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阿岱,我就跟你說幾句話,你不要這樣對爸爸嘛。”那聲音委屈中帶點哽咽,聽來真是可憐極了。
沈岱冷漠地說:“你想干什么�!�
“我很想你姥姥,聽說她要做手術(shù)了,我也很想你,我真的……”
“你不要再回來了。”沈岱的聲音空洞而沒有波瀾,“我們現(xiàn)在過得很好,如果你還有點良心,別再回來破壞我們來之不易的平靜�!�
“阿岱�!蹦穷^啜泣起來,“對不起,我犯了那么多錯,我也覺得沒臉見你們,可是我真的好想你們�!�
“不要再回來�!鄙蜥凡粸樗鶆�,堅定地說,“如果你對我們真的還有感情,那就不要再回來�!�
沈岱再次掛掉了電話,他站在人來人往的地鐵口,置于世界的紛亂和吵雜之中,體會到了一種難以形容的無助。
雖然人不能選擇自己的父母,但現(xiàn)在他長大了,可以選擇遠(yuǎn)離。
只是他心中隱隱有不詳?shù)念A(yù)感,自私之人之所以自私,就是因為他們只考慮自己的感受,恐怕他早晚還是要面對那個在他心里已經(jīng)死了的父親。
每當(dāng)感到彷徨和無措時,沈岱總會想到瞿末予。他知道他對瞿末予產(chǎn)生的這種依賴十分危險,因為瞿末予不是他的alpha,可喜歡與依賴是相輔相成的天性,他最大程度地違抗本能,也只做到不把它們表現(xiàn)出來,哪怕心里已經(jīng)泛濫成災(zāi)。
沈岱解鎖手機,點開瞿末予的微信,發(fā)顫的手指抵住對話框,看著軟鍵盤卻不知道該說什么。他其實只是想要一個回應(yīng),什么都好。
可是該說什么呢。
哪怕那天他們什么都沒做,相擁著睡了甜美的一覺,早晨在彼此依偎中醒來,看似好像拉進了一點心的距離,可是穿上衣服,走出那個房間,他們又好像變成了陌生人。
沈岱猶豫再三,將工作群里發(fā)的一個學(xué)術(shù)報道轉(zhuǎn)發(fā)給了瞿末予,并說道:你那天問我的問題,這篇報道也有相關(guān)解釋,并且提供了一些國內(nèi)和國際產(chǎn)能的數(shù)據(jù)對比。
過了一會兒,瞿末予給他回了一個“好”字。
沈岱盯著那個字看了半天,鼓起勇氣又問道:你下班了嗎?
那邊也很快回道:在回家路上。
沈岱無法形容那一刻的心情,像久旱之地降甘霖,忽如其來的欣喜。這對話尋常又簡短,卻充滿了生活化的味道,倆人好似相熟很久,在日常的細(xì)節(jié)里關(guān)心著彼此。這對他來說,遠(yuǎn)比肌膚之親更讓他動情。
沈岱又回道:我也是。
他沒指望瞿末予會再回他,但他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同一時間,瞿末予正坐在車上看著手機,頁面正是和沈岱的微信對話框。沈岱的頭像是一副水墨國畫,畫的是山,瞿末予猜,這應(yīng)該是他提過的姥爺畫的泰山,從那有限的像素里,依然能看出萬壑千巖浮于丹青妙筆,這山畫得不俗,只是很難想象這是一個年輕omega的微信頭像。
瞿末予從頭像聯(lián)想到沈岱,突然有些想笑,也產(chǎn)生了一些微妙的探索欲,他點進沈岱的朋友圈,里面幾乎全是各種學(xué)術(shù)和行業(yè)相關(guān)的文章轉(zhuǎn)發(fā),往下滑了半天,都沒有什么私人的內(nèi)容,唯一一張照片,還是和劉教授一起參加一個學(xué)術(shù)峰會時拍的,沈岱的臉被鏡頭拉得變了形,實在不好看。
