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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不等姜離近前,皇后先開口介紹,姜離行禮的功夫,皇后又道:“這就是本宮與你說過的孩子,前次本宮病發(fā)的急,全靠她�!�

    謝崴芳淡笑道:“早聞薛姑娘之名,這幾日聽聞你在給陛下看診,皇后娘娘提了你好幾次,想著陛下的病情要緊便未召你過來說話�!�

    姜離道:“今日陛下的病情已多有好轉(zhuǎn)了。”

    皇后指了指座椅讓姜離落座,又繼續(xù)對謝崴芳道:“這些年消息太多了,本宮如今已經(jīng)不敢再多報希望,你給律兒去信,讓他繼續(xù)找繼續(xù)查,今歲也不要年末回來了,早些回來吧,如今這多事之秋,早些回來或有用處�!�

    謝崴芳應是,“娘娘的意思我明白,國公爺也有數(shù)的�!�

    見姜離規(guī)規(guī)矩矩不敢作聲,謝崴芳起身道:“時辰不早了,那我便告辭了,娘娘和薛姑娘說會兒話。”

    蕭皇后也不做攔阻,自命人送謝崴芳出去,待謝崴芳一走,皇后朝姜離伸手,姜離忙上前扶起她,她下了榻,往西窗之下走去。

    西窗下的木桌上正放著兩盆盛放的杜鵑,皇后道:“瞧,這是葳芳帶進宮來的,是從相國寺后山移植到盆里來的,你看看這枝條,沒有一點兒章法,卻是比這宮里比你們府上的開的熱烈的多吧�!�

    姜離想了想,“還真是”

    皇后便是一笑,又透過窗欞看向外頭的夜色,“相國寺,二十多年前本宮也是去過的,這么多年了,本宮都已經(jīng)忘了那后山是何模樣�!�

    姜離遲疑道:“娘娘若想出宮,不是隨時都能出宮嗎?”

    蕭皇后搖了搖頭,“哪有那么簡單?本宮一日為皇后,便不可能離開這宮闈,可若不做這皇后,那許多事便沒有本宮開口的余地�!�

    姜離不知當年之事,牽扯帝后恩怨她更不敢接話,皇后看向她,“你既來自江湖,必定所見不凡,與本宮說說江湖上的熱鬧?”

    姜離沉吟道:“那、那臣女便從烈刀門說起罷……”

    說江湖上的熱鬧并不難,半炷香的時辰不到皇后便聽得津津有味,又兩炷香時辰過去,皇后已有些不舍姜離出宮,然而天色已晚,若將姜離留在宮里,多少有些不合規(guī)矩,她便問道:“明日可還入宮?”

    姜離搖頭,“這兩日陛下不必施針,臣女十八那日才會再入宮�!�

    皇后點頭應好,姜離往那窗前的杜鵑花上一看,道:“臣女明日要出城上香,要去的地方多有蘭草,娘娘若是喜歡,臣女給娘娘帶來山間的春蘭吧�!�

    皇后有些意外,“上香?莫非不是去相國姜離瞳底清凌凌的,“是去長安西面的寒山寺,聽說那寺里的藥王菩薩最是靈驗,臣女母親久病多年,連臣女也無法醫(yī)治,此去是想為母親齋戒祈福�!�

    皇后不由嘆然,“原來如此,你是個好孩子,若你能早幾年回來,或許你母親的病還好治些,罷了,你好好為你母親祈福,蘭草便不必費力了�!�

    姜離先應下,皇后見實在不早,便命和公公先送姜離出宮。

    待回薛府已是酉時過半,姜離直奔前院書房面見薛琦,直言要為了簡嫻去寒山寺進香,薛琦聽得一訝,“寒山寺?我記得那里早就沒人去拜了,且比相國寺遠了一倍腳程,何必如此辛苦,就去相國寺不好嗎?”

    薛泰站在一旁道:“老爺有所不知,這些日子大小姐一直在試藥,但夫人的病這么多年了,只怕大小姐也看的十分艱難”

    見姜離眉眼郁郁,薛琦嘆了口氣,“也罷,既然陛下的病有好轉(zhuǎn),那你便去吧�!�

    姜離應好,自帶著懷夕回盈月樓準備。

    寒山寺位于長安城西北方向的明華山西峰,傳聞那里是藥王菩薩得道成佛之處,因菩薩顯靈之事時有發(fā)生,在四五十年前香火十分鼎盛,其山門之外一度有各路商販駐扎,只為了接待前來拜菩薩的各路香客。

    但后來相國寺盛名遠揚,又常有當世高僧講經(jīng)論法,寒山寺便沒落下來,只有那些重病后久治不愈者,想起當年的謠傳才去試試運道。寺外山道上偶有一二茶肆客棧,也不過是因為這條官道乃是通往晉州的必經(jīng)之路。

    姜離天色微明時出發(fā),兩個時辰后方才到明華山山腳下,沿著蜿蜒陡峭的官道一路往山上行,又走了半個多時辰,便到了去往寒山寺的岔道。

    長恭駕著馬車拐上岔道,姜離則掀簾看向通往山脊的官道,越過漫山蒼翠,她能瞧見西北方向的山崖上有炊煙裊裊,姜離放下簾絡,半刻鐘后,馬車在寒山寺外停了下來。

    年后的寒山寺常常半月不見一個香客,今日忽然有客來,寺內(nèi)主持在內(nèi)的五人皆來迎接,姜離帶著長恭二人入山門,只和氣道:“師父們不必客氣,聽說寺內(nèi)的素齋極好,我為了久病的母親而來,打算在寺內(nèi)抄經(jīng)齋戒兩日,懷夕”

