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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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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十安從前院快步而來道:“公子,初步問了一遍證供,卯時前后,除了幾個單獨住的,其他人都有不在場人證。但卯時二刻,學舍上下都開始起身,獨住的幾人都是從自己屋內(nèi)出來,我們粗略搜了一圈,沒發(fā)現(xiàn)誰的屋子里有濕衣裳,在德音樓和聽泉軒那邊,聽泉軒并無異常,唯獨德音樓中,昨夜下大雨時,林先生和葛教頭,還有位教經(jīng)史的徐先生,他們?nèi)顺鰜硌膊榱艘槐�,因是巡查區(qū)域不同,前后有一炷香的功夫沒有人證,且他們?nèi)硕加斜挥晁驖竦囊挛锖驼茨嗟牟佳�。�?br />
    姜離搖頭道:“一炷香的功夫,若身手利落之人,倒可以輕松一個來回,但那時袁焱還沒有去校場,與死亡時間對不上�!�

    袁焱的行蹤暫可確定,兇手來去之法卻仍難解。

    裴晏利落道:“眼下兩件案子或有關(guān)聯(lián),但作案手法并不同,為今之計,謀害袁焱的條件更嚴苛,先從易入手處查,能開弓之人都傳了?”

    十安道:“開三石弓之人只有五人,葛教頭帶著他們在大講堂等著,至于隔著油布雙箭齊發(fā)之術(shù),葛教頭說書院中無人能做到,但不排除有人故意偽裝�!�

    裴晏頷首,“先一個個問�!�

    物證不多便只能從人證入手,無論如何,袁焱被三石弓殺死是無疑,一行人快步回到大講堂,便見在武衛(wèi)看守之下,葛宏面色沉重,身后幾人也一臉驚惶,幾名學子之中,賀炳志與虞梓謙赫然在列。

    而那把疑似兇器的三石弓就放在堂內(nèi),裴晏入堂之后,先請幾人開弓。

    葛宏輕松拉開了弓,其余五人顫顫巍巍的,也幾乎能拉開弓弦。

    裴氏目光銳利看向幾人,“你們昨日可單獨見過袁焱?”

    幾人互視一眼,賀炳志先搖頭道:“自然沒有的,我們午間在此見過大人,離開講堂之后,我們一直在學舍中沒出門,更不會單獨見袁焱,他先有些不適,后來去林先生那里看過,之后開了藥,我們在講堂散去之后,他自己回了學舍,也沒怎么出來,我們只在昨天傍晚用晚膳時撞見了他一面,他當時在廚房里熬藥�!�

    賀炳志說完,又篤定道:“不敢哄騙大人,當時我們四人走在一路的,還遇見了薛湛和虞梓謙,梓謙可以幫我們作證,我們也可以互相作證�!�

    虞梓謙在旁道:“不錯,當時還有好幾人呢,我們從膳堂出來,他則站在廚房門口等湯藥,哦對了,林先生那時也在……”

    “林牧之?他為何也在?”

    虞梓謙道:“林先生開的方子,可能那藥熬的時候有什么說法吧。”

    裴晏點了點頭,目光又落在另外三人身上,這三人之中,有兩人早間跟著葛宏去過校場,一人名叫張起銘,一人名叫何慶杰,二人皆是身量高挺,看著便給人威武之感,還有一人名叫宋明熙,雖看著身量清瘦,其貌不揚,臂力卻極佳。

    三人因是與人合住,卯時前后皆有人證,昨夜也不曾單獨見過袁焱,裴晏掃過幾人道:“今晨何以是他們幾個跟著你去校場?”

    葛宏聞言澀然道:“我是麻州人,與陶景華是老鄉(xiāng),他們四個今歲新來,我也對他們多有照顧,書院的學子多為了功名而來,沒有幾人武課認真的,他們幾個卻不會重文輕武,一來二去,校場有什么忙我也會請他們相助,何況……”

    葛宏欲言又止一瞬,到底沒再說下去,但想也知道,那些略有些辛苦的雜活,若喚那些達官貴胄的世家公子相助,只怕也是喊不動的。

    裴晏沉默片刻,再問:“除了他們五個,沒有其他人能開三石弓?”

    葛宏重重點頭,“真的沒有了,我朝駐軍的規(guī)矩是能開一石弓方可從軍,二石弓便為軍中勇武者,三石弓除了天賦異稟,更需勤加練習,要么若梓謙這般,府上歷代掌兵的自小習武,要么便是有從武舉之心的,他們幾個便有此心,若一心從文,沒幾個能吃苦勤練的,何況他們都是年輕人,在書院這么久,能開三石弓的怎可能忍住不露一手?”

    葛宏說完,寧玨在旁道:“是這個道理,能開三石弓的在軍中也不多�!�

    裴晏點頭,又問道:“昨夜你們巡查之時可曾發(fā)現(xiàn)不妥?”

    葛宏回憶道:“也沒什么不妥,就是院監(jiān)不放心,一早就交代下來了,我是武教頭,自然上心些,林先生和徐先生,一個得老先生看重,一個在書院多年,他二人輔助院監(jiān)管理書院大小事務,自然也不敢輕慢,我起來的時候,林先生便已經(jīng)打著傘在聽泉軒外繞了一圈了,此番貴客都住在聽泉軒,見聽泉軒無事,我們才去其他地方巡查。”

    裴晏又問:“你們是如何分工的?”

    葛宏道:“我腳程快,負責正門、學齋和車馬房那一帶,徐先生負責西北方向的藏書樓、得真樓和文昌祠那一片,林先生則負責學舍和聽泉軒,哦,還有君子湖�!�

    裴晏這時道:“君子湖東側(cè)的太湖石假山,從前可有人從那里出書院?”

    葛宏眸子一瞪,“又有人從那里出去了?”

    見幾人面帶疑色,他無奈道:“那太湖石造景本是花了不少功夫疊出來的,可后來他們發(fā)現(xiàn)從那里攀上便可出書院,此前還真有人干過偷跑出去的事,就在去歲,兩個孩子來書院不久,因嫌書院辛苦,竟在大清早偷溜下了山,我們上下找了半晌,才在那發(fā)現(xiàn)蹤跡,后來那二人被山長除名,如今倒也沒人敢效仿了�!�

    此話落定,他猶豫道:“怎么?是誰跑出去了?是兇手?”

