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眾人落座后,尤興海舉起酒杯,滿臉笑意:“今天是個非常好的日子,在家里,在這么多家人面前,我就不說場面話了,這一杯,先歡迎阿岱能夠回到這個家�!�
沈岱一眨不眨地看著尤興海,對他的臉皮和定力佩服無比,這就是干大事的人需要具備的心理素質(zhì)吧。
近的,他想起尤興海找他談“合作”時,明明走投無路還要端著架子的嘴臉,遠的,他想起二十年前,他的Omega父親帶著他找上尤家,被尤興海厭棄地趕了出去,那年他只有七歲,卻已經(jīng)懵懵懂懂地知道什么叫丟人,什么叫羞恥,至少,小孩子對厭惡這種情緒的敏感程度甚至比大人還要高。那天很冷,可能還下了雨,爸爸抱著他在黑夜里哭,反復說著后悔生下他,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一刻的無措。
他不否認他爸的命運很大程度是咎由自取,但最初是因為遇到了尤興海這個始亂終棄的人渣。
如今尤興海一派春風得意,說“歡迎”他回到這個家?尤興海當然得意,在尤家大廈將傾之際,攀上了瞿家這棵大樹,手里既有尤柏悅又有他,無論押中哪個都不虧,要是能靠聯(lián)姻起死回生,別說歡迎他了,恐怕連他爸都能恭敬地請進門。
他又去看尤柏悅,發(fā)現(xiàn)尤柏悅竟也泰然自若地跟著舉杯微笑,難道絲毫不在乎自己的母親遭受過的傷害嗎?這份唯利是圖的從容,真不愧是親父子。
他實在覺得惡心,也只能假笑著喝下一口酒。
他平時很少喝酒,也沒什么量,此時為了逃避這讓他極度不適的社交場,逃避洶涌而來的不堪的回憶,只能一口接一口地送進肚子里。
等到晚宴結(jié)束,沈岱有些發(fā)暈了。
“該回去了�!币坏来判缘啬新曉诙呿懫穑殡S而來的信息素的香,比酒還要讓他沉醉。
他抬起頭,對上一雙深邃的黑眸,接著他被扶著胳膊拽了起來。
“不好意思�!鄙蜥反笾囝^說,“我有點……我沒醉,只是有點暈�!�
“嗯,走吧�!�
瞿末予堅實的手臂橫過沈岱的后腰,支撐著他搖晃的身體,沈岱知道自己確實有點走不穩(wěn),但更多的是他不想穩(wěn),他寧愿放棄從一歲開始努力學習的平衡力,借著醉酒的名義和瞿末予靠近一些。
倆人走出尤家,當司機打開車門的時候,沈岱猶豫著不敢上,怕自己一身酒味兒,怕自己會不會吐在車上。
瞿末予將他按進了車里。
沈岱閉著眼睛輕吟,腦子里又熱又混亂:“對不起,瞿總,我太失態(tài)了�!�
“你知道就好�!宾哪┯璨粣偟�。
車門一關(guān),一絲曇花的淡香混雜著酒氣,繚繚繞繞地充斥在車廂內(nèi)。瞿末予皺起了眉,他不喜歡這個味道,不喜歡沈岱的信息素混著酒味兒。他看向沈岱,沈岱仰著脖子,一小塊凸起的喉結(jié)在皮肉下輕輕滾動,微光下透粉的皮膚呈現(xiàn)釉一般柔潤的光澤,全不復平日的沉穩(wěn)和拘謹。
“對不起……”沈岱還在呢喃著道歉,他的眉毛緊擰著,尾睫有明顯地濕潤。
瞿末予突然發(fā)現(xiàn),沈岱的臉上浮現(xiàn)了清晰地痛苦。
沈岱今天確實“失態(tài)”,而他之所以會失態(tài),會喝多,原因不言自明。瞿末予在調(diào)查這個人的身家背景時,從寥寥幾段話了解了他的過往,背調(diào)材料是不帶修飾形容詞的,但這一刻瞿末予看到了那些文字之下的傷痛情緒。
瞿末予遞給沈岱一瓶礦泉水,沈岱接過來喝了半瓶,又把窗戶降下一條縫,對著自己的腦門兒吹,他很想把酒勁兒壓下去,他不想在瞿末予面前亂七八糟的。
“把窗戶關(guān)上,噪音太大了�!�
沈岱只得升上窗戶:“瞿總……”
“不要再道歉了。”
“是。”借著酒勁兒,沈岱的膽子也大了起來,“瞿總,我們要離婚嗎?”