    懷夕自袖中掏出一袋銀錢,當首的知客僧悟明師父道了一聲“阿彌陀佛”,立刻將姜離請去西面的齋院。

    主仆幾人剛從白鷺山回來,如今又上了山,倒也習慣山上的清凈,用完素齋天光已昏暗,因只有她一位香客,姜離得以獨自在藥王菩薩殿禮拜誦經(jīng)。

    大殿內(nèi)燈燭幽幽,藥王菩薩頂戴寶冠,手持藥樹,寶相莊嚴地注視著眾生萬象。

    姜離雙手合十跪于蒲團,深深叩首,三跪拜后,她目視著藥王菩薩慈悲的眉眼,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道:“師父,你曾讓我跪地起誓此生永不得用醫(yī)道謀害他人,但懲治惡人,當不算害人罷……”

    第178章

    救我的是沈公子

    “我到底還要走到什么時候?!”

    仲春時節(jié),

    惠風和暢,但若是在午后金燦燦的暖陽之下走上兩個時辰,還是會曬得人身上熱汗淋漓。

    高暉身著囚衣,墨發(fā)披散,

    肩負枷鎖,

    雙腿像灌了鉛一般沉重,

    他氣喘吁吁地望著遠處隱隱綽綽的村鎮(zhèn),嘴唇上滿是猩紅的裂口。

    負責押送的衙差頭領宋毅苦著臉道:“二公子別急,侯爺和小高大人交代了小人們,

    說您的事陛下都清清楚楚,這一路上還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眼下咱們才走出了三十里地,只能等到了前面的清河鎮(zhèn)方才能上馬車�!�

    “廢物東西,

    這四野寂寂,哪有人盯著?你們這、這是故意磋磨小爺,等小爺?shù)搅藭x州,

    有你們的好果子吃”

    宋毅心中發(fā)苦,

    面上只能陪著笑臉道:“二公子再堅持堅持,

    就還有十里路了,

    等到了地方,

    馬車上什么都有,

    到時候便可松快了。”

    高暉咬牙切齒道:“那不能把枷鎖卸了?”

    宋毅回望一眼,官道之上雖無人跟著,

    但偶有車馬經(jīng)過,他抹了一把額上薄汗,

    還是陪著小心道:“二公子,這路上說不好有什么人經(jīng)過,

    咱們這副模樣太過打眼,還是謹慎為好,好容易從長安城出來了,咱們路上別出岔子才好。”

    怕高暉不愿,宋毅又低聲道:“您安心,也就是這頭一日辛苦些,過了明天便一切都好了,前頭都安排妥當了,到了晉州您更是能高枕無憂了�!�

    高暉狠狠刮宋毅一眼,“水”

    宋毅聞言連忙遞上自己的水囊,猛喝了兩口水,高暉又提起沉重的腿腳往前行,望著看不到頭的黃泥路,再想到從前長安城中的繁花似錦,他有些失控地叱罵起來。

    “廢物,都是廢物……”

    “不過是燒了一點兒書冊,人都沒燒死,怎么會到這個地步……”

    “一個不知從哪來的卑賤貨,也值得我賠上這樣多,等著吧,都等著吧,等太子登基那日,你們一個個都別想好過……”

    宋毅在旁聽得滿頭大汗,“公子,省些力氣罷,就快到了�!�

    高暉錯了錯牙,忍著氣性不再多說,又往前走了半個時辰,總算是到了宋毅說的清河鎮(zhèn),一行人入了鎮(zhèn)子,只往一處偏僻的破敗寺廟行去,待到大門之前,果然看到一輛青帷馬車和兩個灰衣侍從候著。

    宋毅與那侍從說了句什么,又忙給高暉卸下枷鎖,高暉疲憊地活動一番手腳,揚手便是一耳光。

    宋毅被扇的側(cè)過臉去,面上火辣辣痛,“二公子?”

    高暉呲了呲牙,“賞你的,你也不能白白享受押送小爺?shù)乃觳皇牵俊?br />
    宋毅唇角溢出一絲腥甜,但他身份低微,除了伺候后這位小爺別無他法,便只能一拱手,“是,二公子說的是,請上馬車罷”

    高暉嫌惡地看一眼馬車,一掀簾,見馬車里頭備著不少吃食才滿意了些。

    待高暉上馬車安頓好,宋毅擦了擦嘴角,這才招呼幾個一臉驚惶的屬下繼續(xù)走,“腳程得快些,待會兒還得爬山,今日是過不了出云嶺了�!�

    沿著明華山官道一路往西北方向行,第一道山脊便喚出云嶺,宋毅帶著一行人至山梁上時已經(jīng)是黃昏時分。

    高暉不耐地在馬車里斥責,“到底還有多遠?!這荒山野地的哪有能住人的地方?小爺今夜必須沐浴,必須!臭死我了”

    宋毅心底叫苦不迭,“快到了快到了,就在前面山梁上,是這山上唯一的客棧,專門給過路的商客們住的,有沐浴之處,有的�!�

    客棧也名喚“出云”,馬車停在客棧外時有機靈的伙計迎了上來,伙計們接待南來北往的客人已是見多識廣,瞧見幾個衙差與一個錦衣亂發(fā)公子,心底已經(jīng)明白了幾分,待進了客棧門,自是把最好的上房給高暉住。

    跟著的侍從二人乃是高家派來照顧高暉起居,見高暉進了屋子,其他衙差一路步行而來更是累計,自去要了吃食歇下。

    高家的侍從吩咐伙計道:“先送熱水來給我們公子沐浴,再準備最好的酒菜,最軟和的錦被”

    侍從說著扔來一粒銀錠,如此財大氣粗,無人敢怠慢。

    掌柜一路小跑去廚房,“快快,先送熱水去西上房,再把最好的三月春裝一壺,其他人速速殺雞啟灶”

