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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裴晏蹙眉,“那里人多眼雜,盯緊些!”

    九思領命而出,裴晏看著已經(jīng)黑沉下來的天色,不知怎么生出幾分不安,而沒多時,九思苦著一張臉進來,“公子,人丟了!那小子身手不凡,他們不敢跟的太緊,眼看著進了秀春樓,他們跟進去的時候便沒影兒了。”

    裴晏站起身來,“十安那邊呢?”

    九思切切道:“已經(jīng)送消息去了,府內(nèi)府外都安排妥當,只要他敢去,定能抓個現(xiàn)行,但就怕他虛晃一槍�!�

    裴晏沉吟片刻,又問:“郭淑妤和薛姑娘何時離開的?”

    九思一愣,“郭姑娘傍晚時分離開的,薛姑娘今日沒去看診啊�!�

    見裴晏疑問看來,九思忙解釋道:“白日里沒報,想著薛姑娘今日要么不去,要么晚些時候去,可片刻之前來的消息,還是沒提薛姑娘�!�

    裴晏不安更甚,“去薛府問問。”

    九思轉(zhuǎn)身便跑,也幸而薛氏距離皇城不遠,大理寺的武衛(wèi)快馬加鞭,一個來回也不過小半個時辰,但守在門口的九思聽完稟告,也生出些不祥之感。

    他急奔回來,“公子,去薛氏的人回來了,薛氏門房上說薛姑娘今日一早便出城了,不知去了何處,到現(xiàn)在都還沒回來!”

    裴晏豁然起身,“不好”

    姜離出城整日,回城之時天上碎雪紛飛,城門也已關閉,幸而她馬車上有薛氏徽記,這才得已放行,進了城門,闊達的朱雀街上風雪呼號,人跡寥寥,長恭駕車沿著十里長街一路往北疾馳。

    馬車車廂里,懷夕拉著宋盼兒的手不住安撫,“你不要害怕,我們大小姐的父親是薛中丞,姑姑是太子妃娘娘,等待會兒見了裴大人,還有裴大人為你做主�!�

    宋盼兒蜷縮在懷夕身邊,一雙眼睛紅通通的,這位貌美的薛氏大小姐本來只是請她入長安做幾件繡活兒,可出了白云鎮(zhèn),她們主仆二人才一點點道明來意,問了她十多年生平舊事不說,還說待會兒要先去大理寺見官,她真的好害怕。

    馬車行在黑漆漆的長街上,兩側(cè)鱗次櫛比的畫樓坊肆皆已打烊,疾風驟雪中,只有車檐下的風燈投下一片暖光。

    行至廣興坊東側(cè)之時,一道破風聲響,只聽“�!钡囊宦暎芟嘛L燈應聲墜地,四周陷入黑暗,長恭嚇得立刻拉緊韁繩讓馬車停了下來。

    車廂內(nèi)懷夕猝然直身,“姑娘,有人”

    車廂之外,長恭朝著東北方向喊道:“什么人?!這是薛中丞府上車架,巡防營也就在附近,你們好大的膽子”

    長恭喝問聲大,人卻在發(fā)抖,他心知這是遇上了賊寇,想著自己并不會武,只攥著韁繩和馬鞭不知如何是好。

    姜離掀簾朝外看,只見不遠處的暗巷里,一道清瘦的人影正隱在黑暗中,隔著四五丈遠,來人陰冷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

    此情此景,姜離應害怕,但她盯著暗巷片刻,忽然輕笑道:“這才第二日便等不及了,既然來了,何必躲躲藏藏”

    她頓了頓,“現(xiàn)身吧,崔赟�!�

    第045章

    斷手

    風雪急驟,

    從暗巷中走出之人黑袍黑發(fā),面覆黑巾,黑巾之上,一雙眼角內(nèi)勾的眸子陰沉冷厲,

    他目光落在姜離面上,

    又往她身后看去,

    發(fā)覺車廂之內(nèi)不止二人后,他眉頭輕皺起,似乎覺得多了個人有些麻煩。

    眼看他手落在腰間刀柄上,

    長恭緊張地吞咽了一下,又鼓起勇氣喝問:“你是崔赟崔公子?你知不知我們大小姐是誰?這是在長安天子腳下,你這是要做什么,你、你有話好好說”

    長恭的聲音被風聲吞沒,

    顯得中氣不足,他目光四掃,不知該如何求救,

    又看了一眼打著響鼻的馬兒,

    不知現(xiàn)在駕車逃命來不來得及。

    忽然,

    身后簾絡掀起,

    竟是懷夕貓身出了車室。

    長恭回頭看她一眼,

    苦著臉道:“懷夕姑娘出來做什么,

    這人真是崔公子?他這是要做什么,咱們?nèi)绾问呛冒�?�?br />
    懷夕身量只至長恭肩頭,

    人也纖瘦,她掃了一眼地上四分五裂的風燈,

    語氣沉重道,“你這傻子,

    看不出來嗎?他顯然是來殺咱們的。”

    長恭“啊”地一驚,最后一點兒僥幸也散去,“可為為為、為何�。俊�

    “為為為,為何啊”懷夕眨著杏眼學長恭結(jié)巴,無奈道:“自然是因為他做賊心虛,而我們姑娘聰明絕頂,逼得狗急跳墻了唄”

    長恭駭出一身冷汗,腦子也嗡嗡,雖不明白懷夕說話怎還這么利落,可如今大敵當前,若真將性命交代在此,臨死之前多說說話也是好的,“狗、狗急……不是,姑娘,小人攔個潑皮無賴還成,這崔公子是御林軍中人,小人打不過啊,不若小人留在此拖延,你駕車帶大小姐逃命,到了前頭道德坊,便離巡防營武侯鋪不遠了”

    長恭說的眼眶都紅了,懷夕動容道:“你真是個好的,不愧姑娘一早就看中你,但如今這般境況,咱們逃命也來不及啊�!�

    長恭真要哭了,“那怎么辦哇?”

