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粉色的封面,上面還灑了金粉,看上去漂亮又用心。六中管理雖然沒有三中那么嚴(yán)格,然而還是禁止早戀的,少年少女們鮮少有明目張膽表白的,就連寫情書也非常需要勇氣。
筆力灑脫,字寫得特別漂亮。
貝瑤知道韓臻,高二(1)班一個高高的男生,上次統(tǒng)考名詞在自己前面幾名,貝瑤年級第七,韓臻年紀(jì)第三,是一班的第一名。
貝瑤把它放進書包,身邊寫作業(yè)的吳茉筆頓了頓,抬起頭玩笑道:“貝瑤,韓臻的情書哎,你不看看嗎?”
貝瑤偏頭看她,教室里白熾燈明亮,映在貝瑤一雙清瞳中,放開盛開星星點點的碎光,有種驚人的美麗。吳茉握緊了筆:“你怎么不說話?”
貝瑤小臉嚴(yán)肅地說:“吳茉,我尊重你的隱私,也請你尊重我的隱私�!�
吳茉有些難堪,幾乎整個高二都知道�;ㄘ惉幤獠诲e,她成績好,從來不吝給同學(xué)們講題。一雙杏兒眼清透美麗,長睫軟軟的,一笑甜到了人心里去。
以至于這樣的人,鮮少講重話,大家都很喜歡她�?伤裉爝@樣,就是責(zé)備吳茉看她隱私了。
吳茉放下筆:“我也不是故意看到的啊,他名字就寫在封面上,能怪我嗎?我只是開個玩笑,你至于這樣嗎?”
其實那封情書到底是偷偷放在貝瑤課桌里的,放得很深。如果吳茉不是有意看,是看不見的。
貝瑤不知道情書有沒有被拆開過,但是就如陳菲菲所說,吳茉變了很多。成長磨礪了許多人的性格,像方敏君、陳虎,都在越變越好,然而吳茉顯然糟糕了許多。
貝瑤也不與吳茉爭辯,陳菲菲一過來,她就和陳菲菲一起走了。
晚自習(xí)同學(xué)們都在陸陸續(xù)續(xù)收拾東西準(zhǔn)備離開,吳茉心里難受極了,像是壓了什么。
她知道自從上次“網(wǎng)戀”事件以后,寢室的三個人都在有意疏遠(yuǎn)自己。吳茉心想,她們?yōu)槭裁磿柽h(yuǎn)自己呢?是不是看不起她,覺得她貪財才會被騙,往更嚴(yán)重的方向想,她們會不會覺得自己“不干凈”。
吳茉又羞憤又委屈,憑什么呢?自己也是受害者,她們怎么可以這么對她。她并不信任室友,總覺得有一天她們會講出去,那樣自己的名聲就毀了。
寢室里一共四個人,吳茉最羨慕貝瑤。哪怕貝瑤家境最差,可她人緣好,長了一張所有人都羨慕的臉,而且一個寢室的,最清楚貝瑤身材有多好,貝瑤幾乎擁有吳茉一切最羨慕的外在。她無法理解陳菲菲和楊嘉為什么能心無芥蒂地和貝瑤站在一起還那么喜歡她,難道不會覺得自卑嗎?
教室燈一關(guān),吳茉本來要回教室,可是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自己“聲名狼藉”,貝瑤卻“冰清玉潔”。偏偏喜歡貝瑤的還都是很好的人。
她腳步一轉(zhuǎn)往學(xué)校的香樟林走。
她看了那封情書。
香樟樹下,一個修長挺拔的少年在忐忑地等人。
吳茉說:“韓臻?”
少年回頭,露出一張少年氣清秀的臉,他長得真不錯,符合這年校園女孩子的審美,清秀干凈,一笑溫和。
韓臻看她有些眼熟:“請問你是?”
