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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他似乎被這場雨給困在了原地。

    又似乎融入了重重的雨幕里,只是安靜地欣賞這一襲春雨。

    可仔細瞧去,他的眼中并無一絲欣賞或是歡喜。

    清雋的眉宇之間,只剩下淡淡的疏離與倦意。

    鴉隱將手中的傘撐開:“你要和我一塊兒走……從這里到學(xué)校大門的距離嗎?”

    “我?guī)У膫銘?yīng)該夠大�!�

    于燼落忽地動了動,長長的睫毛也簌簌抖動了幾下,仿佛才發(fā)現(xiàn)有人靠近。

    他抿了抿唇:“不用麻煩了,我去一趟畫室�!�

    旋即,他大步向前,踏入了充斥著水汽的雨幕里。

    鴉隱:“……”

    合著這人只是在發(fā)呆呢?

    不想笑,就不用笑,干嘛非得做出一副溫和舒朗的模樣?

    鴉隱搖了搖頭,一邊撐著傘,一邊打開手機開始查找適合明天的變裝服飾。

    剛打開一個購物軟件,屏幕上便刷出了一條FO的特別關(guān)注提示:

    「我在綜合活動樓五層,洗手間」

    「救救我」

    From:隨春生

    -

    鴉隱也說不好,為什么自己要接管這個爛攤子。

    她的學(xué)習(xí)能力一向很強。

    已經(jīng)習(xí)得了所謂的‘上流社會’需要具備的一切素養(yǎng),擅長在不同的場合中佩戴不同的面具——

    但她并不冰冷。

    在克森市度過了普通人的童年,讓她無法成為真正‘虛浮’在空中的,蔑視下層人的財閥后裔。

    而且這事……若是利用得好,說不定能幫助她獲得一個更為合理的契機,接近宮澤遲。

    綜合活動樓離主教學(xué)樓匯知樓約莫十分鐘的路程,整棟大樓一共有6層高。

    一層主要分布著多間多功能計算機室,二層用于生物實踐課程,三層則是化學(xué)實驗室。

    前一到三層,對整個高等部的所有年級開放上課。

    四層和五層多為備考藝術(shù)類學(xué)院的學(xué)生們開放,陳列著數(shù)間舞蹈室和聲樂教室,以及畫室。

    最高層的六樓不對外開放,據(jù)說里面有校榮譽室,但后來搬遷后里面便封閉了。

    鴉隱并沒有選擇直接上五樓救人。

    ——她有了個更好的主意。

    Chapter23

    化學(xué)反應(yīng)

    鴉隱曾幫化學(xué)老師在課前分配每組學(xué)生上課所需的試劑,和燒杯滴管等試驗器具。

    ——所以記得她試劑儲存間的密碼。

    更巧的是,她知道儲存間的攝像頭,在前天剛好壞了。

    沒有花多大功夫和時間挑揀。

    溜進試劑儲存間的鴉隱,迅速從柜子的多個空格里,翻出了所需的碘、高錳酸鉀和過氧化氫。

    粗略地將碘和高錳酸鉀按比例,混合進了一大半的錐形瓶內(nèi)裝好。

    最后,她揣著一小瓶過氧化氫溶液,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儲存間。

    樓道間的監(jiān)控一般設(shè)置在轉(zhuǎn)角處。

    而洗手間的位置基本處于樓層的中后段,不在監(jiān)控范圍之內(nèi)。

    鴉隱將錐形瓶放入了背包里,沿著樓梯慢慢往五樓走去。

    距離放學(xué)鈴聲響起已經(jīng)過了很長的時間,整棟綜合樓幾乎沒有人聲。

    只在路過四樓的時候,隱約聽見有人在練習(xí)鋼琴。

    踏上五樓,鴉隱裝作前往畫室觀摩的模樣,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毫不意外地看見洗手間的木門前,掛著一塊‘正在維修’的牌子。

    “你算什么東西……該死……”

    “灰撲撲的老鼠……滾回你的下水道里去……”

    洗手間的門,不比聲樂教室門的隔音甚佳。

    靠近的瞬間,鴉隱便聽見了里面換著花樣不帶重復(fù)的謾罵與詆毀。

    間或混雜著,從上往下的潑水聲。

    “就憑你,也敢跟森少作對,真是活膩歪了!”

