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眼前閃過一些久遠的畫面,寧婧有片刻的恍惚,眼睛好似進了沙子。此時,燕無淮已經(jīng)把手收回,道:“淋濕了就去洗個熱水澡吧。雖然天氣熱,但濕衣服黏在身上是會風(fēng)寒的。我去為你放水�!�
“不了,無淮,我一會兒還要去校史館一趟。你先洗吧。”
“校史館?”燕無淮似乎感到有點奇怪,但沒有問什么。
他聽話地拎起了毛巾和水盆進了浴室。書院只有部分的寢室?guī)l(wèi)浴,其余學(xué)生都得用公共浴室。更高標配的地方,自然是留給曾月柔這樣有身份的學(xué)生住的。因為格局的限制,這些浴室面積狹小,也擺不下浴缸,都是淋浴。
不一會兒,燕無淮就套著睡衣,把脫下來的、即將換洗的衣服放進盆里,拿到了水池邊,打算一會兒出來洗衣服,才反身進了浴室。
聽他鎖上了門,里面?zhèn)鱽砹怂�,寧婧才躡手躡腳地走到了池子邊。燕無淮體寒,在陰涼處坐久了會披件外套,盆子里有一件水綠色的絲質(zhì)衣裳長褲,還有一件薄如蟬翼的外套,好在沒有內(nèi)褲。
宛若在做賊,寧婧悄咪咪地撿走了兩件上衣,貼身揣進了懷里。想了想,又把其中一件展平,貼身鋪在了胸口。
沒錯,寧婧在赴刑場前特地折返寢室,就是為了順走這些沾有燕無淮氣息的護身符。(=_=)雖然帶不了正主去,但順點他的東西,應(yīng)該有用吧。
系統(tǒng):“……”有一種很想吐槽,卻不知道從何吐起的微妙感覺。
寧婧:“唉,不用你說,我也知道這樣挺變態(tài)的�!�
系統(tǒng):“……”不錯,還挺有自知之明。
寧婧:“沒辦法,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呢!”
系統(tǒng):“???”這句話是這樣用的嗎?
臨走前,寧婧心里暗道了一句冒犯了,拉開了燕無淮的抽屜。里面裝了一些孩童的玩具、還有書籍,收拾得整整齊齊。瞥見了桌面有支毛筆,燕無淮好像拿在手里把玩過,寧婧想了想,也把它帶上了。
系統(tǒng):“走了?”
寧婧:“走吧�!�
外面的雨越來越大了,路上已經(jīng)沒什么行人。
寧婧心跳快得有些不正常,手心濕漉漉的冒著虛汗,打著一把油紙傘,往校史館的方向走。
在虛擬世界丟失性命,并不可怕,因為知道還能在別的任務(wù)翻盤再來。真正讓人難以面對的,是死亡降臨前的恐懼。
空氣太過安靜,只聽見自己的呼吸聲,為了壯膽,寧婧找話跟系統(tǒng)說:“統(tǒng)統(tǒng),如果那東西今晚得手了,林青青就跟伯克利一個下場了吧�!�
系統(tǒng):“不錯�!�
寧婧:“林青青在原劇情里,好歹也挺到結(jié)婚后才斷氣。我介入后,豈不是把時間點提早了?再說了,你讓我解決林青青的麻煩,可她現(xiàn)在都被附身了,還有回旋余地嗎?”
系統(tǒng):“宿主,【解決】是中性詞,我什么時候說過【解決麻煩】等同于【拯救林青青】?其次,我也沒說過【解決麻煩】就是任務(wù)的最終目的。”
寧婧一愣:“你的意思是……”
系統(tǒng):“林青青是必定會被上身的,也是必死無疑的。若是沒了她,張僑對妖邪的憎恨,也會從別的地方填補上,她能不能活到結(jié)婚后,對這個世界的運轉(zhuǎn),不存在決定性的影響。反觀是燕無淮,他注定要在棺木里成煞,破土而出后,他本該第一個就找燕家人開刀。你把他救出來時,他已不算是人類,但也不算是妖邪,而是半只煞。因為后續(xù)事件被你無意間截斷了,造成了燕無淮至今仍未能見血開竅——這才是對世界有重大影響的bug�!�
寧婧越聽越心驚。
原來如此……
當(dāng)初滯留在川延時,系統(tǒng)就告訴她【解決林青青的麻煩】是不能跳過的劇情任務(wù)。她那會兒以為,要去【解決麻煩】的人是她。
殊不知,她不過是推動事件發(fā)展的一枚棋子。真正要出手【解決麻煩】的,是她身邊的燕無淮。
而且,這個劇情任務(wù)的最終目的,壓根兒不是為了干涉林青青的命運。它根本目的是讓燕無淮見血,并徹底成煞,讓偏離的劇情回歸正軌。
難怪燕無淮明明沒有開竅,世界卻一直好好地運轉(zhuǎn)著、沒有崩盤。這是因為——它早已留有后招,要在書院這里補上缺失的劇情。
難怪系統(tǒng)一改常態(tài),完全不給任何提示,這是因為這些天來發(fā)生的事,本身就是為了置她于險境中,逼得燕無淮出手,從而讓劇情回歸原軌而設(shè)置的。
要是真被劇透了,她面對裹著林青青皮囊的那東西時,絕不會那么淡定,搞不好就穿幫了。
難怪那些東西見了燕無淮就躲。不是因為他滿身正氣,而是因為他才是最大的邪祟——哪怕還未開竅,也足以讓小妖物忌憚。
她慢慢地走到了校史館附近。
寧婧立在了雨幕里,今夜月色黯淡,星星也隱藏在云層后。蒼灰色的天際下,隱約能勾勒出校史館房頂?shù)木條,巨大的建筑匍匐在黑暗里。前些日子倒塌的墻壁堆成了瓦礫。廊上唯一的一盞油燈被風(fēng)雨吹得一直晃蕩,明暗閃爍。
寧婧:“好一個月黑風(fēng)高殺人夜�!�
系統(tǒng):“……”
不見林青青,寧婧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下周圍的地形,思索著待會兒該往哪跑。這時,系統(tǒng)道:“宿主,林青青已經(jīng)來了。”
不需要系統(tǒng)報備方位了,寧婧聽見了身后傳來了一聲柔柔的呼喚:“……月柔姐姐�!�
寧婧渾身僵了僵,如臨大敵地轉(zhuǎn)過了身體。
林青青沒有打傘,站在雨幕里,渾身濕透,黑發(fā)一縷縷黏合在她額角。她抬起頭,露出了一張青灰色了無生氣的臉,蒼冷麻木,泥糊一樣的面皮,脖頸處泛著尸斑,和寧婧曾見過的那些東西別無二致。
“月柔姐姐,今晚在這里碰見你,我好開心呀�!�
寧婧:“……”你他娘的當(dāng)然開心了。
如果沒猜錯,林青青應(yīng)該已經(jīng)死了。
因為,那種內(nèi)臟在體內(nèi)腐爛的尸臭味,已經(jīng)順著空氣飄到了寧婧鼻腔。寧婧毛骨悚然,忍著作嘔的沖動,以鞋跟著地,不著痕跡地倒退著。
===第123節(jié)===
林青青很無辜地偏了偏頭,輕聲道:“月柔姐姐,你為什么要躲著我?”
