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裴晏盯了白珉一瞬，又問道：“府中可還有別的沉水木佛珠？”

    白珉想了想，“有，但是大小不一�！�

    “去找來”

    白珉轉(zhuǎn)身去窗邊的柜閣之中翻找，沒多時又找來一串普通的佛珠，裴晏接在手中掂了掂，劍眉一時擰的更緊，“這珠串可要留念？”

    白珉不明所以，哀嘆道：“珠串已毀，老爺也故去，還能如何留念呢？”

    裴晏便道：“那我可能再碎兩顆珠子？”

    白珉聞言更是一頭霧水，但如今這佛珠殘缺不說，還已失了主人，也并無太大價值，他便道：“大人……大人想碎便碎吧，反正這些東西也都要想法子處置的。”

    “啪”的一響，兩顆木珠在裴晏指尖應(yīng)聲而碎。

    他將裂開的佛珠放在掌心，便見與先前那顆佛珠一樣中孔頗大，但詭異的是，這兩枚木珠珠心之內(nèi)并非木質(zhì)，而是填著一團雪白晶瑩之物

    白珉驚訝道，“這是何物？！”

    第198章

    醫(yī)館偶遇

    “晶末分明，

    觸之柔滑，雖瞧著色白，但仔細(xì)一看里頭還有其他顏色，像是白石英，

    但嚴(yán)格說來又有不同，

    這粉末觸感偏軟，

    石英則更硬，石英雖有紫、黑之色，青色卻不多見，

    這異物之中還有青色晶末”

    岳柏恩對著那幾塊兒芝麻粒大小的白色粉末研究半晌，眉頭越皺越緊，又道：“也不似云母與滑石，瑪瑙、鐘乳、陽起……也都不算像，

    并且，我也沒聽說過在佛珠之內(nèi)填充此等藥石啊，薛姑娘，

    你可認(rèn)得出此物？”

    裴晏和四周眾人看向姜離，

    姜離也作難道，

    “我也瞧不出到底是什么�！�

    裴晏又問白珉，

    “當(dāng)日佛珠摔碎之后，

    你家老爺可曾發(fā)現(xiàn)佛珠之內(nèi)有此物？”

    白珉一頭霧水，

    “當(dāng)日老爺摔倒之后，只看到佛珠裂了，

    但還在串繩上沒取下來，后來老爺把佛珠放回錦盒時珠子才掉落下來，

    小人還真不知道老爺看到?jīng)]有�！�

    裴晏看著錦盒道：“這盒內(nèi)并無異物，可見珠子里的東西掉在外頭，

    白敬之不可能沒有發(fā)現(xiàn)，他難道沒有探究過這古怪之物？”

    白珉恭敬道，“大人，當(dāng)日把老爺扶上來之后，小人沒待多久就去給老爺煎藥了，再端著湯藥回來之時，佛珠已經(jīng)被收起來了，小人什么也不知道�！�

    裴晏又看向厚樸，厚樸重重點頭：“確是如此�！�

    岳柏恩這時道：“這佛珠品相極其難得，但也沒聽說過要往里頭填充異物的，莫非在佛家有什么說法？”

    白珉茫然不知，裴晏略一沉吟道：“這珠串有異，收做證物，待衙門探查吧，若查明后與案子無關(guān)，屆時再歸還回來�！�

    白珉見狀也不做掙扎，裴晏便連同錦盒一并交給了九思收著。

    這時他又看向貢臺之后的藥王菩薩，問厚樸道：“菩薩泣血……你當(dāng)日看到的大抵是什么模樣？”

    厚樸縮著肩背道：“小人當(dāng)時是來打掃佛堂的，正要把香爐里燃燼的香灰收走，一抬頭，便見菩薩眼角似有一滴血淚，小人當(dāng)時嚇的不輕，轉(zhuǎn)身就跑下了樓，等在前院找到岷叔再來佛堂點亮燈火看時，那‘血淚’又不見了”

    厚樸仍是心有余悸，白珉無奈道：“都說你看錯了，你還在這胡咧咧�！�

    厚樸欲言又止，猶豫片刻，到底沒再爭辯，裴晏則拿著近前的燈盞往菩薩面上照去，這一照，只瞧藥王菩薩寶相莊嚴(yán)，哪有什么泣血之說？

    他回身看向厚樸，厚樸縮著脖頸道：“小人眼神確是不好，請大人恕罪。”

    裴晏自然也不會追究，只道：“如今府中異處頗多，這佛珠，還有適才岳大人和薛姑娘發(fā)現(xiàn)的醫(yī)案，衙門皆需再查”

    話音剛落，十安自一樓上來，“公子，宋仵作驗完了�！�

    裴晏面色微肅，當(dāng)即往樓下走去，其他人面面相覷片刻，也一同出了回春堂。

    待回靈堂院，宋亦安正在院門口相候，見裴晏過來，他拱手道：“大人，今日復(fù)驗與前兩日所驗并無不同，白太醫(yī)身上的擦傷還是那些，和兇手有關(guān)的線索還是極少，不過……不過屬下適才在白太醫(yī)咽喉處發(fā)現(xiàn)了血色，其肋下也發(fā)軟鼓脹”

    微微一頓，宋亦安道：“其咽喉處的血色，應(yīng)是胃臟中來，因其死亡三日，五臟內(nèi)已開始腐敗脹氣，后將血水推涌了出來，其肋下正是胃臟所在，鼓脹、發(fā)軟之象亦是臟腑腐敗之癥，有理由懷疑他胃臟里本就有多處糜爛出血，腐爛速度極快，靈堂內(nèi)雖放了不少冰盆，但還是無濟于事，想要更好的保存遺體，只怕得再多添冰盆才好。”