沈岱對于瞿末予來說,是一個從未接觸過的omega的類型,從外形到名字到工作到性格,總的來說,是他見過的最不像omega的omega,在事業(yè)上大放異彩的omega很多,但從事理工科的科研工作的極少,像沈岱這樣長得好看卻不聲張、也不利用此項優(yōu)勢的,更是鳳毛麟角,沈岱好像是在有意地模糊自己的性別。
真是個異類,瞿末予心想。可是他在床上的時候,在自己懷里的時候,分明也可以妖冶動人,而那個樣子的他只有自己見過。
瞿末予的嘴角微微揚起。
“少爺,恒叔問您晚餐有沒有什么想吃的�!�
老吳的聲音打斷了瞿末予的思緒。他平時應(yīng)酬很多,每次要回家吃晚飯,司機都會提前通知恒叔。
“隨便。”瞿末予看向窗外,“這么堵�!�
“是啊,可能前面有車禍�!�
瞿末予的視線隨機落到了街邊的大LED廣告牌上,上面正在放著一個天文地質(zhì)展覽的廣告,瞿末予想起沈岱去過這個展。畫面切換到一個主持人采訪參展的觀眾,倆人占據(jù)了三分之一的畫幅,而在遠(yuǎn)景里,似乎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瞿末予緩緩降下車窗,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盡管只有背面和側(cè)面,他還是確定了遠(yuǎn)景里正在觀展的人是沈岱,而沈岱旁邊站著一個高挑端正的年輕男子,從體格上看多半是個alpha,那男子遞給沈岱一瓶水,交談了幾句,倆人一同彎下腰去看展品介紹,他們離得很近,看上去腦袋幾乎是重疊在一起,顯得很親密。
“停車�!宾哪┯枥淅湔f道。
“什么?”車正在跟著車流緩慢前行。
“停下。”
老吳急忙踩下剎車,后面立刻響起不滿的喇叭聲,他回頭看了一眼瞿末予,發(fā)現(xiàn)瞿末予正專注地盯著一塊廣告牌,他不得不按下了雙閃。
第二天一早,沈岱剛到實驗室沒多久,就被通知下午有領(lǐng)導(dǎo)要來。
可能是年底了,最近不是有各種合作方來參觀,就是上面要派人來巡查,他雖然習(xí)慣了,但心里還是很不滿,他們都已經(jīng)夠忙了,實在不想接待一波又一波的人,介紹一樣的東西回答一樣的問題,但不滿歸不滿,工作還是得做�?删o接著,行政就告訴他執(zhí)行總裁也會來。
沈岱立刻精神了起來,他非常樂于向瞿末予展示他在工作中的樣子。這大概是一種補償心態(tài),想要把那個對他來說太過強大的人,拉到自己的場域里,展示自己的能力和自信,以尋求一點尊嚴(yán)上的平衡。
昨天他先到的家,吃完飯就回房間寫論文了,其實他是有些失望的,晚飯故意吃的拖拖拉拉,就是希望能碰到瞿末予,簡單自然地就之前微信對話的內(nèi)容聊幾句,可已經(jīng)回了房間,再下來說話就顯得刻意了。
但瞿末予馬上就會來他的實驗室,在這里對話讓他更舒適也更自信。盡管心里一再告誡自己要清醒和理智,但他還是本能地想要瞿末予看到他的閃光之處,看到他不懈努力獲得的成就,他渴望被喜歡的人“看到”真正的價值,而不是只能作為一個床伴的價值。
第二十六章
沈岱將襯衫的扣子扣好,打了條領(lǐng)帶,又特意換了一件嶄新的白大褂,他拽了拽自己的發(fā)尾,頭發(fā)稍微長了點,最近都沒騰出空去剪,便沾上水,將劉海盡量扒拉到腦后,鏡中人看起來筆挺又干練,他頗為滿意。