寧婧捏緊拳頭,冷聲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月柔姐姐,我好喜歡你的身體,喜歡你的味道,可你身邊一直有人擋住�!�
“你喜歡的身體應(yīng)該不止我這一具吧�!�
林青青笑了下,忽然從雨幕里消失了,寧婧以為自己花了眼,下一秒,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自己一臂遠的地方。
如此近距離看著這張令人恐懼的臉,寧婧臉色發(fā)青。
林青青柔聲道:“月柔姐姐,把你的身體給我好不好?”
寧婧已有防范,可終究快不過對方。下一瞬間,她便感覺到一股大力朝著自己心口襲來。但預(yù)想中的疼痛沒有出現(xiàn),反倒是對方傳來了一聲凄厲的痛叫。
寧婧睜眼,瞥見她的手心正冒著白煙。來不及細看,她趁著這個機會,丟下了油紙傘,轉(zhuǎn)頭就往書院原身的那座教堂遺址沖去。
往校史館去的路以及回頭路,都被林青青攔住了,圖書館太遠,還得上樓梯。封閉的樓道比空曠的地方更危險。唯一最近的地方,就是那座封閉了很多年的教堂。最近,因為校史館整修,一些不值錢但有紀念價值的東西,都被運了進去暫時放著,所以門是從外面關(guān)起來的,沒有上鎖。
寧婧撞開了兩扇巨大的門,反手關(guān)上,用背抵住,冷汗直冒。
第138章
第九只小團子11
這是寧婧第一次踏進這所教堂。雪白的石頭建筑,高聳的穹隆,細細的柱子,無數(shù)的彩色玻璃窗上繪著圣母像,雨水打在它們慈藹的臉上,蜿蜒出了斷續(xù)的水漬。
數(shù)排長椅擺放在祭壇前,空蕩蕩的。
遠處高聳的祭壇上豎立著一個十字架,兩旁各擺著一個圣母像�?諝庖黄兰�,今夜沒有月光,好在還是透入了些許光亮,勉強能看清路。
很像鬼屋的設(shè)計,但和外面那東西相比,寧婧覺得這里簡直是天堂。
雖然,劇本寫了燕無淮會來收拾外面那東西,可畢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時候到。任務(wù)總伴隨著大大小小的意外,若是進展順利倒還好,但這種關(guān)鍵時刻,若是出了小小的偏差,結(jié)果便會差之毫厘,謬以千里。她不能白白地等人救,得想辦法活到燕無淮來的那一刻。
寧婧抹掉了凝在眼睫上的汗珠,發(fā)現(xiàn)心口很燙,便拉開了自己的衣領(lǐng)一看,墊在里面的那件水綠色的絲衣上,赫然印著一個深紅色的掌印,掌心很小,五指的印子又細又長。印子的邊緣微微卷起,宛如燒焦了一樣,小洞正慢慢擴大著。
果然,這些護身符是有效的,能暫時拖住那東西,讓它沒法立刻跟上來。
只是,衣服已經(jīng)燒穿了。寧婧把它抽了出來,放到了旁邊的地上,暗自懊惱——她沒想這衣服只能擋一次邪,早知道就順多幾件過來了。
不過也是,它雖然有燕無淮的氣息附在上面,但這玩意兒就跟體味一樣,效果可沒有他本人好使。她出了一身冷汗,再讓夜風(fēng)吹一吹,依附在上面的氣味很快就會散去。
這寶貝已經(jīng)起過一次驅(qū)邪的作用了。若那東西再從哪兒冒出來一次,再挖她心,這一次,恐怕能瞬間置她于死地。
寧婧深吸幾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不是因為沖昏頭了才跑進教堂里避難的。想也知道,這座教堂的門看似厚重,但在妖物面前,任你用多少東西頂著,也是不堪一擊的,更別說這兒還有那么多的窗戶,那東西又能瞬移。
但是,當(dāng)時,在看到這座教堂時,寧婧想起了燕無淮曾經(jīng)叮囑她“別給陌生人開門”,心里閃過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她記得,天師在布陣的時候,常常依托于封閉的建筑物來施法。這是因為。一座門窗緊閉的封閉屋子,本身就是一個天然的結(jié)界——只是,若沒有法力附在上面,它就只是一個普通的殼子,只能擋住人類。唯有施布法力,才能擋妖。
系統(tǒng):“宿主,那東西正在朝這邊爬來,還有二十秒就能推開門了�!�
藏在袖子里的那根燕無淮摸過的毛筆滑落到了手心,寧婧一屁股爬起來,但卻沒有立刻跑到教壇。
系統(tǒng):“還有十秒,快離開門邊!”
“賭一把吧。”寧婧咬牙,反手把毛筆當(dāng)成門閂,使勁地插進了門把手的兩個金屬圈之間,這才轉(zhuǎn)身,飛快遠離了門邊,跑向遠方的圣母像。
幾乎就在她轉(zhuǎn)身的下一秒,兩扇門便傳來了一聲沉重可怖的撞擊聲。
令人驚異的是,那門竟然沒有被撞開,反倒是外面再度傳來了一陣凄厲尖銳的嚎叫聲,令人毛骨悚然,那已經(jīng)不是人類的聲音了,像是某種未知的生物。
寧婧連滾帶爬地沖到了教壇上,鉆進了神像下方的桌子下,警惕地回頭,瞪著門口。
她賭對了。那支毛筆也依附了燕無淮的氣息。它被當(dāng)成門閂時,這座教堂便形成了短暫結(jié)界保護圈。封住的不僅是那道門,還有周邊無數(shù)的彩色玻璃窗,那東西沒法瞬移進來了!