“什么?”
“尤柏悅,如果只是被臨時標記,您是不是要去和他結(jié)婚。”
“我沒那么閑�!�
沈岱松了一口氣:“那您讓我打聽這個……”
“這個信息對我有用�!�
“哦�!�
一陣沉默。
“瞿總�!鄙蜥犯杏X自己的大腦里有兩撥人在拉鋸,他十分想要把接下來的話說出來,但又十分確定自己不該說,可他還是說了,“我知道尤柏悅是臨時標記,是因為,我也有過一個臨時標記,是您給我的,您還記得嗎�!�
瞿末予沒有任何回應,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窗外,車廂這么小,不存在他聽不見或漏聽,但他仿佛充耳未聞。
“臨時標記,確實和永久標記有些像,但不是……”沈岱慢騰騰地說,“但是我有過�!�
又是長久地沉默。
最后,沈岱很小聲地說:“謝謝你�!�
第十一章
車開回瞿家,沈岱已經(jīng)睡著了。
司機老吳打開車門,安靜地站在一旁,等待瞿末予的指示。
老吳是瞿慎的司機的兒子,專門為瞿末予培養(yǎng)的,這樣近密的關(guān)系,自然什么都知道。只是,盡管倆人不是真正的夫妻,盡管他只是一個Beta,他也不敢隨便碰頂著瞿末予夫人頭銜的人。
瞿末予下了車,繞到沈岱這一側(cè),低頭看了幾秒鐘,便彎腰把沈岱橫抱了起來。
沈岱比大部分男性Omega的骨架都大一圈,但抱在懷里還是輕。
沈岱在晃動中短暫地睜開了眼睛,他茫然地看了瞿末予一會兒,又閉上了,好像只是圍觀了一個夢。
恒叔急忙迎上來:“少爺,沈先生喝多了嗎?”
“嗯,蘭姨,你來給他換一下衣服�!�
蘭姨跑了過來:“要不要煮一點解酒茶?”
“他現(xiàn)在喝不了,讓他睡吧�!宾哪┯璞е蜥飞狭藰�,走進客房,將人放在了床上。
起身的時候,瞿末予感覺到一點阻力,他低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沈岱不知何時拽住了他的衣角,所有的受力都在那拇指和食指捏住的小小布料上,很輕,很小心翼翼,但又顯得很執(zhí)拗。
瞿末予劍眉微蹙,眼神明明滅滅,有所思考,最后,他并不費力地抽回了自己的衣服:“照顧好他。”
沈岱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睡過頭了。他平時上班不用設鬧鐘,早上自然就能起來,但他沒有預設過自己會喝多這個意外情況。
他躺在床上復盤了一下昨晚發(fā)生的事,也想起了自己在車上對瞿末予說的話,懊惱得簡直想撞墻。他都說了些什么!那種話的意圖太明顯了,他在瞿末予面前盡力封閉著自己,就是怕暴露一些不該有的情愫。他和瞿末予之間最好的相處方式,就是他不抱期望地遠遠欣賞,像從前那樣。
如今瞿末予會怎么想,覺得他也在覬覦一個頂級Alpha的標記嗎。
可現(xiàn)在再怎么后悔也來不及了,他甚至想不起來后來又說了什么,以及自己是怎么回來的,又是誰把他送進屋,誰給他換了衣服。
不過,瞿末予如何看他,其實對他們的關(guān)系沒有任何影響,應該說,瞿末予從來就沒有真正“看”過他,他心里的這些糾結(jié),不過庸人自擾,這樣寬慰自己一番,也算以毒攻毒了。
沈岱看了看時間,就算現(xiàn)在爬起來去研究所,也只能上半天班了,而且他頭還疼著,索性給程子玫發(fā)了條信息,給自己放了一天假。
他起來洗了個澡,把自己收拾妥當了,去下樓找吃的。昨晚上他被尤興海惡心得吃不下飯,還喝了一肚子酒,如今饑腸轆轆。
恒叔看到他時,表情有幾分古怪:“沈先生,早啊�!�
沈岱沒在意他的嘲諷:“恒叔,我餓了,有什么東西吃嗎�!�
“午飯還有一小時,您是等一等呢,還是先墊一墊?”
