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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到了承天門,主仆二人不再議論,入宮后直奔尚藥局。

    姜離授醫(yī)多回,尚藥局內(nèi)外皆尋常相迎,一進正門,便見嚴明禮與白敬之站在正堂之外,西面偏廳內(nèi),明卉等一眾醫(yī)女正等候在講堂之中。

    嚴、白二人瞧見姜離,皆上前幾步,姜離福身見禮,看向白敬之道:“白太醫(yī)怎么在此?”

    白敬之雖為太醫(yī)丞,但并不屬尚藥局,若非內(nèi)宮有召,他不應(yīng)出現(xiàn)在此。

    白敬之面色蒼白,腰背也略顯佝僂,姜離話音落下,嚴明禮道:“白太醫(yī)上了告病的折子,今日是有些給娘娘們看診的舊日醫(yī)案與尚藥局交接�!�

    姜離心底“咯噔”一下,“白太醫(yī)正值壯年,怎會告老?”

    白敬之無奈苦笑,“醫(yī)者不能自醫(yī),去歲舊疾復發(fā),如今已有愈演愈烈之勢,只等著回鄉(xiāng)養(yǎng)病,求多活幾年�!�

    姜離面露遺憾,“原來如此,陛下已經(jīng)準了?”

    嚴明禮道:“已經(jīng)準了,只太醫(yī)署上下走些公文,”

    姜離一顆心提起,又寒暄兩句后,轉(zhuǎn)身往西面講堂而去。

    屋內(nèi)眾醫(yī)女早就看見她,皆守在窗前看她與嚴明禮二人說話,見她走過來,眾人作鳥獸散各歸各位,但姜離進門時,卻見明卉仍站在窗前望著外頭。

    姜離若有所思一瞬,先專心授醫(yī)。

    連著講授數(shù)日婦人病,姜離今日新備下前朝名家醫(yī)案數(shù)篇,以驚癇、胸痹、偏枯諸疾講習,并用穴精髓、針法灸法之巧與針刺放血療法之奇效,如此講授下來,直至黃昏時分,方才將放血療法述之一二。

    “《靈極:熱病》云‘偏枯,身偏不用而痛……宜巨刺取之,益其不足,損其有余,乃可復也�!貌”仞觯视梦蟹叛�,瘀血去而新血生、經(jīng)絡(luò)通,氣血運行暢通,加上內(nèi)服湯液調(diào)理而愈”

    姜離說完最后一案,只覺嗓子發(fā)癢,正要拿茶盞飲茶,忽覺兩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心頭一凜看出去,便見窗外不知何時多了道身影,竟是李策與德王李堯不知何時站在了外頭,隨著姜離目光,眾醫(yī)女也瞧見二人,紛紛起身行禮。

    姜離放下茶盞出來,見禮后道:“德王殿下和小郡王怎會來?”

    德王莞然,“今日寄舟從萬壽樓那邊過來,是給父皇請安的,后聽聞薛姑娘入宮授醫(yī),便說想來看看,我這才知道前陣子薛姑娘還給寄舟看過病�!�

    李策看向講堂內(nèi),“我們來擾了薛姑娘傳道。”

    姜離失笑,“本就已講完了,時辰不早,我正打算出宮�!�

    德王便道:“我們也正要出宮,豈不正好同路!”

    姜離視線在二人之間滑過,“也好”

    她返回堂中交代一番,很快與李策二人一同出了尚藥局,走在半途,德王道:“早先聽母妃說起這授醫(yī)之事,本以為是姑娘一時興起,卻不想姑娘真成了她們的師傅,這些醫(yī)女也實在有福氣�!�

    姜離和聲道:“我與師父學醫(yī)多年,師父可謂傾囊相授,本也該代代相傳,只是回了薛氏,不好似江湖上那般收徒,以如此之法授醫(yī)倒也極好�!�

    李策話不多,余光卻始終落在姜離身上,這時問:“聽聞姑娘的師父也是一位極厲害的江湖醫(yī)家,姑娘前次用的針刺松解之法也是與師父學的?”

    姜離眼皮輕跳道:“是,我?guī)煾杆鶎W頗雜,尤擅針灸與湯液�!�

    德王不甚明白,“什么針刺松解?是什么獨門秘訣嗎?”

    李策悠悠道:“從前為我看診的大夫也用此法,我以為是他的獨門技法,如今看來倒不是,天下厲害的醫(yī)家追本溯源大抵都同為一脈�!�

    姜離明知李策說的是魏階,還是得問:“小郡王所言的大夫為何人?”

    見姜離問的平靜,李策默了默道,“是從前的御醫(yī)�!�

    說話間幾人出了承天門,李策二人身份不凡,車架就停在承天門外,李策看了姜離二人一眼,“不若我送姑娘出禁中”

    姜離忙道:“不敢當,時辰尚早,小郡王與殿下先行便是�!�

    李策看姜離片刻,“那也好,姑娘哪日要去濟病坊,派人來我府上傳個話。”

    見他還記得濟病坊之事,姜離只得應(yīng)好,又端著不親不疏的薄笑,不敢露分毫緊張之態(tài),只等二人馬車走遠,她僵硬的背脊方才松活下來。

    “李策只怕是想到了什么。”

    她輕言一句,又快步出禁中,待上了薛氏的馬車,懷夕才低聲道:“應(yīng)是上次的治法惹疑,姑娘還是不想讓小郡王認出?”

    “當然�!苯x斷然道:“我的時間不多,不能節(jié)外生枝�!�

    懷夕想了想,“其實看裴大人這般盡心,若再多個小郡王相助,姑娘可會事半功倍?”