    客棧今日攏共只兩路客人,另一路行客囊中羞澀,掌柜的自把高暉一行當做了財神爺照應,他一聲落定,一人出后院殺雞,一人裝酒,又有兩人往桶里打熱水,沒多時,掌柜與裝酒的伙計同跟著去送水。

    夜幕已至,潑墨一般的天穹之上無星無月,深林間狂風呼嘯,忽聞一道窸窣響動,一抹漆黑的身影自檐下潛入,眨眼功夫又翻上了屋頂。

    忙活片刻,高暉便在熱氣騰騰的浴桶內(nèi)松快下來,前后換了三次水,半個多時辰后,高暉換上干凈衣裳,對著掌柜親自送來的滿桌酒菜露出了滿意之色。

    “公子先將就將就,等十日后到了晉州一切便好了,老爺交代過,這兩三年公子受點兒委屈,陛下如今身體不好,距太子殿下登基的日子不遠了,屆時殿下大赦天下,公子回長安又有誰敢說什么?”

    當首的侍從名喚高營,乃高從章新派來的心腹,高暉聽見他所言,輕哼道:“知道了知道了,父親不惱我,我也不會給他添麻煩�!�

    高營道:“親生父子,老爺怎會真的惱公子?”

    高暉從前的小廝因替他隱瞞與柳元嘉之情,皆被杖殺,如今的親隨既是侍奉,也是監(jiān)督,高暉仰頭飲下一杯酒,有些悵然的嘆道:“我知道了,父親的意思我明白,你們自去歇下吧,待會兒喚小二來收拾便是”

    高營遲疑,“公子,小人們還是守著為好。”

    高暉又仰頭飲下一杯,橫眉問:“怎么?怕我跑了?前面不是還有那么多衙差嗎?我想跑他們也不會讓我跑的,趕緊滾!”

    這客棧依一處巖壁而建,坐北朝南,他住在西側(cè)回廊盡頭,走廊兩側(cè)的屋子皆是衙差所住,高營見他面生厲色,滿眼不快,也不想初來便惹他忌諱,便順從的退了出去。

    高暉盯著門口,直到聽見腳步聲進了隔壁的屋子方用起膳食來,待四五杯酒下肚,他心底悵然越是沉重,這短短半月,他便從長安城中人人艷羨的小高公子淪為了階下之囚,而這一切,僅僅是因為一個寒門士子。

    高暉咬了咬牙,想到如今長安城世族不知如何謠傳自己與柳元嘉,他愈發(fā)煩悶,又連著數(shù)杯酒水下肚。

    這酒乃農(nóng)家陳釀,本算不得性烈,然而一壺酒尚未見底,高暉便覺心跳如鼓,四肢發(fā)麻起來,身上更著了火一般,再看屋內(nèi)錦繡布置,只覺那畫上雀鳥走獸皆活了過來,而他心底躁亂愈盛,連日來的憤懣、愁苦也愈發(fā)噴薄而出。

    高暉扯了扯衣領,又連飲數(shù)杯,直到那酒壺見了底。

    他傾倒酒壺,見壺內(nèi)一滴不剩,便踉踉蹌蹌起身欲喚伙計,可忽然間,呼呼風聲里,一道極輕微的異響從窗外傳了進來

    “叮鈴、叮鈴”

    清脆的鈴音隔著窗扇,在風聲掩蓋之下忽遠忽近,高暉猛地轉(zhuǎn)頭,目光迷離地盯著窗戶,又聽得一聲響后,他眼底泛出奇異光芒,深一腳淺一腳地往窗邊走去,打開窗戶的剎那,長風灌入,“噗”地吹熄了燈燭。

    房內(nèi)瞬間陷入了黑暗,可越是漆黑,高暉的感官愈是靈敏,他聽出來了,這是暢春樓鈴鈸的聲音,他與柳元嘉多年來的隱秘皆藏在這鈴鈸清音之間,一時之間天玄倒轉(zhuǎn),他竟分不清身在何方,他呼吸急促地望向窗外黑暗,很快,他像收到了某種刺激與召喚,手腳并用地從齊腰高的窗臺上爬了出去。

    窗外是芳草萋萋的木林,也不知怎地,林間狂風大作,令他腳步愈發(fā)許軟,可那鈴音自木林深處而來,令他似行尸走肉一般入了林間。

    距離他不遠的古松梢頭,懷夕一襲黑衣隱在枝芽之間。

    她手中握著一只鈴鈸,十多步之外的木林盡頭,另一只銀色的鈴鈸正掛在搖曳的野樹枝上,眼看著高暉著了迷一般的走過去,懷夕輕輕地松了口氣,然而這口氣還未落地,另一道黑影自樹蔭下走了出來。

    “高暉”

    來人黑衣黑面,雖刻意壓低聲音,卻仍聽得出是個女子。

    此聲一出,被鈴鈸吸引的高暉也停下了腳步,他轉(zhuǎn)過身來,想說話,一開口卻只能發(fā)出幾個含糊的散音,而他眼前光影浮動,刺耳的風聲與四周搖亂的樹影在他眼底皆扭曲了形狀,他搖晃著身子,不知把來人當成了誰,又癡癡地一笑。

    見他不做聲,黑影走近兩步,待聞到了風中酒氣立刻發(fā)現(xiàn)了他的不對。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這樣的人沒有報應!”

    “幸好我來了”

    樹上的懷夕瞪大了眼睛,她聽了出來,這說話之人不是別人,正是七八日前來過府上的虞氏大小姐虞梓桐,這般深山老林她竟會來!