“我叫吳茉,是貝瑤的室友�!�
韓臻臉紅了,他想過很多種可能,貝瑤會來或者不會來,可是沒想到來的是她室友,他只好禮貌地道:“你好。”
吳茉微赧道:“貝瑤看了你的……她沒來,貝瑤學(xué)習(xí)挺努力的,你別打擾她了吧�!�
韓臻失落道:“嗯,我知道的,學(xué)習(xí)為重�!�
吳茉說:“其實也不是,你知道的,喜歡貝瑤的人挺多的�!�
韓臻抬頭,聽她講。
“可是貝瑤覺得,大多喜歡都是喜歡容貌的膚淺,你真的敢當(dāng)面給她表白嗎?什么都不怕那種,讓所有人都知道那種?”
韓臻家世不錯,從小的教養(yǎng)也很好,他下定決心,輕咳一聲:“好�!彼穯枀擒裕斑@樣她就會答應(yīng)嗎?”
吳茉心一跳:“肯定啊,她給我說,她喜歡勇敢堅定的人�!�
韓臻說:“我明白了,三天以后秋季馬拉松比賽,能請你幫我?guī)話嗎,請她在終點等我�!�
回到寢室,其他室友都洗漱完了。
陳菲菲說:“吳茉,你怎么這么晚才回來,阿姨差點都關(guān)門了�!�
吳茉有些心虛,不敢看貝瑤:“我肚子痛,在教學(xué)樓上了個廁所�!�
其他女生倒也沒有多疑,聊不到一會兒天寢室就要統(tǒng)一熄燈的。
燈滅下來,朦朧間,吳茉看到對面那個婀娜的影子,輕輕咬唇。她第一次干壞事,心怦怦跳,又免不了妒忌有人肯為了貝瑤一往無前。
明明、明明韓臻知道會被處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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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季馬拉松是C市高中的傳統(tǒng),除了一三六中,其他高中也會參加,因為盛大又熱鬧,學(xué)校都會放一天假。
十月約莫是除了寒暑假,假期最多的一個月份了。
三中高二(9)班,體育委員把報名表拿過來的時候,金子陽說:“我?guī)湍銈儓竺税 !?br />
在寫卷子的裴川抬頭,出聲道:“不去。”
金子陽說:“為啥啊,多熱鬧,哪怕跑不完全程,美女遞水加油也顯得很帥的啊�!�
而且川哥手臂肌肉線條真的很好看,運動的時候超有男人味。
裴川沒解釋,他低頭繼續(xù)寫化學(xué)卷子了。
金子陽他們并不知道他沒有小腿,運動長褲常年掩蓋著他的殘缺。他們一開始認(rèn)識裴川,就只知道這個少年很有錢,自己住、很自由,可是并不知道他的過去。
裴川像是沒有家人的人,金子陽他們有時候不小心問到他的過往,他整個人就會特別冷。
久了大家就知道,家庭和過去是他的逆鱗,也乖覺不再提起了。
鄭航說:“我要去,給我報一個。”
金子陽應(yīng)道:“得咧!”又去戳前面的季偉,“偉哥,去不��!”