    岳柏恩驚道：“這便是說……敬之此前已經(jīng)病入膏肓？”

    宋亦安點頭應(yīng)是，岳柏恩又看向白珉，“白珉，前些日子敬之出入太醫(yī)署，沒瞧出他多有苦痛之色，這到底怎么回事？”

    白珉眼眶微紅道：“大人，老爺?shù)牟〈_是嚴(yán)重了，不然也不會一心想著回族地，自入了三月，老爺病發(fā)時常常疼痛難忍，用了藥后才得緩解，當(dāng)著我們的面他也不常言痛，小人、小人都不知他到了這個地步，哎……”

    如此一言眾人都哀默下來，裴晏看了眼天色道：“如何保存遺體，你們府里自己安排，那佛珠既是永茂堂錢老板相贈，我們這就去永茂堂走一遭。”

    裴晏先走一步，姜離從白氏離開時已近黃昏。

    馬車?yán)飸严�納悶道：“姑娘，一串佛珠能有什么古怪？那些白色的粉末莫不是什么毒藥？可也不像啊，佛珠并不會入腹，隔著一層木珠，就算真有毒性，那得戴個幾十年才能中毒吧，白太醫(yī)不是只有三五年好活嗎？”

    姜離道：“若按宋仵作所言，他只怕活不了那么久了，若永茂堂真用木珠□□，那這毒物一定不是凡俗之物”

    “也是，岳太醫(yī)也沒瞧出是什么。”

    懷夕話落，姜離沉眸道：“比起那佛珠，我倒更想看白敬之那本醫(yī)案文卷，適才我翻看了片刻，發(fā)現(xiàn)除了病患皆是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白敬之用藥上也有些怪異，幾乎每個人都會用金液丹丹方”

    懷夕不解，“金液丹不是常見的醫(yī)方嗎？”

    姜離頷首，“金液丹固定的用藥就那么幾種，但大部分大夫都會根據(jù)病狀調(diào)整配比，甚至增加用藥，此前我已懷疑當(dāng)年淮安郡王就是因為白敬之用藥過量，才加速其病亡，白敬之這些年只怕不認(rèn)為是他之過，還在不同的病患身上試這方子。”

    懷夕一陣頭皮發(fā)麻，“雖說這病是絕癥，可有淮安郡王做為前車之鑒，他還不知悔改，這和草菅人命有何不同？”

    姜離嘆了口氣，“看裴晏何時來尋我吧�！�

    主仆二人說著話，馬車已緩緩入了平康坊，沒多時，駕車的長恭在外道：“大小姐，虞姑娘來了”

    正值夕陽西下，姜離掀簾去看，果真見薛府府門之外，虞梓桐站在自家馬車旁候著，見她回來，虞梓桐驚喜地迎來幾步。

    “終于等到你回來了！”

    姜離忙道：“怎么了？生了何事？”

    虞梓桐笑嘻嘻道：“別緊張，是喜事，你來坐我的馬車，我們?nèi)タ凑���！�?br />
    待姜離上了虞氏馬車，虞梓桐才道：“就是上次你去看我的時候，我說的那宅子，三日之前我父親找了相國寺的師父去做了法事，我們給牙行下了定銀，下個月開始便要動工翻修宅子了，待年底翻修好了便去住新宅子去。”

    這確是喜事，姜離先道了恭喜，又忙探問她傷處，虞梓桐按著腰側(cè)道：“全好了，你看，一點兒事沒有，我父親都未發(fā)現(xiàn)不妥，阿泠，這都多虧了你，我知道近日拱衛(wèi)司在暗查這事，若沒有你幫忙，我還真不知如何遮掩�！�

    馬車轔轔而動，直奔宅子所在的安仁坊而去。

    虞梓桐這時拉著姜離的手道：“你今日是不是去了白府？”

    姜離瞳底微凝，總算明白虞梓桐今日用意可不止看宅子，待她點頭應(yīng)是，虞梓桐便道：“所以，當(dāng)真是寧玨殺了白敬之？”

    見姜離有些猶豫，虞梓桐情急道：“我和寧玨不對付你是知道的，從前那些舊事你也知道，但是還不知，這個白敬之也不是好東西”

    不等姜離發(fā)問，虞梓桐繼續(xù)道：“你別嫌我說話不好聽，這白敬之早年間與我那堂姑父是好友來著，他們少時相識，我堂姑父一早入了太醫(yī)署，他則考了兩年才進(jìn)去。后來他們各自成婚，我堂姑父青云直上，這白敬之始終與我姑父交好，我姑父心善，還總將自己的家傳絕學(xué)分享給白敬之聽，白敬之遇到了什么難解病癥，也多會來問我姑父，一來二去的，也幫白敬之早早當(dāng)上了侍御醫(yī)……”

    虞梓桐說至此，咬牙道：“這本是情同手足的一段佳話，可萬萬沒想到七年前我姑父出事之時，他竟然指證了我姑父，我一度懷疑他用心不良�！�

    姜離聽得心底苦澀，面上只做平靜之狀問：“那你想問什么？”

    虞梓桐道：“白敬之死了我應(yīng)該解氣，可我沒想到兇手竟是寧玨，寧玨此人紈绔不羈，仗著父親和姐姐耀武揚威，可有一點我很清楚，當(dāng)年皇太孫之死始終是他心頭之痛，他們也一直認(rèn)為我堂姑父是故意為之，背后還有幕后黑手，只是始終不曾找到證據(jù)。如今寧玨忽然殺了人，殺的還是作證的白敬之，我便想知道此事是否與當(dāng)年舊事有關(guān)？”