但這是有時間限制的,不知道能拖延多久的時間。
外面徹底沒了動靜�?蓪庢褐�,那東西現(xiàn)在還在門外候著。它剛才已經(jīng)在衣服上吃了一次虧,這次學(xué)聰明了,知道那扇門會傷害自己,故而沒有再次撞門。
在毛筆的時間用完前,燕無淮能及時趕到嗎?如果不能,她接下來要怎么做才能拖延時間?
這座教堂暫時是安全的。寧婧深吸幾口氣,抖著手,先把僅剩的那件燕無淮的外套塞進自己衣服里層,貼著肌膚鋪平,才安心了一些。
隨后,她手腳并用地從桌子底下爬出來。既然不打算坐以待斃,就得找對付那東西的法寶了。
天師和妖邪這一套玩意兒,都是東方的特產(chǎn)。而這是座西式教堂,水土一看就不服。
圣水壇里積滿了灰塵,泉眼早已干涸。十字架倒是不缺,但思來想去,這些東西都是用來對付西方特產(chǎn)的惡魔、狼人、吸血鬼的。要是用來打外面那只東西,應(yīng)該還比不上一碗狗血有用吧?
寧婧抖落了滿身的雞皮疙瘩,繞著圣壇走了幾圈,撓破了頭,最終拾起了一根粗碩的鐵棒,在空氣里哼哼哈嘿地揮動了幾下。
系統(tǒng):“……”
寧婧:“……”
雖然物理攻擊未必奏效,但比揮舞十字架靠譜多了,聊勝于無吧。
就在這時,在空曠的教堂里,靠近門板那側(cè),傳來了一陣吱呀吱呀的聲音。寧婧雞皮疙瘩搖旗吶喊,知道那東西恢復(fù)過來了,正在試探毛筆的效果是否還在持續(xù)。
既然它還進不來,證明結(jié)界還在。但恐怕已經(jīng)削弱了很多。否則,它摸到門的時候,應(yīng)該是會痛得彈開的。
那東西隔著門板,吐著濕冷的氣,陰聲陰氣地喚道:“月柔姐姐,開門呀�!�
寧婧:“……”她立刻凝神在心里默念了三遍“我是共產(chǎn)主義事業(yè)的接班人”。
系統(tǒng):“……”
下一時間,門板那側(cè)響起的,不僅是林青青一個人的聲音,還有另外七個被害者的聲音。八道高低不同、粗細各異的聲線糅雜在一起,桀桀地怪笑著,又夾雜著幾聲怨懟:“月柔姐姐……為什么不給我開門,你不喜歡我了嗎?”
都這個關(guān)頭了,寧婧忍無可忍,破口大罵:“誰他娘的喜歡你啊,要不要臉啊!”
“嘻嘻……月柔姐姐,我的手好疼呀……嘻嘻……”
“月柔姐姐,開門呀……”
……
寧婧充耳不聞。時間不剩多少了。她現(xiàn)在特別后悔沒讓曾禮藩請個天師來教她一些術(shù)法。那樣的話,現(xiàn)在好歹不會那么束手無撤。
想到很久前,她作為赫拉背誦那本厚得人神共憤的《神典》時,系統(tǒng)偶爾會在耳邊提醒她。寧婧道:“統(tǒng)統(tǒng),你能不能當(dāng)場教我?guī)讉驅(qū)邪的咒語?”
系統(tǒng):“宿主,光知道咒語是沒用的,你得有法力或血統(tǒng)�!�
原本的赫拉之所以背個書就能施魔法,是因為她天族神官的身份。曾月柔這種沒根基的普通人,就算把書翻爛了,把咒語倒背如流,也開不出花兒來。
寧婧泄氣地塌下了雙肩。
如果是從前的她,或許會相信劇本,光坐在這等燕無淮。但被坑了那么多次,再加上外面的東西實在太恐怖,她一秒也等不下去。
如果有什么辦法,能從根本上解決那東西就好了。
從根本上解決……
一個突如其來的想法,如閃電般地鞭策在了寧婧的腦海中,令她渾身一震。
她想到了!
魍魎之物不會平白出現(xiàn),這個軍閥亂戰(zhàn)的時代之所以格外多妖邪害人,正是因為民不聊生,血光之災(zāi)頻現(xiàn)。一些本身就有妖性的死物,沾染上血氣,潛伏多年,瞅準時機,便能成精,化生為害人的妖邪。
外面那東西就是從圣諾馬諾書院里化生出來的。按理說,教人明理、平和、向善的校園圣地,是絕對孕育不出這種窮兇惡極的妖邪的。唯一的缺口,便是那樁發(fā)生在十幾年前的慘案。緒國軍火燒在教堂遺址里躲避戰(zhàn)火的平民,牧師為了保護平民被亂槍擊斃在門前。
血腥濺染了這座教堂的每一寸土地。后來者封存了大門,十幾年的時光匆匆流逝,原本沒有生命的擺設(shè),發(fā)酵成了兇殘的妖邪。
寧婧越想越覺得是這樣的——那東西的原身,應(yīng)該就位于這個教堂里面。
法力增強后,它開始不滿足于附身于死物上,從原身逸出,給自己找了各式各樣的皮囊。若是破壞它的原身,或許不能一擊斃命,但應(yīng)該還是能對它造成一定的傷害。
寧婧當(dāng)機立斷,快速掃了一圈教堂里。
越是類人形的東西就越有靈性,越容易化妖。教堂里,類人形的東西,十字架旁就有兩尊圣母像。寧婧站到了圣壇上,揮動鐵棒,用力地朝著圣母像擊打過去。圣母像轟然倒地,心口裂開了個空心大洞,碎片皸裂狀爆開。
這里的動靜似乎引起了外面的東西的注意,它發(fā)出了狼嚎一樣的尖叫聲,非常刺耳,頂撞大門的動作變得極為劇烈,似乎想沖進來撕碎寧婧。
那根毛筆隨著每下的顫動,慢慢地彎折成了一個不明顯的弧度。
它反應(yīng)那么激烈,寧婧覺得自己是猜對了——擊碎原身是能殺掉那東西的!可現(xiàn)在兩尊圣母像都破了,那東西僅是被激怒,仍舊安然無恙,說明了沒選對。
教堂里還有什么人形物體?總不可能去擊碎玻璃窗上的彩繪圣母吧,那就是自破結(jié)界了。
月亮在這時從云層后跑了出來,銀色的黯淡光輝灑在了石柱外壁的一尊騎龍的天使雕像上。天使舉著劍與天平,悲憫的臉蒙上了一層不祥的陰影。
來不及細想,寧婧沿著旋轉(zhuǎn)樓梯跑上了二樓。天使雕像是從圍墻懸空伸出去的,寧婧跨坐在欄桿上,猛然擊向了天使的頭部。清脆的碎裂聲后,天使空心的頭部碎成數(shù)瓣、落在地上。
教堂門還在被撞,看來不是這邊的天使。
系統(tǒng):“宿主,快一點,那東西還有20秒能撞破門�!�
生死關(guān)頭,人人都能博爾特上身。寧婧飛奔向另一側(cè),剛跨坐到了欄桿上,系統(tǒng)便道:“宿主,它來了�!�
寧婧使出渾身的力氣,狠狠地捅向了那天使雕像最纖細的脖子:“��!”