    裴晏自不會回答,他道:“你先把他們帶回去,如今書院內(nèi)兩樁命案,你們最好都在學舍內(nèi)莫要亂走,免得再出岔子。”

    葛宏松了口氣,立刻帶著虞梓謙幾人退了出去。

    他們剛走,外頭方青曄快步而來,“鶴臣,叔父要見你”

    事發(fā)這一早上,裴晏還未親自向方伯樘回稟過,此刻站起身來,對姜離道:“正好你與我同去,給老師再看看�!�

    姜離也正有此意,寧玨見狀忙道:“那我也拜見老先生去!”

    到文華閣時,江楚城和薛琦等人也在堂中。

    寧玨頭次見方伯樘,自報家門之后規(guī)規(guī)矩矩行禮,倒是像模像樣,姜離近前為方伯樘請脈,方伯樘面色蒼白地問起眼下境況。

    裴晏沉聲道:“眼下兩件案子或有關(guān)聯(lián),但關(guān)聯(lián)為何還需查證,如今付懷瑾之死的疑難之處在于尸骨為何出現(xiàn)在灶膛之中,兇手襲擊付懷瑾之后,是如何悄無聲息離開付懷瑾的屋子,又是在何處分尸,是如何掩人耳目,眼下皆未可知�!�

    “至于袁焱,昨日應有人給他傳了消息,讓他今日卯時二刻前往校場,他真去了,去之后尚未防備便被射殺,但我們在校場沒有找到兇手蹤跡,這是難點之一,此外,射殺袁焱的弓箭乃是一把三石弓,書院之中能開三石弓之人僅有六人,我們適才一一問過,每個人都有不在場證明,如今若能找出昨日是何人給袁焱傳信,或許能盡快破案。”

    方伯樘聽著裴晏所言,又不住輕咳起來,方青曄勸慰道:“叔父,事已至此,一切交給鶴臣,你就不要管了,你尚在病中,早知道我不應該告訴你�!�

    方伯樘直擺手,“怎能隱瞞?他們家里把孩子好好送到我門下,如今卻出了這樣的事,我是要負荊請罪的,付侍郎如何了?”

    方青曄嘆道:“付侍郎悲痛過度,適才在德音樓面色極差,我已經(jīng)讓林先生去看看了,給袁家送信的人也派出去了,天黑之前便能送到�!�

    方伯樘喘了幾口粗氣,又道:“那明日、明日袁家便該來人了,這么多年了,書院再沒出過岔子,這短短三日兩個孩子沒了性命,我真是愧對他們信任。”

    薛琦聞言勸道:“與老先生何干?這事也是怪,偏偏這兩個孩子親近,偏偏兩個孩子先后出事,這幕后之人只怕就是沖著他們二人來的……”

    方伯樘搖頭道:“袁焱昨日想回長安的,早知如此,就應該讓他回去�!�

    江楚城這時輕嘶一聲,“咦,那孩子想回長安,莫不是意識到有什么危險?裴世子說他得了什么消息,今早上自己跑去了校場,那也奇怪了,若他覺得很危險,怎么還自己一個人去校場呢?就留在書院之中不是什么事都沒有?”

    一旁柳明程聞言道:“確是怪異,能天還沒亮便偷偷出去,那一定是有非去不可得理由,付侍郎沒說什么?我看他昨日還專門和袁焱說了話呢�!�

    裴晏眉間微動,“昨日?昨日何時?”

    柳明程面露尷尬,“就在昨天下午申時之后吧,付侍郎不是看了書院上下名冊嗎?后來便把袁焱叫去說話,當時我想著,應是問袁焱哪些人和付懷瑾有過不快�!�

    裴晏沉吟片刻,“昨夜付侍郎何時歇下,可曾出門?”

    柳明程看向薛琦幾人,“這個……我們都是亥時初便歇下,至于他有沒有出去我便不知道了,后半夜下大雨,外頭似乎有些動靜,但我也未起來看過�!�

    事到如今,非要說起來連他們這些客人也有嫌疑在身,柳明程如今在禮部當差,大家同朝為官難免忌諱更多,見他言辭不詳,裴晏又看向薛琦幾人,薛琦便道:“我昨夜睡得死,倒沒聽見什么異常�!�

    王喆在旁跟著附和,江楚城也道:“我也只聽見下雨聲了�!�

    見問不出什么,裴晏也不打算在此耽誤功夫,便起身道:“事從緊急,因袁焱出事之時諸位皆在書院內(nèi),因此若是想起了什么,務必告知于我,在案子查清之前,也請諸位在書院多留兩日�!�

    薛琦幾人心中有數(shù),自然不好回絕,裴晏又道:“老師便莫要憂思了,您先以病體為重,命案有學生探查,就不多留了,有了進展再來稟告�!�

    方伯樘如今也只能仰仗裴晏,叮嚀幾句后,裴晏先一步離去,寧玨見狀也跟著裴晏出了文華閣。

    姜離這時正從針囊中取針給方伯樘施針,方伯樘和藹地看著姜離,溫聲道:“此番事端,也有勞薛姑娘了,若非是姑娘,付家那孩子的下落不知還要找多久,聽聞你在長安也幫過鶴臣多回?”

    姜離一邊捻針一邊應是,方伯樘輕咳著道:“好,那太好了……”

    書院出這等命案,方伯樘和書院都有晚節(jié)不保之勢,但他年過古稀,很快便鎮(zhèn)定下來,薛琦幾人互視一眼,心底也有無奈,本都是座上賓,如今這般一鬧,他們連走也不好走,只能祈望事情盡快水落石出莫惹上官非。

    一炷香的功夫之后,姜離施針完畢,薛琦見她如此穩(wěn)妥,也是一副與有榮焉模樣。

    姜離告辭退出來,剛出文華閣院門,便見不遠處寧玨靠著墻壁等在那里,見她身影,寧玨眼底一亮上前來,“終于出來了”

    說著話,寧玨往她身后看一眼,輕聲道:“你父親沒出來吧?”

    姜離搖頭,“你怎會來?有何事?”

    寧玨輕嘖道:“你可算瞧見我來了,我來此一是為了書院這事,二是為了你,小殿下”

    意識到此處不是說話之處,他示意后院方向,“去前面說話�!�

    姜離邁步道:“你師兄呢?”