他們一直等到快要下班了,瞿末予才帶著一些高管來到了實驗室。
“瞿總好,各位領(lǐng)導(dǎo)好。”沈岱恭敬地說著場面話,“歡迎領(lǐng)導(dǎo)們來視察。”
一名高管指著沈岱笑道:“你就是那天演講的沈工吧,我對你印象很深刻啊,講的很好。”
“謝謝您。”
“最深刻的是你居然是個omega,我真沒想到搞這種研究的還有omega,了不起啊。”
“我記得,那天小瞿總還特意維護你�!绷硪粋更年長的董事說道,“小瞿總啊,這種年輕有為的科研人員,也難怪你惜才�!�
沈岱含蓄地微笑,同時偷偷瞥了瞿末予一眼。
瞿末予臉上帶一抹淡笑,點頭稱是,但看著沈岱時卻像看一個陌生人。
程子玫道:“各位領(lǐng)導(dǎo)請進,咱們先到會議室看一下最新的項目資料�!�
一行人在會議室入座,沈岱打開準(zhǔn)備好的資料片,一片演示一邊講解。瞿末予雙臂環(huán)胸,靠進椅背,看似在看投影墻,實則視界的焦點是沈岱。沈岱身上那件純白的實驗服將他的臉襯得愈發(fā)白皙清俊,寬大無型的設(shè)計反而呈現(xiàn)出一種神秘的包裹感,總讓人想要排除衣料間所有的空隙,用手去丈量他的背到底有多薄、腰到底有細(xì)。
瞿末予忍不住幻想沈岱赤身裸體穿著實驗服的模樣,他的手穿過可有可無的衣物,就能直接觸碰到溫潤柔滑的皮膚,那一定是很不錯的情趣。
這時,兩個實習(xí)生進來端茶倒水。
周嵐第一個走到瞿末予身邊,為不打擾領(lǐng)導(dǎo)的思緒,他弓著腰,盡量降低存在感,將剛泡好的茶悄悄放在瞿末予面前。
瞿末予的幻想就在周嵐靠近的那一刻驟然而止。他敏感的嗅覺捕捉到了一絲熟悉的alpha信息素,那是曾經(jīng)在沈岱身上殘留過的氣味。瞿末予轉(zhuǎn)過臉去,看到一個高挑英氣的年輕alpha,身材、發(fā)型、信息素,可以確定這就是那個和沈岱近密地在一起看展,并在其身上留下信息素的人。
瞿末予的突然回頭嚇了周嵐一跳,四目相撞時,他從這個頂級alpha的眸中讀到了令他心顫的寒意,甚至還有些若有似無的敵視。
周嵐連忙小聲致歉,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
瞿末予一言未發(fā)地轉(zhuǎn)過臉去。他突然決定來視察,就是想看看沈岱口中一起看展的“同事”是不是真的是同事,此刻他是該慶幸沈岱沒有騙他,還是該惱怒沈岱和一個alpha獨處那么長時間,甚至染上對方的信息素。
周嵐依次在高管們的面前放下茶杯,可當(dāng)他繞著圓桌走到沈岱面前時,突然從實驗服的大口袋里拿出一個黑色的保溫杯,那正是沈岱的保溫杯,周嵐放下它并朝沈岱一笑,沈岱也對他點了下頭。
瞿末予瞇起了眼睛,他現(xiàn)在可以確定這個alpha對沈岱有想法,且那天是故意向沈岱釋放信息素的,沈岱這么聰明,有沒有察覺到呢,如果有,為什么不避嫌,還敢?guī)е鴦e的alpha的味道回他的家?!
瞿末予沉著臉拿起手機,讓助理把研究所的人事資料發(fā)給他。
演示完項目資料片,沈岱照例問了問眾人有沒有什么問題,接下來該帶他們?nèi)嶒炇覅⒂^了,這套流程最近已經(jīng)走了好多遍。
瞿末予用手指點了點桌子,眾人都側(cè)目看向他。他神色淡然地開口道:“沈工,這個資料片是什么時候拍的?”