鐵棍穿透了琉璃燒制的雕像。若是此時能放慢鏡頭,便可以看到菱形的碎片自裂口處旋轉(zhuǎn)飛濺向四周,宛若崩裂的星潮。寧婧的臉也被碎片劃了一道,這一下震得她虎口發(fā)麻,雙臂生疼。
耳邊響起了一聲極端怨懟的慘叫,有伯克利的聲音、林青青的聲音,還有許許多多殞命的人們哀怨的聲音。一只滾燙的手以要置寧婧于死地的力度,扼住了她的脖頸。
那東西已經(jīng)維持不住人類的模樣了,宛如處于灼燒的火焰中,濕潤麻木的皮膚的水分被蒸干,焦黑干燥,頭發(fā)也一簇簇掉落。它蜷縮扭動著身體,怨毒地把寧婧推到了半空。
若不是它的原身已經(jīng)被毀了,剛才第一下肯定已經(jīng)捏斷了寧婧的喉嚨�?杉幢闼焖懒耍@種感覺也不好受——火焰般的熱度也灼燃著寧婧,她的喉骨傳來了幾聲脆響,就在快要昏迷的前夕,忽然感覺到扼住自己的力量消失了。
寧婧早已被推到了半空中。沒了那只手,她瞬間便失去了平衡,往后墜落。手心的鐵棒砰一聲砸到了地上。而寧婧的落勢卻在離地兩三米處緩住了,好像有一只透明的手……在半空托住了她。
空氣里響起了一聲低低的嘆息:“……真是亂來�!�
所有動作都靜止了。隱隱約約地,寧婧后背與地板之間的空氣里,現(xiàn)出了一個黯淡的黑色影子,也可以說是氣流。
教堂的兩扇窗戶已經(jīng)打開,陰影里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燕無淮信步從陰影里步出。驚人的是,每走一步,他的身高便越變越矮,陰影里還是個青年的體態(tài),走到月光下時,便回到了孩童的模樣。
把已經(jīng)昏迷成死狗的寧婧輕柔地放平在地上后,黑霧朝著二樓飛竄而去,鉆進了燕無淮空蕩蕩的袖管里,慢慢地延展充實,變回了手指的形狀。
妖物在斷壁前畏懼地翻滾著,咿咿呀呀地嚷著,本體破壞,它已無力擋住尸臭味飄散在空氣里。
燕無淮面無表情地垂首望它:“臭死了�!�
話音剛落,在他的眼皮底下,那東西尖叫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了下去,最終只剩下一層干癟的皮。
那是最后一個宿體——林青青的皮囊。
燕無淮落到了地上,黑色的碎發(fā)無風(fēng)自動,柔軟地翻飛著。
他睜開眼睛,左眼仍是黯淡無光,右眼卻光華無匹,熠熠美矣,已經(jīng)復(fù)明了。
===第124節(jié)===
第139章
第九只小團子12
圣諾馬諾書院連環(huán)殺人案告破。雖說實情是邪祟作崇,但怪力亂神之事不宜過度渲染,否則很容易引起大范圍的恐慌。警局只把實情通報給了受害者家屬,向大眾則捏造了一些細節(jié)和案情,宣布已經(jīng)抓獲了嫌疑人,并會把人擇日送入槐春,處以死刑,以告慰亡魂。
兇徒被迅速緝拿,害怕火會燒到自己身上的民眾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舒緩了下來。
結(jié)案后不久,圣諾馬諾書院并沒有加強安保,反倒是把資金投入到了房屋修葺上。那座頗有歷史的教堂遺址被夷為平地,準備修成綠草坪,其它建筑的格局更被大改一通。
除此以外,有學(xué)生窺見書院請來了天師做法,一時眾說紛紜,但議論后,大家都認為這是在超度被狂徒殺害的同學(xué),也是在情理之中。但這些就是后話了。
現(xiàn)在,先把時間調(diào)回寧婧墜樓的翌日。
寧婧被那東西從二樓推落前,由于脖子被緊緊扼住,早已因為缺氧和恐懼而陷入了淺昏迷,所以也不知道后面發(fā)生的事。醒來時,她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被送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了,一邊手臂還無法活動,打著白色的石膏。
系統(tǒng):“宿主,手別亂動,你不完全骨折了。”
寧婧:“???”
明明最后的記憶是墜樓,結(jié)果現(xiàn)在只有手掛了彩……寧婧默默地想象了一下自己著地的情形——莫非她采用的是高難度的單手街舞撐地姿勢?