“我先隨便吃一點吧,什么都行�!�
“來點糕點怎么樣?”
“好,謝謝�!�
不一會兒,蘭姨端來一杯牛奶和兩塊綠豆糕:“沈先生,開開胃,中午有很多好吃的�!�
“謝謝蘭姨。中午就少做點吧,我吃完這些就吃不下太多了�!逼鋵嵣蜥肥沉坎恍�,但他現(xiàn)在胃不舒服,只想吃點東西緩解一下。
“多吃點嘛�!碧m姨笑著說,“昨天我給你換的睡衣,哎呀,你太瘦了。”
沈岱有些尷尬:“不好意思啊,給你們添麻煩了�!�
“沒關(guān)系,我們有什么麻煩�!碧m姨笑得有些曖昧,“少爺稍微麻煩些,少爺昨晚……”
恒叔在旁邊輕咳了一聲。
蘭姨沒理他:“少爺昨晚啊,把你從車里抱到房間的�!�
沈岱微怔,他掩飾地垂下眼簾,咬了一口軟糯的綠豆糕,只覺那甜甜的滋味兒一下子就沁進了心里。他前一刻還希望自己能忘了昨晚發(fā)生的種種難堪,這一刻卻只想記起瞿末予抱著他走過的每一步。
“阿蘭,你不去廚房盯著�!焙闶宕叽俚�,好像怕她說更多。
“我也不是廚師,我盯什么。”
恒叔和蘭姨都是自瞿末予小時候就開始在老宅伺候的,瞿末予獨立后將他們帶了過來,恒叔雖然是管家,但這家里的幫傭只有蘭姨可以不聽他的。
恒叔沒好氣道:“盯著時間,今天堵車,得早點給少爺送飯�!�
蘭姨看了看表:“來得及。沈先生,要不要去廚房看看?你也不說你喜歡吃什么,總說隨便,那你喜歡什么,就直接跟廚師說�!�
“不用了,我今天中午……”
“來吧來吧�!碧m姨熱情地拉起沈岱,“你搬來這么久,除了客廳餐廳和你自己的房間,哪里都沒去過吧�!�
瞿家的廚房大得嚇人,分熱餐區(qū)和冷餐區(qū),有一整面墻全是儲物柜,還有步入式的冷藏室,配一個廚師和兩個徒弟,此時的流理臺上擺滿了精挑細選的食材。
蘭姨介紹完廚師,便開始介紹今天的菜:“最近少爺吃膩工作餐了,我們就做好了每天中午給他送過去,少爺口味清淡一些,但是吃很多的,要不能長那么高�!�
沈岱笑道:“瞿總的工作餐也是公司食堂送過去的吧,其實我們食堂挺好的,不過吃久了確實會膩。”
“那是,怎么都不可能比得上家里�!碧m姨對廚師說道,“小王,掐著點兒時間啊,恒叔說今天堵車,要早點走。”
“好,我抓緊�!�
沈岱拿起流理臺上的一張紙,上面寫著今天要做的菜。
王師傅解釋道:“這個是我寫來給徒弟們備菜的,不一定都做。”
“沈先生,你會做飯嗎?”蘭姨問道。
“我以前在家的時候經(jīng)常做,后來住公司宿舍就沒有條件了�!�
蘭姨笑看著他:“不如你來給少爺做一道菜吧,讓少爺換換口味,也節(jié)省點時間�!�
跟進來的恒叔立刻反對:“阿蘭,怎么能讓沈先生親自下廚,你別給小王搗亂了�!�
蘭姨瞥了恒叔一眼:“做個菜能怎么樣,沈先生?”