    姜離再搖頭,“我已經(jīng)欠他,不能再欠更多了�!�

    昏暗車室內(nèi)字字篤定,駕車的長恭馬鞭輕揚,沐浴著初臨的夜色,直奔薛府而去,待薛府近在眼前時,長恭提前勒馬,“大小姐,有客來訪”

    姜離掀簾去看,便見熟悉的車架停在府外,風燈上一個“裴”字格外醒目,她忙道:“快!”

    長恭催馬輕馳,車架尚未停穩(wěn)姜離便跳了下來,待入府門,便見個青衣小廝等在影壁處,迎上來道:“大小姐,裴世子來了,正在前院相候�!�

    姜離腳步如風直奔前院,進得院門,便見正廳廳門半開,裴晏一襲雪衣正在門口和薛琦說話,見她回來,二人齊齊看來。

    薛琦薄責道:“總算回來了,你這差事辦的也太過盡心。”

    姜離端莊地見禮,“裴少卿怎來了?”

    “裴世子說有些舊案之事要見你,你”

    薛琦話音未落,忽見門房小廝快步跑進了院子,小廝直勾勾望著裴晏,連薛琦都看的古怪,待到跟前,小廝急急道:“裴世子!府上老夫人病了,這會兒派人來請姑娘去看診,您還不知道吧,您快些回去看看吧”

    裴晏劍眉大皺,“祖母病了?”

    姜離也聽得心頭發(fā)緊,然而很快,她意識到了不對來傳話的不是裴氏之人�。�

    心念至此,姜離一陣頭皮發(fā)麻,待轉(zhuǎn)眸,便見裴晏疑問地盯著她。

    四目相對,姜離眼神飄忽不定,心虛盡露,裴晏了然地瞇起眸子,似笑非笑道:“我走的時候祖母還好好的,既如此,那便請姑娘隨我走一趟罷”

    第136章

    幫我們保密

    “我適才演的如何?”

    去往昌明街的馬車上,

    裴晏睨著姜離,語氣頗有些意味不明。

    姜離背脊緊帖車璧,輕咳一聲道:“尚可吧�!�

    昌明街在延壽坊,距離裴國公府只隔了兩條街市,

    姜離此刻乘著裴氏的馬車,

    馬車之外,

    還跟著適才前來傳話的“裴氏小廝”,這小廝瞧著面生,卻是寧玨身邊護衛(wèi),

    姜離與裴晏自都見過,他來傳話時,也沒想過裴晏本人就在薛府之中。

    “寧玨請你看診,倒是拿我祖母做掩護?”

    裴晏問得平靜,

    語調(diào)卻透著涼意,姜離怎么也沒想到會被碰個正著,只好道:“是我的意思,

    他的宅邸離你府上不遠,

    說去給老夫人看病,

    薛琦也不會懷疑,

    若是被外人撞見,

    我也好有個合理的解釋,

    且他也十分信任你,用你的名頭再合適不過,

    你若是介懷,那讓他往后換個說法便是�!�

    裴晏簡直不知說什么才好,

    “我介懷的是你用裴府的名頭?前次在衙門,說宣城郡王的藥方至少要用一月才可見效,

    這才多久便又來請你,你既得薛蘭時信任,那便不該與他走得近,薛琦和薛蘭時若是知道,必定不會輕放�!�

    姜離正心虛著,便氣弱三分道:“明白明白,我自明白,我也未想到寧玨今日傳話,但這個時辰來應(yīng)不是小事,或許是李瑾的病出了岔子,過去了就知道了�!�

    若真是李瑾的病生了變故,那倒也能理解,裴晏幽幽道:“嗯,未想到今日來傳話,今日不來,便不會被我發(fā)現(xiàn)了。”

    裴晏語調(diào)一板一眼的,嚴肅又不饒人的架勢,姜離可熟悉的很,一瞬間仿佛回到了當年在白鷺山書院做學生的時候,然而眼下可不是當年。

    她反問道:“寧玨只是傳話,你今日為何而來?堂堂大理寺少卿,如今舊案已定卻還拿舊案做幌子,也實在古怪,我回長安三月,你來了薛府三次,你從前可來過這樣勤?何不讓九思來傳個話便是?”

    需要時便用裴府的名頭做遮掩,不需要他時,便嫌他自己過來易生枝節(jié),裴晏聽得明明白白,簡直快被她氣笑,“傳話怎比當面說準確?”

    姜離反應(yīng)極快,“淮安郡王的事有消息了?”

    見姜離直勾勾望著自己,裴晏忍著氣性道:“當年跟著肅王治喪的是當時的禮部侍郎江楚城,淮安郡王死后,是肅王坐鎮(zhèn),江楚城為喪儀大總管,一切大小是由,是他帶著禮部一眾禮官、司吏,外加郡王府上下仆從一起完成,喪儀按照皇子的禮儀置辦,總共動用了百多人幫忙,喪儀前后之事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姜離忙問:“那他如今人在何處?”

    平康坊在東,延壽坊在西,此去少說要走兩炷香的功夫,裴晏語速稍緩道:“他今歲六十有七,已于八年前因病致仕,他是德興二十年的狀元,更有一手極厲害的丹青之術(shù),致仕后這些年,他一邊求醫(yī)問道,一邊在南邊云游講學,如今已是大周極有名望的大儒,從他留在長安城中的府中人那里打探,得知他過年時人在綿州,如今還不確定在何處。”

    姜離擰起眉頭,“這樣德高望重的老人家,不可能直接去問當年舊事,更別說人還不在長安,可能找到其他禮部之人探問?”

    “不容易,當年經(jīng)手之人如今還在朝的已不多,即便有,也已分散去六部各司,若當年分管的并非我們所查之處,反而容易走漏風聲,這幾日探查下來,我才得知這位江大人與我父親有些舊交,最好還是從他這里入手,他眼下雖不會回長安,但再過半個多月,他會去一個我們都十分熟悉的地方”

    裴晏賣了個關(guān)子,姜離迷惑道:“我們都熟悉的地方……你莫不是說白鷺山書院?”