“大概半年前�!�
“半年前,等于你給客戶和管理層看的這個東西,很多內(nèi)容都是沒有更新的。”
沈岱愣了一下:“這個算是一個簡介,去實驗室參觀的時候我會更詳細(xì)……”
“你還記得你的演講嗎�!宾哪┯韬敛豢蜌獾卮驍嗨砬槔渚�,“你被瞿承塵的幾個問題圍追堵截,險些下不來臺,雖然那個演講主要是走個形式,但是在場那么多股東和投資人,今年的預(yù)算或許不受影響,明年呢,以后呢,瞿承塵的質(zhì)疑會不會變成他們的質(zhì)疑?你考慮過這些問題嗎。這個資料片里的一些內(nèi)容,恰巧是被瞿承塵揪毛病的那些,為什么不處理?”
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沈岱身上,沈岱感覺自己又被架上了高臺——被那個前幾天還和自己相擁而眠、互道早的人。
會議室里的氣氛變得有些緊張。明眼人都看得出瞿末予的行為屬于挑刺兒,一個給外行看的簡介資料片,根本不值得投入太多成本去不停地更新。
沈岱握緊了激光筆,坐在長圓桌對面的瞿末予一身內(nèi)斂的威壓,深色的三件套西裝是他的鎧甲,沒有情緒的目光和語言是刀劍,他是一個全副武裝的上位者,他看起來那么陌生。
怎么能有人時而柔情蜜意,時而冷酷疏離?沈岱猜測,瞿末予這么做,是為了和自己撇清關(guān)系吧,通過嚴(yán)厲的、不留情面的對待讓那段監(jiān)控錄像所揚起的緋聞歸于塵土,畢竟,哪個頂級alpha愿意和一個普普通通的omega傳緋聞呢,太掉價了。
這樣就可以解釋瞿末予今天多余來這一趟是為了什么,可笑他還滿懷期待,想在心上人面前好好表現(xiàn)一下。
簡直丟人。
沈岱的自信瞬間枯萎了,他忍著難過,勉強賠笑:“瞿總您說得是,我們一定馬上整改�!�
接下來的參觀環(huán)節(jié),沈岱借口和老師約了國際長途,讓程子玫代他去講解。他一個人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梳理情緒。
大約過了半小時,敲門聲響起,沈岱從發(fā)呆中回過神來:“請進�!�
當(dāng)看到推門而入的人是瞿末予時,沈岱立刻從椅子里站了起來。
瞿末予隨手帶上門,快速參觀了一下沈岱的辦公室,這里堆滿了書、材料和標(biāo)本,還有成排的獎狀和獎杯。
沈岱默默站在一旁,等著瞿末予說些什么。
瞿末予走到他身邊,抬手挑起了他的下巴,漫不經(jīng)心地笑了笑:“怎么,不高興了?”
“沒有�!鄙蜥废乱庾R地后退了一步。
瞿末予跟著進了一步,突然扣著沈岱的肩膀?qū)⑺衷诹藟ι�,強勢的吻落下,將沈岱的驚呼聲堵在了口中,粗魯?shù)啬胫拇�、挑逗著他的舌頭、攫取著他的氣息。
沈岱感受到了瞿末予的怒意,他不知道這怒意從何而來,他被親得喘不上氣來,但仍沒忘了這里是辦公室,于是不停地推拒著瞿末予的胸膛。瞿末予的大手一并鉗住他的兩只手腕,抵在自己的胸口,膝蓋更是卡進沈岱的兩腿間,讓他的四肢都動彈不得。
黑檀木信息素逸出,將沈岱層層環(huán)繞,沈岱的身體一經(jīng)接收到如此強盛的alpha信息素,就再也沒有了抵抗之能,只要這個頂級alpha愿意,可以讓他當(dāng)場發(fā)情,跪在地上求著被上,這就是如斯可悲的omega基因。
可替換的空氣愈發(fā)稀薄,沈岱的大腦缺氧,要靠瞿末予的氣息來維持基本的生命之能,他軟倒在瞿末予懷里,直到頂級掠食者停止這場掠奪。
瞿末予抱著他,坐到了一旁的沙發(fā)上,十分憐惜地?fù)崤挥H得紅腫的唇,語言輕佻:“有沒有幻想過在辦公室被艸,‘沈工’?”