系統(tǒng):“宿主,雖然不知道你又在腦補些什么。但我得告訴你,你的手臂是在敲碎雕塑的時候,被反作用力震傷的。沒什么大礙,休養(yǎng)就行,它會長好的�!�
寧婧:“……”
當(dāng)時處于應(yīng)激狀態(tài)的她竟然完全沒察覺到。話說,這么容易就骨折了,看來曾月柔有點兒缺鈣,回去得多曬點太陽。
這是個很方正的房間,家具均是典雅的華國風(fēng)格。兩扇窗戶只開了一條小縫,但窗簾全束了起來。外面應(yīng)該是中午,光照充足,陽光燦爛,很有安全感。
燕無淮搬了張凳子,就坐在不遠處,手托著下巴,望著窗臺花瓶里的花發(fā)呆。
聽見這邊的動靜,他耳朵輕輕一動,轉(zhuǎn)過投來,隨即一愣,立刻起身朝床邊走過來,松了口氣:“你終于醒了。”
“我在哪里……”
“在安全的地方,丹圩城官的府中�!毖酂o淮用冰涼的手背貼上了她的額頭,道:“你魘了一個晚上,食水未進,現(xiàn)在餓了嗎?”
寧婧吃力地點點頭。嘴唇倒是不干,應(yīng)該有人一直替她用棉簽保濕,惟獨喉嚨干得像是要起泡。
燕無淮拿來了瓷杯,用細柄銀勺舀了點溫水,穩(wěn)穩(wěn)地送到她唇邊,泰然自若道:“喝吧,別嗆著�!�
寧婧就著他的手喝了點水,發(fā)現(xiàn)水里加了點蜜糖,很淡的甜味,非但不封喉,還特別滋潤。一連喂了她半杯水,燕無淮才收了手:“姐姐,別光喝水了。我現(xiàn)在去喊大夫進來,順便給你熱點粥,稍等�!�
寧婧點頭,感覺到自己的眉毛沾了一坨涼颼颼的東西,不自主就想伸手去摸,觸到了滑膩冰涼的膏藥。
燕無淮眼疾手快地摁住了她的手腕,輕聲制止道:“別亂摸,剛剛才涂上了藥,還沒晾干�!�
教堂里的記憶回籠,確實,在敲碎那些雕塑時,是有一塊碎片飛劃過她的臉了。
寧婧的目光落在了燕無淮的臉上,凝神了片刻,忽然道:“無淮,你能看見我了嗎?”
“嗯。我很小的時候曾經(jīng)是能看見東西的,那之后,眼睛時好時壞,最近似乎恢復(fù)了�!毖酂o淮把遠處的花瓶放到了床頭柜上,撫了撫瓶頸,道:“姐姐,這是我摘的。聞聞花香,精神會好一點�!�
“有心了,花很香�!�
燕無淮掩門離開后,寧婧說:“統(tǒng)統(tǒng),燕無淮能看到東西了!”
系統(tǒng):“對的,一只眼睛恢復(fù)了視力�!�
寧婧害羞道:“這一票干完,漲了多少故事完成度了?我說,難度這么高的關(guān)卡,意思意思也得給我漲個20%左右吧�!�
系統(tǒng)冷漠道:“沒漲,還是40%�!�
寧婧正要舉起單手雙腳歡呼,聞言懵了:“???”
經(jīng)系統(tǒng)解釋,她才知道,附身在林青青身上那東西,是世界送給燕無淮的升級經(jīng)驗包。前面的劇情都走得很順利,可在劇情差不多結(jié)束的時候,卻出了岔子——她察覺了那東西的弱點,一秒博爾特加孫悟空附身,助跑再哼哈一鐵棍,就敲碎了那東西的原身。所以,被判定“給予boss致命一擊”的人是她,而不是燕無淮。
也就是說,這個經(jīng)驗包被寧婧提前截了糊。
你說劇情失敗了吧,也沒有,因為那東西還是掛了。你說成功了吧,也不行,因為燕無淮壓根兒撈不著經(jīng)驗。
當(dāng)然,這次沒能還原情節(jié),必定有下次。按世界的尿性,它將在未來補充新的事件。事件一增多,進度條就拉長了,四舍五入,互相抵消,這一票就等于白干了。
明知希望渺茫,寧婧仍試著據(jù)理力爭:“可燕無淮眼睛復(fù)明了一只呀,你怎么能說他什么也沒撈到呢?”
系統(tǒng):“我這么說吧,你要修好燕無淮這臺生銹的壞機器。視力、還有一些淺顯的能力,都是鐵銹,即附屬物。燕無淮觸到了那妖物消失前最后的血氣,淺顯的能力都恢復(fù)了。但機器內(nèi)芯還是壞的,運作不了。煞是邪氣的集合體,潛沒于晨,現(xiàn)世于昏,號令陰間妖邪于無形。燕無淮現(xiàn)在依然只是半只煞,妖邪們也許怕他,但不會聽令于他。”
寧婧垂死掙扎:“……那我拿了經(jīng)驗包,怎么沒升級還掛了彩?”