    裴晏微微頷首,“不錯,今年書院的春試定在三月初二,屆時會邀請許多大儒文士去書院講學論道,他正在受邀之列�!�

    姜離大松一口氣,“那便是等三月就能見到人了?”

    裴晏頷首,“今歲我也要回去,屆時正能見到他�!�

    提起書院春試,姜離道:“我只聽聞今歲延期了,尚不知定去了三月,在我記憶之中,還沒有這樣晚過”

    裴晏語帶嘆然道:“當年你出事后,先生也在后來大病一場,他為治病不得已離開書院回了齊州族地,僅兩年功夫,書院的夫子們便流失半數(shù),等他病體初愈回來,他自己也沒了從前的心力,這幾年下來,書院的聲望已不比舊時,他老人家如今算是勉力支撐,今歲延期便是因兩位夫子病休未歸之故�!�

    如此一言,姜離便是不愿回憶,思緒也飄回了八年前。

    荀山先生方伯樘已年過古稀,其人天縱英才,年輕時編書著學自成一派,一早便為大周當世大儒,德興帝與景德帝早年皆請他入朝為官,卻都被婉拒,其人一生以傳道授業(yè)為任,國子監(jiān)的學生多非富即貴,白鷺山書院卻更愿收留天資不凡的寒門弟子,后來書院聲名遠揚,富貴權(quán)宦人家也紛紛將孩子送入求學。

    裴晏年幼時便拜荀山先生為師,后來替師傅講學,才有了書院那兩年的際遇,姜離瞥一眼裴晏,“先生是何�。俊�

    裴晏道:“是胸痹,先生年歲大了,免不了病疾纏身,不過你放心,這兩年他保養(yǎng)得當,未再大犯過�!�

    姜離松了口氣,“那便好�!�

    裴晏繼續(xù)道:“除了禮部治喪之事,我又派人往太醫(yī)署探了探,得知當年白敬之去郡王府查驗?zāi)耸撬哉�,彼時廣安伯為太醫(yī)令,是他準許的�!�

    姜離沉聲道:“魏氏與白家皆是世代為醫(yī),義父從前與他來往不少,他若自請,義父多半會準許�!�

    裴晏也點了點頭,“只是時隔十四年,醫(yī)藥上的記載已尋不到了�!�

    姜離早有所料,便又將在尚藥局所見道來,“太醫(yī)署的公文至多月余,一定要在他離開長安之前弄明白當年之事是否與他有關(guān)”

    說著話,馬車速度慢了下來,姜離掀簾一看,便見已入了延壽坊,昌明街近在眼前,裴國公府則更遠些,她便道:“事情說完了,就送到這里吧�!�

    今日是給李瑾看病,若在場的還有旁人,總不好把裴晏牽扯進來。

    然而這話出口,裴晏卻道:“既然都打著裴府的名號了,總也得讓我看看李瑾的病生了哪般變故,不然我如何放心?”

    姜離訝異道,“你不是喜歡麻煩之人,若李瑾瞧見你,或還有旁人在,該如何是好?”

    姜離為裴晏著想,裴晏卻已打定主意,“無礙,如今我喜歡處理麻煩�!�

    喜歡處理麻煩,她不也為他帶來許多麻煩?姜離暗自腹誹,只好道:“罷了罷了,反正你什么都知道,同去就同去吧�!�

    馬車停在寧宅之前時,裴晏與姜離的表情都有些凝重,那前來薛府傳話的小廝上前叫門,很快便聽門后傳來輕快的腳步聲,緊接著“吱呀”一聲,門扉一開,露出寧玨歡欣的俊臉,“是薛姑娘來”

    一句話未說完,寧玨面上笑意一滯,看著姜離身后站著的裴晏,他下巴差點掉在地上,“師、師兄?!師兄怎會同來?”

    裴晏面含關(guān)切,“你的人來時我正在薛府,薛姑娘不曾瞞我,想著這么晚請她過來,郡王殿下多半出了事,我便跟來看看……殿下怎么樣了?”

    寧玨聽完,反應(yīng)慢半拍的請二人進府,又笑意僵硬道:“沒有,殿下沒有出事,是我不放心,今日反正帶他出來了,便想請薛泠過來請個平安脈�!�

    寧玨解釋完,姜離果然已聽到上房內(nèi)李瑾的笑鬧聲,她秀眉微蹙,下意識去看裴晏,便見裴晏斜她一眼,仿佛在問怎與她料想的不一樣。

    姜離心底生出些古怪,不由道:“前次郡王的咳癥可好了?”

    “好了……”寧玨答完,又舌尖一轉(zhuǎn)道:“不過……這兩日殿下有些積食,胃口不比從前,哦對了,跑馬的時候,興致也不比剛用藥的時候高,所以我才擔心起來�!�

    姜離眉尖擰起,“怎會積食?可是不曾忌口?”

    說話間寧玨掀起門簾請二人入內(nèi),又道:“說是在忌口,但小孩子貪嘴,只怕多少用了些生冷之物,反正你瞧過之后我才能放心�!�

    寧玨大喇喇說著,一轉(zhuǎn)頭便見裴晏正面無表情看著他,他這位師兄素來嚴苛敏銳,他竟不敢與他對視,強自道:“殿下不愿見生人,請師兄在外稍后片刻,赤霄,快給師兄上茶,我?guī)а媚锶ソo殿下請脈�!�

    裴晏客隨主便,只站在堂中相候,但他目光掃量一圈,卻瞧見東窗之下的矮幾上放著幾張眼熟的油紙,那油紙上的標記乃是長安城中有名的點心鋪子所有,如今油紙尚在,點心不翼而飛,積食的孩童,怎還能用這么多點心?