    姜離簡直要贊揚虞梓桐的敏銳了，她回長安圖謀舊事，本不愿讓虞氏卷入，奈何虞梓桐性子沖動執(zhí)拗，若心有疑而未解，反而易莽撞行事。

    于是姜離先將命案經(jīng)過道來，末了道：“寧玨沒有認(rèn)罪，他也不會傻到那般殺人，因牽扯了醉歡樓那位姑娘，此案尚是疑點重重，等大理寺查證罷，陛下給了裴少卿半月時間，半月之后應(yīng)會有消息�！�

    虞梓桐神清沉重起來，“我也不信他會殺人，那便奇怪了，寧玨去白府做什么？拱衛(wèi)司查邪道我知道，總不可能是為了查邪道？白敬之和邪道有關(guān)？”

    她越想越夸張，又搖頭道：“不，一定是和當(dāng)年的舊案有關(guān)，別的事只怕不會讓他如此冒險”

    姜離哭笑不得，忙安撫道：“無論是為了什么，只要我探到消息，便立刻告訴你可好？你此前剛受過傷，這幾日可千萬別冒險，拱衛(wèi)司那姚指揮使可不好相與�！�

    虞梓桐聞言冷靜了些，見姜離滿眸擔(dān)憂，先應(yīng)道：“好，我聽你的�！�

    兩炷香的時辰之后，馬車停在了虞氏定下的宅邸之前。

    姜離下馬車，抬頭便見宅門高闊，并無牌匾，因多年不曾住人，門額梁脊之上有些灰撲撲的蛛網(wǎng)附著。

    虞梓桐道：“別看外頭瞧著破敗，底子卻好，咱們進(jìn)去”

    天邊最后一抹晚霞即將隱去，昏昧的暮靄籠罩在舊宅的屋脊瓦礫之上，姜離繞過影壁，愈發(fā)覺得這宅子古舊荒涼，但如虞梓桐所言，宅中布局建筑的確十分精巧。

    “這是東三進(jìn)西三進(jìn)的布局，最巧妙的便是西北方向的內(nèi)湖，雖已干涸多年，但到時候重新引來活水，將是這安仁坊最妙的水景，我和父親都是因為這內(nèi)湖對此處念念不忘，什么死人不死人的，都顧不上了”

    一路穿過老舊灰敗的院閣，虞梓桐直奔內(nèi)湖而去，到了跟前，指著滿是淤泥的內(nèi)湖道：“就是這里，說原來的主人要買隔壁的院子，為的便是隔壁的荷花池也在此處，買了隔壁的院子，將兩邊的湖景打通，一下就得了這么大一片水澤�！�

    這內(nèi)湖占地不小，雖多年無人打理，湖畔的古柳仍發(fā)著新芽，險峻嶙峋的太湖石假山亦奇峰萬壑，巧奪天工，虞梓桐越看越滿意，又指著西北方向的院落道：“以后我的院子便在那里，南邊的全給哥哥，待我有了嫂嫂，他們二人獨居這大片院閣也不會受打擾，我父親居?xùn)|邊的主院便可，你覺得如何？”

    姜離還念著她提過的死人之事，本想多問兩句，可見她如此雀躍向往，又不想惹了她晦氣，便笑著應(yīng)道：“若再有一處鄰水的花廳就最妙。”

    虞梓桐忙拉著她往西走，“自然有的，就改建于此處，屆時避暑納涼，賞荷賞月，皆是便宜，我還想辟出一塊兒養(yǎng)錦鯉呢……”

    如此說說停停逛了大半個宅子，眼見暮色初臨，虞梓桐才意猶未盡地與姜離出來。

    待上了馬車走動起來，她又掀開窗簾指著周圍道：“這宅子北面是民宅，安靜，南邊街市上則十分熱鬧，到時候出來走不到百步便可采買。你瞧，這兩家茶酒鋪子口碑極好，這家酒樓也是老字號，還有前頭的綢緞鋪子、米糧鋪子，都開了多年，再往前還有一家醫(yī)館，平日里有個頭疼腦熱也好請大夫”

    虞梓桐滔滔不絕，姜離的視線也隨著她的指向而動，但就在她看向已亮起燈火的醫(yī)館之時，一道熟悉的身影忽然闖入了她的視線。

    見虞梓桐要放下簾絡(luò)，姜離忙將簾絡(luò)抓了住，“等等”

    虞梓桐嚇了一跳，“怎么了？”

    她仔細(xì)往那醫(yī)館里看，只看到一個年輕的灰衣男子站在柜臺前，正一臉焦急地與坐診的大夫說著什么，虞梓桐眉梢揚起，“你認(rèn)得那人？”

    姜離沉聲道：“他就是那個來白府給白敬之磕頭的醉歡樓伙計�！�

    第199章

    病案遺失

    馬車停在昏暗小巷里，

    等了半炷香的功夫，懷夕利落地爬上了馬車。

    “姑娘，查問到了，確是寶硯無疑，

    說是來給他母親買藥的，

    這是奴婢花了一兩銀子買來的藥方”

    懷夕遞上藥方，

    虞梓桐打亮火折子，姜離看著藥方輕喃道：“茯苓、白術(shù)、人參，麥冬、阿膠、當(dāng)歸……是心痹病的方子，

    他母親患有心痹之癥？”

    懷夕道：“奴婢問了，醫(yī)館的大夫說不認(rèn)得寶硯，還說他是最近兩日才來他們這里買藥的，這副藥一次便要花四兩銀子，

    一般人都用不起，但看他裝扮樸素，還以為是給哪家夫人買的，

    卻不想他說是給自己母親買藥，

    那大夫還夸他是個孝子。”