沈岱心里有止不住的雀躍:“讓我試試吧�!贝藭r他滿腦子都是——瞿末予會吃他親手做的菜。
“來,你看這些食材,想用哪個都行�!�
“我做個蝦仁豆腐煲吧,快一些。”沈岱禁不住唇邊的笑意,“我家人都說我做這個菜很好吃�!�
蘭姨便過來幫忙,背著恒叔悄悄地說:“少放鹽。晚上等少爺回來,我就問問他吃出來沒有�!�
沈岱摸不準蘭姨有什么意圖,也不敢妄自揣測,但他能感覺到單純的善意。
蘭姨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又小聲說:“你們都結(jié)婚了嘛,別管是因為什么,日子好好過不好嗎,我看少爺對你也不錯,你們想辦法增進點感情嘛�!�
“謝謝蘭姨�!鄙蜥酚芍缘卣f道。
沈岱精心燒好了菜,灑上鮮嫩的蔥花,用手機從好幾個角度拍了照,雖然只是家常菜,但色香味俱全,看著就很有食欲。他從前興趣廣泛,攝影也是其中之一,但后來背了債,生活中幾乎就只剩下工作了,如今看來技術(shù)沒退步太多,至少把他給瞿末予做的第一道菜拍得很可口。
這道蝦仁豆腐煲裝進保溫盒,經(jīng)過車程顛簸,送到瞿末予手里時,肯定就過了最好吃也最好看的時候,假如,假如他有機會和瞿末予聊聊這道菜的口味,他就會拿出照片,讓瞿末予看看它最完美的時刻。心底那一點點喜悅和期待在克制不住地放大。
晚上快十點,沈岱才聽到瞿末予的車的聲音,他查了一下午資料,腰酸背疼的,這篇SCI已經(jīng)寫了小半年,有幾個重要的實驗數(shù)據(jù)一直論證不出來,他卡得很難受。他從電腦前站起來,走到窗邊,一邊抻展腰身,一邊從窗簾的縫隙里偷看瞿末予。
聽到瞿末予進門的聲音,他猶豫片刻,決定下樓,為昨晚發(fā)生的事道歉和道謝。
剛打開門,就聽到瞿末予低聲輕斥:“不要再讓他做飯,你在想什么�!�
沈岱頓時僵住了。只聽蘭姨小聲說了些話,他聽不清,但語氣分明有一點委屈。
接著便是一些腳步聲。
沈岱悄悄地后退兩步,悄悄掩上了門。倒也不算失望,畢竟這才是情理之中的發(fā)展,至少瞿末予吃了他做的菜,這就挺好了,他還想要什么,五星好評?他只是不明白瞿末予何至于為這個斥責蘭姨?這讓他對蘭姨感到不好意思。
第二天一早,他照常吃完早餐,背上包,從地庫取了自行車準備去上班。
出門的時候遇到蘭姨,蘭姨看他的眼神有些閃躲,絕口不提昨天的事,他也就當做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當他推著車子經(jīng)過庭院,恒叔正在澆花,見到他便走了過來:“沈先生,早啊�!�
“恒叔早,您先忙,我走了�!�
“沈先生。”恒叔道,“我跟您說幾句話。”
沈岱直覺這些話他不想聽,但他無處可躲,只好把自行車停好,平靜地看著恒叔。
“昨晚少爺回來,阿蘭就說了你給他做菜的事,少爺不高興了,說了阿蘭兩句,阿蘭是把少爺從小帶大的,少爺極少會對她大小聲�!�
沈岱垂下眼眸,等著他繼續(xù)說。
恒叔的口氣很溫和:“阿蘭沒讀過什么書,又一直在大宅里工作,人比較單純,她照顧少爺二十多年,生活起居那是沒得說,卻沒意識到她和少爺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不能用她的想法去套少爺?shù)男乃�,如果我不點她,她連少爺為什么生氣都不知道�!�
沈岱淡道:“您想說什么。”
“您讀過這么多書,這么聰明,其實什么都應該明白的。少爺對您不錯,是少爺修養(yǎng)好,但少爺不會希望您對他產(chǎn)生一些不必要的想法,他會覺得麻煩的�!�
沈岱感到面頰陣陣發(fā)熱,他的手下意識地想去找他實驗服的大口袋,但身上的衛(wèi)衣沒有口袋,讓他分外無措。
恒叔嘆了口氣:“您不要覺得我刻薄,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我知道您是個正經(jīng)的好人,我對您很尊重,所以才不希望您受傷。頂級Alpha的世界,不是咱們普通人能夠理解的,喜歡少爺?shù)娜藢嵲谔嗵嗔�,但少爺需要的不是一個具體的人,他以后只可能找一個對他最有價值的幫手�!�
第十二章
沈岱一上午都心神不寧,因為恒叔早上的那番話。
很多事情其實不需點破,他都清楚,但是人會自己騙自己,會討價還價,會逃避,會僥幸,會讓理性和感性無休止地天人交戰(zhàn)。
他必須更克制,至少他不該成為瞿末予的“麻煩”。
一個師妹走了過來,打斷了沈岱的沉郁:“沈師兄,老師叫你去辦公室�!�
“好,謝謝�!�
劉息教授是國際稀土研究領(lǐng)域最具影響力的專家之一,也是沈岱的恩師,在他的帶領(lǐng)下沈岱得以選入人才計劃,進入星舟這個國內(nèi)頂級稀土研究所。他最讓沈岱敬佩的,不僅僅是在學術(shù)界的貢獻,還因為他是一個在一眾alpha中殺出重圍的beta。
“老師�!鄙蜥愤M了辦公室,隨手拿起劉息的茶杯,“跟您說過多少次別泡這么濃的茶,對身體不好,還成天拿它澆花,養(yǎng)一盆死一盆。”
“淡的不夠味兒�!眲⑾囊欢盐募蟹鲆环莞遄樱巴顿Y人會的材料寫得不錯�!�
沈岱笑道:“謝謝老師�!�
“正好是你寫的,這回你代我演講吧。”
“��?”
劉息嫌棄地說:“這幫人,會議時間改了第三次了,我的機票也一改再改,南非那個礦到現(xiàn)在都沒去成,我可等不了了,我明天就走,我跟他們說了,你代我去開會吧�!�
沈岱有些傻眼:“那不就是下月初嗎?”
“是啊,你天天做課題,還需要準備什么?你以前也參會過,就講講咱們的成果和之后的計劃就行了,其實很多他們也聽不懂�!�
所謂的投資人會,就是一年一度向集團高層、大股東和股民代表的工作匯報,他們組每年拿幾個億的資金,總得讓出錢的知道他們干了什么,這可是個很重要的會議。
這意味著身為執(zhí)行總裁的瞿末予肯定會出席。
沈岱無奈道:“老師,您心也太大了,這是投資人會啊,萬一他們問我一些刁鉆的問題,您不怕我扛不住嗎。他們可能不懂稀土,但他們懂財報啊�!�
“我們今年有成果啊,有成果就有底氣,怕什么�!眲⑾⑴牧艘幌伦雷樱凵駡远�,“要有氣勢,知道嗎,他們跟你提錢,你就提未來回報,見招拆招吧,不出大問題就行,上面給我話了,今年不會砍預算,這我才敢走嘛�!�
“……好吧,那您什么時候回來�!鄙蜥分庇X這一關(guān)沒那么容易,在投入階段,投資人往往會故意拋出一些難題,算是一種心理補償吧,錢扔水里還聽個響呢,科研工作十年八年不見成果的比比皆是。
“不知道,這個礦還沒探明儲量,但釹和鏑的含量都不低,我可能要呆一段時間,你師兄師姐又在甘肅蹲著,這邊就暫時交給你和子玫了�!�
“好,老師放心�!�
為了準備演講,沈岱這幾天連續(xù)加班到很晚,這比他論文答辯還緊張,答辯搞砸了只是自己的事兒,但投資人會搞砸了會拖累整個項目組,雖然老師讓他放寬心,他卻一點都不敢怠慢。
有一天晚上,沈岱和瞿末予是同一時間回到家的——自那天之后,倆人沒再打過照面。
沈岱點頭致意:“瞿總好�!彼膂哪┯璨粫崞鹉俏⒉蛔愕赖囊坏啦耍膊粫�,就當什么都沒發(fā)生過,無論他醉酒說過的話,還是酒醒后的自作多情。
“這么晚回來,加班嗎。”瞿末予隨口問道。
“對,最近加班比較多�!�
“聽說投資人會劉教授讓你去演講�!�
“是的,老師急著去南非探礦�!鄙蜥烽_玩笑道,“挺緊張的,請瞿總到時候高抬貴手�!�
“你要面對的不止是我,還有高層、股東和股民代表�!宾哪┯璧皖^看著沈岱,“多做些準備,到時候不要怯場,有什么說什么就行,我會和他們打招呼的�!�
“多謝瞿總�!鄙蜥沸闹幸慌�,瞿末予如此完美,不可能喜歡他不是瞿末予的缺點,是他的。
“你們組的課題是研究所里最有潛力的,董事會非�?春�,不會砍你們預算的,如果南非的探礦進展順利,還可能追加。”
沈岱喜道:“那太好了,老師對南非礦很有信心的�!�
瞿末予點頭:“早點休息吧�!�
沈岱輕聲道:“�!边@兩個字一吐出來,他心里就泛起一陣酸甜。與早安不同,上學上班也總與人說早安,但說的對象卻通常是親近之人,于是這兩個字被賦予了一層朦朧的曖昧。
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對瞿末予說。
周末回到家,沈岱照常帶了些菜和日用品,但是一進門,就感覺到家里的氣氛不對,姥姥正坐在沙發(fā)上等他,臉是繃著的。
“姥姥,沒做飯啊,那我做吧�!�
“不著急�!崩牙雅牧伺纳磉叺奈恢�,“你過來,咱們聊聊�!�
沈岱知道躲不過這一關(guān),他坐下的那一刻,就決定還是說實話吧。
“你哪兒來的那么多錢突然把債還清了?”姥姥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我接到電話的時候還以為是騙子呢,你上次帶我去看病,說你拿了一筆獎金,你怎么可能拿那么高的獎金�!�
“姥姥,你別著急,咱們慢慢說�!�
姥姥深吸一口氣:“行,我們可以慢慢說,但是你必須跟我說實話�!�
沈岱點點頭:“我不告訴你,就是不知道怎么開口,也怕你生氣�!�
“你、你這錢來的正不正?”姥姥緊張地攥著手。
“你放心,絕對正。”沈岱忙道,“你千萬別瞎想,其實這錢是……是尤家給我的�!�
姥姥瞪大眼睛,突然聲色俱厲:“尤家?!”她恨尤興海入骨,因為尤興海毀了她的兒子。
“姥姥�!鄙蜥肺兆±牙训氖郑崧暤�,“你聽我說好嗎�!�
姥姥緩緩低下頭,她的胸口還在用力起伏著:“尤家為什么給你錢,那么多錢,不可能,為什么?”