    “就是,長得一副X樣,到處勾引人�!�

    “唔……放我出去——”

    “……”

    鴉隱蹙了蹙眉,環(huán)顧了一遍四周。

    確認無人經(jīng)過后,她從書包里掏出混合了化學(xué)品的錐形瓶。

    再將口袋里的一瓶過氧化氫溶液,往瓶口里一倒。

    “嗤啦”的聲音緩緩響起。

    洗手間的木門被擰開一道縫隙,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錐形瓶往房間的角落一扔——

    高錳酸鉀與過氧化氫劇烈反應(yīng)下,釋放出大量熱。

    而高溫又讓其中的碘單質(zhì)受熱升華,形成滾滾的紫色煙霧。

    鼻端嗅到一股刺鼻的氣味后,鴉隱立馬往后撤了一步。

    不過短短幾秒,便聽到門內(nèi)傳來一陣陣刺耳的尖叫聲。

    伴隨著尖銳的煙霧報警器發(fā)出道道警報,嵌在天花板上的噴淋裝置往下大面積噴灑出冰涼的自來水。

    “呀!什么鬼!怎么回事——”

    被兜頭澆了一身水的施暴的眾人,罵罵咧咧地從洗手間里沖了出來。

    而早早便勘測好位置,躲入洗手間斜對面畫室里的鴉隱,則找了個刁鉆的角度,打開了手機攝像頭。

    將每一個沖出來的人的臉,都拍攝得清晰可見。

    許芝芝已經(jīng)快要氣瘋了。

    原本只是一場簡單的教訓(xùn),略使小技,便順利將人堵到了廁所隔間里。

    看著這個卑賤的特招生,無論怎么聲嘶力竭的叫喊都無用。

    在被她們潑下一盆又一盆冷水后——

    連呼救的呻吟,也漸漸低了下去。

    誰讓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竟然想要以‘不畏強權(quán),仗義執(zhí)言’這類的手段博出位。

    企圖以此來獲得森少的關(guān)注?

    艾瑞婭那個廢物,竟然連一個小小的特招生都搞不定。

    還在最擅長的賽馬領(lǐng)域里,輸給了對方。

    想來那些追捧她馬術(shù)有多好的論調(diào),都是底下的人在捧臭腳,實則水分巨大。

    眼看著近好幾天都跟森少的名字捆綁在一起的特招生,在她的手下被凍得宛若一只瑟瑟發(fā)抖的鵪鶉。

    一副毫無還手之力,任人宰割的模樣——

    許芝芝的心底,升起了無盡的暢快。

    她知道以自家二流世家末端的身份,連湊到森少身旁的資格都沒有。

    她也沒有像林窈窈那個賤人那么漂亮的臉蛋,只是模樣清秀而已。

    但這并不意味她能忍受,一個只是長得稍微好看點的卑賤的特招生,試圖靠近森少。

    她得讓那些陰溝里的老鼠們都瞧瞧,升起不該有的心思……會有什么樣的下場。

    然而,她的快意并沒持續(xù)多久。

    隨著刺耳的聲音響起,一下秒,便被頭頂噴灑的水花給澆了個透心涼。

    魚拾月是反應(yīng)最快的那個人,第一個沖出了洗手間:“什么氣味?”

    她摸了摸已經(jīng)被澆透得貼在臉上的劉海兒,暗恨自己倒霉。

    她只是想在母親嫁進鴉氏,讓自己擺脫私生女的名頭前,先掩藏好身份。

    所以才找了一個腦子簡單些,家世又不過于惹眼的笨蛋,暫時庇護住她。

    好讓她在這段時間里,不要因為偽裝的‘暴發(fā)戶’的身份,被其他財閥出身的同學(xué)找麻煩。

    等她茍過這兩個多月,再一躍在她的生日宴上強勢‘回歸’。

    打臉?biāo)性?jīng)看不起她的人。

    原以為只是陪許芝芝這個笨蛋,順便教訓(xùn)下一個卑微如塵埃般的特招生而已。

    怎么廁所里的煙霧報警器突然就壞了?