    虞梓桐眨了眨眼，

    “醉歡樓的差事如此掙錢？不可能吧？這些日子城中各個花樓都在遴選花魁，

    生意雖好了，

    可這些伙計只怕漲不了多少銀子�！�

    姜離疊好藥方，

    道：“今夜時辰已晚，明日再詳細(xì)查問，

    或許是我多疑了�！�

    虞梓桐嘆了口氣，“我還真想知道白敬之是為何被害，

    最要緊的是，寧玨到底要去白家探查什么，

    阿泠，你可是答應(yīng)了我的，你若知道了，可要早些知會我�！�

    姜離笑著應(yīng)下，眼見夜幕四垂，待上了朱雀大街，便與虞梓桐作別，返回了自己馬車。

    待走遠(yuǎn)了些，懷夕才松了口氣，“姑娘要瞞著虞姑娘到何時？”

    姜離摩挲著藥方道：“在她心里我已經(jīng)死了，就這樣瞞著最好，若讓她知曉了我是誰，只怕又要橫生許多枝節(jié)，于所謀無益�！�

    懷夕不由皺起鼻尖，“可按理說，虞氏和伯夫人可是血親，姑娘也并非魏氏親生之女，姑娘如此犯險，還要被她記恨，哪有這樣的道理？”

    姜離搖頭，“不一樣，師父和虞氏舅舅并非嫡親，早年間師父對他們兄妹雖多有照顧，但虞氏舅舅在師父未出嫁之前，也幫了她諸多。而我，當(dāng)年我流離失所，若非師父和義父，我能不能平安長大都不定，更別說師父教我學(xué)醫(yī)，后來行醫(yī)濟世，一切功德皆源自師父和義父，此恩之大，早已遠(yuǎn)勝血親了。”

    懷夕聽得有些慚愧，“是奴婢狹私了�！�

    姜離撫了撫她發(fā)頂并不責(zé)怪，待馬車入平康坊近了薛府，駕車的長恭倏地放慢馬速，又輕聲喚道：“姑娘”

    姜離心中微動，待掀簾去看，便見一人一馬自暗巷之中走出，正是九思。

    他輕馳而來，到了車窗之外拱手見禮，“姑娘”

    姜離看向那暗巷，“你自己來的？”

    九思苦笑道：“公子被急詔入宮了，一時半會兒脫不開身，心知姑娘牽掛，便讓小人先走一趟”

    九思說著從懷中掏出個包袱，“姑娘，這是白敬之那文卷，還有白日那佛珠，下午我們已去過了永茂堂，查問之時，那錢繼禮說這串佛珠是五年前在漠北遇到一位高僧收來的，后來又在相國寺開過光，他也不知佛珠里的異物是什么。如今沒有證據(jù)，也不好將人捉住審問，那錢繼禮也是個油滑的，我們派了人去相國寺，眼下還沒回來�！�

    姜離接過包袱，問道：“敢提起相國寺，這一點上多半不會作假，我拿回去好好看看，若得了消息立刻告知你們，哦，對了，你們可調(diào)查過寶硯？”

    九思一愣，

    “寶硯？自然查問過，他怎么了？”

    “他母親是不是病重？”

    九思微訝，“姑娘如何知道？他本是長安人，家里世代瓦匠，到了他這一代，因父親早逝，年少時便也沒學(xué)到手藝，早早入了醉歡樓做雜工。他家里我們?nèi)ミ^一次，可說是家徒四壁了，他母親臥病在床做不得重活，偶爾接些鄰里街坊的繡活兒來做，但寶硯還算有孝心，每月的銀錢有一二百個大錢，都拿去給她母親買藥，如此勉強保住她母親性命。”

    姜離聽得瞇起眸子，“那你們要再好好查一查寶硯了。”

    姜離說著從袖中拿出藥方來，“下午我與虞姑娘去安仁坊看宅子，經(jīng)過一家醫(yī)館時看到寶硯在買藥，這方子里的人參和阿膠都不便宜，他何處來的銀錢？”

    “安仁坊？他家在安善坊，這兩處的距離可不近�！�

    九思愕然不已，揣好藥方道：“小人明白了，這就去回稟公子好好查一查此人。”

    待回盈月樓，主仆二人用過晚膳便上了樓。

    更衣之后，姜離打開九思給的包袱，將白敬之那卷文冊和裝著佛珠的錦盒一齊打了開。

    “姑娘，那寶硯難不成有何古怪？”

    姜離的目光先聚焦在錦盒內(nèi)的佛珠之上，一邊拿來手邊的竹鉗瓷碟等器物，一邊道：“今夜這副藥四兩銀子，就算他除了醉歡樓的銀錢還有別的進(jìn)項，也極難應(yīng)付，何況他還跑到了安仁坊買藥，便更為古怪，等裴晏那邊的消息吧�！�

    懷夕嘆了口氣，“這案子真是越來越復(fù)雜了�！�

    “障眼法越多，幕后之人可露的破綻越多，要做到步步為營，滴水不漏，幾乎是不可能的事，若我猜得不錯，寶硯或許就是他們對付寧玨的手段�！�

    姜離說著話，目光卻始終在眼前的青瓷碟盞之中，那木珠內(nèi)取下的米白異物已被她移入瓷碟，以此方便觀察，但眼下看來看去，她仍一頭霧水。

    “拿清水來”

    懷夕拿來清水，姜離在干凈的竹板之上，將那異物化開少許，沉吟片刻，又道：“把燈罩拿開”