    裴晏看向暖閣簾絡(luò),黑沉沉的鳳眸危險地輕瞇了起來。

    暖閣之內(nèi),姜離正在為李瑾請脈,片刻之后,她奇怪地看著李瑾,“殿下可覺得腹脹?可有食欲不佳之感?這幾日夜里睡的可好?”

    李瑾先面露茫然,又求助一般地看向?qū)帿k,見寧玨對自己眨了眨眼,他便有些笨拙地點頭。

    姜離沉思片刻,收手起身,“請寧公子借一步說話。”

    待回到堂中,裴晏也看過來,姜離遲疑道:“從脈象上來看,并未看出胃脘有何異處,殿下如此或與近日情緒有關(guān),他這兩日可發(fā)過脾氣?”

    寧玨認真點頭,“發(fā)過,因阿姐不許他去崇文館習文,他覺得憋悶,便鬧過兩次�!�

    姜離想到薛蘭時與薛琦所言,道:“其實寧娘娘有沒有想過,不讓殿下去崇文館反而更引人矚目?殿下之病需半年時間調(diào)養(yǎng),不如先以體弱為由,讓殿下繼續(xù)習文,若殿下這樣大的孩童,所學若不鞏固過兩日也是要忘的,調(diào)養(yǎng)此病無需完全靜養(yǎng)�!�

    寧玨聽得欣然,“你與我想的一樣!我也如此勸過阿姐!可過年之后殿下的課業(yè)實在糟糕,她怕給殿下惹來非議,如今你也這樣說,我便再勸勸阿姐,既是殿下情緒不好,那是不必多開藥了?”

    姜離頷首,“確實無需用藥,他要用藥半年,也不宜再加負擔�!�

    寧玨暗松一口氣,“那也好,我想法子逗他高興便可�!�

    姜離道,“今日的脈象,比前次請脈更見有力,可見用藥是好的,你盡可安心。”

    “有你此言我便放心了�!�

    寧玨笑容滿面,姜離瞧一眼外頭天色只覺無奈,跑這么一趟,卻只是不必用藥的小毛病,寧玨實在是緊張?zhí)^。

    “下次若只是積食的毛病,請宮里的御醫(yī)便可,你這里我不便多來,我姑姑我父親你也是明白的,他們也怕我沾上是非�!�

    姜離說的直接,寧玨苦惱地攤手,“不是我不請,實是宮里的御醫(yī),但凡請了便定會開出個方子用藥,我又怕他們發(fā)現(xiàn)殿下在調(diào)養(yǎng)別的病,又不知他們開了方子我當不當用,自然還是直接找你最好”

    此言倒有幾分道理,他又道:“我知道給你添了大麻煩,此番恩德我銘記在心,你若有何差遣盡管吩咐�!�

    姜離哭笑不得,瞟裴晏一眼道:“但不能總給裴老夫人看病,老夫人身體是否抱恙,長安城中與裴府交好的人家很容易知曉,次數(shù)多了總會露餡�!�

    寧玨眼珠兒一轉(zhuǎn),忽然看向裴晏,“這不有師兄在!你回長安之后,不是常往大理寺去?你父親應(yīng)一早就知道,不若往后說請你往大理寺幫忙?”

    寧玨又請求地看向裴晏,“師兄,你看如何?你眼下知道內(nèi)情,就全當是為了小殿下,若有需要你周全之處,還請師兄幫我們保密�!�

    裴晏在旁看了半晌,此時看看姜離,再看看寧玨,深覺他竟成了個局外人,他不僅成了局外人,還得送佛送到西,幫人幫到

    底,成全寧玨這個做舅舅的“好心”。

    “幫你們保密�!�

    裴晏重復一遍,只覺這五個字沒有一個字順眼。

    “是啊,定不妨礙師兄公務(wù)�!�

    寧玨點頭說完,又眼巴巴望著裴晏,就在他以為裴晏勢必會應(yīng)下之時,卻見裴晏板著臉一本正經(jīng)道:“如此只怕不妥�!�

    寧玨面色一苦,“師兄”

    “其實無需如此擔憂�!苯x也覺多此一舉,“我前次便說過,我的方子溫和,只要不出意外連平安脈都不必請,殿下調(diào)養(yǎng)得當后,往后會病的越來越少�!�

    寧玨看看姜離,再看看裴晏,只覺無處下手,便偃旗息鼓道:“那……還是按此前說好的半月一瞧?”

    “半月足矣�!�

    寧玨自是失望,但思來想去亦覺保密要緊,若一旦露在人前,為姜離帶來麻煩不說,再想請姜離看病便要難上百倍了。

    時辰已是不早,李瑾既然并無大礙,姜離便提了告辭,裴晏見狀也不好多留,二人與寧玨作別后先一步離開了宅子。

    薛氏的馬車停在街口,待出院門,姜離無奈道:“寧玨也實在草率。”

    裴晏老神在在看著她,“他性情如此,行事難免有失考量�!�

    姜離搖了搖頭,又道:“薛琦若問起今次,還要你幫忙周全一二�!�

    裴晏波瀾不興道:“嗯,幫你們保密�!�

    姜離本要應(yīng)是,但細一咂摸只覺這幾字也字字怪異,她不由道:“怎叫幫我們保密,又不是我的意思……罷了,隨你如何說,反正你總不會叫薛琦知道此事的,時辰不早了,我自己回去便是,你不必送了�!�

    姜離話音落下,轉(zhuǎn)身往街口走去,裴晏欲言又止一瞬,到底未再留她。

    好半晌,九思上前來,“公子,薛姑娘已經(jīng)走了,我們可要回府?”