    她剛落下的心又迅速懸起,只見林間寒光一閃,是虞梓桐拔出了劍來,然而幾乎是同時,客棧方向亮起一抹燈火,兩道影子如離弦之箭急掠而來!

    “二公子”

    “叮”的一聲脆響,虞梓桐手中劍鋒被擋偏去,期力道之大直震得她手臂發(fā)麻,她剛退半步,一道身影撲向高暉,另一人則向她揮刀砍來,刀鋒夾裹風勢,虞梓桐心頭大駭,連退兩步方才避開。

    “來者何人?受何人指使?!想對二公子做什么?”

    刀鋒隨著話語連砍而來,虞梓桐勉力抵擋,卻只能步步后退,樹梢上的懷夕驚得倒吸一口涼氣,手按上盤龍鞭的剎那,心卻遲疑起來。

    她早在崔赟截殺姜離那夜便露過功夫,當夜瞧見之人不少,眼下一旦用起盤龍鞭,豈非立刻暴露自家姑娘?!

    懷夕心急如焚,猶豫的剎那,林間高營已冷笑起來,“竟然是個姑娘家,那這一刀有你受得了,你不若束手就擒我饒你性命!”

    懷夕心頭大震,再顧不得其他,可就在她要飛身而下之時,林間不知怎么又出來一道身影,來者身手利落,三兩下便擋住高營刀光,直令高營大為駭然,“還不止一人?你們到底是誰?!”

    來者拖著受傷的虞梓桐且戰(zhàn)且退,另一侍從見高暉只是喝醉了酒,忙也搶上前來幫忙,高營冷喝道:“想走?!沒門!”

    他二人一刀一劍猛攻而來,來者既要護著虞梓桐,又要應付這武藝不賴的二人,一時應接不暇起來,懷夕心揪作一團,目光一轉(zhuǎn),卻見隨著幾人越打越遠,沒了侍從攙扶的高暉在樹下半癡半傻笑言幾聲,又被那鈴鈸吸引

    見他往鈴鈸方向行去,懷夕瞳底微亮,復又瞧向虞梓桐一邊,這定睛一看,便見那來者自顧不暇,漸落下風,虞梓桐不知傷了何處,此刻已全無招架之力,反成了來人拖累,懷夕心跳若鼓,正打算見機行事之時,林中狂風忽地一滯,又一人身若游龍,眨眼功夫便斷了高營二人攻勢。

    林

    間打斗聲引得客棧方向亮起燈火,借著微弱的光芒,懷夕依稀瞧見來人黑衣廣袖,頭戴假面,再仔細一看,其本該裸露在外的雙手亦是漆黑一片,懷夕愕然瞪大眼瞳,這來的是……

    思及此,懷夕不敢耽誤,收起盤龍鞭閃身而上。

    她身形靈巧迅疾,頃刻功夫便至戰(zhàn)圈,剛一靠近便聞見刺鼻的血腥味,再仔細一瞧,便見虞梓桐右下腹血流如注,人也半昏了過去,而救人的二人對她的出現(xiàn)毫無意外,見她過來,先前那人立刻將虞梓桐推至她懷中,復又迎戰(zhàn)而上。

    客棧處人聲嘈雜起來,被驚醒的一眾衙差也舉著刀劍沖了過來。

    眼看著人越來越多,虞梓桐也奄奄一息,懷夕深深看了一眼頭戴假面之人,一個飛身掠入了深林之中。

    待出一射之地,她似聽見有人撕心裂驚叫了一聲。

    時辰已過子時,寒山寺里也只有夜風嗚咽。

    一燈如豆,姜離靜坐在禪房之中,正一筆一劃抄寫經(jīng)文。

    忽然,腳步聲凌亂響起,下一刻,房門被推開,竟是懷夕背著個黑衣人走了進來,“姑娘,快救人,是虞姑娘”

    “桐兒?怎么回事?!”

    姜離大驚,待懷夕將人放在榻上,連忙挽袖近前。

    她檢查傷口,懷夕氣喘吁吁道:“奴婢也不清楚,姑娘想的法子本來十分見效的,那三日醉是姑娘煉制多日,今日高暉剛服下不久便起了效,那暢春樓的鈴鈸也極有用�?蓻]想到虞姑娘不知怎么跟了來,眼看著高暉就要去找鈴鈸了,虞姑娘卻出現(xiàn)了,她見高暉喝醉了酒沒什么防備,但沒想到高暉身邊那兩個不起眼的侍從竟然皆是武藝非凡,他們及時發(fā)現(xiàn)不對跑了出來”

    “藥箱”

    虞梓桐失血過多,已昏迷不醒,姜離利落解開她衣襟,先施針止血。

    懷夕幫忙取出止血散來,見姜離行云流水地清理傷口,便松了口氣道:“幸好咱們帶了醫(yī)箱來,真是太驚險了,姑娘不知道,那二人不好對付,便是奴婢使出全身解數(shù)怕也只能是個平手,可緊要關頭竟然來了幫手!還是前后兩個人!”

    姜離手上一頓,復又為虞梓桐上藥,“可能看出是何人?”

    懷夕默了默,低聲道:“倘若沒有看錯,應當是閣主。”

    “小師父?”這下姜離極是意外。

    懷夕繼續(xù)道:“第一人是個清瘦男子,面上綁著黑巾,奴婢瞧不出路數(shù),但第二人黑袍黑面,連手上都帶著黑色的護套,雖說林中漆黑一片,但這樣的裝扮還有何人?奴婢起先猶豫了片刻,怕盤龍鞭暴露姑娘,等奴婢最后趕到跟前時,他們并不意外奴婢在此,還把虞姑娘交給了奴婢,顯然知道姑娘也在附近,奴婢把人帶著,他們又上去應付攔阻那些護衛(wèi),怎么看都是咱們自己人,奴婢這才帶人先走了一步�!�

    姜離目光落在虞梓桐面上,見她疼的眼睫輕顫,眼底也浮起憐惜,“若是小師父,那他只怕是跟著我們過來的,但他沒有現(xiàn)身又是為何?”