季偉動了動肩膀,推了推眼鏡抗拒道:“都說了多少次不要叫我‘偉哥’,聽著跟……我不去,我要預(yù)習(xí)英語第三章,我這次一定可以考好的。”
金子陽狂笑,拍了拍他肩膀,知道瘦弱的季偉不喜歡這些運動,這次倒也沒有搞事情,沒把他名字寫上去。
裴川看著紙上的化學(xué)方程式,身邊金子陽和鄭航在激烈地討論秋季運動會的事,他沉默下來,紙上的東西也看不進去了。
然而他知道自己不能像個正常人那樣去運動,上次籃球賽,他曠課三天,殘肢紅腫,幾乎下不來床。
他的身體本就不允許他做很多事情,只能聽別人講講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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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秋色里,三中校園的銀杏樹開始變黃,少女穿著嫣紅的里衣,兩條帶子交織系在脖子后面,身上穿著六中的校服外套,里衣的紅襯得她臉頰肌膚白皙。
貝瑤喘著氣,往三中校園里望去。
他們班周二最后一節(jié)是體育課,所以貝瑤坐車過來三中,三中還沒下課。
她舒了口氣,沿著變黃的銀杏樹往校園里走。
叮鈴鈴的下課鈴聲響起,學(xué)生們涌出來,貝瑤沒法,只能避開他們。三中也是要穿校服的,一套紫白、一套藍白,只是她沒看裴川穿過罷了。
她肩上印著藍白小海豚,再往前走是一處僻靜的教學(xué)樓,貝瑤怕裴川已經(jīng)走了,忙摸出手機給他打電話。
那頭很快接通,少年嗓音低沉,聽著有幾分清冷:“貝瑤。”
“嗯,是我,我在你們學(xué)校銀杏樹很多這里,你有空來一下嗎?”
“好�!�
裴川掛了電話,給金子陽他們說:“你們先去吃飯,我有事�!�
說完也不看他們表情,往學(xué)校銀杏林走了。
金子陽他們自然是不會去食堂吃飯的,幾個人勾肩搭背:“要不去‘傾世’吃飯,好久沒去了。”
“走啊,待會兒給川哥打個電話,晚自習(xí)老沈的,不去了�!崩仙蛐宰訙赝�,是壞學(xué)生們的“欺負(fù)對象”,幾個人哄笑一聲,往外走了。
裴川走到銀杏林。
銀杏半黃半綠,枝葉下落,她坐在大石頭上,身上背了一個書包。許是累壞了,雙手搭在膝蓋上喘氣。
少女穿著校服褲子,因為褲腿太長,她卷起來了一截,坐下會露出格外細(xì)的腳踝。
她雙腿懸空,劉海被微風(fēng)吹得輕輕搖擺,銀杏樹葉眷戀落在她身邊。
籃球場還有人沒走,幾個男生球也不打了,均偷偷看她。她背著書包累壞了,并不知道。
裴川目光垂下來。
“裴川!”貝瑤笑著喊,她尾音很軟,有心人眼里有些嗲,可其實聲音溫柔,像是江南軟語。
裴川走過去,她沒有跳下來,坐在大石頭上依然沒他看著高。
貝瑤從自己書包里拿出一個簡陋的飯盒,裴川看過來,她臉頰紅了:“我媽媽包的餃子和五色糕,今天重陽節(jié)呢�!�
果然鐵飯盒里,蒸餃和五色糕對半開。
賣相說不上多好,還有些冷了。
她示意他接著,裴川拿過來:“你跑過來的?”
“沒有,坐車過來的�!彼χf,只是從學(xué)校到車站,以及下車的路上跑過來的。
裴川看著飯盒里金子陽他們這類人定會不屑一顧的東西,心中有種荒謬的猜測。貝瑤并不清楚他現(xiàn)在的生活,所以按照小時候那樣照顧他。
她興許從別人口中聽過“三中裴川”,可這對于貝瑤來說,只是一個認(rèn)知不明確的名詞。在她心里,他依然是沒有離開的裴川。
她不知道他曾經(jīng)險些一腳踏進深淵。
他握緊飯盒,目光落在她書包上的小熊貓。
貝瑤也看見它了,她問他:“這個是你送的嗎?”
裴川沒有否認(rèn):“嗯�!�
貝瑤困惑極了:“你知道我的小熊貓壞了嗎?”