    “在講堂看袁焱的尸首,我們?nèi)フ宜?br />
    姜離應好,待與寧玨回到講堂,便見裴晏果然在后堂之中,后堂內(nèi),兩張木桌拼在一起停放著袁焱的尸首,另一側(cè)的長案之上,則擺著許多細碎的灰白碎骨。

    見二人同來,裴晏劍眉微蹙,隨之又低頭看袁焱遺體和身上衣物。

    姜離也上前來看,寧玨則自顧自道:“小殿下前日又染了風寒,我本想找你來著,卻聽聞你來了山上,當著你父親的面,我實在不敢找你說話,他面上笑瞇瞇的,可剛才看我的眼神,有種笑里藏刀之感”

    姜離只問:“小殿下如何了?”

    “用了太醫(yī)開的藥,好些了。”

    姜離便也放了心,“我的方子停上三五日都不要緊,先緊著風寒是對的�!�

    言畢,她又問裴晏,“如何?”

    裴晏沉重道:“先不論兇手是否有隔著油布射中袁焱雙眼的功力,最難解之處還是在兇手回書院之法,從青云崖到書院,無論從哪個方向走,皆要經(jīng)過林間濕地,但四周皆無印記,實是怪異……”

    寧玨這時道:“會不會是此人輕功極好?從樹上回來?”

    裴晏搖頭,“從樹上走也會留下痕跡,昨夜那么大的雨,從樹上走衣裳也會濕�!�

    說至此,他又看向姜離,“如果兇手失蹤之法有古怪,會否袁焱的死亡時間也有異?如今多種推論末了都和死亡時間對不上�!�

    姜離再近前道:“我們到的時候袁焱身子雖已涼透,但身上尚未出現(xiàn)尸斑,這表明他死亡時間并不久,再加上他身上衣袍十分干凈,四周又敞亮并無異物,兇手要偽造死亡時間基本不可能”

    裴晏很快打消了此念,“我查驗過,他身上并無其他傷痕,致命傷也正是雙箭射中眼窩,若是如此,他死時的情形是確定的�!�

    寧玨站在一旁看著二人說話,頗有種插不進嘴之感,他看看姜離,再看看裴晏,心底怪異之感越來越強,再看了看袁焱的尸首,道:“如今天氣轉(zhuǎn)暖,只怕尸體這樣放著不成,且……且這雙箭是否得取下來”

    這后堂本是學生們默書之處,如今停放上尸體,莫名有些詭異之感,再加上袁焱死狀可怖,滿臉滿身的鮮血,看起來就更是觸目驚心,裴晏無奈道:“這個時節(jié)書院內(nèi)沒有存冰,只能等袁家人來了之后把尸首接回長安�!�

    裴晏說完,又盯著袁焱的尸體沉思起來。

    姜離看出異樣,問道:“怎么了?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裴晏道:“兇手沒有留下任何雨天痕跡,這兩箭還剛好射中了袁焱眼窩,如果是人徒手射箭,便是連我也難做到,而那庫房之中又是一片亂像,我早間看現(xiàn)場之時,便覺的那里是極好的布機關(guān)做障眼法之地”

    姜離隨之道:“兇手掩藏了自己的痕跡?”

    裴晏眼底一片暗沉道:“尚未想通。”

    話音落下,十安從外快步而來,“公子,付宗源派了一個侍從回長安報信,且不僅要了書院上下名冊,還要了學子們的課業(yè),也不知為何�!�

    裴晏揚眉,“還要了課業(yè)?”

    十安應是,裴晏與姜離對視一眼,面上皆起疑色。

    裴晏當先朝外走去,姜離與寧玨見狀忙也跟上,一行人沿著講堂之外的回廊往東再往北,很快便至聽泉軒院門外,聽泉軒是一座兩層的合院小樓,入西面正門后,東、北、南三面皆為廂房,二樓則四面皆可住人。

    付宗源住在一樓南面廂房中,眼下門口正守著個付家侍從,見裴晏來了,這侍從立刻高聲稟告,“老爺,裴大人來了”

    裴晏目光凌厲地看向輕掩著的屋門,又大步流星至門口一把將門扇推了開,門一開,屋內(nèi)二人皆是一愣,便見付宗源半躺在北面羅漢榻上,林牧之正在給他施針,幾本文冊卷宗就放在付宗源手邊……

    開門的動靜不小,付宗源神色不快道:“裴大人這是做什么?”

    裴晏先看向林牧之,“這么久還沒看完?”

    林牧之起身道:“馬上就取針了�!�

    姜離跟來門口,目光自然掃過付宗源身上幾根銀針,林牧之話音落下,當真開始給付宗源取針,裴晏則看向他手邊卷宗,“付侍郎,聽聞你要了書院學生們的課業(yè),到了這等時候,你怎么有心看這些?”

    付宗源眼底血絲遍布,不過一兩個時辰,人似老了十歲,他嘆道:“我是想看懷瑾近日的課業(yè),只因所有人的課業(yè)在同一卷中,我便都要了來罷了,事到如今,我已是心如死灰,裴大人,兩日之內(nèi)可能找到兇手?為今之計我們都只能仰仗你了�!�

    付宗源說著話,當真是一副哀莫大于心死之狀,裴晏欲言又止片刻,目光一轉(zhuǎn)看向林牧之,“林先生,昨日袁焱在廚房煎藥之時你也在?彼時在何處煎藥,你們遇到了哪些人你可還記得?”

    林牧之收好銀針放入袖中,道:“沒錯,因昨日的藥需要先后次序,我便親自看著熬藥了,就在廚房西面的那幾口銅爐上,我?guī)Т笕巳タ��!?br />
    林牧之說完便走,裴晏又看一眼付宗源道:“付侍郎安心,我們自會盡力。”

    他說完跟著林牧之前往廚房,姜離和寧玨自也不多留,待一行人到了廚房之外,便見龔嫂和云嫂幾人皆在房中忙碌午膳,廚房之后,還傳來一陣陣的悶響聲,而見來了多人,龔嫂幾人登時神色惶恐起來。

    林牧之先安撫兩句,又站在窗前指著廚房內(nèi)的銅爐,道:“大人請看,這銅爐就是用來燒水熬藥的,學生們病中皆在此熬藥,昨日袁焱的湯藥熬好之后,是裝入食盒中讓他帶回學舍之中飲用的,用完之后再還回食盒便是,當時廚房內(nèi)他們都在,還有不少學生前來用晚膳,那時的袁焱十分正�!�

    隨著林牧之所言,廚房之后的悶響聲并未間斷,姜離忍不住道:“后面在做什么?”

    龔嫂聞言道:“姑娘,是在舂米……”

    姜離心中了然,但一轉(zhuǎn)頭,卻看見裴晏不知為何眉頭擰緊起來,見林牧之還等著裴晏回話,她便問道:“昨夜林先生卯時前后在何處?”