    裴晏應(yīng)一聲,這才上馬車往裴國公府去,半炷香的功夫后,國公府遙遙在望,裴晏遠遠地瞧見有馬車從側(cè)門離去,等入了府,便問起門房,“今夜有客來訪?”

    門房小廝道:“是慶陽公主殿下,來探望郡主娘娘的,留了小半個時辰適才剛剛離去�!�

    裴晏了然,直徑回了書房,十安早已在房內(nèi)等候,見他面色不快,迎上前來道:“公子回來了,怎去了這么久?”

    九思緊隨其后入內(nèi),咋舌道:“真是巧了,碰上了寧家公子去請薛姑娘看病,還打著我們老夫人的旗號,連我都嚇了一跳,后來公子陪著薛姑娘走了一趟昌明街寧宅,便耽誤了些功夫,寧公子還要我們公子給他們打掩護�!�

    十安瞥一眼裴晏面色,似明白了什么。

    九思這時道:“沒想到寧公子私下里和薛姑娘關(guān)系這般親近,公子,小人瞧寧公子待薛姑娘很是殷勤,只不知這份殷勤,是因為薛姑娘冒險給宣城郡王看病還是因為別的,也奇了,薛氏與寧氏素來不睦,薛姑娘寧愿瞞著薛大人和太子妃也要給宣城郡王治病,若薛大人和太子妃知道了少不得要”

    話未說完,正更衣的裴晏將手上外袍兜頭扔了過來,他內(nèi)息深厚,錦緞夾裹勁風,九思一口氣差點沒上來,他扯下衣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情況不對。

    裴晏一襲月白袍衫坐去書案后,面色沉得極不尋常,他盯著桌案一角跳躍的燭火,目光深湛,不知在想什么。

    十安沏茶送上來,輕聲道:“公子請用茶。”

    裴晏神容未動,又過片刻,忽然起身往北面墻下走去,他一把拿下壁上懸劍,大步流星出了書房,九思瞪大眸子,很快便聽見院子里傳來的劍氣破風之聲。

    九思縮了縮脖子,“這是怎么了?”

    第137章

    禮物送的極好

    時節(jié)入二月中旬,

    春光作序,萬物和鳴,姜離依言為簡嫻診病。

    因日前藥膏服用半月已初見成效,到了十二這日,

    趁著簡嫻午歇,

    姜離帶著懷夕悄聲入了蓼汀院。

    芳嬤嬤輕手輕腳地帶著二人入正堂,

    “按大小姐的吩咐,午膳之時用了您調(diào)制的藥,奴婢適才試了,

    夫人睡得很沉,奴婢叫都未叫醒。”

    話雖如此,三人行止之間還是不敢碰出響動。

    待入內(nèi)室,便見一片錦繡珠簾之間,

    簡嫻散鬢發(fā),著內(nèi)袍,神容安然地躺在北面紫檀木拔步榻上。

    姜離輕至榻邊,

    先打量簡嫻略顯蒼白的面容,

    見其呼吸平緩,

    便傾身為她請脈。

    簡嫻之病乃悲傷過度引起,

    再加上她久病多年,

    幾乎成不可治之癥,

    姜離凝神請脈,很快示意懷夕打開針囊。

    芳嬤嬤輕聲道:“姑娘打算如何治?”

    姜離道:“母親心智失常,

    乃是心肝火盛,腦神失和,

    氣血失調(diào),當治以疏肝解郁、健腦調(diào)神,

    又因她沉疴多年,今日頭次施針,我打算試試針刺放血之法。人中、少商、隱白乃十三鬼穴里的要穴,又叫鬼宮、鬼信、鬼至,有開竅醒神、泄熱除煩之效,點刺出血,瀉火寧神之效會更加迅速�!�

    芳嬤嬤聽來很是憂心,“可會驚醒夫人?”

    姜離搖頭,“嬤嬤信我�!�

    芳嬤嬤欲言又止一瞬,到底未再多說,便見姜離輕快下針,簡嫻睡夢之中眉頭輕動,卻并未醒來,不多時姜離退針,三處穴位皆現(xiàn)黃豆粒大小的血點,待擦凈血色,姜離又取四神聰、印堂、內(nèi)關(guān)、神門、神庭、太沖等穴位,以平補平瀉施針,前后兩刻鐘的功夫之后,方才取針退出內(nèi)室。

    “今日母親醒來之后,多半會覺疲憊,夜里入眠也會更為安穩(wěn),按理應(yīng)三日施針一次,但母親久病多年,臟腑虧損,針與藥最好徐徐圖之,七日一次最好,稍后我換個方子,母親先用一月看看成效”

    姜離言辭誠懇,芳嬤嬤只有信她的,“若是真有效,夫人多久能認人呢?”

    姜離不由嘆了口氣,“若針藥并用有效,那便是短則半年,長則二三年,但即便如此,能否完全治愈我也難保證�!�

    芳嬤嬤眼眶微紅,“奴婢何嘗不懂?大小姐有這份孝心,盡力而為便是了�!�

    姜離看不得芳嬤嬤掉淚,安慰一番方才離開,待出蓼汀院,又直奔府中藥房而去,懷夕在后提著醫(yī)箱,輕聲道:“若這病真要治個三五年,那姑娘也不可能留在薛氏三五年啊。”

    姜離定聲道:“是啊,所以我得竭力而為才是。”

    到藥房時,薛泰正帶著兩個小廝在藥房取藥,見姜離過來,薛泰忙上來見禮,姜離奇怪道:“我來給母親拿些藥材,你們這是在給誰取藥?”

    薛泰笑道:“是打算給二公子送的,這幾日天氣冷熱不定,姨娘怕二公子染了風寒,便讓我們?nèi)⌒┏S玫乃幉倪B帶著這個月的衣物一并送去,本來二公子自己想回來的,但書院春試將近,老爺還是讓他在書院待著,要什么我們送便是�!�

    姜離心中了然,一邊吩咐懷夕拿藥一邊道:“二弟近日課業(yè)可好?”