    懷夕擦了把額汗,“奴婢也不明白,不過姑娘,如今事情鬧大了,咱們怎么是好?”

    姜離自得知高暉只被判了流放五百里便開始煉制三日醉,來寒山寺祈福,亦是這明華山前不著村后不著店,是最好的動手之地,高暉這樣的性子,若是喝醉了酒跌下山崖,是死是活都只能算作意外,但她怎么也沒想到虞梓桐竟與她想到了一處。

    “若是小師父,他應當有法子把人引向別處�!�

    姜離尚算冷靜,懷夕又看向虞梓桐傷處,“虞姑娘的傷呢?”

    姜離嘆了口氣,“未傷及臟腑,只是這刀口頗寬,她要受苦了,眼下有她在我們不便久留,天亮前便離開此地”

    懷夕頷首,“只能如此了,幸好這寺里的師父不管事,待會兒先把人帶去馬車上藏著,還能瞞得住�!�

    說著她又憂心道:“那客棧那邊呢?雖說離了五里地,但說不定會查過來,路上奴婢十分小心沒留下血跡,但方圓幾里只幾乎農(nóng)家和寒山寺,他們一定會來問的�!�

    姜離看了一眼懷夕背脊上被血色染深的黑衣,“那便只能等天色大亮之后再走了,先去換衣裳,把這里清理干凈�!�

    待懷夕換好衣裳,姜離已為虞梓桐包扎好了傷口,二人將她身上血跡清理一番,又拿出姜離備用的衣裙為她換了上。

    看著虞梓桐慘白的面頰,姜離掃了一眼窗外天色,憂心道:“天亮之前她便會醒,得想想如何與她解釋。”

    虞梓桐睜開眼時,對上的便是姜離擔憂的目光。

    她眨了眨眼,只懷疑自己在做夢,閉上眸子再睜開時,又是驚喜又是茫然。

    姜離先開口道:“桐兒,你感覺如何?”

    肋下劇痛,虞梓桐輕嘶一聲道:“死不了,阿泠,你、你怎么在此……這是哪里?”

    姜離眉心微蹙道:“這里是寒山寺,我在這寺里祈福兩日了,一個時辰之前有人把你放在我的門外,我開門便見你身受重傷,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會受刀傷?”

    虞梓桐愣住,今夜所有的記憶也在此刻慢慢回籠,她瞳孔緩緩瞪大,片刻之后起身道:“我、我在這里只怕要牽累你,不行,我得走”

    “你別急,沒有人知道你在這里。”姜離連忙按住她,“寺里沒有其他香客,師父們也都歇下了,你快別動,你這樣重的傷,靠自己又能去何處?到底怎么了?”

    虞梓桐負傷受痛,又滿心劫后余生之感,聽姜離此言也只能先躺下,她抿唇片刻,鄭重道:“阿泠,既然、既然事已至此,我也不瞞你,你是知道的,高暉當年傷了我表兄,又只被判了流放五百里,我……我是追過來給表兄報仇的……”

    說至此,她有些苦澀道:“我以為他身邊只有衙差護送,卻沒想到還有高手護衛(wèi),我還沒來得及下手便被發(fā)現(xiàn),可沒想到危急關頭有兩人救了我,只怕也是他們把我送來你這里的,他們應該知曉你定會救我”

    虞梓桐抓住姜離的手,瞳底光彩亦明燦起來,“阿泠,你來自江湖,你也知道我心中牽掛,若我沒有認錯,今夜救我的”

    她呼吸一促,“今夜救我的只怕是沈公子!”

    第179章

    跌下山崖

    “沈、沈公子?!”

    姜離與懷夕對視一眼,

    雙雙大驚,虞梓桐受傷不輕,早已昏迷,連懷夕都不知她是否看見了沈渡,

    更何況,

    即便看見了,

    她又如何認得出?

    姜離遲疑道:“這么多年了,你如何認得?”

    虞梓桐捂著傷處,痛得滿頭大汗,

    喘了口氣道:“我與沈公子的確已經(jīng)多年未見了,但你當記得我問過你是否見過他,你也說你便是遇見過也是認不出的,而我這些年里,

    也用了許多法子在江湖上打探,我知他被暗害后的裝扮。”

    虞梓桐啞聲道:“他被毀了臉,又被毒啞了嗓子,

    這是眾所周知之事,

    江湖上有人見過他,

    說他身若羅剎,

    不見光明,

    連畫像我都請人買了許多張,

    如果他人沒出現(xiàn)在長安我還難確定,可你也知道,

    自從秦家的案子出來他人是當真在長安的�!�

    沈渡在江湖上雖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可他到底是滄浪閣之主,

    要護著滄浪閣,免不了有現(xiàn)真身之時,

    姜離也沒想到,虞梓桐這些年還用了這般多手段去打探他樣貌。

    姜離知虞梓桐心結,本就在想如何讓她了此心愿,卻不想陰差陽錯,她竟是被沈渡所救,她便也不再刻意隱瞞,“竟然真是沈公子?他……那你如今可算了了心愿?并且,他如何會在這里呢?”