    林牧之也不意外,只定聲道:“卯時之前我在巡查書院,有葛教頭能為我作證,卯時那會兒我回了德音樓中,葛教頭、徐先生都能為我作證�!�

    “不對,不是卯時”

    林牧之話音剛落,裴晏忽然開了口,幾人齊齊看過去,便見裴晏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眼尤其寒峻道:“所有人的不在場證明都不對,我知道兇手如何設置機關(guān)誤導我們了,先回校場”

    第154章

    恐怖舊案

    半炷香的功夫之后,

    幾人一起回到了校場之中。

    見裴晏在兵器架之間來回走動,像在找什么東西,寧玨一臉不解道:“師兄,為何說所有人的不

    在場證明都不對?剛才才說了,

    袁焱的死亡時間是確定的,

    不管兇手何時來此藏匿,

    他離開此處的時間一定是卯時二刻之后,難道不該查問卯時前后的不在場證明嗎?”

    事近午時,袁焱倒地處的血跡已干涸凝結(jié),

    大片猩紅仍觸目驚心,裴晏先在兵器架與油布之間來回,又仔仔細細地查看幾個兵器架上的痕跡。

    這時,他邊看邊答話道:“我們此前預設袁焱是被兇手當場射殺,

    但倘若袁焱死的時候,兇手并不在校場之中呢?”

    寧玨也湊上前看兵器架上痕跡,又道:“可袁焱是被弓箭射死的啊,

    兇手怎么可能不在校場?”

    姜離站在一旁道:“你是懷疑兇手用了何種機關(guān)?”

    裴晏定聲道:“不錯,

    只有兇手故意設下機關(guān)障眼法這一切才解釋得通�!�

    姜離沉思片刻道:“你的意思是說,

    兇手先在昨夜設下了某個機關(guān),

    又引誘袁焱在卯時之后來此相會,

    袁焱不知內(nèi)情至此,

    剛進武庫便觸發(fā)了機關(guān)殺死了自己?”

    裴晏微微頷首,他不知想到了什么,

    此刻只在幾個放著石鎖的兵器架之間來回,又極仔細地看四根頂柱上的痕跡。

    寧玨在旁沒瞧出什么,

    只看向滿地狼藉道:“可這滿地雜物,兇手如何布置機關(guān)?袁焱死之后,

    兇手也沒有時間回來處理現(xiàn)場,他要怎么讓我們發(fā)現(xiàn)不了機關(guān)?”

    寧玨所言也是姜離所疑,他二人目光掃過地上的麻繩、竹筐、木板木梁,以及大大小小的家具器物,仍然一頭霧水。

    這時寧玨又道:“并且兇手還得讓雙箭射中袁焱眼窩,這也太難了,就算是機關(guān),又如何確保袁焱一定會上當呢?而隔著油布,他又如何觸發(fā)機關(guān)?”

    話音落下,裴晏站在了北面居中的石鎖木架處,他盯著木架片刻,又看向地上長短不一的木板,忽然道:“兇手正是要隔著油布才能觸發(fā)這個機關(guān),你去油布之后稍后片刻,我讓你如何你便如何”

    寧玨眨了眨眼,順從地走到袁焱躺倒之處,隔著一道油布,他也看不到裴晏在做什么,只聽油布之后有窸窸窣窣之聲,裴晏似乎在搬動什么,很快,裴晏的聲音在油布之后傳來,“好了,你向前走幾步,越靠近油布越好。”

    寧玨眼珠兒微轉(zhuǎn),實不知裴晏在耍什么把戲,卻也乖乖聽話地往前走來,想著越靠近越好,他便不管地上木板麻繩橫陳,只大步踩著雜物往油布近前走,眼看著距離油布越來越近,他干脆一腳踩在了自油布下伸出的木板之上

    “啪”的一聲輕響,原是木板不平,被他一踩這頭才落了地,武庫內(nèi)木板堆疊,本也多有不平,寧玨往腳下掃了一眼并不以為意,然而下一刻,一道破空聲來襲,寧玨心頭警鈴大作,立刻往左閃身避開,幾乎是同時,一只并無箭頭的木箭自寧玨頭頂飛出,又直直落在了遠處的泥地之中。

    寧玨心有余悸地看著地上木箭,“師兄!你要嚇死我!”

    他驚呼一聲,反應過來后,忙跑去油布之后,便見地上雜亂被清理開,目之所及,一塊丈余長的木板一頭伸出油布一尺,另一頭橫在居中的石鎖架子一側(cè),一把普通的長弓掛在石鎖架的兩根頂柱之上,而在石鎖架子北面地上,還倒著一塊兒不起眼的木條。

    這一切本來極是尋常,但因雜物被擺整齊了些,這模板木條便顯得有些扎眼,可寧玨看來看去,還是沒明白關(guān)竅,“師兄,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剛才踩到了機關(guān)?”

    裴晏面色已有和緩,他一把取過那把普通長弓,弓背搭在石鎖架南側(cè)的兩根頂住,弓弦拉開,套在石鎖架北面兩根頂柱,如此,四根頂柱便將拉開的弓弦固定了住,這時,他又撿起地上的木條,一頭放在木板之上,另一頭卡在弓弦之下,再從竹筐之內(nèi)拿出完好的羽箭,將羽箭一頭搭在弓背,一頭卡在弓弦之上,這奪人性命的機關(guān)便得以重現(xiàn)。

    寧玨看的目瞪口呆:“明白了,我明白了,這地上的木板不平,我踩到了油布外的那頭,里頭的木板便會翹起,翹起之后會頂起木條,木條再頂起弓弦,弓弦自頂柱上滑脫,便好似拉弓后松了手,于是搭好的羽箭便被射了出去!袁焱今晨來的時候,也是踩到了外頭的木板!他被射殺之后,里頭的弓箭滑落,看起來便像弓箭本就被掛在頂柱之上,而這地上滿是雜物,根本注意不到這模板木條的位置,再加上葛教頭他們來的時候破壞了現(xiàn)場,就更難發(fā)現(xiàn)這不起眼的機關(guān)了,師兄,你實在敏銳”