“不要……”沈岱眼角含淚,聲音發(fā)顫,“求你了�!�
這是他的辦公室,是他的實驗室,是他工作和學(xué)習(xí)的地方,見證和承載了他的事業(yè)、他的成就和他的夢想,他在這里是一個有能力、有學(xué)識、受人尊重的研究員,不是泄yu的玩具。
到這一刻他才明白,他太天真了,無論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他和瞿末予之間都隔著天塹般的差距,他自以為拿得出手的“價值”,在瞿末予眼里一文不值,瞿末予陰晴不定,偶爾的溫柔只不過是調(diào)情的手段,而他偏要想入非非,他的身份和地位始終沒變——一個取用方便的床伴。
這時,敲門聲再次響起,沈岱驚得渾身一顫,就想從瞿末予身上跳下去,但瞿末予卻攥著他的腰,回應(yīng)道:“進來�!�
瞿末予將時機掌握得十分巧妙,周嵐推門而入的同時,他松開了手,任沈岱狼狽起身,還因為落地不穩(wěn)而踉蹌了兩步。
周嵐的眼睛恰巧捕捉到了這一幕,即便沒看到,沈岱松散的衣襟,凌亂的頭發(fā),濕潤的眼尾和紅腫的嘴唇,還不夠說明一切嗎,何況,沈岱滿身都是屬于瞿末予的alpha信息素。
周嵐手里的茶水差點砸地上,他愣在門口,大腦一片空白。
“放這兒吧�!宾哪┯栌孟掳忘c了點面前的茶幾,又道,“關(guān)上門。”
周嵐回過神來,機械地關(guān)上門,將托盤放在茶幾上,他心頭潮涌,百感交集,他不敢看沈岱,沈岱也不敢看他。
瞿末予對周嵐微微一笑,“你是新來的實習(xí)生?叫什么名字啊�!�
“是,瞿總,我叫周嵐。”周嵐的聲音在發(fā)顫。
“實習(xí)期滿了嗎?”
“快了�!�
“能留下嗎�!�
“……應(yīng)該可以�!敝軑闺[隱猜到了瞿末予釋放而來的若有似無的敵意是因為什么,他胸口窒悶得快要難以呼吸,瞿末予甚至不需要對他釋放信息素壓制,他們的地位差本身就是一種壓制。
“能拿到研究所的實習(xí)生名額的,本身都非常優(yōu)秀,一般不犯什么錯,也都能留下�!宾哪┯杓又亓四莻“錯”字的發(fā)音,他喝了一口茶,笑著說,“相信在沈工的帶領(lǐng)下,你也會為公司創(chuàng)造更多價值�!�
“我會努力的�!�
“嗯,剛才的事呢,我就不加進你的保密合同里了,但你心里有數(shù),對嗎。”
“是�!敝軑沟椭^,大氣都不敢喘。
“好,謝謝你的茶,出去吧�!�
周嵐低著頭快步走了出去,當(dāng)經(jīng)過沈岱身邊時,他留下了一個情緒復(fù)雜地側(cè)目。
沈岱站在一旁,只覺得像被人當(dāng)街扒光了衣服。憤怒、屈辱、傷心,他無法想象這是他喜歡的人給予的,他無法想象那個在他眼中趨于完美的人,會這么混蛋。
他的克制、他的謹(jǐn)慎、他的進退有度,都是為了在這段極度不對等的關(guān)系里保存一點微薄的尊嚴(yán),但瞿末予可以輕易地、毫不在意地碾壓它。
第二十七章
見沈岱眼圈發(fā)紅,胸膛用力起伏著,緊抿的唇像是為了封堵住滿腹的委屈,瞿末予心中也略有不忍。
他后來查了一下,沈岱確實是跟一群同事去看展的,只是剛好那時候只和周嵐兩個人站在一起,都是alpha,故意在一個omega身上留下信息素是懷著什么心思,再結(jié)合今日的表現(xiàn),答案很確定。他知道沈岱沒有膽量做什么,但也不能容忍一個天天在一起共事的alpha覬覦他的omega。
讓對方知難而退,很有必要。
瞿末予換上一副溫柔的神情,朝沈岱伸出手:“過來,讓我抱抱�!�
沈岱低下頭:“你該出去了,他們在等你�!�
“我是老板,沒關(guān)系�!�
“這樣……會有不好的傳言�!�
“沒關(guān)系�!宾哪┯钄傞_手,“來�!�
瞿末予的手很大,手指修長且骨節(jié)分明,每一段指骨的銜接都蘊藏著力量感,掌心朝上且舒展時似乎意味著邀請和接納,可在沈岱眼里,那分明是一個開放的陷阱,因為他可以輕易收攏五指,掌握無論是主動還是被動落入其中的一切。
沈岱站在自己的辦公室里,卻感到孤立無援,因為他目之所及的東西,包括自己,都是瞿末予的“資產(chǎn)”。他慢慢走了過去,將手放進了瞿末予的掌心——他無數(shù)次幻想能抓住的手,此時卻令他感覺不到溫度。
瞿末予拉著沈岱抱進懷中,輕輕捏了捏他白皙柔軟的面頰:“委屈了,生氣了,嗯?”