    姜離裝作不知內(nèi)情,虞梓桐也納悶道:“我也沒想到,他似乎也是為了高暉而來,我都不知他是不是認識我,不過沒關系,我認得他就夠了,他不是一心為了當年沈家的舊案嗎?我懷疑,當年沈家的案子說不定和高氏有關”

    沈渡一心報仇也是眾人皆知之事,虞梓桐如此想也合情理。

    姜離便順勢道:“或許真有此可能,幸好遇到了他。”

    虞梓桐也感激道:“阿泠,你說這是什么機緣?他竟然又救了我一次,這么多年了,他又救了我!他人在長安,真的在長安”

    見她越說越激動,姜離忙道:“確是巧合極了,你眼下養(yǎng)傷要緊,這會兒時辰尚早,我明日一早回長安,到時我會先把你藏在馬車里,你隨我回去便好,你且想想有無遺漏之處,如今事情鬧大,得為你好好善后。”

    虞梓桐聞言忙冷靜下來,“我這些日子一直在城外的莊子上住著,又打聽到了高暉出發(fā)的時辰,猜到了他們會在出云嶺落腳便一路跟了過來,因不敢跟的太近,晚了半個時辰才上山。若說遺漏,只有客棧不遠處的林子里有一匹馬兒,但那馬鞍上并無徽記,他們認不出是哪家的,我身上罩的也嚴實,應沒有別的破綻,明日你把我送去城外莊子上,只說沒見過我便好。”

    姜離心弦微松,“那好,那你先安心睡會兒,天亮之前帶你去馬車�!�

    虞梓桐搖頭,又握著姜離的手道:“太痛了,且想到沈公子,我、我更睡不著,阿泠,你怎么會來明華山祈福?今夜若不是你在此,就算有沈公子只怕我也會去半條命,不對,他能把我送來你這里,似乎對我們的關系了如指掌,啊,如此說來,他一定是認得我,也認得你,他一定一直在長安城內(nèi),把世家貴族之間都摸透了�!�

    虞梓桐性情雖莽撞了些,腦子卻轉(zhuǎn)得極快,這片刻已想出了一套合理的推測。

    姜離心底哭笑不得,解釋道:“這寒山寺只供奉藥王菩薩,我聽說幾十年前此地的藥王菩薩十分靈驗,我母親的病難醫(yī),我便想來此試試�!�

    虞梓桐明白過來,又感激道:“實在多虧你在這里……”

    天亮之后,姜離用了早齋,又添了香火錢方才告辭。

    主持帶著幾位師父目送姜離二人出寺門,剛轉(zhuǎn)過身,懷夕便輕聲道:“姑娘,怎么這會兒還沒搜過來?”

    姜離往西北方向掃了一眼,道:“只怕沒功夫過來�!�

    懷夕瞳底一亮,“難道成了?!”

    姜離不做聲,待上了馬車,長恭馬鞭輕揚,直奔山下而去。

    待走出二里之地,虞梓桐掀開簾絡朝外探看,片刻放下簾絡道:“幸好這寺里的僧人不多,不然還真不好躲,這駕車的小廝”

    姜離道:“你放心,自我回來他便跟著我,嘴巴很嚴�!�

    長恭當初在府中處境并不好,被姜離看中才得了正經(jīng)差事,后來姜離遇襲,長恭舍命不棄,也足見他誠心相待,值得信任。

    虞梓桐松了口氣,“那便好那便好,待把我送回莊子上,你立刻回長安,免得此事連累了你。”

    姜離沉吟道:“高暉之罪已定,就算遇襲,高氏也不敢鬧去御前,但無論高暉是否受傷他們都不會輕易放過,有高暉和你表兄的恩怨在前,你這幾日定要謹慎�!�

    虞梓桐頷首,“我明白,我定要置身事外才行,但不知沈公子他們是否走脫�!�

    姜離道:“若你沒有認錯人的話,那位沈公子的武藝尋常護衛(wèi)可留不住�!�

    虞梓桐搖頭,“你有所不知,高氏這幾年一直幫著太子謀劃,定西侯位高權重也就罷了,高暉的父親,那位小高大人身邊還籠絡了不少武林中人,昨夜那二人看起來其貌不揚,可那身手定不是普通武衛(wèi)�!�

    如此一說,姜離也擔心起來,再想到昨夜沈渡并未出現(xiàn),一時只怕高氏多有防備真能傷了沈渡,她看向懷夕,便見懷夕也憂心忡忡的,虞梓桐見她二人沉默下來,倒安撫道:“不過昨夜我昏睡之前看到了那二人身法,應該不至于脫不了身。”

    姜離苦笑一下,“那也不要擔心了,你的傷雖未傷及性命,卻也馬虎不得�!�

    虞梓桐嘶聲道:“真的好痛,從小到大沒這么痛過!那護衛(wèi)好狠辣的刀法,我到底是花拳繡腿了些�!�

    她額上痛得薄汗未止,姜離為她拭汗道:“既然知道,怎么敢一個人來冒險?”

    虞梓桐無力道:“沒辦法啊,聽說那裴鶴臣都被陛下罰跪了,我父親的處境更是不敢多說一句,也不敢輕舉妄動,我哥哥要走科考的路子,便也只能我試試了,我自小習武,比我哥哥還強些,卻沒料到高氏早有準備。”

    姜離有些無奈,又有些憐惜,“我待會兒寫給方子,你回了莊子自去配藥,最近幾日傷處不可沾水,傷好些了再回城�!�

    二人說話間馬車已下了明華山,官道平坦,馬車也走的穩(wěn)當了些,虞梓桐這會兒才有了幾分困意,姜離將軟枕墊在她身下,她便昏昏睡了過去。

    虞氏的莊子在長安城西南,近申時方才至莊子后門,虞梓桐勉強能下地,分別之時,又拉著姜離道:“阿泠,今日之恩,來日必報�!�

    姜離失笑,“行了,虞女俠快去歇著吧。”