    天光昏暗,二人即便離的極近,長恭也只能看她個五官輪廓,又聽她吸了吸鼻子,哀聲道:“怎么辦?咱拼死護主唄,若真不幸喪命,明年此時,姑娘會為我們燒紙的……”

    “啊?!”長恭鞭子差點掉地上。

    崔赟出來半天,卻只聽兩個下人嘰嘰喳喳,就在他耐心快要用盡之時,二人終于安靜了下來,他盯著車窗處的倩影,指節(jié)在刀柄處輕輕一推,沉聲道:“他們本來不用死,但事到如今,便怪不得我了。”

    若先前皆是推演,此刻見了真人聽了真聲,一切便水落石出了,崔赟目標本是姜離,可姜離一開口便點了他的名字,他自不可能放過其他幾人。

    看著他挺拔英武的身影,姜離目光復雜道:“博陵崔氏子弟,年二十三歲,御林軍從九品陪戎校尉,這在歷代崔氏子弟之中,的確算不得出眾,若你父親還在,你一定不是今日這般光景,但如果,你能成為安遠侯的女婿,那便大不一樣了,尤其安遠侯即將執(zhí)掌御林軍,屆時你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崔赟握著刀柄的手攥得更緊,又

    緩步再往前走,長恭倒吸一口涼氣,拿著馬鞭擋在懷夕身前,懷夕站起來,一只手放在自己袖袋之上。

    姜離看他上前,繼續(xù)道:“可惜你沒想到,孟湘從未想過低嫁,她的心思,從來都在那些更顯赫的門庭之上,而你為她驅(qū)使,被她握住把柄,在她眼里,你不過是一條幫她鏟除絆腳石的狗,等她與高氏定親,你便半點法子也無了�!�

    懷夕輕聲接話,“我這狗急跳墻真沒說錯�!�

    崔赟目光陰鷙起來,本來輕緩的腳步也越來越快,眼看他發(fā)難在即,姜離仍端坐在車窗之后,“你本還有幾日機會,可惜依我家懷夕之言,你找我這步棋,實在是走錯了�!�

    三女子一小廝,此刻再誅心的話崔赟也不會放在心上,在他眼底,眼前四人已經(jīng)與死人無異,死人的話又何需在意?

    他“噌”地抽刀,寒光如水銀流瀉而出,剎那將他眉眼映得狠厲迫人,長恭眼看他劈刀砍向車廂,“啊”的一聲撲下馬車,可腳還未落地,腦后勁風一掠。

    一道身影從他頭頂越過,又聽“嘩啦”一響,靈蛇似的軟鞭纏上了崔赟刀尖,懷夕凌空一拉,生生讓崔赟刀鋒轉(zhuǎn)了向,不等崔赟反應,她纖瘦稚氣的身影,似矯健飛兔般纏斗了上去。

    長恭張大嘴巴,鞭子“吧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崔赟急接兩招,驚不能言,這個看起來只有十三四歲的小丫頭,竟身懷如此武藝,難怪,難怪姜離面上半分慌亂也無!

    崔赟刀法剛烈,懷夕手中的卻是一條極細的精鐵銀鞭,銀鞭三十二節(jié),似人之脊骨,節(jié)節(jié)倒刺,其主人看之纖弱,可鞭節(jié)纏刃而上時,崔赟竟難脫身。

    銀鞭翻飛,與刀刃或纏或分,脆響聲驚心動魄,懷夕身若游龍,極盡靈巧,崔赟提起十二分精神,三五個回合之后,終于尋到機會劈向懷夕面門,可寒光在懷夕臉上一閃而過時,映出的卻是懷夕錯著牙,滿是興奮的臉。

    懷夕年紀不大,所持兵器詭譎不說,這份戰(zhàn)意求勝之心更難得,崔赟暗道不好,攻勢越發(fā)迅疾,砍、撩、挑、截,招招狠辣,推、刺、拔、點,步步直奪命門,刀鋒帶起的罡氣幾番劃爛懷夕裙裳,卻難傷她分毫,而他越急,懷夕越輕盈徐緩,劈掃退避,掛撩游移,似一尾游魚逼得崔赟心浮氣躁。

    又一回合左閃右避后,懷夕長鞭忽地一抖,竟纏上了崔赟手腕,她飛身狠錯,只聽一聲悶哼,崔赟手腕綻血,長刀落地,不等反攻,懷夕身若急風,移至崔赟身后,滿是倒刺的鞭節(jié)拽著崔赟手腕斜肩而過,剎那令崔赟疼出一身冷汗,痛呼尚未出口,后膝又遭重重一腳,直令他踉蹌著跪倒在地。

    懷夕拉緊鞭頭,正將兩節(jié)倒刺纏在他頸側(cè),“崔公子,你最好別動,我們姑娘可不要你性命”

    崔赟右手手腕血肉模糊,幾乎被廢,肩頭也被倒刺劃過數(shù)道血痕,夜行衣多處襤褸,他人以一個極狼狽的姿勢跪著,銀鞭纏在他手腕、左肩、后頸,稍有異動鞭節(jié)便將刺入頸脈,血色在他身上漫開,又沿著腕子墜地,染紅他膝下霜雪。

    懷夕輕哼一聲,又有些氣喘道:“姑娘,許久沒動手了,竟有些生疏了,幸而這些世家公子都是些繡花枕”

    “頭”字未出,車窗處的姜離面色一變,“懷夕當心!”

    話音未落,懷夕只覺兩道寒芒直射而來,距離太近,她猛然旋身后退,銀鞭脫手,小臂作痛,下腹部更有一拳擊來,“砰”的一道悶響后,懷夕吃痛跌出,直駭?shù)瞄L恭尖聲驚叫:“懷夕姑娘”

    崔赟一把扯下面巾,啐出口血沫,將銀鞭扔出老遠,他右手傷可見骨,本是強弩之末,可他竟拼著右手不要,先以暗器偷襲,又左手變掌為拳重擊,見懷夕捂著小腹蜷縮難起,他左手撿起長刀,拖著血色淋漓的右手,起身朝懷夕走去。

    姜離掀簾而出,“崔赟,你不是為了殺我嗎?”

    崔赟腳步一頓,果然轉(zhuǎn)過身來,一雙爆出血絲的眼死盯著姜離,不遠處長恭面無人色,忙撿起馬鞭擋在車轅前。

    “嗒嗒”聲不斷,崔赟手腕仍在滴血,忽然,他刀刃一轉(zhuǎn)飛身而起,看也不看更近的長恭,直朝姜離揚刀劈來

    長恭駭然,“大小姐快走��!”

    崔赟越過長恭,刀卷風雪,泰山壓頂般砍下,可就在刀氣即將碰到姜離發(fā)絲時,她足點車轅往后退去,身法雖不及懷夕迅疾,可她靈似飛燕,輕巧地避開了這兇狠一招,崔赟劍眉擰起,看出她內(nèi)息薄弱,又連招砍來!

    事已至此,崔赟已是不死不休,姜離赤手空拳,游步閃躲,不過片刻,便被逼到對面屋舍檐下,眼看退無可退,崔赟瞳仁一厲,轉(zhuǎn)腕平刀,朝姜離頸側(cè)橫砍來,這一刀攜萬鈞之力,竟是要取姜離首級!