系統(tǒng):“甲之砒霜,乙之蜜糖�!�
絕望的寧婧哭得像個四百多斤的孩子。
前段時間的連環(huán)兇殺案,還能控制在丹圩范圍內(nèi)解決。可寧婧在教堂中詭異墜樓這事兒發(fā)生后,丹圩這邊是真的沒膽子隱瞞了,便發(fā)了快信告知曾禮藩,并附上了寧婧口述的墜樓內(nèi)情。
據(jù)聞,曾禮藩閱信后,連夜便動身從外地趕回槐春,同時派人兵分兩路,一刻不停地前來丹圩,把寧婧接回槐春治療。
就在寧婧蘇醒的翌日,曾家的人抵達了丹圩。來者不僅有警衛(wèi)隊,還有熟悉的面孔——素良、恒秋,甚至連花甲之年的梁蓉也顫巍巍地來了�?梢姡氯嵘钜乖诮烫脡嫎且皇�,讓他們受了多大的驚嚇。
梁蓉心疼地看著寧婧打了石膏的手,以及眉毛上那糊了藥膏的傷口,連連嘆氣:“這可怎么辦吶,好好的眉毛都劃斷了……”
曾月柔五官中最好看的便是眉眼,稱得上是眼橫秋水、眉臥春山。現(xiàn)在這傷口恰好橫梗在眉尾往前三分之一的位置。以后長好了,那處也不會再有毛發(fā)長出來了,等于是破了相。
當(dāng)然了,曾禮藩北國大軍閥的身份擺在那里,這道疤痕不會影響曾月柔的婚事。不過,凡是姑娘家都重視容貌,心性脆弱的搞不好會因破相而尋死。梁蓉不過是擔(dān)心她受不了這打擊罷了。
“蓉婆,你覺得我是會為了一張臉尋死覓活的人嗎?”寧婧淡淡笑道:“能活下來我已經(jīng)謝天謝地了,留道疤算什么�!�
恒秋連連點頭,附和道:“就是呀,不是說后天斷眉是極貴之相嗎?蓉婆,您想想看,眼睛和眉毛多接近呀,小姐吉人自有天相,那碎片才能恰巧地避開了眼珠子�!�
“話雖是這樣說,可這眉毛平白缺了一塊,總歸是……”
寧婧聽得耳朵起繭,不著痕跡地岔開了話題:“那么,以后畫眉時,就用黛粉遮掩一下,或者直接就用頭發(fā)擋住好了,我還沒梳過有劉海的發(fā)型呢�!�
果然,梁蓉三人的注意力被成功轉(zhuǎn)移了,一邊收拾行李,一邊討論起打扮的事,什么槐春的商家調(diào)出了淡褐色的眉粉,風(fēng)靡全城;西洋的女子最近流行齊耳卷發(fā),不過,這股風(fēng)潮尚未吹到槐春,等等。
下午,眾人坐上了回槐春的火車,幾個小時后抵達了終點火車站,已經(jīng)有專車等候在那里,把寧婧接回了家。
在期間,眾人也發(fā)現(xiàn)了燕無淮的一只眼睛恢復(fù)了視力,但寧婧解釋說,燕無淮是找那位橫死的伯克利先生針灸,才意外地治好了眼睛。
眾人知道伯克利早已死去,心里也有點害怕,便不敢多問了。
而全程,燕無淮做的事和以往別無二致,安安靜靜地跟在寧婧身邊。在家休養(yǎng)了幾天,家庭醫(yī)生診斷寧婧沒什么大礙,可以四處走動了。恰好,同一天,曾禮藩終于抵達了槐春。
寧婧本以為他會直接回家,誰知道,曾禮藩卻遣人回府,讓她去槐春最有名的酒樓的包房吃飯,說要介紹一個長輩給她認識,還叮囑她獨自一個人來。
寧婧不明所以——她現(xiàn)在可是個病號呢,要介紹的長輩是誰?
鑒于現(xiàn)在已經(jīng)回到了槐春,沒了小boss威懾,她又重回了被小妖邪騷擾的日子。既然這次帶不了燕無淮,她就偷偷順了他一些貼身物品,裝在手袋里。
司機把她送到了槐春的鼎盛酒家。寧婧一下車,便感嘆這不愧是這邊最有名的高級飯店,裝潢華麗,燈火輝煌,照亮了整片街區(qū),熙熙攘攘,好不熱鬧�?腿说能圐埍闩诺瞄L長的,短短幾分鐘,就能看到不少槐春的名流進場,有政客、生意人,也有黑幫的副手。
這不奇怪,這種高級飯店,向來是談生意做買賣的好地方。
曾禮藩的副手侯在了正門,恭敬地把寧婧領(lǐng)進去。富麗堂皇的大廳里奏響著悠揚的西洋古典樂,地毯綿軟,落地?zé)o聲。
到了三樓就很安靜了,手下為寧婧打開了一個包間的門。里面有張巨大的圓桌,已經(jīng)擺好了宴席。在座的一共有十人,曾禮藩坐在主位,留了身邊的空位給寧婧。
寧婧禮貌地與其余人一一點頭打招呼,便落了座,不著痕跡地抬頭掃了一圈。
除她的便宜老爹外的九個人,都是陌生面孔,大部分都是十幾二十歲的年輕人,惟獨坐在她正對面的,是個正襟危坐的鶴發(fā)老人�?礃幼悠鸫a有八十歲了,卻絲毫不顯得老態(tài)龍鐘,也沒有老年人的邋遢感。而是衣冠整潔,精神矍鑠,頗有清正持重之感。
寧婧屁股還沒坐熱,便感覺到這位老人以銳利的視線看著她。
曾禮藩道:“月柔,這位是我的故友喬老先生。喬老,這是小女曾月柔。”
寧婧乖巧地喊了句:“喬世伯,您好�!�
喬老先生笑呵呵地應(yīng)了句:“你好你好。”
系統(tǒng):“宿主,曾禮藩說謊。這人不是他的故交,而是位道行非常高深的……與燕家無關(guān)系的異姓天師�!�
寧婧一怔,第一反應(yīng)是曾禮藩發(fā)現(xiàn)了她不是曾月柔,要找天師收她�?赊D(zhuǎn)念一想,她應(yīng)該沒有露出馬腳。如果要收的是燕無淮,為什么不把他叫來?
君不見,厲害如燕懷玉,也不能隔空作法。
如無意外,在座的年輕人應(yīng)該是這位喬老天師的弟子了。這么大陣仗,難道說他們是曾禮藩從外地找來保護她的外援?
可若是這樣,堂堂正正地告訴她不就好了。
一頓飯下來,曾禮藩與喬老先生相談甚歡,飯桌上聊的話題都很生活化,和天師沒有半毛錢關(guān)系。宴席結(jié)束后,已經(jīng)快到晚上九點了,曾禮藩表示自己還要和喬老多喝兩杯,讓手下把寧婧送回家,叮囑她早點休息。
站在窗戶邊,目送著寧婧的車子離開后,曾禮藩才回身坐下,凝重道:“喬天師,怎么樣,可看出點什么了?小女可有被邪物糾纏?”
“曾元帥,曾小姐身上邪氣頗重,還隱現(xiàn)煞氣。若我沒猜錯,她應(yīng)該長期與一兇物作伴。可我觀她雙目神態(tài),發(fā)現(xiàn)這么久以來,那兇物并未蠶食她的骨血,可見對她執(zhí)念頗深,應(yīng)該沒有壞心。曾小姐墜樓一事,應(yīng)該與那兇物無關(guān)�!�
聞言,曾禮藩眉毛一擰,似乎要說些什么。
喬天師擺擺手,示意他先聽自己說完:“只不過,曾小姐八字極輕,命格亦屬極陰,但畢竟是陽間的人,不宜長年累月與兇物作伴,否則日夜相對,愛恨怨嗔,纏綿入骨,只怕曾小姐的陽壽會越來越薄……”
第140章
第九只小團子13
曾禮藩沉聲道:“即使現(xiàn)在無邪念,難保以后會不會改變。兇物傍身絕非長遠之計。喬天師,可有什么辦法能盡快收了這只兇物?”