沈岱低著頭,沉吟片刻:“你今天到底是來干什么的�!�
“如果我說是為了你,你會不會少生氣一點?”瞿末予親了一下沈岱的臉,口吻就像逗弄一只鬧別扭的貓,“你不會看不出來那個小男孩兒對你有想法吧�!�
沈岱心想,“那個小男孩兒”只比你小兩歲,他低聲道:“那又能怎么樣�!�
“我讓他清醒點不好嗎。”瞿末予笑了笑,漫不經(jīng)心地說,“大家都是成年人,我不想限制你什么,我也相信你會遵守合同的約定。但這個人,你天天都能見到,盡量避嫌吧�!�
“合同”兩個字聽來始終是那么刺耳,他明白瞿末予的意思,就算他只是名義上的、不公開的、早晚要解除婚姻關(guān)系的妻子,也不能容忍自己有任何出格行為。可瞿末予一定要用這樣折辱人的方式行使“甲方”的權(quán)利嗎。
沈岱面無表情地說:“好�!�
“開心點�!宾哪┯栌秩ツ笊蜥啡彳浀拿骖a,這人看著瘦,有些地方的手感倒是軟乎乎的。
“快下班了,你還是先回去吧�!�
瞿末予覺得有點兒脾氣的沈岱也有別樣的情趣,比起平日那個言聽計從的要新鮮,他看了看腕表:“跟我一起走,七點一刻到車庫等我。”
“我晚上……”
“晚上帶你出去吃飯�!宾哪┯栌媚请p深邃的眼眸凝望著沈岱,“和我約會,怎么樣?”
沈岱怔住了,他的心狠跳了起來,旋即他可悲地意識到,就算對瞿末予怒意未平,卻還是會為這一點點甜頭而心動。
沈岱故意將酒精打翻在衣服上,用刺鼻的氣味來掩蓋瞿末予留在自己身上的黑檀木香,這才敢走出實驗室,往瞿末予的專屬停車位走去。
車和老吳都在,沈岱上了車,老吳一邊對他點頭致意,一邊在定餐廳。等了不到十分鐘,瞿末予來了。
瞿末予一上車就皺起了鼻子:“怎么有酒精味兒?”
“我撒了些在衣服上�!鄙蜥方忉尩�,“不然別人會聞到你的信息素�!�
這回瞿末予連眉心也皺了一下,他覺得沈岱說得有道理,做得也對,但仍然感到不悅:“老吳,先去商場,給他換身衣服�!�
沈岱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什么也沒說,瞿末予習(xí)慣了說一不二,他的拒絕毫無意義。
瞿末予將沈岱帶到一家男裝店,將他交給了導(dǎo)購:“給他多配幾套休閑裝,上班和平時都能穿的。”
“好的瞿總�!�
瞿末予坐到一邊打起了電話,沈岱看著導(dǎo)購一件一件地將衣服往他身上比劃,無意間瞄到價簽后心想:“他上班肯定不能穿�!�
他試衣服的時候,手機震了兩下,打開一看是程子玫發(fā)來的:你怎么跑那么快,太子去你辦公室那么長時間,都聊啥了?