    懷夕肝膽俱裂,“姑娘”

    長恭也大駭,“大小姐”

    千鈞一發(fā)之際,一把墨色劍鞘凌空而至,“錚”的一聲重響,崔赟刀刃被劍鞘擋下,他只覺手臂一麻,人也后退兩步,直到這時,他才聽到遠處有馬蹄聲急響,而隨著劍鞘而來的,還有一道雪衣墨發(fā)的身影。

    裴晏攜三尺青峰,劍氣凜然,挾風帶雪,崔赟本能地揚刀招架,然而裴晏身行如電,劍出如龍,一擊劍裂虛空,逼得崔赟再退三步,二擊劍刃與刀鋒相擊,鏗鏘低鳴聲中,崔赟長刀應聲而斷,三擊劍勢裹雷霆之怒,崔赟慘叫一聲,一串細密血珠在夜空中滑出弧線,又與崔赟自腕而斷的左手,齊齊跌落在白皚皚的霜雪之中。

    裴晏執(zhí)劍肅立,衣袍當風,冷冷地看著崔赟跪地痛吼,姜離站在他身后,有些恍惚地看著他的背影,除了前次康景明放火之時裴晏執(zhí)劍片刻,她已許久沒見過裴晏拔劍了,而她也未想到,裴晏適才三式,招招未留情面。

    大理寺眾人趕到時,望著這一幕也皆目瞪口呆。

    九思反應極快道:“這惡賊殺人未遂,還不拿住他,懷夕姑娘受了傷,快去幫忙!”

    他說著上前踹崔赟一腳,“好啊,在永達坊蹲了你半天,你竟然跑來找薛姑娘的麻煩!你以為薛姑娘是好欺負的不成?!”

    裴晏這時轉(zhuǎn)過身來,他的劍尖尚在滴血,血淋淋的斷手就在他三尺外,可他還是那副溫文爾雅容色,只瞳底多有歉意,道:“我來晚了�!�

    第046章

    堂審

    ……我來晚了。

    適才命懸一線,

    有一瞬間姜離只以為今日難逃此劫,她彼時靈臺空白一剎,甚至來不及想應該遺憾什么,幸而裴晏及時出現(xiàn)。

    他來的并不晚,

    但聽他道出這四字,

    姜離道謝之言堵在了喉頭,

    她攏了攏因躲避刀鋒而亂的斗篷,道:“大人來得剛好,不過大人怎會過來?”

    裴晏還未說話,

    九思在后切切道:“我們公子知道姑娘今日沒去岳氏,便遣人去薛氏問,聽聞姑娘出城整日未歸,又發(fā)現(xiàn)崔赟不見了人影,

    便猜到他不敢去岳氏行兇,想從姑娘這里下手,他武功不弱,

    公子只擔心姑娘受傷,

    這才匆忙趕來,

    姑娘受驚了,

    幸好沒出事。”

    姜離了然,

    又忙去看懷夕,

    “懷夕,你如何?”

    懷夕被扶坐在車轅上,

    微微弓身按著腹部,見姜離伸手要為她請脈,

    搖頭道:“沒事沒事,姑娘不必擔心,

    這廝不要命的偷襲,奴婢一時大意了,幸而他內(nèi)勁不夠足,奴婢緩了這么許久,已經(jīng)好多了,多虧裴大人來的快!”

    她說著,憤然看向崔赟,便見崔赟癱倒在地,手腕斷處血流如注,哀嚎聲都弱了不少,兩個經(jīng)驗豐富的裴氏武衛(wèi)扯了布帶將他手腕包纏住,免得他失血過多而亡。

    懷夕解氣地冷哼一聲,這邊廂,長恭將她那軟刺鞭撿了回來,又用積雪拭盡血色,恭恭敬敬地遞送給她,“懷夕姑娘”

    懷夕接在手,不知如何一團,軟鞭登時變做銀盤被她放入袖袋。

    九思看的眼瞳微亮,“這倒像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盤龍鞭,可不是說盤龍門被滅,這鞭法也失傳了嗎?懷夕姑娘怎會此等絕技?”

    懷夕撇嘴不答話,九思也不以為怪,又看向姜離道:“適才小人看的心驚膽戰(zhàn),卻未想到姑娘雖不會武功,身法卻極好”

    姜離幼時流落在外便會些拳腳,后來入廣安伯府,規(guī)規(guī)矩矩做了幾年高門貴女,再未學過武藝,如今這身法,也不過是出事之后為強身自保而學,她半真半假道:“行走江湖,總要習得一二保命之法�!�

    九思正要接話,卻忽然眉頭一皺看向馬車之內(nèi),“車內(nèi)有人”

    裴晏已收劍入鞘,也看向姜離,“是何人?”

    姜離掃了一眼崔赟,轉(zhuǎn)身將車簾掀開一半,馬車車廂內(nèi),宋盼兒本就害怕,此刻更是嚇得眼淚汪汪縮在角落。

    裴晏有些意外,“是宋氏女?”

    姜離安撫地拍了拍宋盼兒,“沒事了,你不必害怕。”

    宋盼兒怯怯地看著外間眾人,姜離見她神色惶然,心底頗為唏噓,又對裴晏道:“這正是我今日出城的原因,孟湘和岳盈秋的死多半牽扯著一件侯府秘聞,且此秘聞與宋姑娘有關,我怕她留在城外危險,自作主張將她帶了回來,適才本也要去大理寺見大人,卻不想崔赟半路殺出來,事關重大,大人請借一步說話。”

    姜離說完放下簾絡,正要往旁里走幾步,可長街北面,竟忽然響起一陣馬蹄聲,所有人循聲回望,便見十數(shù)輕騎舉著火把,護著輛馬車浩蕩行了過來。

    九思驚道:“公子,是崔駙馬的車架!”

    不僅九思認了出來,在場除了懷夕都認出了來人身份,崔赟蜷縮在地,忍痛忍得幾乎暈厥,此刻一聽崔斐來了,立刻嘶聲喊道:“叔父”

    “天啊,駙馬爺,崔公子受傷了!”

    駕車的車夫是崔斐親信,老遠便看到了滿身是血的崔赟,然而再走近些,他憑著火光看到了那一截斷手,立時嚇得尖叫,“駙馬爺!崔公子被斬斷了手!”

    車夫勒馬,簾絡一掀而起,崔斐從馬車里鉆了出來,見親信所言不假,崔斐勃然大怒,“鶴臣,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這是誰干的!”

    崔赟踉蹌起身,“叔父,請叔父為我做主!”

    見他跌跌撞撞朝著馬車而去,裴晏喝道:“愣著做什么,還不把謀害岳盈秋和孟湘的兇手拿下”

    他一聲喝令,武衛(wèi)們醒過神,一擁而上將崔赟扣了住,崔斐惑然不解道:“鶴臣,我沒聽錯吧,你說敏行謀害孟湘和……和岳……”

    “駙馬沒有聽錯,崔赟正是我們在查兩樁命案的真兇”

    裴晏語聲一寒,“并且半刻鐘之前,他還意欲刺殺薛姑娘與其侍從,若非我們及時趕到,薛姑娘四人已經(jīng)身首異處,他被我們抓個現(xiàn)形,已無可辯駁,他的手,正是我斷的�!�

    崔斐倒吸一口涼氣,“是你……敏行,這到底怎么回事?快,快去找大夫”

    崔赟左手被斬,血流如注,右手手腕也一片血肉模糊,此刻他面色慘白,眼前也陣陣發(fā)黑,然而這是他最后的機會,他咬牙道:“叔父明鑒,侄兒怎會是殺人兇手?侄兒今日確有尋釁之行,但只不過、只不過是為尋盤龍門后人報仇罷了,江湖人之爭與命案有何干系?如今侄兒技不如人,也甘拜下風,卻不知裴大人說的什么兇手不兇手……”

    崔斐不曾行走江湖,聽得云里霧里,“什么盤龍門?”