    薛泰便笑道:“二公子的學問大小姐盡管放心,就是比當年的裴世子也是不差的,您明歲春闈之后便知道了�!�

    姜離心底不以為然,面上一通夸贊,待離開藥房,懷夕忍不住問:“這位薛二公子的學問當真這樣好?這滿府上下都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樣。”

    姜離初回府是見過這位“二弟”的,她輕哼道:“或許是好的,但若說比裴晏也不差,那我是一個字也難信,裴晏若他這個年歲,早就在書院做夫子了�!�

    懷夕禁不住挑眉,“這時您倒愿意夸裴大人了�!�

    姜離斜她一眼,“實話實說�!�

    為簡嫻看診之事薛琦已然準允,姜離思來想去,翌日一早又往簡家走了一趟,比起薛琦,簡伯承更關(guān)心這個妹妹,無論如何要讓簡伯承也知曉此事。

    到了簡家,數(shù)日不見的方璇親熱地把姜離拉到身邊說話,又因段霈的案子鬧得動靜過大,興致勃勃地向她打探肅王與太子近日的爭端。

    姜離撿自己知道的說來,又將入宮授醫(yī)諸事交代一番,方璇聽來感慨萬千,憐她不易,又欣慰她醫(yī)術(shù)高明,能為尋常女子不能為之事,頗覺與有榮焉。

    閑話一番后,簡思勤道:“妹妹,前日未看成幻術(shù),如今登仙極樂樓又開,那遴選花魁的熱鬧也興起了,不如咱們再約一次?”

    姜離已看過幻術(shù),但不想掃興,便也應(yīng)承下來,二人合計一番,定在十五這日叫上虞梓桐幾個再同去登仙極樂樓聚上一回。

    姜離回府后便往虞梓桐與付云慈處送消息,幾人皆欣然應(yīng)下。

    至十五這日,清晨時分落了今歲第一場春雨,午后見晴時,盈月樓內(nèi)外和光濯塵,芭蕉碧竹翠綠欲滴,頗有些陽明啟蟄,萬物皆春之感。

    至傍晚,姜離依舊于酉時初刻往登仙極樂樓去。

    馬車駛?cè)霒|市時天邊晚霞正散去最后一絲殘影,暮色昏昏籠罩下來,佇立在東市西南的樓闕似一座玉砌仙府,正合其名。

    姜離下馬車便見付云慈幾人站在門口相候,她快步迎上去,待走近了付云慈笑道:“我就說你定然來的不早不晚,快,簡公子已經(jīng)進去等著了!”

    樓內(nèi)絲竹裊裊,幾人先后而入,進門姜離便是一驚。

    這座主樓高有五重,一樓的大堂挑空便有三重高,往樓上去的木梯自右曲折而上,正中的位置本是珠簾錦繡的演臺,可數(shù)日未來,這演臺北面卻架起了一座亮晃晃的五彩燈樓,每一盞彩燈皆畫女子小像,又書不同名諱,彩燈之下更置寫有數(shù)目的號牌,姜離舉目一看,連彩燈次序也是按照數(shù)目大小排列,今日排在最上的正是“雪娘”。

    姜離瞠目道:“這是”

    虞梓桐興致勃勃道:“這便是今歲仙樓遴選花魁的簪花榜了!你瞧,最上面的是引得高晗與段霈大打出手的那位,這底下還有半數(shù)并非仙樓中的妓子,是長安城其他青樓送來遴選的,來日若得選也可為自家贏得幾分人望。”

    簪花榜上有四十多個名字,號牌便是本月諸位姑娘們所獲簪花之數(shù),又因簪花數(shù)每日變化,便愈發(fā)引得客人們?yōu)樽约合矚g的姑娘真金白銀捧援,姜離從前雖來過仙樓多次,可還是頭一次看這簪花榜,一時頗有幾分新鮮。

    虞梓桐拉著她往三樓去,“別看了別看了,這個月的亮相在初十便結(jié)束了,咱們都沒趕上,且按我的了解,如今那些舞樂歌賦都還未顯真章,咱們?nèi)羰且跽l,也得等到五月,只剩下十多人時才能看見她們的真功夫�!�

    幾人沿著樓梯往三樓去,付云珩聞言忍不住道:“你一個姑娘家怎么這樣清楚?”

    虞梓桐聽得瞪眼,“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怎么就只有你們男子喜好美人兒?女子便不能欣賞?這熱鬧我還真要湊一湊�!�

    付云珩知道虞梓桐的性子,哪敢反駁,咕噥一句“不成體統(tǒng)”作罷。

    姜離聽得失笑,待上了三樓,便見簡思勤正在雅間門口候著,而當日段霈出事的那一雅間,竟然也燈火通明接待了客人。

    簡思勤見她目光所至,將幾人迎進門后道:“那蘇掌柜本來要把那雅間封了的,可誰想仙樓重開后,有客人專門要定那雅間,不僅不嫌晦氣,還想看看段世子出事的地方是何種模樣,一來二去,那雅間反倒成了搶手處�!�

    眾人所在為地字一號房,與段霈出事之地隔了兩間,虞梓桐一聽此言,訝道:“還有這等事?這些人為了尋歡作樂,真無一點兒敬畏之心了,外頭但凡死過人的宅邸,賣都難賣出去……”

    簡思勤招呼幾人落座,也道:“可不是,倒是這仙樓已把目蓮救母取消了,咱們今日只能看看神仙索、黃龍變之類的舊幻術(shù)�!�

    虞梓桐聳了聳肩不慎在意,“不看也罷,咱們多少得忌諱些,雖說子不語怪力亂神,但我近日陪著父親看宅邸,可是不敢不信這些�!�

    幻術(shù)還未開始,姜離問:“為何看宅��?”

