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可一個人好不容易爬上山崖,沐浴著光,突然牽繩的人踹你一腳,看你重新落入深淵,譏笑你癡心妄想。
絕望中,便會生出怨懟。
經(jīng)年累月的醞釀,便會滋生扭曲的仇恨。
沈席玉自知,他是腐爛的蛆蟲,卑鄙無恥,骯臟下流。
可若是站在山崖上的人,被人拿刀抵著,不得已才這樣做的呢?
思緒戛然而止,取而代之是心口的鈍痛,像吞下的毒藥,藥性綿延不熄,只要還醒著,便不得安寧。
沈席玉閉著眼,仰著脖子,輕輕蹙眉。
得到宋妧的短暫一小段時光,是快樂的,瞧著她費盡心思地討好他,便有種大仇得報的快感。
之后,她消失了,他又開始陷入無休無止的痛苦和煎熬。
飲鴆止渴,用來形容他再合適不過。
沈席玉輕輕叩著桌子,玉扳指發(fā)出噠噠的脆響。
少頃,雨幕外出現(xiàn)一個黑衣人。
李恒忠走出去,與他低語片刻,便走進(jìn)來,擦擦淋濕的額頭,道:「陛下,查清楚了……」
他走到沈席玉身邊,躬身耳語。
沈席玉原本閉著的眸子霍然大睜,脖子上的青筋頃刻暴起。
臉色慘白,進(jìn)而轉(zhuǎn)為死灰,如一棵枯樹,了無生氣。
最后一層窗戶紙被捅破了。
露出他早已猜到的真相。
他不得不靠捏住茶盞,來掩飾自己波濤翻涌的情緒。
「都下去,我想一個人待著�!�
半晌,沈席玉啞著嗓子吩咐道。
連自稱都忘了,李恒忠心底一嘆,給眾人使了個眼色,合上大殿的門。
窗外的雨勢大了一點,打在芭蕉葉上。
沈席玉垂著頭,靜靜坐著。
只覺得那聲音如同上刑。
一滴一滴敲在他心頭上,把肉敲開,敲爛,露出一顆骯臟的黑心。
宋妧曾開玩笑,說她是個長情之人,喜歡一個東西,便會帶在身邊很久。
于是,沈席玉又想起了那個被焚毀的糖盒。
即便轉(zhuǎn)天他后悔了,用殺慣了人的手,給她重新雕了一個,可是有什么用呢?
大錯已釀成。
一樁樁一件件,都是他沈席玉對不起宋妧。
是他一廂情愿,在宋妧遭遇厄難之后,在她的傷口上灑了一把鹽。
他錯得徹徹底底。
該死的不是宋妧,而是他。
沈席玉渾身冰涼,寒意侵進(jìn)骨子里。
他突然咳了幾下,短暫的平靜之后,猛然彎腰咳出一口血。
……
9
醒來時,外面的天依舊是黑沉沉的。
枕衾寒涼,我從床上坐起,掃視一圈,找不到沈席玉。
窗外下了雨,風(fēng)聲蕭瑟,卷著雨滴落在窗扇上,劈啪作響。
竊竊私語順著風(fēng)聲傳入我的耳朵。
「……陛下還站著呢,李公公打傘被踹了一腳,讓他滾呢�!�
「雨大風(fēng)大,今夜不得消停,要不叫小娘娘勸勸陛下?」
「噓……陛下,是打定主意在外頭淋一夜的雨,不許驚擾小娘娘�!�
「聽說方才還吐血了,這樣折騰,如何吃得消�!�
誰吐血了?
沈席玉嗎?
四周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見。
我起身下地,踩著綿軟的地毯赤腳穿過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