    崔斐眼珠急轉(zhuǎn),頂著滿頭冷汗道:“薛姑娘的侍婢乃是盤龍門后人,這盤龍門作惡多端,曾害死我神機門師兄陳樸庵,后來盤龍門為武林人所滅,我卻沒機會為師兄報仇,前幾日我在公主府上見過這婢女,無意之中看到了她的盤龍鞭,這才起心報仇”

    九思和懷夕聽得目瞪口呆,懷夕憤然道:“你這只會偷襲的狗賊竟敢這般信口開河?第一我從未說過我是盤龍門后人,也從未亮過兵刃,你明明是剛才聽見九思說起盤龍門才想到這般說辭,第二,你若是為了尋仇殺我,又怎么會對我們姑娘動手?適才眾目睽睽之下,你差點要了我們姑娘性命��!”

    懷夕氣不可遏,催的小腹劇痛,但崔赟咬死不認,道:“我不過將你主仆二人都當做仇家罷了,更何況,你和你家小姐現(xiàn)在不是好好的嗎?”

    懷夕大怒,“我、我真是未見過你這般厚顏無恥之輩”

    姜離沒想到崔斐會來,也沒想到崔赟如此顛倒乾坤,朝堂不涉武林事,若真讓他糊弄過去,便是活罪難逃死罪可免,她握住懷夕的手,“是非黑白非口舌之辯,崔赟今日行刺之行無可辯駁,至于兩樁命案,自有大理寺明斷!”

    姜離又對裴晏道:“我已知曉崔赟行兇動機,請大人嚴審。”

    裴晏連日已查到諸多線索,唯獨動機未明,此刻聽姜離言辭鑿鑿,他目光往車廂之上一掃,點頭道:“好,事不宜遲,今夜便將一眾親屬人證招來堂審,來人,帶著大理寺之令,速請所有涉案之人過堂聽審!”

    裴晏掃一眼崔斐,“再去把宜陽公主請來。”

    崔赟被抓現(xiàn)形,卻滿口胡言強辯,在場大理寺武衛(wèi)皆聽得怒意難平,裴晏令下,數(shù)隊人馬疾馳而去,眨眼功夫,便四面八方?jīng)]入了夜色之中。

    崔赟痛得將昏欲昏,“請、請叔父明鑒”

    崔斐看著崔赟有些心疼,可裴晏態(tài)度強硬,他也覺事情不簡單。

    而見他一臉的欲言又止之色,裴晏道:“駙馬若有疑問,只待堂審后便知真相為何。”

    言畢他又吩咐,“來人,把崔赟帶回大理武衛(wèi)們將崔赟綁上馬背,崔斐默了默還是道:“他的傷太重了”

    九思正留下二人清理滿地血跡,聞言笑嘻嘻道:“駙馬爺放心,死不了人得,怎么著也得讓崔公子撐過今夜不是?”

    裴晏上馬帶隊回衙門,姜離和懷夕也上了馬車,保險起見,姜離仍給懷夕請脈,又往她太淵、神門幾穴施針。

    駙馬的車架跟在最后,懷夕低聲道:“姑娘,大理寺查到了多少?不會真讓那手下敗將脫罪吧?裴大人倒是信任姑娘,也不細問就下了令�!�

    姜離看一眼宋盼兒,又拍拍她手背令她放心,憑她對裴晏的了解,若無實證他不會在此時堂審。

    馬車停在順義門之外時,懷夕已恢復大半。

    一行人直入大理寺司衙,剛?cè)胝T,便見十安已在衙內(nèi)等候,又稟告道:“宜陽公主殿下剛到,段世子和小郡王也到了,郭姑娘、安遠侯與夫人、岳夫人尚未來,寧公子和其他赴宴之人應很快便到”

    裴晏點頭,又掃了一眼被武衛(wèi)拖下來的崔赟,重傷顛簸半路,崔赟面無血色,卻竟然還未暈過去,他吩咐道:“先押入班房�!�

    裴晏說完大步往衙門正堂去,到了門口,果然看到廳內(nèi)等了數(shù)人,眾人見他立刻起身,待看到崔斐和姜離也跟在后面時,大家都是一愣。

    宜陽公主先道:“不是說抓到了兇手?駙馬不是去了崔府?薛姑娘怎么也……”

    姜離欠身行禮,崔斐再度欲言又止,可他不解真相,實在不知從何說起,便看向裴晏,裴晏道:“薛姑娘這幾日幫岳夫人看病,即將治好一個重要人證,可就在半個時辰之前,兇手意欲刺殺薛姑娘,被我們當場捉拿�!�

    眾人一驚,忙去打量姜離,見她周身無礙方微微放心。

    宜陽公主也道:“說起來我正要問你,怎么孟湘的案子,好端端的又牽扯到了盈秋的案子?段霈因此事還得了陛下斥責。”

    此事眾人皆知,此刻都緊盯著裴晏,裴晏道:“此案說來話長,請公主稍候片刻,待人來齊了,再一并向公主稟告�!�

    宜陽公主性情寬和,自是應好,又忍不住往堂外看,“兇手竟然敢行刺薛姑娘,他到底是何人?”

    裴晏道:“請公主稍安”

    宜陽公主無奈搖頭,“罷了,孟湘死在我府中,這些日子我沒有一日睡得安穩(wěn)的,只要能把案子破了,無論兇手是誰,本宮都力主死罪�!�

    崔斐神色復雜,而宜陽公主耐著性子,其他人自也安然坐等,這案子困擾眾人數(shù)日,如今兇手終被捉拿,所有人都想看看到底是誰,又因何殺人。

    沒多時堂門外傳來腳步聲,是安遠侯孟謖與夫人錢氏趕了過來,二人入屋,眾人都上前道“節(jié)哀”,正說著,郭淑妤陪著岳夫人也到了衙門外,又等兩刻鐘,除安國公世子蕭睿因腿疾未至之外,當日赴宴之人皆趕了過來。

    見堂內(nèi)左右站滿了人,安遠侯孟謖先忍不住道:“裴大人,兇手到底是誰?人差不多了,便當著公主和駙馬審個明明白白,也好讓湘兒九泉之下安心�!�

    他話音落定,一臉困頓的李同塵強打起精神掃視一圈,敏銳地道:“不對啊侯爺,還少了一人,崔敏行還沒來呢”

    眾人環(huán)視一圈,紛紛點頭,裴晏這時往上首一站,喝道:“把人帶進來!”