    看著虞梓桐被親信婢女碧云接入府中,姜離方上馬車回城。

    車廂中只有二人,懷夕忍不住道:“姑娘,閣主不會出事吧?虞姑娘說的沒錯,那兩個護衛(wèi)不是普通的武衛(wèi),但奴婢瞧著應不是閣主的對手,但也怕奴婢走之后他們還有后招,昨夜閣主都沒來寒山姜離定聲道:“先回城,小師父既跟了過去,多半知道我的目的,他若無礙,這兩日多半會來見我�!�

    懷夕又問:“那高暉”

    姜離冷冷道:“等消息,若得手薛琦應該很快就會知道�!�

    回薛氏已是申時過半,薛琦人在禁中,姜離自回了盈月樓梳洗歇下。

    昨夜她主仆二人幾乎未曾合眼,這一歇便到了傍晚時分,酉時初刻,盈月樓正用晚膳,不想長祿自前院快步而來,“大小姐,老爺請您去書房說話”

    姜離與懷夕四目相對一瞬,姜離忙披上外袍往前院去。

    一路疾行,甫至書房便見薛琦一臉沉重地坐在書案之后,見姜離來了,他示意長祿關門,不等姜離問安便道:“泠兒,你這兩日在明華山,可碰到什么不妥?”

    姜離一臉納悶,“父親指什么不妥?那寒山寺如今確是香火寥寥,但寺里的師父還算盡心,女兒這兩日都在齋戒為母親和父親祈福�!�

    薛琦重重一嘆,“你可知高少康?”

    姜離近前半步,“他不是被定了罪嗎?”

    薛琦道:“是啊,他被判了流放五百里,是昨日自長安城出發(fā)的,昨夜他們歇在明華山出云嶺一家客棧里,本來安安生生的,可沒想到夜里竟然遇見了刺客,還不止一人,那兩個護衛(wèi)拼死保護,但誰也沒想到那高少康自己喝醉了酒,竟跌下了山崖。”

    姜離心腔一振,“人是死是活?”

    薛琦嘆道:“那山崖四五丈高,他墜下之后滾下坡,一行人下山找了半個時辰,找到的時候人不知摔到了何處,下半身已全無知覺,身上亦有外傷,那些護衛(wèi)急壞了,連夜把人送到明華山腳下尋大夫,可那等鄉(xiāng)野之地哪有好大夫?”

    “今天午時消息才傳回長安,人也不敢送回,也不敢叫外人知道他們半途住客棧飲酒,小高大人午后帶著大夫往明華山去了,如今還不知人是死是活,哎,也不知是怎么了,太子一脈近日接連出事……”

    “可惜未碰上,否則女兒倒可一救�!苯x滿面遺憾地道。

    第180章

    不愿屈才

    從薛琦書房出來,

    懷夕警惕地迎了上來,“怎么樣姑娘?”

    姜離走遠幾步道:“是高暉之事,消息午時傳回來,高從章已經(jīng)帶著人趕往明華山下了,

    人估摸著是殘了�!�

    懷夕雀躍起來,

    “果然成了!”

    夜幕已至,

    姜離看著府中燈火,面上卻沒有笑意,“高暉理虧,

    此事鬧不上明面,但出了這樣的事,高家絕不會輕放。小師父在那護衛(wèi)眼前露了面,他二人既是武林中人,

    猜到小師父的身份并不難”

    懷夕一聽頓覺不妙,“那閣主的處境豈非不妙?”

    姜離放慢了腳步,“小師父既然脫身,

    他的安危應該不用擔心,

    但他露在了人前,

    高家勢必會聯(lián)合拱衛(wèi)司一起探查此事,

    說不定還會私下稟告給陛下,

    他越是無忌,

    幫沈氏翻案便越難……”

    懷夕忍不住撇嘴,“依奴婢看,

    閣主就算安分守己這案子也不好翻,若是翻了案,

    豈不是說明皇帝做錯了?皇帝對閣主深惡痛絕,怎可能承認自己當年做錯?且閣主殺過好幾個朝廷狗官,

    到時候莫非要將閣主捉拿歸案?”

    懷夕在江湖長大,自不認這些朝堂尊卑,姜離聽得心底五味陳雜,“歷來已經(jīng)蓋棺定論的案子要翻都是極不易的,若找不到重要的人證物證,絕無機會讓陛下承認當年錯判了,無論是小師父還是義父的案子,都是一樣。如今高暉出事,翻案尚在其次,只怕他們又會向秦家出事時一樣大肆搜捕,一來小師父處境艱危,二來或許會牽扯虞氏。”

    懷夕看了看天色,“若閣主不回長安,怎么也該見姑娘一面,但在明華山?jīng)]來,會不會已經(jīng)回來了呢?虞姑娘那邊,就只能看她當時有沒有其他破綻了�!�

    姜離只得道:“今夜等等看罷。”

    回盈月樓后,姜離又重新更改了簡嫻的醫(yī)方,如今春暖花開,她已有為簡嫻施針的打算,只是簡嫻病情特殊,她不得不謹慎相待。

    定下醫(yī)方,姜離和衣等到四更天,眼見窗外毫無動靜,她方知沈渡不會再來,想著翌日還要入宮給景德帝看診,只得先歇下。

    十八日傍晚,姜離依令于酉時前至太極殿。

    但到了太極殿外,卻見寧玨與于世忠二人侯在殿門口,二人眼觀鼻鼻觀心站著,大氣兒都不敢出,姜離心底正起疑,便聽殿內(nèi)傳來景德帝的低喝。

    姜離心頭發(fā)緊,放慢腳步走了過去。

    寧玨率先看到她,隨即于世忠上前來,“姑娘來了,今日只怕得等等,等陛下見完幾位大人才好�!�

    姜離應是,又擔心道:“陛下尚在病中,不可如此大怒�!�

    于世忠苦笑,“都知道這個理兒,可如今陛下正在氣頭上,誰也不敢勸�!�

    話音落下,殿內(nèi)又傳來幾聲告罪,姜離屏息一聽,似乎聽到了裴晏之聲,她有些奇怪,而于世忠聞聲不對忙往殿中去。

    待于世忠入殿寧玨才靠近了些,輕聲道:“是那邪教案子出了點岔子,那姚璋行事太過雷霆手段,如今連師兄都吃了掛落�!�

    姜離低聲問:“怎么回事?”