    還澆了她一身的水!

    還有……剛剛匆匆跑出來的時候,她似乎瞧見了一片滾動的濃煙……難不成著火了?

    穿堂而過的冷風(fēng),使許芝芝猛地打了個哆嗦。

    手臂不斷泛起一層又一層的雞皮疙瘩。

    跟在她身后的另外兩位女生的制服上衣也被淋得濕透,正瑟瑟發(fā)抖。

    “別管了,咱們快走�!�

    許芝芝并非只知一味拱火的,沒腦子的家伙。

    此時她已經(jīng)意識到了,或許有人在暗處搞鬼——

    可現(xiàn)在已經(jīng)鬧出了這么大的動靜,很快便會引來學(xué)校的職工,或者其他學(xué)生。

    她們四個剛才把隨春生堵在洗手間里后,就先輪番扇了她巴掌,還揪了她的頭發(fā)。

    見對方掙扎反擊得十分厲害,才將其推入了一個隔間里。

    用拖把抵住了隔間門,往里潑水。

    她倒也不是擔(dān)心壓不下這件事,畢竟只是一個特招生而已。

    但她也不想在都快結(jié)束了的節(jié)骨眼兒上,再引人注意。

    今天陪她來的三個人,都是最近和她玩得不錯的暴發(fā)戶。

    而且早在教訓(xùn)那個特招生的時候,她便提前留了個心眼——

    讓每個人都上去扇了巴掌,或者踹了那人一腳。

    大家都是共犯,事情敗露出去后,誰都脫不了干系。

    聽說……艾瑞婭快要‘病愈’回學(xué)校了,到時候自然有這特招生好果子吃的。

    眼瞧著被淋成落湯雞的幾人,哆嗦著匆匆離開。

    鴉隱又等了一小會兒,確保其不會折返后,無比自然地推開了所藏身的畫室大門。

    她將攜帶的透明傘在頭頂上撐開,踩著一層淺淺的積水走進了洗手間。

    天花板上的噴淋裝置,仍孜孜不倦地往下噴灑水花。

    敲打在傘面上,發(fā)出‘嘩啦啦’的響聲。

    “咳咳咳咳——”

    空氣中仍充斥著不少尚未散去的紫色煙霧,和古怪的氣味。

    但在噴淋裝置的作用下變得稀疏了許多。

    鴉隱徑直走向唯一那道被拖把抵住的隔間門前,同時也是一串串咳嗽聲傳來的方向。

    挪開拖把桿,原本就并未上鎖的隔間門自動往外慢慢打開。

    隨春生蜷縮在一角。

    那張白皙清麗的臉已然被凍得慘白,嘴唇透著灰敗的紫色。

    身體也不住地發(fā)著抖。

    Chapter24英雄救美

    感應(yīng)到又有人來了。

    隨春生小心地抬眼一瞧,生怕迎來的又是新一輪的施暴。

    但在看清對方的面容后,她先是一喜,眼中溢滿了不可置信的驚喜之色。

    可接踵而來的,又是因自身的狼狽現(xiàn)狀與對方產(chǎn)生鮮明對比后的……濃濃自卑。

    “還起得來嗎?”

    隨春生感覺自己的雙腿,都快被凍得沒有知覺了。

    可她還是強撐著支撐隔板,站起了身來:“謝、謝謝你,鴉隱同學(xué)�!�

    “我實在沒辦法了,很抱歉麻煩到你……真的很感謝,你又一次救了我�!�

    她實在是羞愧萬分。

    明明之前鼓足了勇氣添加對方的FO,還大言不慚地表示如果有幫得上忙的地方可以找她。

    而現(xiàn)實卻是,她還沒來得及報答上次借馬給她的恩惠——

    緊接著又欠了對方一個巨大的人情。

    視線在掠過對方略顯腫脹的側(cè)臉,和被澆得濕透貼在身上的頭發(fā)。

    鴉隱攥住了對方的胳膊,將人帶進了傘下。

    “我可不是白做功,聽說你的邏輯寫作不錯……”

    “下周期中考試之后,咱們可以約在圖書館里,你幫我看看?”