接著配了一個非常興奮的表情包。
沈岱手里拿著衣服,便回了句語音:聊工作。
之后程子玫再發(fā)什么他都沒回。
當(dāng)沈岱換完衣服走出去的時候,正聽著一聲驚喜的“予哥”,一對光彩照人的情侶挽著胳膊走了進來,正是瞿承塵和尤柏悅,后面還跟著一個提了大包小包滿手奢侈品的司機。
瞿承塵有些意外地挑眉:“大哥竟然會陪嫂子逛街�!�
“有什么問題嗎�!�
瞿承塵但笑不語,但看著沈岱的眼神多了一層深意。
沈岱站在不遠(yuǎn)處,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
“予哥帶哥哥來買衣服呀�!庇劝貝値撞阶叩缴蜥飞砬�,“這身還可以,不過這個牌子整體不適合你,太商務(wù)了�!彼ゎ^沖瞿末予說道,“予哥,你平時穿成衣也不多,怎么選這兒給他買衣服,人家一個年輕的omega,這種衣服太沉悶了�!彼恼Z氣中帶些嬌憨的嗔怪,又軟綿綿的,配上這張臉,的確能輕易酥掉alpha的骨頭。
瞿末予喜歡的“會撒嬌”,他實在學(xué)不會。
“他平時穿的也素。”瞿末予微笑看著尤柏悅,“那你給他選?你選的恐怕更不適合他�!�
“好啊,走,我?guī)闳ヅ赃吥羌�。�?br />
沈岱客氣地說:“不用了,我平時要上班,素一點好。”
“要上班也要生活吧,你信我,我保證讓你看起來好看很多�!庇劝貝傂Σ[瞇地說,“那樣看起來跟予哥更般配�!�
沈岱對他或有意或無意的諷刺充耳不聞,淡定地說:“謝謝,不用了�!�
瞿承塵朝尤柏悅招招手:“你別管人家喜歡穿什么,你不是累了嗎,我們?nèi)コ燥埌��!?br />
“好吧�!庇劝貝倢哪┯璧�,“予哥去哪兒吃飯,我們一起吧。”
沈岱心里一緊,望向了瞿末予,他希望瞿末予拒絕,因為這是他們的“約會”,哪怕帶一點補償?shù)男再|(zhì),哪怕并不是以他想要的方式得到的,他依然忍不住有所期待。
然而瞿末予的眼睛在看那個好看到會發(fā)光的尤柏悅,他沒有一分一毫的猶豫,就答應(yīng)了。
沈岱黯然地垂下眼簾,心里難受得無法形容。他在心中嚴(yán)正地警告自己,不要,不要再對瞿末予有任何期待。
瞿末予定的餐廳能俯瞰CBD最繁華的夜景,菜品是改良中式,擺盤精致味道又好,確實是個適合約會的地方。
沈岱沉默地吃著飯,聽三人聊小時候的趣事,或許是因為尤柏悅在,瞿家兄弟難得沒有針鋒相對,反倒他是那個真正的外人,聽不懂他們說的話,也參與不進他們的故事。他只希望能早點結(jié)束,他好回家改論文。
吃了七分飽,沈岱起身去洗手間。他上完廁所,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看著自己,昂貴的衣物重在質(zhì)感和剪裁,比起從前身上廉價的衛(wèi)衣和襯衫,好幾萬一身的羊絨毛衣和休閑西褲的確讓人看起來更有氣質(zhì)。
都說人要衣裝,那就是混跡紅塵俗世間必要的偽裝,但偽裝終究是“偽”,哪怕他和同桌人穿著差不多價格的衣服,他們依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待在這里干什么。
正當(dāng)他發(fā)呆時,一個人闖入了鏡中,沖他拋了個媚眼。
沈岱低頭假裝洗手,尤柏悅湊到他身旁,笑著說:“不錯嘛,予哥從來不陪任何人買衣服,這種無聊的事,能用錢打發(fā)的他才不浪費時間。”
“我衣服臟了�!鄙蜥返亓粝逻@句話,轉(zhuǎn)身就要走。
尤柏悅閃身擋在他面前,一臉無辜又委屈地說:“你干嘛總對我這么抗拒啊,好像我要對你做什么一樣,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癥�!�
“你為什么對我感興趣�!鄙蜥贩磫柕�,“我威脅到你了?”