喬天師搖頭,緩聲道:“曾元帥,此事不可輕舉妄動�!�
“為什么?”
“你先聽我說。我愣頭青時,某次趕路曾在借住在一戶人家。那家的男主人充軍了,只剩一位老嫗和姑娘。當(dāng)晚,我察覺了她們家有股妖氣,細細查勘,原來盤踞了一條碗口粗的白蛇,已經(jīng)見血食過人了。當(dāng)時,一方面是天師的職責(zé)在驅(qū)使,一方面是感激這對婆孫讓我借助。我夜里就起來收妖。結(jié)果誤判了對方實力,打草驚蛇,讓它逃脫了。白蛇被激怒,跑到了鎮(zhèn)上,一口氣吃了好幾個人,險些釀成大禍�!眴汤咸鞄熁貞浀溃骸斑@還不止。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收了它后,讓我借住的那戶人的姑娘一聲尖叫,當(dāng)場吐血昏死。原來,她一直把那妖物的人身當(dāng)成自己的情郎,受不了它慘死在自己跟前�!�
曾禮藩目露不可思議,喬老天師抿了口茶水,道:“如今一晃幾十年,這件事還是我心中一大憾事。人妖殊途,常年相伴有害無益,但萬萬不能沖動行事。”
“喬天師,若有要求請直提。只要能保小女平安,曾某會盡己所能提供協(xié)助。”
“我年已古稀,比起年輕時,法力確實有了見長,但曾小姐身邊的兇物,絕不像一般的妖邪那么簡單能收掉,我不能保證,只能盡力一試。”喬天師從隨身的布袋里摸索出了一段紅色的手繩,纏繞著金線,還垂墜著三個空心的銅鈴。他凝重道:“我需要先確認那兇物的身份和底細,以及曾小姐對它的態(tài)度�!�
“小女多年來一直受妖邪困擾,心里很懼怕這些東西。如果她知道身邊潛伏著兇物,必定會遠遠躲開。”曾禮藩道:“她應(yīng)該是不知情的。”
喬天師點頭,把紅繩放入一個盒子中,遞給了曾禮藩:“讓曾小姐戴在身上,當(dāng)她接觸到那兇物時,我能感應(yīng)到。確定了兇物身份后便能著手收妖了。未免曾小姐受刺激,元帥屆時請讓她回避。”
曾禮藩收下了那根手繩,第二天吃早飯時,把它混入了一堆禮物中送給了寧婧,特意提了句,說這是他在公務(wù)期間從一位高人那里得到的護身符,叮囑她收好。
以前,曾禮藩每次出門都會帶很多禮物給曾月柔。這次也不例外。寧婧哦了一聲,倒也不覺得稀奇。
曾禮藩不欲打草驚蛇、惹那妖物生疑,就沒有當(dāng)場要求寧婧戴上,但根據(jù)他對自己女兒的了解,為求安心,她會戴上的。
吃完早飯,曾禮藩出了門,之后的一天都要處理公務(wù)。
寧婧咽下了餐桌上的西點,最后開始享用甜點。
一旁伺候的恒秋把她吃完的餐盤收走,端去廚房。當(dāng)曾禮藩在家里與女兒用餐時,不喜歡太多人在旁邊伺候,所以,一般她不能帶上燕無淮。偌大的一個廳子,一般就只有恒秋一個女傭。
===第125節(jié)===
門關(guān)上后,寧婧放松脖子,靠在了高背椅上,瞥見外面又開始下雨了,雨聲瀝瀝,落地窗水漬蜿蜒,天色昏暗。這是個適合窩在房間睡回籠覺的好日子。
不過,清晨時由于大廳里光照充足,就沒有點燈�,F(xiàn)在,外面的天空黑得像傍晚,唯一的一盞裝飾用的壁燈,似乎有點太過昏暗了。一會兒得讓恒秋點上燈。
“咚——咚——”
身后的老鐘傳出了幾聲沉重悠遠的鐘聲,鐘擺左右搖動著。大概因為年久失修,鐘擺輪軸有點缺油了,越搖到后面,就越伴隨著一些不協(xié)調(diào)的摩擦聲傳出來。
寧婧原本還無心地數(shù)著節(jié)拍,直到報時的鐘聲響完,那些摩擦的聲音變得清晰起來,她才意識到,那聲音卻非常沉悶,與其說它是輪軸沒油時發(fā)出的清脆金屬聲,還不如說,它是堅硬的鐘擺一下下地撞擊、擠壓潮濕的肉的聲音。
寧婧脊背爬上了一股涼意,與此同時,她忽然生出了一種被人從后腦勺盯著的感覺——就來自于她背后的鐘。
她僵硬地轉(zhuǎn)過頭去,就在距她三米遠的后方,那高高的西洋鐘的里,有個形似小孩的東西隔著玻璃扭曲地擠在了角落,倒垂在那里看她。濕漉漉幾縷發(fā)絲黏在了下方,眼眶是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可寧婧依然能感覺到它充滿了惡意的視線。
鐘擺的每一次擺動,那末端圓鈍的銀盤便一下下地擠壓它小得出奇的頭顱,像是棍棒在敲擊沒有骨頭的死肉,沉悶而潮膩。
這種聲音已經(jīng)持續(xù)了很久了……也就是說,那東西很早前就在了。
寧婧一顫,手里的銀勺落到了地毯上。以前,在家里也遇到過怪事,但那些東西從未試過直接在家里出現(xiàn)。是她大意了。
那東西似乎感覺到她的慌亂,竟然慢慢地朝她咧開了嘴,這一動,卻只牽動了口唇四周的肌肉,其余地方是僵著的,像發(fā)脹的面皮,十分瘆人。
寧婧狼狽地轉(zhuǎn)開了視線,假裝沒看見,匆匆離開了餐桌。不走運的是,這廳的大門就在老鐘的旁邊。
寧婧用力地按門把�?上�,一如既往地,那些東西出現(xiàn)后,她等于是被隔絕了,門把根本擰不動。
寧婧用肩膀用力地撞門,尖聲呼救:“無淮,無淮!救救我!”