    寧玨道:“前幾日不是查到了軍器監(jiān)弩坊署令那位夫人與那位程大嫂有私交嗎?這幾日我們走訪相國寺周邊和潘府,確實證實了小郡王所言。那潘夫人自己也是久病成醫(yī),一年之前,她在相國寺后山采藥之時被蛇咬了,當時情況危急,是同去采藥的程大嫂救了她,這可是救命之恩,潘夫人給銀錢程大嫂還不要,就此兩人身份懸殊,卻有了交情,也是因此,潘夫人才把自己得來的‘真神’介紹給了程大嫂。”

    “那位潘夫人已經(jīng)招了?”

    寧玨頷首,“當日從小郡王那里得了消息,我先去潘府下人那里查了查,確定她和程大嫂這層交情之后方才告訴了姚璋,這位姚指揮使行事利落,當天晚上便進了潘府拿人,把潘秀成夫妻都帶回了拱衛(wèi)司,這兩日上上下下審問下來,已經(jīng)基本確定,這位潘夫人的確是著了道上了當”

    姜離緊張道:“可真是無量道?”

    寧玨嘆道:“還沒問出來,這個潘夫人說自己是從城中一位姓余的江南綢緞商那里入道的,起初是因她久病難愈,病急亂投醫(yī)之下信了那商戶,但她沒想到自從信了那商戶所說的天尊圣主之后,她的病當真緩和了不少,這令她認定了那商戶說的是真的�!�

    姜離匪夷所思,“這怎么可能?”

    寧玨聳肩,“我們也覺得不可能啊,但那夫妻二人怎么審都是一個說法,不像有假,那位夫人在房中設了祭臺,起先只是供奉天尊,就和禮佛問道一樣,后來看她心誠,那商戶才教她如何侍奉,無外乎是貪了些銀錢,又給了什么神物符水之類的東西,且不許她傳道于他人,那潘秀成覺得她遇上了神棍,可連她病重苦痛,便也隨她去了,她二人都不知什么無量道有量道的……”

    姜離忙問:“那姓余的商戶呢?”

    寧玨抬了抬下頜示意殿內(nèi),“商戶跑了啊,那人做過生意是真,但一切出身都是假的,連下人也是一年多之前采買的,陛下如今生氣便是為了此事�!�

    “怎會跑了?”姜離也很是失望。

    寧玨撇嘴道:“我本來不想把此事告訴姚璋,可又想著此事到底是他負責,我又剛來不久,結果姚指揮使一聽,便把潘家上下的人都拿了,動靜不小,那人只怕是收到了消息,在潘家被捕的當天晚上就出城了,好好的線索就這么斷了�!�

    姜離秀眉擰起,“那和你師兄有什么關系?”

    寧玨無奈道:“其實無關,只不過前天晚上我們搜那姓余的時,師兄竟出城了,一晚上沒找到人,昨日清晨回來之后才知這邊線索斷了,陛下知道此事后因幾日前的事,連帶著對他生氣呢,大理寺本就是協(xié)查,多少要擔些責罵�!�

    姜離心底涌起兩分怪異,“前夜出城?”

    寧玨道:“說是去探望老國公爺了�!�

    老裴國公裴淵在城外清修,裴晏的確常去探望,姜離了然,不禁低聲咕噥道:“陛下還沒消氣……”

    話音剛落,殿門從內(nèi)而開,劍眉冷目的姚璋率先走了出來。

    寧玨見狀迎上去,“陛下如何說?”

    “回衙門再說�!�

    他撂下這話抬腳便走,寧玨看了看姜離只得先跟了上去。

    裴晏慢一步而出,二人四目相對一瞬,于世忠又跟了出來,“大小姐,可以進來請脈了�!�

    如此姜離只得先給景德帝看病,待入了殿門,于世忠近前來輕語兩句,姜離聽完放了心,“那是太好不過了”

    姜離說著繞過屏風往西窗處而來,待行了禮,景德帝一邊請脈一邊面色如常問:“朕聽江陵郡王說,你此前救過他的性命?”

    姜離一愣,忙道:“不算救命,只是小郡王病發(fā)的急,臣女恰巧在跟前�!�

    景德帝納悶道:“你的針術極好,只教幾個醫(yī)女可會覺得大材小用?”

    姜離斂眸后退兩步,“臣女不敢�!�

    景德帝嘆息道:“你不必緊張,你的醫(yī)術有目共睹,倒是令朕想起來,這幾年長安城中少有醫(yī)術高明的年輕大夫了,女醫(yī)更是少有,昨日廣寧伯入宮來,提起你,他也十分感嘆,說他家女兒此前病入膏肓差點沒了性命,也是你治好的。”

    郭淑妤當初乃是裝病,姜離可不敢居此功,景德帝見她謙遜,又道:“他如今在執(zhí)掌太常寺,太醫(yī)署也在其麾下,他自己雖不懂醫(yī),卻言太醫(yī)署內(nèi)青黃不接,那些擢選來的醫(yī)學生多有難過考課者,尤其是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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