    寧玨激動不已,姜離在旁目睹裴晏如何重現(xiàn)機關(guān),此時眼底也滿溢光彩。

    裴晏頷首道:“這個機關(guān)形同一套連桿,與舂米對異曲同工,適才我聽龔嫂說龔叔在舂米,便忽然想通了兇手的手法,這手法并不難,難得的是兇手剛好利用了現(xiàn)場之物,使得制機關(guān)之物極好地掩藏了起來,這把弓乃是一石弓,適才的木箭也是折損后并無箭頭的,位置我也調(diào)試過,絕不會傷到你,而兇手若熟悉袁焱身量,他也可以提前調(diào)整箭頭落點,再加上三石弓之力,只怕是你都不一定躲得開�!�

    適才寧玨即便不躲,木箭也是從他頭頂半尺之地射出,足見這機關(guān)活動幅度不小,姜離這時道:“如此也解釋了為何那兩箭入射的方向微斜,只因這木架的高度不低。”

    裴晏頷首,又道:“若是其他的長兵器架放在此處,還并不合適,唯獨這石鎖架乃是短方正形制,正好可以卡住滿弓的弓弦,而做為兇器的那把三石弓被葛宏上過油,適才我便是在確定這石鎖架上是否有不同于其他架子的痕跡,最終,我在北面的頂柱上發(fā)現(xiàn)了零星的油痕,足見兇手正是用了此種機關(guān)”

    寧玨忍不住激動起來,“太好了!兇手本來是想誤導大家,好讓大家僵持在他如何悄無聲息離開校場之事上,如今確定是機關(guān),那兇手定是在昨夜下雨之前就布置好了現(xiàn)場,不錯,所有人卯時前后的不在場證明都得推翻了!我們要查的,應該是昨夜葛教頭他們離開之后,到下雨之前這段時間!”

    寧玨腦子轉(zhuǎn)的極快,裴晏卻沒有放松,“但眼下還有一處疑問未解,我適才布置機關(guān),是憑外頭的地形想到了你會踩在何處,可袁焱今晨來時天還黑著,就算打燈籠,也不一定能看清腳下之路,兇手是如何確保他一定會踩在那木板之上?”

    這般一言,寧玨也意識到不對,“是啊,他怎么會踩得那么準?且好端端的,他去那油布跟前做什么呢?”

    “如果有什么東西吸引他走去了油布跟前呢?”

    姜離忽然開口,又忙不迭往油布一側(cè)跑去,裴晏二人跟過來,便見姜離手中拿著早間看到過的,被麻繩綁成十字的椅腿。

    寧玨奇怪上前,“這是何物?”

    這十字已沾了不少泥漬,眼下看來,分明是隨時可燒柴火的廢棄雜物,但姜離道:“早上看到的時候,我不知怎么覺得有些古怪,這庫房之中廢舊家具不少,但木柴可不多見,且這椅腿加木柴綁在一起,你們看像什么?”

    她特意提著麻繩一端,往下一吊,裴晏登時道:“像個人形?”

    姜離頷首,“沒錯,這椅腿一端是圓球之形,再加上這截木柴形狀,很像一個身子被綁雙手排開的人形”

    寧玨抓了抓腦袋道:“不是吧,你是不是想的太生動了些,葛教頭不是解釋過,說這是學生們練繩結(jié)的,校場之外便是木林,隨便撿幾節(jié)木枝也不足為奇吧�!�

    姜離掃了一眼地上,“但除了此物,還有什么能吸引袁焱近前呢?若大晚上有人故意將此物吊在油布上,便是我也想近前看看是什么�!�

    寧玨道,“那是因為你細心,若是我我可懶得看,袁焱萬一也不是個心細之人,又如何確保袁焱會看呢?”

    “如果此物對袁焱而言十分特別,那他便一定會看�!�

    裴晏下了結(jié)論,姜離道:“我也做此想,且我想起來,付懷瑾時常懷疑別人謀害他,難不成他二人遇到過類似被綁起來的事端?”

    寧玨忙道:“難道他二人被綁架過?”

    他猜的驚險,與如今的案子似也無關(guān)聯(lián),但如姜離所言,除了此物,現(xiàn)場也沒有別的古怪,不妨將此物當做證物帶回查證。

    裴晏嘆道:“若真有此等事,那付宗源隱瞞不報的內(nèi)情只怕不簡單。”

    再回書院已近申時,方青曄不知他們?nèi)バ鲎隽耸裁�,已抱疑等了多時,裴晏見他迎上上來,語速疾快道:“兇手并非卯時殺人,我這邊要再查書院上下所有人,在昨夜亥時過半至寅時之間的不在場證明,尤其是那幾個能開三石弓的。”

    方青曄一愣,“亥時過半至寅時之間?可袁焱不是卯時被殺的嗎?好好,那我跟著,讓他盡數(shù)配合你們�!�

    裴晏先回講堂,待安排完查問的人手,又將葛宏請了過來。

    裴晏道:“你們昨夜去校場巡查,是何時回的書院?”

    葛宏納悶道:“不是問過了嗎,去是亥時三刻去的,大晚上的也看不清,便也沒搬東西,只用油布把該遮的遮了就回來了,回來的時候剛過亥時半,學生們自己回了學舍,我鎖了北門也回了德音樓,回去之后歇下,至寅時下起大雨我才起來巡夜�!�

    “你出門時,林牧之已起來了?”

    葛宏應是,“不錯,林先生素來操心�!�

    裴晏默了默,“也就是說,在卯時之前,你也沒有其他人證?”

    葛宏苦澀道:“對啊,我們雖住在一個院內(nèi),卻都是單獨住,身邊也沒有下人,這找誰作證去?難道大人懷疑我卯時之前還去了校場?可卯時我人在書院啊�!�

    “能開三石弓的那幾位,此前與付、袁二人可有不快?”

    裴晏目光凌厲,葛宏不敢輕慢,懇切道:“大人,他們幾個真的沒有,我敢以性命保證,何況大家皆是同窗,什么仇怨大到了殺人的地步?我實在想不通�!�

    葛宏目光坦蕩,但因自己管轄的校場內(nèi)出了人命,心底又十分惶恐。

    裴晏盯了他片刻,只得先讓他退下,這時,裴晏又看向那木架十字,他拿起那十字,起身道:“讓付宗源看看這十字,看他有何話可說�!�

    新一輪的問證已開始,幾人離開講堂,便見學舍上下皆有大理寺武衛(wèi),一行人剛走進聽泉軒外的巷道,便見方青曄與林牧之站在一處說著什么,見裴晏過來,方青曄忙道:“鶴臣,里頭正在問證,你這手里是”

    隨著方青曄目光,林牧之也看到了十字,他眼皮輕跳一下,立刻移開了目光,裴晏看向院內(nèi)未曾注意,姜離站在一旁卻正將這一幕看在眼里。

    裴晏道:“在案發(fā)現(xiàn)場找到的,付侍郎可在?”