    懷夕聽令而為，便見姜離又拿出一把銀色的藥匙，將那粉末防止藥匙之上，放于火焰之上灼烤起來，然而片刻之后，她的眉頭仍然緊擰。

    眼見水沁火燒皆無用，懷夕也著急起來，“姑娘，莫非這是諸多藥石混合，根本不是什么奇珍異石？奴婢瞧著還像珍珠貝殼粉呢。”

    姜離搖頭，“不是，定是礦石無疑。”

    懷夕又道：“莫非是什么寶石？”

    姜離想了想，又吩咐道：“去把藥經(jīng)拿來”

    懷夕一陣翻箱倒柜，不多時捧來一本藥書，姜離便伏案而坐，細(xì)細(xì)翻看起醫(yī)書來，懷夕在旁道：“那第一顆木珠內(nèi)的異物已不在了，必定是被白敬之發(fā)現(xiàn)了，而后他只怕也研究過那異物，他們白氏不是藥理起家嗎？他是不是知道此藥為何物了？”

    姜離指尖翻動著書頁，口上應(yīng)道：“極有可能�！�

    懷夕見姜離專注，便也不再多言，只在旁時而添茶倒水，時而修剪燈花，如此過了半個多時辰，姜離疲憊地直起腰身，又一臉深沉地看向那木盒。

    她略作權(quán)衡，先將木盒移放于一旁，又拿起白敬之的醫(yī)案記載細(xì)細(xì)研看起來。

    這記錄她白日便翻看過，此刻細(xì)究起來，竟是越看面色越沉重，懷夕在旁瞧的心驚，“姑娘，怎么了？”

    姜離指尖正按在其中一張書頁之上，她一臉古怪地看著此處醫(yī)方，道：“這用藥絕不是白敬之所創(chuàng)……”

    裴晏從宮里出來已是亥時二刻，聽完九思稟告，他臉色立刻沉了下來。

    九思便道：“公子，要不要連夜派人去寶硯家里搜一趟？”

    裴晏搖頭，“不可打草驚蛇，派兩個機靈些的盯著寶硯，如今寧玨尚未被定罪，若他心中有鬼，不可能不露端倪”

    九思重重點頭，“是，屬下這就去吩咐�！�

    窗外夜色已深，裴晏沉思片刻，出門往北面地牢行去。

    寧玨已經(jīng)被關(guān)了四日，到了今夜他已習(xí)慣了許多，也沒了前兩日火燒眉毛屈辱難當(dāng)之感，聽見腳步聲來，他自木床上起身，待看到裴晏的身影方才往牢門口來。

    “師兄！今日如何了？！”

    裴晏揮退守衛(wèi)，道：“你父親告病，你姐姐在東宮閉門不出，朝上彈劾的折子有二三十本，陛下適才詔我進(jìn)宮，令我十日之內(nèi)查出內(nèi)情。”

    寧玨猛地攥緊拳頭，“一定是肅王，一定是他！好了，這下便能看出朝堂上哪些人是他的人了，陛下難道不懷疑他結(jié)黨營私嗎？！”

    裴晏目光沉沉，“這不是最緊要的”

    寧玨知道裴晏最厭惡的便是朝堂上的黨派之爭，見狀也不多言，裴晏則問他道：“蓮星身邊的寶硯，你可有印象？”

    寧玨一愣，“寶硯？那個年輕伙計？他怎么了？我對他自然有印象啊，他對蓮星態(tài)度很好，和其他人不一樣，蓮星被移居到了醉歡樓后院，其他人害怕染病，對她避之不及，只有寶硯前后照料頗盡心力，除了他，還有兩個婢女，但那二人每日大抵也就去一次，我對他印象蠻好，怎么？難道他有什么證據(jù)？”

    裴晏道：“薛姑娘發(fā)現(xiàn)他有些古怪行徑，事情或許和你想的相反。”

    寧玨愣了愣才反應(yīng)過來，他正要色變，裴晏又道：“此事衙門還需再查，但按你所言，此人就算有何貓膩，也是在你出事之后了”

    寧玨云里霧里的，忽然又喜道：“薛姑娘還在幫我查案子？”

    見他重點在此，裴晏寒星般的眸子沉郁了兩分，“她這兩日在白氏幫忙，便也知道案子進(jìn)展，今日之發(fā)現(xiàn)算是巧合。”

    “哪有那么多巧合！”寧玨笑瞇瞇的，“就算是巧合，那她也用了不少心思，前幫小殿下治病，后又幫我洗冤，薛泠真是和她父親大不一樣�！�

    裴晏兩張俊臉已板了起來，但因他素來沉穩(wěn)若定，一時倒也瞧不出他不快。

    反是寧玨有些酸楚道：“師兄，不經(jīng)歷這些事，我還沒什么感覺，如今經(jīng)歷這些，我也算是感受到了世情冷暖了，師兄，你說如果我”

    裴晏聽見這話，心底登時警鈴大作，而寧玨說至此處，也一下想到了侄兒之死，他忽地停住話頭，面上一下溢滿了苦澀。

    裴晏看破不說破，只道：“薛姑娘從江湖中來，從前也并非薛氏大小姐”

    他頓了頓，意味深長道：“她做這些，自然有為了你的緣故，但她心性仁善，最看不得人受冤屈，此事便是換了其他友人她也會盡心盡力。”

    寧玨偏頭一想，只覺裴晏這話雖有幾分道理，卻又有哪里不太對勁，他輕咳一聲道：“師兄你放心，我心中有數(shù)，反正此番情誼我都記住了！”

    裴晏簡直要罵一句朽木難雕，可這時寧玨又面色一正，道：“對了師兄，那蓮星既然是中毒而亡，關(guān)于她的生平你們也一定要多留意”