事到如今,遇到危險第一時間找燕哥,已經(jīng)是她的本能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燕無淮沒出現(xiàn),反倒是老鐘清晰地傳來了“吱呀——”的一聲開門的聲音,寧婧驚恐地側(cè)頭,瞧見老鐘的門被開了,在幽暗的光線下,那東西四腳著地,爬行靠近她,地毯蜿蜒出一道深色的水漬。它探出了一只漫著尸斑的手,要來抓她的腳脖子。
寧婧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去搖動門把,就在這時,一直不松動的門把忽然能壓下去了。好像算準了時間一樣,門外門內(nèi)一同開門,燕無淮溫和的聲音在門后傳來:“姐姐,你吃完早飯了嗎……唔�!�
寧婧撞門的收勢不住,一下子便摔了出去,砸到了燕無淮身上。孩童根本撐不住她的體重,兩人一同摔倒在地毯上。寧婧爬了起來,發(fā)現(xiàn)自己還有一只腳在廳里,連忙抽了出來。
廳里的那東西自然是消失了,可寧婧打死也不敢再進去了。她守在門外,讓燕無淮和回來的恒秋替她把餐桌上的那些曾禮藩送的禮物搬到她房間里。
回到房間關(guān)上門后,燕無淮把禮物盒子放到了地上,道:“姐姐,我替你把它們歸類擺好吧�!�
自從燕無淮能看到東西后,就不僅限于單純被養(yǎng)著了。他會在寧婧身邊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和恒秋與素良相比,他做事甚至更加細致,漸漸地,寧婧就很放心地讓他收拾自己的東西了。
燕無淮用剪子把盒子一一拆開,這些大多都是昂貴的舶來貨,絲巾、衣裙、女鞋、首飾,曾禮藩沒有那么懂姑娘家的打扮,應(yīng)該是找屬下置辦的。
寧婧在屏風(fēng)里換了身衣服,坐在床上,忽然想起了曾禮藩叮囑的那個辟邪的東西:“對了,無淮,這里面應(yīng)該有個紅色的盒子,我父親說是辟邪的。你幫我把它拿過來吧,讓我看看是什么。”
“知道了�!�
燕無淮打開了盒蓋,漫不經(jīng)心地去拎那根紅色的繩索。指尖觸到它的那一刻,燕無淮瞳孔微縮,指尖瞬間回收,可還是免不了被傷到。
蜿蜒的雨漬投映到燕無淮的臉上,方才的笑意已經(jīng)消失,他安靜地垂首,看見自己原本無傷的指腹,宛如碰到了高溫的火焰,被灼燒得黑紅發(fā)焦,冒出了一縷青煙。
那傷口似乎想擴大,以吞噬他的指頭,可很快便被反噬了,好似被摁滅的火源。焦黑慢慢消失,皮膚恢復(fù)如初。
他沉默地看向了錦盒里古樸的銅鈴,無聲地笑了下。
辟邪……他看未必。分明是來對付他的。真是不自量力。
隔著屏風(fēng),只能看到燕無淮的背影。見他久久都沒過來,寧婧伸長了脖子,疑惑道:“無淮,你怎么站在那里發(fā)呆?”
“來了�!毖酂o淮取過了盒子,走到寧婧跟前,淺笑道:“你說的紅色盒子,應(yīng)該就是它了吧。”
寧婧沒仔細看,否則,她會發(fā)現(xiàn)錦緞之間,手繩的三個銅鈴之間的兩段紅繩,憑空出現(xiàn)了兩個不顯眼的黑點,像是被煙頭燙斷了,纏繞的紅絲一根根細絲斷裂、抽搐,宛如兩方的力量在抗?fàn)帯?br />
寧婧本來是沒興趣戴的,可剛才在飯廳碰到了那東西,她心里有些不踏實,本著多一個法寶就多一根救命稻草的心態(tài),試著拿起來看看。
就在這個當(dāng)口,出人意料的事情發(fā)生了。那根手繩毫無預(yù)兆地斷成了三截,接口焦黑,系著的三個銅鈴四下滾落。
……
槐春城郊,屋中擺滿了法陣。喬天師滿頭的汗水浸濕了銀發(fā),各個弟子嚴陣以待,各就其位。
一根細細的金線纏繞著數(shù)個金鈴,連接在法陣中央的鼎爐上。
忽然,金線崩斷,喬天師一個不慎,猛地嘔了一大口的黑血,同一個瞬間,幾個弟子大驚失色,連忙過去扶住了昏死的他。
……
繩子繞著金線,還能憑空斷開,寧婧怔住了。
三個銅鈴分明是空心的,可滾過燕無淮的軟布鞋前時,銅鈴似乎發(fā)出了輕微的不甘心的嗡鳴,隨后,徹底陷入沉寂。
寧婧捏了捏斷口,這硬邦邦的觸感,實在太像火燒斷的了,真是充滿了惡意的破壞。
寧婧:“……”
她默默地慫了。
這房子里的東西……有這么兇猛么?曾禮藩送到的東西一定不會差到哪里去,居然一秒都鎮(zhèn)不住。
看來,有事還是得靠燕哥。
燕無淮揚了揚眉,無辜道:“姐姐,它斷了。”
“算了,說不定是劣質(zhì)的商品,還沒戴就破了�!睂庢禾麓玻捌鹆藬嗬K和金鈴,放回盒中。
看來她是不知情的……
燕無淮淺笑了一下,柔和地應(yīng)了聲:“嗯,我也覺得。把它扔了吧�!�
“好……啊,不行�!睂庢合肓讼耄骸鞍饋矸诺焦褡咏锹浒�。”
曾禮藩送她的東西,雖然劣質(zhì),但不好直接扔了。好歹留個全尸,萬一以后被問起來才能解釋。
隔了幾天后,曾禮藩在郊外再一次與喬天師見面。
與數(shù)天前相比,喬天師依舊衣著得體,但起來像是老了幾歲,臉色呈現(xiàn)出不健康的蠟黃。曾禮藩一看,便心里一個咯噔。落座后,果然聽到了壞消息。
“那兇物不好對付。我以為自己沒有低估它,誰知還是棋差一招,元氣大傷,須得回師門調(diào)整幾年�!眴烫鞄燁澪∥〉溃骸暗乙呀�(jīng)基本知道它是什么東西了,下次再見,必能收了它�!�
曾禮藩著急道:“喬天師,你要離開槐春了嗎?那小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