    方青曄一臉不解,又大步往內(nèi)走,“在,牧之剛送了安神藥來,如今出了這等事,牧之代我們書院出面反而好說話些,我也是無顏面對付大人�!�

    裴晏腳下微頓,“這是何意?為何林先生好出面?”

    方青曄看一眼跟來的林牧之,解釋道:“我忘記說了,牧之和付大人曾有過兩面之緣,他四年前曾在麟州書院做過半年先生,后又去了蘄州書院,兩年半前,咱們書院夫子們請辭了不少,我與他是舊識,便寫信請他來了咱們書院,幸而他來了。”

    此言一出,不說裴晏,便是寧玨都大為吃驚,姜離也仔細打量起林牧之來。

    裴晏看向林牧之,“林先生在麟州書院教過書,那你與付懷瑾和袁焱一早就認識?與付侍郎也是舊識?”

    林牧之平靜道:“不錯,只不過當年我在麟州書院教的是音律,付懷瑾和袁焱都不喜音律,我與他們交集并不多,與付侍郎也只有幾面之緣,當時付懷瑾在書院,他偶爾來書院與山長清談,我與他說過幾次話,但并無深交�!�

    方青曄道:“牧之所擅頗多,除了明算與文賦,音律也極佳,經(jīng)史之上也不輸老齊,只是他一人無法兼顧,便主教了明算�!�

    方青曄言辭間多有嘉賞,裴晏看看方青曄,再看看林牧之,不禁問道:“林先生因何離開麟州書院?你可知當年付懷瑾和袁焱因何也離開了麟州?”

    林牧之不疾不徐道:“麟州富庶,書院內(nèi)的夫子有十多人,我想一展所長卻只能被安排教音律,蹉跎半年光陰后,我請辭另擇他處,便離開了,至于他們二人,我走的時候他們還在書院進學,我是一年多前才與他們重逢�!�

    方青曄道:“不錯,當時兩個孩子來書院之時,牧之說過這事,我都清楚。”

    裴晏視線在二人間來回,“林先生昨夜寅時之前在何處?”

    “在房中睡覺,后來聽見雨實在太大,我便起身出來巡夜,在聽泉軒外看了看,遇上了葛教頭,后來我們和齊先生一起分開巡夜�!�

    同樣的話,葛宏已經(jīng)回答過,見林牧之滿面坦然,裴晏點點頭,直往付宗源房中而去。

    付宗源尚難接受兒子的死訊,一雙眼血絲遍布,面前的藥碗已涼透,他卻是動也未動,見裴晏前來,他懨懨地抬眼看來,“裴大人,可是查到真兇了?”

    裴晏近前道:“我們在袁焱尸體不遠處發(fā)現(xiàn)了一樣古怪之物,不知付侍郎認不認得。”

    裴晏說著,將那木架十字放在付宗源身前,付宗源瞧見此物眼眶驟然一縮,沉默一瞬后道:“這……這是什么小孩子玩意兒,裴大人竟把心思用在這些雜物之上?懷瑾死了,袁焱也死了,還死在諸位眼皮子底下,如今裴大人不去找兇手,卻在看這些東西?!”

    付宗源面上悲戚難消,此刻更露失望之態(tài),方青曄聞言趕忙上前賠禮,“付大人息怒,鶴臣也是為了找兇手,如今兩個孩子死的不明不白,任何線索都不能放過�!�

    見付宗源悲怒交加,方青曄忙將裴晏朝外推,“好了,去問別處吧,牧之,你干脆留在這里,看看付大人有何吩咐”

    見付宗源如此,裴晏也不打算久留,待出房門,方青曄哀聲道:“這東西也不知是什么,不認得便算了,初經(jīng)喪子之痛,以安撫付大人為要,有了進展再來通告罷�!�

    裴晏這時道:“院監(jiān)一早就知道林牧之與付、袁二人相識?”

    方青曄道:“不錯,一年多前他們兩家一起來的時候牧之就說過,當時付袁兩家也很意外,但看得出來他們并不算熟稔,后來也未見他們格外親近,但到底是舊識,牧之性情也十分溫和,該關(guān)照還是得關(guān)照一二。”

    裴晏自然信方青曄,然而如今書院內(nèi)多了一個與兩位死者舊年相識之人,林牧之的處境頓時微妙起來,裴晏又問:“你可知他當年為何離開麟州書院?”

    方青曄不解道:“他不是說了,因只讓他教音律啊�!�

    寧玨在旁道:“院監(jiān)怎么這樣信任林先生?”

    方青曄嘆道:“他是衢州人,我少時游學至衢州,曾與他在同一位先生座下進學半年,我與他也有同窗之誼,且這兩年多來,他為書院盡心盡力,我是看在眼底的,叔父病重的那兩年,鶴臣你是知道的,書院一度難撐下去�!�

    裴晏默了默,“他可會武?氣力如何?”

    方青曄一聽,下意識往自己身后看去,“你這是在懷疑牧之?這絕無可能,他不僅不會武,身體還不及我,這一點我絕對能保證”

    見方青曄言辭切切,裴晏只好點頭,“我知道了,我心中有數(shù)�!�

    離開聽泉軒,寧玨輕咳一聲道:“雖說袁焱死亡現(xiàn)場沒有別的異物,可這……可這木十字也的確顯得有些兒戲,這上半部勉強可以看做人形,可這人有頭有雙臂,卻沒有雙腿沒有腳啊,麻繩也沒有往下綁啊”

    寧玨自顧自說著,姜離心知他所言有理,卻也實在想不出案發(fā)現(xiàn)場還有何異處,一轉(zhuǎn)頭,卻見裴晏若有所思,她不由問:“怎么了?”