對上她清凌凌的眼睛,他只能撒謊:“原來那個壞了嗎?我偶然看見這個,覺得和你的像,隨便買的�!�
他語氣鎮(zhèn)定,貝瑤倒也沒有懷疑。
在十六歲的她看來,監(jiān)聽實在是件很遙遠(yuǎn)的事情。
她語氣清甜,愛惜極了:“謝謝你,我很喜歡它,以后不會弄壞了�!�
他心里有一塊不受控制地跳動,仿佛那一夜發(fā)的瘋,在這一笑里有了歸處。他微微站遠(yuǎn)了些,怕她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他在她面前,不太會笑,然而眼里情不自禁柔和,比一切浮夸輕佻的笑意顯得木訥許多,卻又真實得多。
貝瑤很快就得回去,她是要上晚自習(xí)的。
裴川沒有送她出校門,他看著她走遠(yuǎn),第一次覺得一年多前騙她,是他這輩子犯過最大的錯誤。
三中六中并不遠(yuǎn),卻看不見彼此,不會再有第二個姑娘不辭辛苦給他送吃的了。
她長大了那樣漂亮,但凡心性高傲些,都知道對他這樣的殘廢好,對她自己來說是一種折辱。
然而她走在銀杏林,背影單純又快活,似乎并不覺得折辱。
等她走遠(yuǎn)了,裴川回到教室,把她帶來的餃子和五色糕吃得干干凈凈。
~
夜晚的“傾世”,四樓KTV,裴川靠在窗前抽煙。
他們都沒去上今天的晚自習(xí),從傾世看過去,能看見六中的教學(xué)樓燈光次第亮起。
他突然有種沖動,去看看她如今的生活。遠(yuǎn)遠(yuǎn)看一眼就好。
金子陽說:“傾世要是加個舞廳就爽了艸。川哥,過來喝酒不?”
裴川回頭,KTV群魔亂舞,遠(yuǎn)處的六中,一片光明安安靜靜。
裴川說:“我下去走走。”
他從黑暗處往六中走,在六中校門,遇見了吳茉。
裴川目不斜視,吳茉心跳有一瞬加快:“裴川!”她小跑過來,“你、你怎么來了六中?”
裴川這才停下腳步,拜良好的記憶力所賜,他記得這個貝瑤的室友。
他性格頗冷淡,吳茉不知怎么的,面對他比面對韓臻緊張多了。她在少年漆黑瞳孔的注視下臉慢慢紅了,語氣也放軟:“上次,謝謝你幫我�!�
她咬著唇,偷偷看他。
裴川淡淡道:“嗯�!彼聊�,問她,“你們上課了嗎?”
當(dāng)然上課了,她是生物課代表,老師讓去幫忙拿點東西才出了教室。然而少年的目光往他們教學(xué)樓看,吳茉心里沉了沉。
她試探著問:“你是來找貝瑤的嗎?”
上次丁文祥是騙子的事,就是貝瑤帶來的消息。
裴川沒有承認(rèn),也沒有否認(rèn)。他不喜歡答非所問的人,對吳茉也沒有任何耐心,徑自繞開她走過去。
吳茉心里很難受。
她這幾晚都在做夢,夢里是在傾世裴川的模樣。他漫不經(jīng)心的語氣就嚇得丁文祥逃走了,約莫在每個人高中的時候,這種又冷又酷又強大的少年,更能讓人念念不忘。
吳茉情竇已開,對喜歡一事遠(yuǎn)比懵懂的貝瑤清晰。她心里的酸幾乎快淬成毒汁。為什么,為什么又是貝瑤?
心里一股子火讓吳茉往前跑了幾步:“我們在上課呢,貝瑤在幫老師改卷子�!�
他腳步停下來。
吳茉語氣輕快地說:“你是貝瑤的朋友吧,悄悄給你說,后天有驚喜哦。”
“后天秋季馬拉松,一班的班草韓臻要給我們瑤瑤表白�,幀幨樟怂闀�,但是這事好多人都不知道�!�
少年回眸,漆黑的夜里,他眸中竟比夜色更晦澀。
裴川說:“她收了?”