    半掩的堂門被推開,一個雙手一斷一殘,包扎著血淋淋的棉布,身上也血跡斑斑的重傷男人被拖了進來,見男人無力地垂著頭,墨發(fā)也披散下來,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望過去,眼底好奇又戒備。

    男人被押跪于地,九思上前抬起他下頜,又朝他臉上重拍兩下,“喂喂,清醒點,你不是要喊冤嗎?!”

    男人的臉露出,堂內(nèi)詭異一靜后,瞬間嘩然!

    “這不是崔赟嗎”

    “崔敏行,崔敏行是兇手?!”

    李同塵驚的下巴掉在地上,“還說你沒來,原來兇手是你?!”

    崔赟失血過多,此刻有氣無力地清醒過來,一見堂內(nèi)情形,便知是要當著眾人之面對峙,他立刻打起精神,目光切切看向崔斐,“叔父,我冤枉”

    崔斐嘆了口氣,“鶴臣,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遠侯認得崔赟,也難以置信道:“裴大人,怎么會是崔赟?他父親我認得,他叔父也與我們府上有些來往,他和湘兒是舊相識,怎么會……”

    一旁郭淑妤握著岳夫人的手,也道:“裴大人,說是謀害盈秋的人抓到了,也是崔赟?”

    見姜離看過來,郭淑妤道:“我已把盈秋和湘兒的事告訴伯母了�!�

    岳夫人眼疾未痊愈,此刻費力地看著眾人,聽問起岳盈秋之事,立刻紅了眼眶,裴晏這時寒聲道:“孟湘的案子,正要從去歲岳盈秋被害說起”

    “去歲乾州刺史家的小姐和諫議大夫齊大人家的姑娘先后遇害,至五月十七,前戶部度支司郎中岳大人的千金岳盈秋也在城外被害,彼時右金吾衛(wèi)與京畿衙門一同查辦此案,因死者是被凌辱扼頸而亡,再加被偷走飾物、被剪去頭發(fā)皆與前兩位死者一模一樣,死者便被定為連環(huán)殺人案的第三位受害者。彼時兇手在七月被抓獲,于九月底問斬,但問斬之前兇手臨刑翻供,卻因在兇手家里發(fā)現(xiàn)過受害者的飾物,罪被釘死,再無核查�!�

    段霈既是赴宴之人,也是去歲查辦此案的主官,被裴晏如此娓娓道來,面上一時掛不住,裴晏繼續(xù)道:“此案結(jié)案后本該一切塵埃落定,可彼時與岳盈秋交好的郭淑妤和孟湘卻從頭到尾都在關注此案,此案里未核查的疑點頗多,譬如驗尸有謬誤不準,又比如死者遺失的飾物后來并未追到下落,而前面兩位受害者的飾物被兇手曹有慶當賣,很容易便被金吾衛(wèi)追了回來,此處本不該忽視,但當時金吾衛(wèi)結(jié)案心切,并未深究�!�

    眾人紛紛看向段霈,直令他面上青一陣紅一陣,這時安遠侯道:“不錯,盈秋出事之后湘兒難過了不少日子,我記得此事,還去岳氏吊唁過�!�

    裴晏又道:“在今歲孟湘死后,我們并未第一時間查到此案有異,是兩位受害者皆與岳盈秋有關,且廣寧伯府的郭姑娘在去歲案定之后,出過數(shù)次意外,這才讓我們注意到了岳盈秋的案子,細查之下果然是一樁冤假錯案”

    裴晏看向岳夫人,“兇手行兇之地在鳴鸞山高處,而那日下過一場急雨,岳盈秋下山之時,山下也有小廝上山,可兇手找的時機極準,剛好在一處兩不沾之地襲擊了岳盈秋與其婢女蕓香,此處薛姑娘仔細推算過,由此得出結(jié)論,謀害岳姑娘的真兇提前知道那日下雨,這才謀劃的恰到好處”

    李策反應極快,“我記得敏行的叔父是司天監(jiān)少監(jiān)?”

    裴晏頷首,“崔少監(jiān)擅觀天象,同住一起的崔赟自小也耳濡目染,而就在今日清晨,大理寺找到崔少監(jiān),問起去歲五月,他竟清楚記得去歲五月初開始,連著十日崔赟都在問他天象之事,案發(fā)在五月十七,他于五月十五便知十七那日要下雨�!�

    眾人聽得悚然,可郭淑妤想了想道:“不對,大人說的不對,那日同游之事和崔赟并無干系,當時我在月初便同湘兒提過出游,五月春末夏初,正好登高,后來是她定下的十七日,她定的日期,怎么又和崔赟有關呢?”

    裴晏這時問:“她是哪日定下的十七?”

    郭淑妤坦然道:“正是五月十五。”

    裴晏語聲一沉道:“那便更無錯了,因這日期,本就不是孟湘自己定下,而是崔赟告知于她,她再知會于你”

    郭淑妤迷惑道:“是崔赟計劃好了雨天殺人,而后哄騙湘兒按照他定的日子出游?可……可他提前在看日子,這便是說湘兒一開始就告訴他我們將出游?我記得他們二人雖有舊交,可關系并不親近,湘兒怎么可能什么都告訴他?”

    兩件案子三位受害者,再加個兇手,彼此又多有交集,裴晏說的雖細致,可眾人越聽越有些云里霧里之感,寧玨便道:“小娘子們出游是她們私事,怎么孟湘會聽崔赟定日子?他還一早就知道出游的事?莫不是他們二人……”

    他素來直言不諱,話音落下,其他人面面相覷意味深長,安遠侯孟謖與錢氏的臉色頓時不好看起來,錢氏道:“死者為大,湘兒尸骨未寒,寧世子慎言�!�

    寧玨輕咳一聲,“我是按實情推斷嘛�!�

    裴晏看向安遠侯,“侯爺,事到如今,我難替孟湘周全了”

    孟謖面色幾變,終于恨恨盯著崔赟一嘆,“好,罷了,如今,沒有什么比我女兒遇害的真相更為重要,我只想知道崔赟因何害我女兒�!�

    崔赟跪地半晌,此刻艱難地扯了扯唇角,“侯爺,您也算看著我長大,我對湘兒的心思您不難猜到,我怎么可能害她……”

    錢氏面色微變,“你住口”

    眾人又是一陣嘩然,裴晏尚多委婉,可崔赟這話竟是承認了心悅孟湘?若是心悅孟湘,又怎么會殺了孟湘?