    裴晏道：“那是自然，雖無親屬為她報官，但既是毒殺，自當(dāng)以命案論處�！�

    寧玨聽得直搖頭，“不不不，不僅如此，這蓮星起初便被拱衛(wèi)司摸查過，但因她病殃殃的，又未查到與邪教有何關(guān)聯(lián)，便被拱衛(wèi)司略過了。但我后來仔細(xì)查過，發(fā)現(xiàn)這個蓮星真的有些古怪，我之所以前后去了兩次，是真的懷疑她與邪道有染”

    裴晏眼眶輕縮，“怎么說？”

    “首先，馮箏顯是信了邪道吧？且我們盤問過馮家的管家和下人，得知他性情大變乃是在他夫人過世之后，大家都以為是他夫人的死讓他心性大改，可萬一這其中也有邪道影響呢？而在這最近一年多，這蓮星是馮箏最親近之人，雖說比不上馮箏身邊那幾個親信護衛(wèi)，可主仆之情與紅顏知己還是大不相同的”

    寧玨沉吟著道：“前些日子我心底壓著的事情多，這兩日被關(guān)在這里，我反倒仔仔細(xì)細(xì)盤算出了好多東西，馮箏是被人引導(dǎo)著入了邪道的，這人我思來想去只能是蓮星，而我查過，這蓮星的病早前還有救，但她從兩年前開始，也不知怎么就漸漸放棄了用藥，她屋子里雖然沒有什么天尊畫像，但她的行為不是和程大嫂很像嗎？”

    裴晏面色寒峻起來，“你可和姚璋提過？”

    寧玨輕哼一聲，“自然沒有，我料定這個蓮星有古怪，當(dāng)然得查明白了再上報，赤霄是知道的……”

    寧玨沒料到自己會有牢獄之災(zāi)，因害怕被搶了功勞只自己暗查，卻不想也正是因此，兩次單獨去往醉歡樓之行為自己埋下了禍端。

    見裴晏神容凝重，寧玨又道：“此事我告知師兄，師兄也不必知會姚璋，眼下最要緊的還是把白敬之這案子查透，待出去了我還想自己跟進(jìn)。且我還在想，我此前是不是打草驚蛇了，不然蓮星為何死的這樣快？”

    裴晏和姜離最擔(dān)心的便是有人利用邪道圖謀大亂，此刻聽寧玨一言，裴晏心弦也不由得繃緊，他頷首，“我會好好留意�！�

    翌日清晨，姜離起身后先往白府而去，到了府中，便見岳柏恩帶著兩個醫(yī)師，正要將已經(jīng)篩選過的文卷醫(yī)案帶回太醫(yī)署。

    姜離幫忙整飭，又道：“岳大人，我知道太醫(yī)署內(nèi)藏書頗多，尤其藥典，待會兒回了衙門，不知能否讓我借閱兩本藥典？”

    岳柏恩含笑道：“姑娘太客氣了，姑娘如今有授醫(yī)之責(zé)，回去我便給姑娘取�！�

    姜離聞言不由松了口氣，太醫(yī)署有整個大周最齊全的藥經(jīng)籍冊，要查明那佛珠異物，少不了要開這個口，待將一應(yīng)文卷搬上太醫(yī)署的馬車，姜離與太醫(yī)署的車架一同往朱雀門輕馳而去。

    時節(jié)已入孟夏之季，晨起的日頭已有些灼人，馬車轔轔而動，眼看著快到朱雀門，在外駕車的長恭忽然輕呼了一聲，“姑娘”

    姜離心底起疑，待掀簾一看，她也快驚掉下巴。

    只見朱雀門前的廣場上，三十來個平頭百姓齊齊跪著，最前的是個灰袍老者，老者手捧一卷血書，正對著朱雀門高聲哭喊

    “……白太醫(yī)醫(yī)者仁心，功德無量，如今含冤慘死，亡靈難安，請陛下為白太醫(yī)做主，速速嚴(yán)懲兇徒”

    嘶啞滄桑的呼喊響徹城門之外，朱雀大街上涌來圍看的百姓也越來越多，人群中爆發(fā)出陣陣私語，皆是為白敬之言不公。

    “好大的膽子，竟然如此陣勢請命，好多年沒見過了吧？”

    “聽說這些人都是那白氏家主救活的，還未收銀錢，此等救命之恩，他們自然愿意冒險，說殺人的是寧氏公子，抓了幾日了也沒個說法……”

    “寧氏，那可不好惹啊……”

    “所以才來此地獻(xiàn)血書請命啊，這么大的動靜，陛下不會不知道……”

    姜離秀眉緊擰，一顆心也高懸，前頭岳柏恩見如此陣仗，立刻吩咐車夫道：“快，走安上門，快離開此處”

    太醫(yī)署的車架向東轉(zhuǎn)，長恭便也揮鞭跟了上，待到安上門方才得清凈。

    兩處城門距離并不遠(yuǎn)，姜離下馬車遙遙看去，只見守朱雀門的禁軍已經(jīng)執(zhí)堅披銳而出，將跪地的請命百姓圍了住，又將四周圍看的百姓喝退，然而圍看的人實在太多，眾人只退不走，禁軍們也沒了章法。