吳茉校服里手指握緊,說道:“對呀。你見過韓臻嗎?他們挺配的,他是真的喜歡瑤瑤啊,明明知道那條表白會被處分,而且每年跑完馬拉松的人能有幾個?光是這份心意,瑤瑤就挺感動吧�!�
少年如山沉默,許久,他沒再去教學(xué)樓,轉(zhuǎn)身出了校門。
吳茉第二次用這件事撒謊,卻沒有第一次心慌了。
她看著少年頎長的背影,生出說不清的渴慕。要是他信了,他要么主動退出,要么強勢爭取,傷害的也只是貝瑤或者韓臻。
吳茉回到教室,看著教室里安靜垂眸自習(xí)的同桌貝瑤,心里頭一次生出些期待。
后天秋季運動會,韓臻表白,貝瑤拒絕不拒絕,都得傳緋聞。看你是讓韓臻在所有學(xué)校面前出丑呢,還是答應(yīng)他一起被處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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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季馬拉松格外熱鬧。
橫幅被拉起,不參加的大部分學(xué)生都會去幫忙。志愿者們穿上自己學(xué)校的校服,戴上�;�,坐車上山。
常青山蔥蘢,人為開辟出了一條跑道,后來建了欄桿,欄桿牢實,平時常常有人爬山,后來拿來舉辦秋季馬拉松。
從山腳到山頂,符合馬拉松堅韌不拔的精神。
只要參加并且到達終點的人,舉辦方都會給予獎勵,所以每三年的秋季馬拉松格外熱鬧。只不過因為三、六中離得近,參賽的多,其余學(xué)校離得遠(yuǎn),來的人少。
師甜快累成狗,嘟囔道:“為什么我一個高三的還在干這個啊,今年志愿者好少,搞得我只好抓壯丁,都不得民心了�!�
貝瑤她們寢室,貝瑤恰逢經(jīng)期,只能選擇做志愿者。
她雖然平時安靜,可是也喜歡這樣的熱鬧。
楊嘉和陳菲菲參加了馬拉松,打算走完全程隨便得個獎牌做紀(jì)念。陳菲菲脖子上還掛了個水瓶,貝瑤替她取下來:“這個不用,會很累,志愿者每隔一小段就會準(zhǔn)備葡萄糖水,你要是渴了就記得過去喝水�!�
“好,瑤瑤你要給我加油啊�!�
吳茉沒上車前,過去靠近師甜,她請求道:“會長大人,能不能讓我和貝瑤去山頂��!我們都好想上去看看,求求你了!”
師甜人爽朗,一想上次貝瑤幫了那么大的忙,調(diào)個志愿者位子這也不是什么大事:“成吧,警醒些啊,能跑上來的都不容易,幫忙扶一下�!�
吳茉連忙說:“當(dāng)然當(dāng)然�!�
車子拉著學(xué)生們到了山腳。
志愿者們上了另一輛車,提前坐車上山,其余參賽者集合。
喇叭聲說:“各位同學(xué)們,注意聽比賽事項,整個路段一共設(shè)置了六個賽點,沒跑到一個賽點的,上去領(lǐng)一條絲帶,以絲帶數(shù)和時長記錄成績。”
原本商量著偷摸騎個自行車上去的金子陽和鄭航:“……”
比賽可謂人山人海。
其實常青山并不陡峭,相反能被作為馬拉松賽點的,這座山不高,最為平坦,只不過路途遠(yuǎn),拼的是耐力,和其余的馬拉松比賽并沒有什么不同。
鄭航一轉(zhuǎn)頭,驚訝道:“川哥?”