    裴晏沉聲道:“沒什么,他剛才說的話讓我想到了大理寺看過的兩份卷宗,眼下還是以書院的案子為重,如今還是以最基本的不在場證明為重�!�

    正說著話,十安從學舍方向而來,“公子,排查完了,亥時過半至寅時,學生之中攏共有七人在昨夜不在場證明不足”

    裴晏當即道:“回講堂說。”

    “我們查問了所有學生,大部分學生互有人證,中間消失過一刻鐘以上無人證者,則有七人,首先是柳元嘉,昨夜柳元嘉近三更才回學舍,他起初在聽泉軒和永陽侯用晚膳,晚膳之后,陪著永陽侯和江楚城說話,后來與永陽侯對弈至亥時過半,見時辰不早,永陽侯讓他回學舍歇下,但因他昨夜吃壞了肚子,回學舍之前去了茅廁兩刻鐘�!�

    “除他之外,賀炳志和陶景華也于夜間腹瀉,賀炳志在子時二刻去茅廁,陶景華則在子時過半去,二人來去都在一刻鐘左右�!�

    “除了他們?nèi)酥猓有孔昱升和薛湛,他二人住在虞梓謙隔壁,虞梓謙說昨夜孔昱升也是在子時前回來,問孔昱升時,他說他去藏書樓借閱書冊,酉時去的,因在藏書樓看的入了迷,直到子時前才回來,這期間負責看守藏書樓的齋夫雖在,但齋夫中間被花匠師傅叫去幫忙,一次在酉時過半,一次在亥時過半,都超過了一刻鐘�!�

    “至于薛湛,是因虞梓謙說在丑時初,他似乎聽到了薛湛開房門之聲,還聽到了薛湛在與何人說話,但因?qū)嵲谔]聽清便睡了過去,可我們問薛湛時,他卻否認了此事,因他一個人獨住,也無人為他作證”

    講堂之中十安言辭細致地向裴晏稟告,寧玨聽到此處看向姜離,“或許是聽錯了,但若沒有聽錯,你弟弟怎么還有夜半私會之事?”

    姜離不做搭理,只對十安道:“說下去�!�

    十安便繼續(xù)道:“還有兩人,便是能開三石弓的張慶杰與何啟銘,他二人昨夜是跟著葛宏去過校場的,去完校場之后,二人腹中饑餓,學舍內(nèi)又無飯食,他們便先后于子時過半和丑時過半,偷偷溜進了廚房,在廚房偷用了些糜餅果腹,他二人起初不愿說,可隔壁有人聽見了動靜,他們不得已坦白了此事,因二人住在一間學舍,又是先后離開,小人便也記了下來,這一點小人去廚房問過,但那位叫云嫂的廚娘說沒發(fā)現(xiàn)少了糜餅,不過,她自己也記不清昨日剩下了多少。”

    “偷用糜餅?”這二人可開三石弓,裴晏當即提起心神。

    十安應是,但還未說話,九思又快步走了進來,“公子,聽泉軒和得真樓查問完了,得真樓那邊是江老先生和王侍郎一起住,因方院監(jiān)安排了齋夫照顧,人證是齊全的,聽泉軒這邊,薛中丞和高家父子人證皆是不足,但也無人瞧見異常,永陽侯有仆從隨身照顧,仆從能作證,但因是親信,證言也存疑,廚房那邊可互為證供,齋夫們也可互相作證,龔嫂和龔叔有單獨的廂房,他二人乃是夫妻,證供也存疑�!�

    裴晏道:“付懷瑾和袁焱已經(jīng)來書院一年多,若是老人要害人,不必等這樣久,盡量把人手放在近半年來的這些人之中,付懷瑾遇害的時間乃是二十八晚上,彼時賓客們還未至,他們的嫌疑也更小,先把幾個有疑的學生傳來罷。”

    裴晏一聲令下,很快薛湛幾人便被帶了過來。

    他們并非頭次被盤問,已無起初的緊張,裴晏按照次序一一問下來,幾人回答皆與十安所稟無異,這其中,咬死不認的薛湛和張慶杰三人多有疑點。

    薛湛苦兮兮道:“大人明鑒,我昨夜睡得極死,怎么會那么晚還和旁人說話?梓謙素來多夢,他只怕是做夢做糊涂了,他既能聽清我所言,怎么聽不出另一人是誰?我和他離得最近,便是說話也是和他說,這等時候可莫要鬧出誤會來,且說話和殺人有何關(guān)系?難道殺人之時還要叫上同伙?”

    張慶杰一臉委屈,他氣弱道:“不敢在廚房點燈,我中間還碰掉了一個罐子,那罐子應是裝豬油的,很沉很滑,落地聲音極大,嚇得我不輕,大人若是不信,便去看廚房進門后東邊的案板上,那豬油罐是不是沾了灰?”

    何啟銘在旁,面上也是青紅交加,又尷尬道:“我們二人有心武舉,這幾日除了溫書,還得練一練石鎖,昨天下午吃的太少了,晚上實在頂不住,慶杰先去了,說剩的糜餅還多,我便也去了一遭,我衣袍上還蹭了灶灰。”

    二人所言多了細節(jié),裴晏自要命人去廚房探查,如此一來一回的循證查問,等所有人離開講堂之時,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

    寧玨聽完全程,無奈道:“怎越來越復雜了?能開三石弓之人有人證,也無動機,稍有些齟齬的又拉不開弓,總不至于兇手還有別的障眼法吧?”

    裴晏和姜離的思緒也凝滯起來,死者有二,兇手殺人之法只破解了其一,兇手的殺人動機以及如何制造不在場證明仍是迷霧重重。

    窗外已是夜幕初臨,九思給講堂中點上了燈火,眼看著時辰一點點流逝,裴晏只打算再驗尸搜證,但還未下令,十安自外快步而入,“公子,長安來人了!”

    十安回書院之時留了大理寺武衛(wèi)打探付家與袁家之事,武衛(wèi)此刻上山,定是探得了更多,裴晏立刻道:“快,叫進來說話。”

    武衛(wèi)名喚竇英,行禮之后稟告道,“大人,屬下這兩日在長安城走訪了兩家府上不少下人,本意是想打探當年付懷瑾二人離開麟州書院之原由,但探問下來發(fā)現(xiàn),兩府下人的口徑十分統(tǒng)一,都說小公子們是想來長安求學入科場,對當年兩人之病也同樣的諱莫如深,問了許多,屬下也只覺幾件小事有些怪異……”

    裴晏忙道:“仔細說來。”

    竇英定聲道:“第一,按理說他二人在麟州求學多年,應該對麟州頗有情誼,或有不少麟州故舊才對,但他們自回了長安,反而不與麟州士子打交道,長安城中有各地士子雅集,即便給他們下了帖子他們也從不參與�!�

    “第二是一件更小的事,袁家一個負責雜活兒的小廝提起,說當初袁焱剛來長安時,帶了不少他自己的文房書畫,但去歲年初,他忽然命人將許多舊畫兒燒了。他還說袁焱是擅長丹青的,那些畫都是他在麟州畫的,有些還得過大家贊揚,他平日里十分寶貝那些畫,裝在一個黃花梨點漆描金的箱子里誰都不許動�!�

    “那天袁焱燒掉的畫兒足有十多張,都是裝裱極好的,這個小廝便是幫忙燒畫兒的,他認得字,他說他仔細瞧過,那些畫都不錯,并且那畫兒上落款有四人印章,有袁焱自己的和付懷瑾的,另外兩人印章當是二人共友,但從未聽袁焱提過,其中一個叫東方嘉樹,因這復姓少見他便記到現(xiàn)在,另一人的名字卻是記不……”

    “等等,你說那人叫東方什么?”