    隨春生眨了眨被雨水淋得濕透的睫毛。

    這一刻,她心底強撐著的那層看似堅硬的壁壘——

    如紙糊般,被這場‘大雨’給澆得濕透。

    顫顫巍巍地融化了。

    她猛地抹了把臉,手背胡亂蹭掉眼角流下的,不知是自來水還是別的什么液體。

    重重地點了點頭:“嗯!你隨時叫我�!�

    “我、我一定來。”

    鴉隱也就當(dāng)作沒有瞧見對方眼尾泛起的猩紅。

    她將傘柄遞向隨春生:“先幫我拿一下�!�

    而后彎腰拾起了角落里已然被大量的水稀釋,趨向于反應(yīng)完成的錐形瓶。

    她將瓶中的液體一股腦兒的倒掉,再反向脫下橡膠手套。

    盡可能多的用手套將瓶身包裹住,一起放進了背包里。

    “走吧�!�

    鴉隱半攙扶著隨春生走出了洗手間,手掌觸碰到的衣料濕得厲害。

    收攏傘,眼看對方欲言又止的模樣,她比了個‘噓’的手勢。

    “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不能讓第三個——”

    話音未落,頭上的樓梯轉(zhuǎn)角處傳來了一道清越的男聲。

    “需要我?guī)兔�?�?br />
    鴉隱:“……”

    好了,她難得做一次見義勇為的好事。

    明明一路各個環(huán)節(jié)都小心又小心……沒成想,還是被別人看到了。

    -

    “滴滴滴——”

    一道接著一道的短信提示音響起,伴隨著微弱的震動聲,不斷侵擾著于燼落的思緒。

    他討厭這樣濕漉漉的下雨天。

    并不完全由于雨天總給他一種陰沉的即視感,容易挑起人心底的負面情緒。

    更多的則是因為,在他最需要的那個時候……沒能盼來一場大雨。

    從此之后,他便厭惡上了每一場‘遲來’的雨。

    這里是綜合活動樓的六層,不對外開放的秘密之地。

    原本被搬空獎杯后,顯得空蕩蕩的校榮譽室,被他差人改造成了一處私人畫室。

    除了堆疊在書架上的各類繪畫書籍、石膏人像、畫板顏料等物件外,還配有溫馨舒適的大面積的休息區(qū)。

    沙發(fā)、軟凳、電腦、電視……與客廳隔開的寬大臥室里,甚至還有單獨的盥洗室。

    “嘖�!�

    于燼落煩躁地將手中的畫筆往旁邊一扔。

    原本點在紙面上的筆刷,瞬間劃出了一道突兀的痕跡。

    面前的這幅油畫,他已經(jīng)斷斷續(xù)續(xù)畫了有十來天。

    畫中是一座燃燒著的華麗宮殿,熾熱的火舌舔舐著每一處精致的浮雕壁龕。

    熊熊的火光照亮了整片漆黑的夜空,細碎的雪花肆意飛舞著。

    宮殿外厚厚的積雪也被灼熱的空氣融化出涓涓的細流,四下流淌。

    手機再次發(fā)出一陣鈴響,不再是來自管家的短信,而是一通直接撥打過來的電話。

    于燼落盯著手機屏幕上標(biāo)注的‘于淵’字樣,狹長而漆黑的瞳孔中平靜無波。

    半晌,他還是摁下了接通鍵。

    “是,嗯……好的�!�

    “我這邊快結(jié)束了,司機小林會接我過來。”

    “再見,父親。”

    掛掉電話,于燼落的心情又降到了一個新的最低點。

    他伸出手去,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觸摸上了剛才那筆……突兀的線條。

    于是索性將它涂抹得更糊,更廣。

    指尖沾染上猩紅的色彩,那雙漆黑的眼眸中已然恢復(fù)了平靜無波。

    他不再猶豫,將畫板上固定的紙張用力扯下,胡亂對折撕扯成片片染了顏色的雪花。

    絲毫不顧,手中沾染的猩紅越來越多。

    也不顧鋒利的紙張邊緣,在他的手掌留下數(shù)道細小的紅痕。

    忽然,于燼落難受地蹙了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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