    虞梓桐嘆道:“我哥哥年歲大了,這兩年要準備相看成婚的,父親便有了置辦新宅之意,年后便尋了莊宅牙人相看。月初本看定了一處安仁坊的大宅,可后來才知那家主人之所以低于市價典賣宅邸,乃是因那宅邸不吉,還曾死過人,父親知曉后頗有些猶豫,只怕得重新再找�!�

    簡思勤一邊為幾人布茶一邊道:“死過人怎么了?哪家哪戶不曾死過人?”

    虞梓桐無奈道:“不是尋常的死過人,哪家哪戶都有人病亡過,哪怕是意外而亡都不算什么,這一家卻是怪異,他們本是三進宅邸,大抵十二年前,家中添新婦,又得了孫兒,三進的院子逼仄起來,這時,他們隔壁有一三進院落出售,他們也未多想便將院子買了下來,將兩院打通重建后,宅中頓時寬敞起來�!�

    “然而他們沒想到那宅子買的很是不該,因屋宅格局變化,風水也隨之大變,第一二年還無事,從第三年起,府里主人仆從先后生病,當年新得的小孫兒也重病一場夭折了,起初還以為是被人害了,可連官府都請過,硬是沒搜出什么古怪,后來請了得道高僧去看,便說他們不該買那院落”

    虞梓桐唏噓道:“然而已建好的院子也難復原,經(jīng)那高僧做法事后,府中上下安寧了些,然而沒過兩年,府里人病的病,死的死,主家的生意也磕磕絆絆做不下去,后來他們干脆搬了家,那宅邸空置了幾年,至去歲才下定心思典賣,可賣了一年也未找到買家,大家知道前后因果之后,都十分介懷�!�

    付云慈聽得玄乎,“莫不是隔壁的院子有何不尋常?”

    虞梓桐一攤手,“這就不知了,他們應(yīng)當仔細搜查過,但也未發(fā)現(xiàn)什么,后來經(jīng)那位高僧一算,便只能相信是宅邸改的不該了�!�

    姜離是醫(yī)家,奇怪道:“他們府中人生了何病?”

    虞梓桐回憶道:“那位小孫兒不知怎么夭折的,但后來,府里有人生了癔癥,日日說見了鬼,又有人小產(chǎn),還有人好端端的眼睛看不見了,反正極不安生。”

    饒是姜離也難辨緣故,這些病風馬牛不相及,難用同一醫(yī)理解釋,付云慈更是驚道:“這聽起來……似乎是這府里生過什么事端,與宅院有何干系?”

    富貴人家多是非,付云慈懷疑的也不無道理,虞梓桐搖頭道:“這不是什么好事,人家也不愿意詳說,多得也不好打探了�!�

    眾人面面相覷,皆是稱奇,虞梓桐見狀笑道,“都是些異聞了,真真假假誰知道,好了好了,幻術(shù)快開始了”

    演臺之下舞樂有變,確是幻術(shù)即將開演,眾人心神一轉(zhuǎn)忙往底下看去。

    姜離此前為了斷案已看過,今日雖無“目連救母”,但神仙索與黃龍變?nèi)匀痪�,再加上“魚龍曼衍”等戲法,大半個時辰看下來,說說笑笑頗有趣味。

    待看完最后一道戲法,虞梓桐忍不住道:“那位雪娘姑娘何時獻藝?”

    簡思勤道:“我已打探過了,那位姑娘三五日才登臺一回,下一次登臺乃是后日酉時,若想看她還需得趕早,平日里她并不接客,除了她,此番遴選的姑娘皆是頭次掛牌的新人,都是三兩日才獻藝一回。”

    虞梓桐不禁贊道,“猶抱琵琶半遮面,越是看不見越是記掛,又都是新面孔,這仙樓的東家真會做生意。”

    “畢竟是廣陵蘇氏”

    簡思勤應(yīng)一句,眾人也覺有理,眼見時辰不早,大家過了癮再無久留之意,紛紛起身出門,待走上廊道,姜離又不禁打量這座樓闕,繼而目光落在了廊道盡頭的樓梯口處。

    簡思勤走在姜離身邊,問道:“妹妹想上樓?這仙樓的四五樓可不是好上的,樓里有些名望的姑娘們都在樓上有各自的繡房,比起底下,聽聞上頭才是真正的登仙極樂處,咳,要一擲千金得了哪位姑娘青眼方才能上樓。”

    姜離瞇起眸子,“要一擲千金……”

    簡思勤輕聲道:“就算最沒落的姑娘,也得百兩銀子才得見一面,莫說是尋常人家,就算是王侯府邸,也難在此為所欲為�!�

    姜離了然應(yīng)是,只等離開仙樓各自上了馬車,她方才沉下臉來。

    懷夕見狀不對,關(guān)切道:“姑娘可是不舒服?”

    姜離攬住自己雙臂,幽幽道:“我只在想,這登仙極樂樓乃是千金不足的銷金窟,當年林瑕如何能時常出入此地?若沒記錯,當年我是在頂樓遇襲的,仙樓第五重住著的乃是當年的花魁憐娘,她也死在了那場大火之中……”

    “花魁……當時她難已逃生嗎?”