    裴晏本聽得專注,可那四字一出他神容忽地大變,又定定看著竇英等他回答,竇英一頭霧水,只得重復道:“東方嘉樹,這名也好記,他說絕不可能記錯�!�

    裴晏背脊筆挺,放于椅臂的手緊握成拳,面上更是一副風雨欲來之相,姜離和寧玨不明所以,姜離忙問:“怎么了?你知道此人?”

    裴晏看向姜離,又目光一轉(zhuǎn)看向案幾上被寧玨質(zhì)疑過的麻繩木十字,緊接著,他難以置信道:“前歲年末,麟州隔壁的彬州生過兩樁青年士子被殺案,我記得很清楚,其中一名死者便叫東方嘉樹”

    姜離一驚,“怎會這樣巧?”

    裴晏緩緩搖頭,目光仍森森落在那木十字之上,“巧的還不止這些,那東方嘉樹死時,乃是上半身被麻繩緊緊捆縛,而后兇手將其塞入水車之下,那東方嘉樹,最終雙腿被水車活活碾碎而死……”

    第155章

    詭火與血色

    “雙腿被碾碎?!”

    寧玨驚呼出聲,

    “那豈非正合了我說的”

    下午寧玨剛說過,說這木十字上半身像人下半身卻沒腿,他震駭?shù)溃骸八栽秃瓦@個東方嘉樹相識?因為他認得東方嘉樹,所以他一看到這木十字便意識到了不對勁,

    因此兇手知道,

    他一定會去把木十字拿下來,

    從而確保他踩上了機關(guān)!”

    寧玨說著,呼吸都急促起來,“那便是說,

    兇手也知道東方嘉樹之死?可師兄,這案子沒有破嗎?如何到了你手中?”

    “這案子不僅沒破,死在彬州書院的還有一人�!�

    裴晏此言一出,室內(nèi)幾人更是震驚,

    便聽裴晏道:“還有一人名叫魏青楊,與東方嘉樹乃是同窗,二人亦是舊友,

    東方嘉樹死在景德三十八年歲末,

    這個魏青楊則死在景德三十八年十月,

    這二人出身于彬州望族,

    死后當?shù)馗貌榱税肽暌参窗l(fā)現(xiàn)兇手,

    便成了兩件懸案,

    于去歲年末送入了大理寺之中,我因主張核查舊案,

    所有懸案卷宗都被挑揀出來送到了值房之內(nèi),月前我剛看過案卷�!�

    裴晏力主核查舊案乃是為了沈氏的案子,

    這些地方州府的懸案若要再查,需得大理寺排遣司直前往各地,

    然而他自己也未想到,一年前發(fā)生在彬州的案子,如今竟然和白鷺山書院的新案有了關(guān)聯(lián)。

    姜離也不可思議道:“死了兩人,這個魏青楊是如何死的?”

    裴晏沉聲道:“他是外出秋獵之時,被垮塌的山石砸死在了自家林場中,此案起初被當做意外,可后來有人在山上發(fā)現(xiàn)了山石被撬動的痕跡,由此被斷定人為,此后山林之中下了大雨,痕跡被沖散,便也未找到關(guān)鍵性證據(jù)�!�

    微微一頓,他又道:“東方嘉樹則是在書院回府的路上失蹤,人被找到的時候,尸體還卡在水車之下,膝蓋以下只剩下些許腿骨。”

    寧玨倒抽一口涼氣,“付懷瑾、袁焱與這個東方嘉樹都認識,還有一人,是不是就是那魏青楊呢,但他二人在彬州,何以去了麟州進學?”

    “彬州與麟州比鄰,彬州書院的名聲卻遠遠比不上麟州書院,許多臨近的州府學子,只要家中寬裕的,都會選擇去麟州,若我不曾記錯,那案卷之中提到過,他二人在一年多前才回彬州書院進學,因事發(fā)在彬州,便也未提起此前在何處進學,如今看來,在回彬州之前他們就是在麟州書院”

    裴晏說完,寧玨忙道:“師兄有過目不忘之能,絕無可能記錯,所以他們四人在麟州書院時便是好友,等等,他們當時回彬州一年多,那豈不是和付懷瑾二人離開麟州書院的時間差不多?他們四個人在同一時間離開了麟州書院?!”

    裴晏看向竇英,“那第四人可是姓魏?”

    竇英遲疑片刻,“那小廝并未提起”

    姜離道:“東方嘉樹在景德三十八年年末遇害,彼時袁焱已在長安,得知消息,正當時在去歲年初,知道兩位好友身死,他不僅沒有保存有好友印信之書畫,反而將其燒掉,足見他不想與此人扯上關(guān)系”

    說著,她目光沉郁道:“他或許猜到了這二人因何而死。”

    四位從麟州書院離開的學子,兩位在彬州書院遇害,令兩人,則在白鷺書書院遇害,如此巧合之事若說毫無關(guān)系,便是路人都難以相信。

    裴晏又問:“那小廝還提到了何事?”

    竇英聞言忙答道:“還有些小事,好比說袁焱以付懷瑾馬首是瞻,但其實袁興武掌神策軍五萬兵馬,在朝中頗有威望,袁夫人對此不滿,說過袁焱兩次,但袁焱依舊我行我素,可袁興武知道之后倒沒多說什么。又說付懷瑾對袁焱也十分信任,二人情同兄弟沒說錯,付懷瑾還經(jīng)常把自己的文房之物留在袁焱那里,從外頭買來的珍稀古籍,二人也經(jīng)常一起分享,比和袁航的關(guān)系親厚的多……”

    裴晏早聽聞付懷瑾和袁焱十分親厚,聞言也不意外,他沉聲道:“如今牽扯到了一年前的舊案,麟州書院之事,便不得不查問了�!�

    略一思忖,他吩咐道:“把林牧之請來�!�

    林牧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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