    崔赟仿佛知道大家在想什么,啞聲道:“湘兒與我少時相識,我自知門第低微,非她良配,因此并未存非分之想,我只遠遠看著她,她喜歡什么我便給什么,只要她安康喜樂,我能如此看她一輩子,我送給她的那些首飾玩意兒,都是我心甘情愿,每一件都是我精心挑選,每一件都配得上她侯府嫡女的身份,我無非是想討她歡喜罷了�!�

    崔赟重傷已久,此刻面上血色盡褪,一雙眸子也發(fā)紅,再配上他嘶啞無力之聲,倒顯得格外深情,他又道:“這些大理寺調(diào)查良久,想必已知道,既知道,便明白我對她并非虛情假意,我那般心疼她,又怎么會害了她?”

    他說著磕頭下去,“請公主明鑒,請叔父明鑒,我寄住在二叔父府上多年,與他探討天象是常有之事,怎么會是為了謀算殺人?我對湘兒尚是一廂情愿,湘兒又怎會聽我定日子?又把閨中密友之行盡數(shù)告知于我?這一切,不過是衙門的臆想罷了!”

    他言辭切切,宜陽公主遲疑道:“鶴臣,可有人證?”

    裴晏道:“此事并無人證”

    宜陽公主聽得蹙眉,但裴晏轉(zhuǎn)而道:“不過,想證明行兇之人是他,無需在孟湘身邊找人證,殺人拋尸,還要偽造模仿案發(fā)現(xiàn)場并不容易”

    “案發(fā)當日,崔赟以玄武湖游湖之理由出城,后獨自泛舟在玄武湖以東,從那里上岸,距離三清觀只有二里腳程,他當日帶了隨行包裹,定了游船之后便獨自駕船離開,那里的游船老板還記得,那日大雨,玄武湖上游船紛紛回了碼頭,唯獨他的游船久不歸來,直至雨停之后,他才遲遲回來,而小廝們收拾游船時發(fā)現(xiàn),船舷之上蹭有泥漬,他隨行的包裹也又沉又重�!�

    崔赟手腕已痛至麻木,聞言只苦澀道:“我就喜歡大雨泛舟,那小舟有烏篷遮擋,大雨算什么?不過,那日雨勢的確太急,我的包裹被打濕了罷了,若這便是我殺人的證據(jù),那大理寺斷案也太草率了些”

    裴晏目光愈發(fā)鋒銳,“你的包裹內(nèi)是你易裝之物,除此之外,還有你從岳姑娘身上取下的若干飾物,若你把這些飾物盡數(shù)毀去也就罷了,可你不但沒有毀掉,還留了下來,以此來威脅孟湘,是以孟湘才會在過年前后,去找岳夫人確認岳盈秋飾物紋樣�!�

    說著話,裴晏看向堂外,“十安”

    此言一出,十安從外快步而入,他捧著個布包,里頭正躺著幾件玉首飾,他走到岳夫人跟前,“夫人請看,這些是不是岳姑娘所有?”

    岳夫人瞇著眸子,只看了一眼便哭道:“是!正是盈秋的飾物!這玉釵,便是我為她定制的玉兔拜月釵,底下的桂花是五朵,只、只剩一支了?”

    十安手中正躺著一支羊脂玉玉釵、一條珊瑚項圈、一條瓔珞腰帶和一對翡翠手鐲,還有一只金玉蘭耳墜,岳夫人雙手顫抖的撫摸上去,又捧著玉釵捂在心口,嚎啕大哭,郭淑妤看到這些,終于不再掩飾對崔赟之恨,怒罵道:“崔赟,盈秋與你無冤無仇,我們少時也彼此相識長大,你怎么下得去手?!你簡直畜生不如!”

    見首飾被找出,崔赟終于面色生變,但他仍然道:“這些飾物并非天下獨一無二,這些不過是我從別處買來的罷了”

    裴晏冷喝,“從別處買來值得你收藏在書房暗格之中?!距離岳盈秋之死已過了一年半,只怕你自己都沒想到這案子還有翻案的一天!”

    宜陽公主擰緊眉頭,崔斐也色變道:“敏行,你到底有沒有殺人……”

    證物當前,崔赟再不復先前巧舌如簧,但他打定主意抵死不認,自不會在此刻松口,而孟謖和錢氏看著岳夫人嚎哭不止,自己也被牽動心腸。

    錢氏抹著眼淚道:“可裴大人,盈秋的案子又和湘兒也什么關系?崔赟為何殺盈秋,又為何殺湘兒?”

    錢氏不解,孟謖不解,眾人皆未想明白關節(jié),虞梓桐這時也問到:“大人剛才說他留著這些東西,是為了威脅孟湘,此言何解?孟湘是盈秋好友,若看到這些遺物,應該立刻報官才是,有何處能威脅到她?”

    裴晏將岳盈秋遇害說了個大概,但孟湘為何而死尚是疑云重重,裴晏這時看向站在一旁許久的姜離,“這兩件案子牽連甚密,崔赟謀害岳盈秋和孟湘的最大動機,我們大理寺也始終未明,但幸好,薛姑娘今日找到了答案”

    姜離適才和裴晏一起出現(xiàn)本就令人意外,這片刻她一言未發(fā),已快讓人忘記她也在,但此刻裴晏話鋒一轉(zhuǎn),直令所有人朝她看了過來。

    眾人注視之下,姜離先看向安遠侯與夫人錢氏,又視線一轉(zhuǎn),看向已近乎強弩之末的崔赟,“崔赟為何能威脅孟湘,這自是因為他是為了孟湘才殺了岳盈秋,換句話說,岳姑娘乃是被孟湘與崔赟合謀害死!”

    此一言擲地有聲,卻如晴天霹靂,讓孟謖和錢氏肝膽俱裂!

    孟謖忍不住喝道:“薛姑娘,此話不能亂說!湘兒也是被崔赟害死,她也是受害者,她又怎么會和崔赟合謀害死盈秋?!

    ”

    錢氏也不解道:“姑娘醫(yī)者仁心,怎么能說出這樣誅心的話?湘兒和盈秋幼年便相識,她們是十多年的至交好友,盈秋死后,湘兒還常去岳氏探望盈秋母親,她怎么會害最親的閨中密友?”

    岳夫人本捧著岳盈秋的遺物哭泣,聽到此處,愕然地停了下來,顯然,她也沒想到事情是這般走向。

    姜離道:“侯爺和夫人說的不錯,但正是十多年的密友,孟湘才害怕自己的秘密被她勘破,孟湘因疑生恨,最終動了殺心”

    錢氏愣住,“秘密?湘兒有什么秘密?”

    姜離嘆了口氣,定定道:“侯爺,夫人,孟湘很可能不是你們的親生女兒,你們的女兒早在一歲之前被吳媽媽調(diào)換,她是怕侯府假千金的身份被揭露才殺了盈秋……”

    第047章

    演技

    姜離一言石破天驚,

    滿堂眾人驚至啞口,連裴晏也未想到她所說侯府秘聞竟是這般!