    岳柏恩憂心忡忡地看著這一幕，“快，我們先回衙門�！�

    幾個醫(yī)師搬著案卷行在前，岳柏恩沉聲道：“怎么就鬧到了為敬之請命的地步？多少年沒有這等事了，這么一鬧，只怕反而會壞事�！�

    姜離也覺怪異，皇家最忌諱此等聚眾請命之行，白敬之遇害不過五日，何至于到此地步？

    “岳大人不必?fù)?dān)心，人不多，應(yīng)該很快便能勸走�！�

    她安慰一句，岳柏恩眉眼間郁色仍是不減，待回衙門，他一邊吩咐親隨去城門處看看，又帶著姜離往衙門后院的藏書閣而去。

    這處藏書閣內(nèi)多有藥經(jīng)，岳柏恩令姜離自己挑選，姜離便拿了三本多記載藥石的古冊，待離開藏書閣時，忽見不遠(yuǎn)處一個中年醫(yī)師快步行來，瞥了一眼姜離后，傾身在岳柏恩耳邊低語了兩句。

    岳柏恩也不知聽到了什么，喝道：“這怎么可能？！”

    來者苦澀道：“大人，是真的，我們前后翻找了三四遍了，真的不見了，那兩處柜閣只有白……”

    醫(yī)師說著話音低弱下去，姜離心中微動，卻不好近前細(xì)聽，待醫(yī)師說完，岳柏恩一張臉已覆了一層寒霜，“若真是他，那”

    姜離已是起疑，上前半步道：“可是衙門遇到了什么難處？”

    那醫(yī)師眼含怯色地看著姜離，岳柏恩幾番猶豫，終是心一橫道：“不瞞姑娘，是一卷舊卷宗丟了”

    不等姜離發(fā)問，岳柏恩切切道：“正是當(dāng)年淮安郡王的病案卷宗，存放案卷的那處柜閣，只有前幾日敬之來討要舊醫(yī)案之時打開過……”

    姜離一陣心念電轉(zhuǎn)，忙道：“速速去請裴少卿來！”

    第200章

    東宮急詔

    “裴少卿，

    就是這處柜閣”

    庫房院東廂之內(nèi)，岳柏恩緊擰著眉頭道：“這里存放的案卷都是十年之前的舊醫(yī)案了，已經(jīng)一兩年沒有打開過，但就在上月下旬，

    敬之定了歸鄉(xiāng)之心后，

    來衙門借過病案卷宗查看”

    岳柏恩說著看向姜離，

    “薛姑娘也碰見過的，敬之胃疾危重，他也知道自己沒幾年好活了，

    便說回鄉(xiāng)之后要窮盡畢生心血鉆研這胃疾治法。前兩日裴少卿也看到了，要研究一種惡疾，少不得需要大量醫(yī)案病例，而整個大周，

    再沒有比太醫(yī)署病例記載更多的地方了，且這里的醫(yī)案都出自歷代老太醫(yī)之手，其上所記皆是良方，

    本來這些是絕不外借的，

    可敬之當(dāng)了六年太醫(yī)丞，

    連年外任更是勞苦功高，

    不論是我還是金大人，

    都無法拒絕他，

    便給了他幾日功夫來庫房借案卷�！�

    裴晏寒聲道：“要借胃疾醫(yī)案，何以淮安郡王的病案會丟？”

    岳柏恩一攤手，

    “這我也不明白啊，敬之是衙門里的老人了，

    那幾日我們開了庫房，雖有醫(yī)工在旁候著，

    可也沒時時監(jiān)視，他、他確有許多拿走案卷的機會。”

    岳柏恩再不想承認(rèn)，此刻也不敢多做隱瞞，見裴晏面如霜雪，便試探著問：“裴少卿，難道此事和敬之遇害有關(guān)嗎？”

    裴晏道：“岳大人以為呢？”

    岳柏恩苦澀道：“事有反常即為妖，我也明白這個道理，但……但這好端端的，淮安郡王的病案總不會給他招去了殺身之禍吧？”

    “岳大人也知道，表面上看白敬之與周遭故舊無冤無仇，眼下這案子除了抓到寧玨，并無其他線索指向，寧玨的殺人動機也尚存疑。連日來我們走訪近百人，亦是想查出白敬之遇害前有何異處，除了昨日尋見的佛珠，如今倒有兩處古怪都指向了淮安郡王，這不能不讓人懷疑。”

    裴晏字字錚然，岳柏恩也道：“我知道，淮安郡王當(dāng)年便是因腎癆而亡，早先敬之那本與腎癆有關(guān)的記載還無法確定，如今卷宗也丟了，實是解釋不清了�！�

    裴晏道：“若我不曾記錯，當(dāng)年他曾是給淮安郡王看診的侍御醫(yī)之一�！�

    岳柏恩當(dāng)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他心底生出些不祥的預(yù)感，見裴晏目光沉郁地盯著眼前柜閣，他一時緊張道：“可事情過了這么多年……”

    “正是因事情過了多年才顯得格外古怪，白太醫(yī)即將離開長安，何以拿走案卷呢？”姜離忍不住開了口，又道：“白管事或許知道案卷下落�！�

    裴晏心中有數(shù)，又看向岳柏恩道：“確定只有這一卷病案丟失？上月他多番來太醫(yī)署，早先我們未曾深查，如今看來他來太醫(yī)署乃是有所圖謀�！�

    岳柏恩額上已生冷汗，“眼下只發(fā)現(xiàn)這一卷丟失，別處我們這就篩查。”

    裴晏頷首，又看向姜離道：“本來關(guān)于醫(yī)道上的事也要請岳大人相助，但事已至此，太醫(yī)署只怕要避嫌，請薛姑娘借一步說話罷”

    岳柏恩自不敢多言，姜離隨著裴晏出了房門。

    待至院中垂柳樹下，姜離語速疾快道：“佛珠內(nèi)之物還未探明，但我昨夜看了許久白敬之的卷宗，發(fā)現(xiàn)他給所有年輕病患醫(yī)治之時，都會用一個特殊的金液丹方，這個丹方，和我義父當(dāng)年調(diào)制過的丹方十分相似，他用藥甚至比我義父所用之藥更猛，倘若當(dāng)年給淮安郡王用的藥也是這方子，那淮安郡王定是中毒無疑了。”