“原因聽起來可能難以置信,但是是真的�!鄙蜥钒炎约盒枰嬗劝貝偮男谢榧s的事簡述了一遍,但隱去了瞿末予的名字。
姥姥沉默了許久,將沈岱的手抓得生痛,卻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半晌,她靜靜地流下了眼淚。
沈岱的心也跟著揪了起來,他輕拭著姥姥的淚水:“姥姥,我知道你不希望我和尤家扯上任何關(guān)系,我也從來沒想過要找他的,但是我們現(xiàn)在確實需要錢,而且這個合作并沒有損害我什么,我照常上班,照常生活,還能把債還清,剩下的錢還能換套房子、給你治病,這筆錢幫了我們大忙。”
“我知道�!崩牙堰煅实�,“我就是知道,才難受。這些本來不該你承擔,你爸爸變成那樣,那個人渣固然可恨,我和你姥爺是教養(yǎng)有失,可你是最無辜的,倒頭來要你賺錢養(yǎng)家,要你用終身大事去還債,把你什么都耽誤了。”
“不耽誤啊,我們要不了多久就會解除婚姻關(guān)系的,等他們的合作完成了,應該很快的�!鄙蜥访銖姅D出笑容,“姥姥,你往好處想,這都是好事啊,尤家這幾年越來越不行了,兒子還不讓他省心,咱們又拿了他的錢,又看了他的倒霉相,多痛快�!�
“他給了你一千萬啊,這么大一筆錢,真的只是讓你領(lǐng)個結(jié)婚證就完了?”姥姥憂心忡忡地說,“尤興海是個什么畜生玩意兒,我是真的擔心他另有所圖�!�
“不會的,他是走投無路才找我的,現(xiàn)在錢我拿了,還花了,他還能把我怎么樣�!�
姥姥滿面愁容地搖搖頭:“希望如此吧。那你的……和你結(jié)婚那個人,是誰啊,對你怎么樣呀�!�
“是個陌生人,都沒見過幾次,客客氣氣的。”沈岱撫著姥姥薄削的背脊,“我們這個合作肯定不會太久,等事情辦完了,離了婚,我也不過是多個婚史而已,就這么點代價,但是能換來我們過上正常的生活,是不是很劃算?”這段話前面雖然是謊言,但后面卻是真心話,合同里寫的是五年,那是為了充分保障瞿末予的利益,實際不可能花那么長時間,要不了多久,他和瞿末予僅有的這點虛假的連接就會消失。
姥姥嘆道:“你可千萬不要跟尤家的人走太近�!�
沈岱想到尤柏悅,不知為何也想起了瞿承塵,他微微皺了皺眉:“不會的�!�
“那……”姥姥欲言又止的樣子,“那你們結(jié)婚,雖然是合作,但人家會不會要你……”
沈岱立刻聽懂了姥姥的難以啟齒:“沒有,我都說了,沒見過幾次,沒有公事也不聯(lián)系�!�
姥姥這才松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Omega是最容易吃虧的,你無論做什么事,都要有分寸,想想你爸那個前車之鑒。”
沈岱的眼神暗了下來,沒有人比他更明白,因為他就是那個犯錯誤的代價,又被迫用自己的人生去承擔不是他犯的錯誤的后果,他沉聲道:“我明白。”
第十三章
今天實驗室的網(wǎng)絡出了故障,要排查檢修,沈岱難得提前下了班。因為跟蘭姨熟了起來,他也偶爾會提幾個喜歡吃的菜,連吃了好幾天外賣,他現(xiàn)在就想嘗嘗瞿家大廚的好手藝。
只是剛踏進瞿家的門,他就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同尋常。
客廳里坐著一位非常美的女士,氣質(zhì)優(yōu)雅脫俗,她穿著一襲黑色的裙裝,帶著瑩潤的珍珠項鏈,秀發(fā)一絲不茍地盤在腦后,略施粉黛,也難掩光彩照人,就像油畫里走出來的模板式的貴婦人。
沈岱只一眼就猜出這是瞿末予的母親。
他一進屋,所有人都用一種難以形容的古怪眼神看著他,好像他不小心闖入了一個跨種族的場景中,他出現(xiàn)的莫名其妙。
盡管這里很多人他都認識,可當這位婦人以主人的姿態(tài)出現(xiàn),整個屋子的磁場都改為圍繞她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