裴川沖他們點點頭。
“你也跑嗎?可是你沒報名,贏了也沒獎勵啊�!睕]有獎勵、沒有榮譽,那還跑個球啊。
裴川抬眸,看著山頂?shù)牡胤剑骸半S便跑一下。”
志愿者們以此就位,帶著開水瓶和紙杯在鋪設(shè)的供給點準(zhǔn)備好。
十月早晨的山風(fēng)有些冷。
一聲口哨聲吹響,學(xué)生們歡呼著沖出去。
所有比賽,一開頭總是激情滿滿的,卻不知道等待他們的怎樣的漫長和孤單。
裴川放慢了步子跑。
十月風(fēng)拂過他的短發(fā)和露在外面的胳膊,人群四散開,一開始周圍的人還很多,可是拿到第二條絲帶以后,人漸漸少了。
他喘著氣,與假肢接觸的殘肢開始隱隱作痛,勸他放棄。
可是不知道是不甘還是別的東西,他步伐不變依然繼續(xù)。
韓臻是個正常人,他的速度一定比自己快,裴川想通了這一點,沒有選擇喝水。
第三個賽點,第四個賽點……
手臂上纏了四色絲帶,漸漸的,這條路變成一個人的孤獨。他并非第一名,只不過馬拉松距離被拉開,能看到的人就少了。然而汗水打濕黑發(fā)和眼睫,殘肢痛得讓他悶哼一聲。
殘肢快磨破了吧。
他喘著氣,望著山頂?shù)姆较�,一言不發(fā)繼續(xù)。
第五個賽點,他拿過絲帶,隨意繞在自己胳膊上。
志愿者看他汗水打濕了衣服:“喝點水吧同學(xué),別急�!�
他沒應(yīng),朝著山頂跑。
安了假肢的人,可以打球、可以跑步、可以拳擊�?墒钱�(dāng)他痛得快站不穩(wěn)的時候,他才明白,原來殘缺永遠(yuǎn)是殘缺。
這條路很孤獨,沒有同伴,沒有任何人見證的孤獨。只有山風(fēng)不時拂過他的鬢角,汗水往下淌,和別人的累不同,他更多的是痛。
可是裴川心想,他命和身體雖然低賤,心意卻并不低賤。
離最后一個賽點只有一百米的時候,他看見了她。
貝瑤坐在志愿者桌子前,肩上帶了志愿者徽章,穿著六中的校服。她的身邊,還有幾個其他學(xué)校的男生女生志愿者。
終點有不少人,都在翹首以盼,她低眸認(rèn)真在倒水沖兌葡萄糖,其余人上前給跑完全程的同學(xué)遞水。
貝瑤一抬眸,就看見了裴川。
五十米外,他的步子很緩慢,就像小時候唱的童謠,蝸牛總是一點點負(fù)重往上爬。
他不是蝸牛,卻以斧足在艱難跑步。
其實那時候他步子已經(jīng)不太正常了。
蹣跚可怖,唯一支撐的是毅力,他的身邊,跑上終點的,沒一個有他那樣吃力。他胳膊上全是汗水,像從水中撈上來的人。
連志愿者終點處的吳茉都睜大了眼睛,什、什么?裴川怎么會這么累?
最后二十米。他跑不動了,只能咬牙一步步走。
朝著她走過去。
裴川其實并不求什么,她遞一杯水就好�?墒撬坪�,連這點距離都跨越不過去了。
師甜一轉(zhuǎn)頭,貝瑤正貓腰從人工拉起來的防護線鉆過去,師甜嚇到了:“貝瑤!你做什么!別過去!”
貝瑤鉆到了跑道上,她沒有回答師甜的話。
十九米、十八米……
她朝著裴川跑過去。
志愿者越界跑進跑道,是從來沒有發(fā)生過的事情。師甜更不會想到這個人會是聽話乖巧的貝瑤。
她長發(fā)披在肩上,微卷的發(fā)尾被風(fēng)吹起。循著跑道跑過去,兩米、一米,她像是一只飄落的蝴蝶,輕盈、帶著夏天的香氣。
她伸出雙臂,接住少年下一刻險些倒下的身軀。
這是十二年來他們第一次擁抱。
少女纖細(xì)柔軟的胳膊抱住少年勁瘦的腰,她發(fā)間很香,像梔子,又像是丁香,他雙腿劇痛,嘴唇干裂,擁住她讓自己不至于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