    裴晏忙道：“這是白敬之拿走卷宗的理由？”

    姜離聞言欲言又止，裴晏往廂房處看了一眼，幽幽道：“你是不是也覺得奇怪？”

    姜離默了默，“白敬之做好了離開長安的打算，沒道理時隔十三年后還要節(jié)外生枝，且當(dāng)年他絕不敢明著用那猛藥，太醫(yī)署的記錄上應(yīng)該不曾留下罪證才是，我實不明白他偷走病案的理由”

    裴晏沉吟片刻道：“寶硯那里我派了人監(jiān)守，昨夜去永茂堂，若佛珠當(dāng)真有異，已算是打草驚蛇，且看他們接下來有何行動。肅王府那兩家人我已查到下落，當(dāng)年馬源被趕走之后，前后不過半年他們兩家也被肅王找到由頭趕出王府，后來都已經(jīng)離開長安過活，眼下一個在隴州，一個在商州，不算遠(yuǎn)，三五日內(nèi)定有消息。”

    姜離懷中尚抱著藥典，便道：“那佛珠之物我抓緊研看�！�

    裴晏頷首，“昨夜我見了寧玨，他尚穩(wěn)得住，不過他提了一點，說那位蓮星姑娘身上確有邪道之嫌，她的病本可控制，但兩年之前起，她忽然斷了用藥”

    姜離訝然，“像程大嫂那般？”

    “不錯，不過眼下最緊要的還是白敬之和淮安郡王的案子，如今淮安郡王之事到了明面，反而對我們有利，我這便去見白珉探病案下落�！�

    裴晏語聲利落，剛抬步欲走，姜離道：“朱雀門外的請命你可知道了？”

    裴晏駐足，“知道了，怕是肅王手筆。”

    姜離便道：“那寧玨”

    見她眼底多有擔(dān)憂，裴晏安撫道：“陛下不會因為這道請命血書便速速給寧玨定罪，你不必?fù)?dān)心。”

    姜離確是松了口氣，卻又見裴晏神色復(fù)雜地看著她。

    姜離不明所以，揚眉道：“怎么了？”

    裴晏不知想到了何處，眉峰展了又?jǐn)Q，像有滿腔話語說不出口，末了有些無奈地?fù)u了搖頭，袖袍輕拂，轉(zhuǎn)身而去。

    姜離愕然一瞬，哭笑不得道：“這是哪一出……”

    待裴晏離開，姜離復(fù)又回庫房之中，想到昨夜所見文卷，問岳柏恩道：“岳大人，敢問太醫(yī)署中，可記載著金液丹的醫(yī)方？”

    金液丹乃前朝名方，岳柏恩頷首道：“那是自然，姑娘適才所在的藏書閣中，便有多本醫(yī)經(jīng)記載此方�！�

    姜離道：“那太醫(yī)署內(nèi)可有改良過？可加過石英與赤石？”

    岳柏恩聽之色變，低聲道：“這方子流傳二三百年，已是配伍合宜，自不會輕易改良的，且此方本需慎用，更不可能加石英與赤石，或有加的，也務(wù)必因人而異不敢輕慢，姑娘問此事，可是前日看了敬之腎癆醫(yī)案之故？”

    姜離頷首，岳柏恩長嘆一聲，“那日我看了幾眼便覺敬之用藥過于猛烈，如今醫(yī)案又丟了，我便是想幫他開脫，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岳柏恩頗有自責(zé)之意，姜離正待安撫，前署方向卻有醫(yī)工快步而來。

    姜離住了話頭，本以為醫(yī)工是來尋岳柏恩這太醫(yī)丞的，卻不想那醫(yī)工到了跟前直直望向了她

    “薛姑娘，東宮來人了，請您立刻入宮。”

    姜離心頭一跳，“是我姑姑詔我？”

    薛蘭時如今有孕在身，姜離只怕她有何事端，但那醫(yī)工搖頭道：“不不，是太子殿下身邊的常英副將”

    姜離愕然，很快定下心神往前署去。

    常英年過而立，為太子李霂親信，其人出身寒門，因武舉入神武軍。

    五年前，常英在皇家秋獵之時，拼死救了被猛虎攻擊的李霂，由此被提拔為東宮親衛(wèi)，后因武藝高強，行事可靠，漸漸成了太子頗為倚重的左膀右臂，在東宮極有人望，太醫(yī)署的醫(yī)師們認(rèn)得他，皆不敢怠慢。

    姜離行至前衙之時，便見常英劍眉方額，寬肩長臂，一身武將公服英武非常，他身邊帶著兩個武衛(wèi)，三人都身形筆挺地等著她。

    姜離與他打過照面，此刻道：“怎是常將軍來？”

    常英嚴(yán)聲道：“奉殿下之命來請姑娘入東宮，姑娘隨我來吧�！�

    姜離懷著忐忑的心情入了東宮。

    常英步伐生風(fēng)，姜離也一路快步跟隨，待入嘉福門，本以為要么是去嘉德殿見太子，要么便是去景儀宮見薛蘭時，然而過了內(nèi)儀門，姜離便發(fā)現(xiàn)此路從未走過。

    她不由道：“敢問將軍，這是去何處？”

    常英聲若沉鐘道：“去景和宮。”

    景和宮？！

    姜離驚疑難定，景和宮是側(cè)妃寧瑤寢宮，姜離入東宮多次，還從未去過那里，如今太子要見她，竟是讓她去景和宮相見？！

    “宣城郡王殿下有些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