娃,即便想幫忙也有心無力。
好好喝奶,乖乖睡覺,不哭不鬧,爭取不尿褲子,盡量不給大人們添麻煩,便是她所能做的全部了。
當(dāng)然,還有長輩和哥哥們逗她的時候,她也會努力的控制著臉上的肌肉,盡量給他們一個無齒的甜甜的笑。
兩天后,蔣家的谷種已經(jīng)撒進秧田。
這些寶貝疙瘩將會在秧田里渡過自己的幼苗階段。等長到半尺多高時,才會被進一步移栽到大田里。
洗三后的第二天,蔣文淵依依不舍的親了親寶貝媳婦兒和閨女,提著包袱和一籃子煮熟了的紅雞蛋返回城里。
下次回來,就該是女兒滿月了。
他如今在縣學(xué)讀書,預(yù)備參加今年的秋試。
平日里學(xué)業(yè)繁忙,半月才得回一次家。這次也是估計著妻子快生了,特意請了假回來。
巧的是他回家的當(dāng)天,妻子就生了,還是個女兒,可把他高興壞了。
回到縣學(xué),同窗紛紛同他道喜,恭祝他喜得千金。蔣文淵詫異道:“你們怎知我得了個女兒的?”
那同窗道:“多稀罕哪!整個青州縣都傳遍了。
說是西津渡那個從未有女孩兒出生的蔣氏一族前些天竟得破天荒的得了個女娃,這女娃的爹還是個秀才。
西津渡可就你這么一個秀才,你請假不就是因為你娘子要臨盆了么,我一尋思就是你家的�!�
蔣文淵樂呵呵道:“確是我家的,多謝多謝!”一面把紅雞蛋每人分了兩個,算是沾個喜氣。
又專門給先生們送去了一些。到得先生那里,免不得又是一陣詢問。
實在是這事兒太過稀奇了些,即使是一慣不喜玩笑的先生們,也免不得八卦幾句。
蔣文淵便把孩子出生時的事情,揀些能說的講了幾句了。滿足了先生們的好奇心后,便告辭離開。
小小嬰孩兒見風(fēng)就長。
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小姑娘越發(fā)的好看起來。視線也漸漸清晰,慢慢的把家里人認(rèn)了個全。
爺爺蔣靖安是個和樂的老頭兒,留一擢花白的山羊胡,模樣兒清瘦,對誰都是笑瞇瞇的。
每天無論再忙再累,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手,把身上打理干凈后,再來西廂看她。
作為一個嬰兒,大部分時候,她都是在沉睡中渡過的。
蔣老頭兒過來的時,她若睡著,他便樂呵呵的抱一會。再小心的把孩子交給老妻,由老妻放回兒媳婦懷里。
若是孩子正好醒著,他就會一口一句“乖寶”的逗弄著。
她若回以幾聲“阿哦”,他便能開心的將一臉褶子笑成向日葵,是個極可愛極可樂極為疼愛兒孫的老頭兒。
當(dāng)然,若是家里的小子們犯了錯,他也會把臉一板,擺出大家長的風(fēng)范來,該訓(xùn)的訓(xùn)該揍的揍,絕不含糊。
奶奶老胡氏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老太太。身上有著封建時代傳統(tǒng)女性的所有美德。
幾十年來任勞任怨,努力的操持維系著這一大家子。
養(yǎng)出的兒孫,個個兒性子周正,其中一個甚至成了秀才,頗得蔣氏家族敬重。
大伯蔣文康身材高大,性子沉穩(wěn)。年輕時外出走過鏢,有些粗淺的拳腳功夫。
打獵手藝不錯,種田更是把好手,在這個家里頗有威信。
但凡他把臉一板,嘴一抿,底下的小子們沒有不怕的。
不過,輪到大伯抱她的機會不多。僅有的兩次接觸,她能感覺到他每次都十分緊張。
用蔣文康的話來說,懷里抱著這么個軟呼呼的寶貝疙瘩,唯恐粗手粗腳的傷了她。
大伯母林氏,娘家是開鏢局的。
聽說,年輕時還曾跟隨父親走過幾趟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