    姜離沉沉道:“那場火起勢迅猛,很不尋常,她若不會武功,的確難逃出去�!�

    她邊說邊仔細回憶,可話音未落,太陽穴突地猛跳幾下,額側(cè)青筋都抽疼起來,她輕嘶著輕揉痛處,憾然道:“得想法子探一探那樓才是�!�

    登仙極樂樓雖是青樓酒肆,可廣陵蘇氏家大業(yè)大,其樓內(nèi)人多眼雜、守衛(wèi)森嚴,并不好貿(mào)然前往,姜離這夜睡得極不安穩(wěn),第二日起身額際仍在抽痛,心口舊傷處也隱隱不適,她便讓吉祥往前院告了病,正好在盈月樓躲著靜養(yǎng)。

    聽聞她抱恙,午時剛過姚氏與薛沁便來“探望”。

    母女二人上了樓,見姜離果然散著墨發(fā)靠坐在窗前,關(guān)切一番后,姚氏遺憾道:“哎這可怎么是好,慶陽公主下了帖子邀你和沁兒明日去蒔花宴,可你病的突然……”

    明日蒔花宴,那帖子必定不是剛下的,姜離聽得心中冷笑,輕咳一聲道:“姨娘不必操心,就讓三妹妹去玩吧,我如今病了,總不好去了再染人�!�

    她說著又咳起來,姚氏身子往后趔,薛沁更是掩住口鼻生怕被連累,沒再說兩句,母女二人便以不擾她養(yǎng)病為由告了辭。

    懷夕將人送走,回來便道:“真是看不慣這惺惺作態(tài),薛大人是不是就喜歡這一套?簡夫人病在那囹圄小院,倒叫她們母女得道升天,等那薛湛再得了功名,這府里真是要倒反天罡了,姑娘,您真要繼續(xù)找薛姑娘?”

    姜離又咳兩聲,嘆道:“自然,這府里再如何亂,至少她母親還在,她父親也到底是親生的,當年我不知情,否則早有機會”

    懷夕輕拍她背脊,“您那時也還是小孩子,哪里知道她是薛氏大小姐?若非后來琢磨回長安的門路,也不會知曉舊日有此等機緣�!�

    微微一頓,懷夕又咕噥道:“若當年的事,真是與薛氏有關(guān),您與她還隔著一層仇呢……”

    姜離搖頭,“這說不上,她自幼離家,哪能與她有關(guān)?”

    懷夕撇撇嘴,“但只怕您這份好心難了,這一年多都沒消息。”

    “不急這一時半刻,我先替她治好她母親的病也是好的,咳……”

    懷夕不再多說,心疼道:“眼看著天氣暖和起來,姑娘卻在這時病倒,若是閣主知道定要怪責奴婢……姑娘平日里多緊著自己才是。”

    懷夕滿臉憐惜,姜離自己倒是豁然,“知道了知道了,全當在躲清靜了�!�

    有在滄浪閣的兩年,這點兒不適姜離并未放在心上,但她不曾想到,要得這份清凈并不容易,翌日傍晚時分,吉祥與如意抬著個半人高的箱籠上了二樓。

    姜離瞧著嚇了一跳,“這是做什么?”

    吉祥道:“大小姐,裴老夫人知道您病了,這是片刻前派人送來,說是給您補身子,外加養(yǎng)病解悶玩的……”

    姜離大為意外,“裴老夫人?老夫人怎會知道我病了?”

    吉祥和如意對視一眼,吉祥道:“只怕是今日慶陽公主府的蒔花宴鬧出去的,三小姐今日午時去公主府赴宴,也不知怎么,兩個時辰不到便氣鼓鼓回來了,長恭和三小姐的車夫打探了一番,聽說是蒔花宴上連慶陽公主都關(guān)心大小姐病況,待三小姐并不熱絡(luò),三小姐受了冷遇,又只怕不曾見到自己想見之人,這才早早回來了�!�

    姜離敏銳道:“她心思可是在德王殿下身上?”

    吉祥和如意紛紛點頭,姜離搖了搖頭懶得多言,只看向那巨大的箱籠,直覺告訴她,這箱內(nèi)之物絕不可能是裴老夫人所贈。

    “打開箱子瞧瞧是什么。”

    吉祥應(yīng)是,待掀開箱蓋,禁不住輕“咦”一聲,“這……裴老夫人這般有玩性?”

    姜離也上前來看,待看清箱內(nèi)之物,一時哭笑不得,“裴老夫人……是極體恤小輩的,行了,放在這里吧�!�

    吉祥與如意云里霧里退下,懷夕盯著箱子里的一堆物件也意外道:“九連環(huán)、魯班鎖,泥人、皮影、象戲,哈,還有紙鳶,這是把姑娘當成了小孩子不成?不對,還有胭脂水粉錦緞呢,好香……是林下春堂的東西�!�

    箱子里琳瑯滿目,要么是逗趣的小玩意兒,要么是女子常用之物,雖說姜離早沒了從前的頑性,可只看這些禮物,也能想象備禮之人扎耳撓腮想花樣的好意。

    她失笑道:“是寧玨送的,若覺有趣,你拿去玩吧�!�

    “是寧公子?”懷夕一愕,再仔細看看箱內(nèi)之物,也登時恍然,“是了,也只有他會這么送禮了……”

    “師兄”

    裴晏正在公案之后看卷宗,一抬頭,寧玨愁眉苦臉闖了進來。

    裴晏無甚好臉色道:“何事?”

    寧玨疾步走至公案前,“師兄,我又要請你幫我周全了”

    裴晏毫不留情道:“若是上次的事,你可就此打住了,薛姑娘的擔憂你應(yīng)該明白,她所言也不錯,我祖母身體如何瞞不了多久�!�

    寧玨誠懇道:“師兄放心,不是此事。”

    “旁的事我也愛莫能助�!迸彡叹芙^的干脆,又垂眸繼續(xù)看卷宗。

    “可是……可是我已經(jīng)做了,我給薛姑娘送禮了,用老夫人的名義……”

    裴晏撥弄書頁的指節(jié)一緊,緩緩抬眸,定定地望著寧玨。

    寧玨見他面色趨冷,只當他不滿自己先斬后奏,連忙求饒道:“師兄息怒,是薛姑娘病了!她只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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