    孟謖與錢氏如遭雷擊愣在當?shù)�,好半晌,孟謖才道:“薛姑娘說湘兒……湘兒不是我們的女兒,

    這怎么可能?她從小就在我們眼皮子底下長大,

    這……”

    孟謖難以置信,

    錢氏唇角幾動,卻未立刻道出反駁之語,姜離便繼續(xù)道:“這案子牽連甚廣,

    一開始我也怎么都想不明白為何謀害岳姑娘的竟是崔赟,而在公主府赴宴那夜,受害的又是孟湘和郭姑娘,后來大理寺調(diào)查出崔赟和孟湘多有私情,

    我仍是不解,就算他們二人有私情,崔赟何以殺了岳姑娘?直到昨夜,

    我忽然想到了郭姑娘提過的,

    在岳姑娘出事前一次,

    她們幾個人曾去侯府的莊子上秋游……”

    姜離看向郭淑妤,

    郭淑妤一臉不解道:“秋游?那次秋游有何不對?”

    姜離道:“姑娘說過,

    那次秋游之時,

    你們遇到了吳媽媽的親生女兒,并且因為盈秋幫忙給那位姑娘更換衣物,

    孟湘還生了好大的氣,而那位宋姑娘,

    其實十分可憐,她幼年得過惡瘡,

    在大腿外側(cè)留下很大一處疤痕,并且因為惡瘡之名,少時常常不得出門見人,哪怕她的母親在侯府是最得臉的大小姐乳娘,她也未沾過半分光,且這么多年,這個女兒從來都沒有來過侯府,只在城外幫工時偶爾露臉……”

    郭淑妤點頭,“沒錯,那又怎么?”

    姜離看向錢氏,“旁人不知,但夫人應該知道,孟湘腿外側(cè),是有一處猩紅胎記的,那胎記指甲蓋大小,十分鮮明”

    錢氏點頭,“不錯”

    姜離道:“出事那夜,我?guī)兔舷鏅z查過遺體,因此知道此事,而昨天晚上我忽然想到,怎么就這么巧,宋姑娘腿上的疤痕怎么也在同一處,而與此同時,我想到了前日去侯府為吳媽媽診病時看到了宋得隆一家,看到宋得隆因來的匆忙,袍子和靴子上尚有泥炭土漬,而我離開之時,聽到他咳嗽不斷,胳膊上還生有紅疹,這些本也不算奇怪,可我今日尋了府上花匠,問養(yǎng)菊花用什么土,花匠告訴我,正是泥炭土”

    “菊花!湘兒碰菊花便會中毒!她也會咳嗽不止,嚴重之時,還會渾身長滿紅疹。”

    郭淑妤反應極快,姜離點頭道:“不錯,菊花是一種十分常見的花卉,見花便中毒,乃是一種極少見的風疹,而這種久治不愈的風疹極有遺傳特性,同一位置的疤痕,同一種風疹,再想到案發(fā)當日,吳媽媽悲痛不能自已,后來我去侯府看診,她悲傷的精神恍惚,不遜于夫人,串聯(lián)起這一切后,我立刻懷疑起孟湘的身份�!�

    “于是今日我出城去了宋家,我先問了宋得隆那日去侯府之前在做什么,他自己說在侍弄過年時送入侯府的菊花,我又問了他是否會因菊花中毒,他支支吾吾一番后給了我肯定的回答,由此,我?guī)缀醮_定了自己的猜測�!�

    頓了頓,姜離繼續(xù)道:“于是我以知道宋姑娘繡技極好的理由請她入長安城為我繡衣裳,就在我的馬車上,我仔細問了她這十九年生平,再將我的懷疑告訴她之后,我檢查了她身上的疤痕,這一看我才肯定,是孟湘害怕盈秋發(fā)現(xiàn)她的秘密,從而殺了她�!�

    “宋姑娘腿側(cè)疤痕,根本不是生過惡瘡,而是在年紀極小之時被火燙過,她自己已沒了記憶,但我是醫(yī)家,尤其熟悉燒傷的疤痕,而令孟湘不安的,乃是因十九年已過,宋姑娘腿側(cè)的疤痕慢慢變淡,那紅色印記又長了出來”

    眾人聽得目瞪口呆,郭淑妤道:“難怪!難怪在那次秋游之后,湘兒生了盈秋的氣,且怎么也想不明白,那日之后,她好幾個月不見我們,直到五月,我再次邀她出游時,她竟然破天荒的答應了,只說日子由他來定!”

    她憤憤看向崔赟,“崔赟,是不是在那時候,她讓你在我們出游之時殺了盈秋?!”

    崔赟人似僵石,一臉難以置信地輕喃,“怎么可能呢,她怎么可能是假的,她竟然是假的……”

    見他如此,李策也遲疑道:“薛姑娘心細如發(fā),宋家的事也的確巧合,但只憑這兩件事,是否還不夠萬全?”

    姜離看向他,“我明白小郡王的意思,只憑這兩件事的確不夠板上釘釘,但在回城的馬車上,我仔細問了宋姑娘這些年來的經(jīng)歷,還有幾件事也同樣可疑。”

    “第一,吳媽媽不許宋得隆對外人提起自己見菊花便起風疹的事,因此這么多年來,他蒔花的莊子上照養(yǎng)菊花不誤,旁人發(fā)現(xiàn)不對,他總以風寒皮疹解釋;第二,吳媽媽不許宋德隆入侯府時提起女兒,更不許宋姑娘入長安,入長安都不行,更別說入侯府了,在侯夫人令她把女兒帶入府一同伺候孟湘時,她也以女兒得過惡瘡來推辭。”

    “第三,吳媽媽自小對宋姑娘動輒打罵,毫無溫情,待孟湘長大后,她更是對這個女兒不聞不問,甚至在衣食上都時常短缺;最奇怪的,是這些年吳媽媽每次回家,都要檢查她的‘瘡疤’,次次以惡瘡不吉利的借口,不許她對外提起,直到這兩年吳媽媽大抵放下了戒心,這才不檢查了,她未檢查,便不知那紅色胎記又長了出來�!�

    李策聽著點了點頭,姜離又看向錢氏,“其實夫人應該有跡可循的,幼時孟湘很粘你,可從六七歲上,孟湘便漸漸與你疏遠,反而對吳媽媽信任萬分,今日我還去了一趟青云庵,里頭的老庵主與夫人交好,還記得當年夫人在庵中為孟湘祈福長住之事,連她都記得,當年吳媽媽剛生下孩子不久便做了侯府的乳娘,而期間有兩天,因吳媽媽的女兒病了,宋得隆把孩子送來庵堂,夫人大發(fā)善心,讓吳媽媽的女兒也留在庵堂治病,若我猜得不錯,她便是那時候調(diào)換了兩個女兒……”

    錢氏身形搖搖欲墜,借著孟謖之力才堪堪站穩(wěn),“我記得,那時候我才出月子不久,又染了風寒,還傳給了幾個親近侍婢,自然不敢讓孩子歇在跟前,便由乳娘和幾個小丫頭照看,當時我們已經(jīng)足夠信任她,卻不知她竟……”

    錢氏眼前發(fā)黑,郭淑妤又問道:“夫人這些年便毫無所覺嗎?”

    錢氏泣聲道:“我何曾想過湘兒不是湘兒?因她幼時羸弱不易,這些年我和侯爺只一味地寵愛她,就算有什么不是,也從不怪她,她這些年的確不與我們親近,我們只以為她懂事了,哪里想到……”

    姜離道:“孟湘此前并不著急出嫁,可自從去歲岳姑娘出事之后,她不過月余便想讓家里說親,無外乎是怕秘密暴露為侯府所棄,而她一味地想要嫁入高門,也是為了待真相暴露之時,侯府不僅不能放棄她,還要替她維護顏面,她從去歲為自己攢下私銀,也是怕身份暴露,給自己多留一條退路。”

    定西侯世子高晗此刻就站在一旁,聽至此處,只覺心底一股惡寒,竟連高氏都差點成了孟湘算計一環(huán)。

    裴晏此刻看向門口,“來人,去把吳連芳帶來,再去城外將宋得隆父子捉拿回來。”

    裴晏一聲令下,十安應聲而去,宜陽公主這時道:“可就算孟湘身份作假,那崔赟為何殺了她?還有,當日不是有兩個兇手嗎?”

    姜離目光看向郭淑妤和崔赟,凜聲道:“當日的確有兩個兇手,可除了崔赟之外,那另外一個兇手,正是孟湘自己”

    眾人倒抽一口涼氣,裴晏此時也想明白了一切,定聲道:“那相思子之毒是孟湘自己下的�!�

    姜離重重點頭,裴晏道:“只有如此才說得通,相思子之毒本就下在她席案上的茶爐里,我們在現(xiàn)場也未發(fā)現(xiàn)任何包裝毒藥之物,只有她能悄無聲息下毒,而后將與毒物有關之物毀掉,多半是放入火爐之中燒毀,那么她是為了”

    姜離沉聲道:“若我猜得不錯,她是想殺郭姑娘�!�

    郭淑妤駭然,“什么?她是想殺了我?可我……我并不知道她的秘密……”

    姜離緊看著她,“姑娘可以回憶回憶,你知道岳姑娘替宋姑娘換衣服之事,而岳姑娘事發(fā)之后你日日關注此案,她為了讓你放下戒心,也少不得與你商討,你保不齊哪一日就要發(fā)現(xiàn)岳姑娘的案子乃是他人所為,更有甚者,你與岳夫人和蕓香走得極近,少不得哪日就會發(fā)現(xiàn)不妥之處,甚至她身份作假的秘密在你那里也十分危險�!�

    郭淑妤捂著心口,“所以……所以她那日是故意選用菊花?故意讓自己中毒,然后找借口讓我陪她回來飲茶,但她沒想到,崔赟也想殺了她!”

    姜離先點頭,又搖頭,“崔赟是想殺了你們二人。”

    郭淑妤聽得瞳底劇震,又瞪向崔赟,崔赟尚且沉浸在孟湘并非侯府嫡女的震驚之中,見姜離又一語中的,他不知想到何處,竟嗤嗤慘笑起來。

    崔斐本有心護他,至此恨鐵不成鋼道:“敏行,事已至此,你還有何好瞞的?你先殺了岳姑娘,又要害孟湘和淑妤二人,還要行刺薛姑娘,我從小看著你長大的,你本是個好孩子,何以如此喪心病狂?!”

    崔赟眼底血絲遍布,此刻凄慘地看向崔赟,“叔父也知道我是好孩子,可崔氏好孩子太多了,我父親死后,崔氏再無我母子立足之地,我也不過是崔氏可有可無之子罷了,崔氏以文見長,可只有我被送去蜀中歷練,我一點兒也不喜歡習武……”

    崔赟大為不解,“怎叫無你母子立足之地?族中幾個叔父都照拂你母子二人,從未短過你吃穿用度,送你去學武,也不過是因你少時在族學表現(xiàn)不佳,這才想讓你走一條輕松之路,這些在你眼底,竟都變成了對你的忽視?若不曾看重你,今夜,我不會得知你的留信便往城南趕?”

    見眾人面色各異看來,崔斐解釋道:“今日酉時,他身邊的小廝送信過來,我打開一看,便見他說自己心懷執(zhí)念,或要闖禍,請我無論如何相救,我問了他之行蹤,得知他去了城南,這才往城南趕,剛好撞上了他被鶴臣斷了手。”

    裴晏冷然道:“你怕自己行刺失敗,便找了駙馬做你后路,但你大抵沒想到,鐵證當前,不容你巧言善辯,崔氏一族對你母子仁至義盡,然你不知感恩,又于仕途不得志,便生了攀龍附鳳之心,你知道安遠侯將調(diào)任御林軍,而一眾世交之中,也未有安遠侯府大小姐是你夠得上的……”

    “如此,你成了孟湘手中之刃,你為他殺了岳姑娘,后以此威脅她想做侯府乘龍快婿,見她即將嫁入高門,立時動了殺心,而你知道郭姑娘也在關心岳姑娘的案子,于是,你干脆連她一起殺,孟湘要下毒多半也是你出的主意,在公主府賞雪宴前三日,你看到過府中管事置辦了十多套茶具,還問過是否是古法煮茶,而去歲公主府上出現(xiàn)積雪傷人之事后兩天,你到過公主府知道此事,這些雖是細微末節(jié),公主府的侍從們尚有印象。”

    崔赟重傷已久,因失血神思都混沌起來,此刻絕望之下,更是再無顧忌,“我攀龍附鳳?我威脅孟湘?!分明是她勾引我!是她給了我希望!她若不要我的贈禮,我何以會糾纏不休?若不是她苦苦訴說岳盈秋在幼時如何欺辱她,令她夜不能寐,我如何會替她殺人?是她讓我留下岳盈秋的遺物,待我將遺物帶回來之后,她非要要走簪子,就在去歲,去歲廣寧伯府的壽宴之上,她拿走了簪子不算,還要與我從此一刀兩斷,而那簪子,便是我的罪證,若有朝一日事情敗露,她要與我魚死網(wǎng)破……”

    裴晏目光一凝,“那簪子呢?”

    崔赟冷笑,“她變臉如此之快,我怎能容她?我與她爭奪簪子,后來簪子掉在地上摔碎,被我撿起后扔在了廣安渠之中,那一次,我看清了她的嘴臉,雖然憤怒,卻也死了心,可我沒想到,后來她威脅我,讓我再替她殺了郭淑妤”

    郭淑妤聽至此,呼吸都急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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