尤柏悅一愣,笑道:“談不上,其實我還真的希望你能搞定予哥呢,肥水不落外人田嘛,你機靈一點,我可以幫你哦�!�
“不用了�!鄙蜥钒櫭伎粗劝貝�,“我不想和你、你們,有過多交集,我覺得我表達的很清楚了,你再這樣就太不禮貌了�!�
尤柏悅失笑道:“哦,我不禮貌,你能把我怎么樣嘛。你這個人真是不識好歹,難道你不想得到予哥的標(biāo)記?別裝,我才不信呢�!�
沈岱反諷道:“你都得不到的東西,反復(fù)提來干嘛,執(zhí)念嗎�!�
尤柏悅瞪起眼睛,忿忿道:“你不僅不識好歹,還不自量力。跟頂級alpha玩兒,你要錢要名要利都行,只要有本事,得到標(biāo)記也不是沒可能。但你就很可笑,你想要感情�!�
“你可能才有妄想癥,我沒有……”
“頂級alpha是沒有感情的�!庇劝貝偹浪蓝⒅蜥�,眼中漸漸浮現(xiàn)清晰的血絲,“他們的人生理念可以匯總成一個字——贏�!�
第二十八章
從這頓晚餐的談話中,沈岱了解了一點三人的成長歷程。尤柏悅和瞿承塵同歲,在上高中之前都是同班同學(xué),自然更親近些。隨著青春期時第二性別的特征越來越明顯,加上出國留學(xué),讓三人在分開幾年后不再那么熟稔。
而瞿末予和尤柏悅的婚約也是基于企業(yè)合作之上的條款,并不是沈岱想象的從小就定下的,從他們的言辭中,沈岱猜出了多年在走下坡路的尤家到底有什么東西這么吸引瞿末予——探礦采礦權(quán)。
國家早在十五年前就停止給私營企業(yè)發(fā)放相關(guān)資質(zhì)了,以前給出的每三年就要經(jīng)歷一次國土資源、規(guī)劃、環(huán)保等多個部門的審查和評估,不合格就要收回,現(xiàn)今還擁有完備證件的資質(zhì),價值是難以估量的。
尤家因為一個戰(zhàn)略方向上的重大失誤,錯過了在礦產(chǎn)領(lǐng)域的技術(shù)發(fā)展,導(dǎo)致自己失去了國際競爭力和大部分市場,如今股價暴跌,負(fù)債累累,但尤家的資產(chǎn)依然十分可觀,多年積累下來的礦源、人才、技術(shù)、設(shè)備和資質(zhì),令行業(yè)內(nèi)很多公司虎視眈眈。
出于對戰(zhàn)略性資源的保護,尤家的并購必須完全排除外資企業(yè),而有能力吃下這么大的盤子的公司屈指可數(shù),最終的競爭落在一家國企和星舟之間。從政策風(fēng)險角度,尤家更傾向于國企,但從利益角度,星舟能給更多錢,尤家所擁有的某些礦種的資質(zhì),剛好是星舟缺失和想要開拓的,為了頂著上面的壓力贏得這場重要的并購,鞏固兩家的關(guān)系,才需要靠婚姻來獲得更多合理性和信任。
這些信息在網(wǎng)上早有很多業(yè)內(nèi)人士分析過,只不過他們不知道,瞿末予聯(lián)姻的對象已經(jīng)從尤柏悅換成了沈岱,而沈岱也是從他們的言談中確認(rèn)了這段婚姻真正的目的。
目前復(fù)雜的并購還在進行中,顯然,落錘的那天,就是他和瞿末予離婚的日子。
當(dāng)聊到和并購相關(guān)的話題時,尤柏悅很自然地收起了那種仿佛無時無刻在釋放魅力的狀態(tài),十分關(guān)心整個合作的進展,且說話條理清晰,有相關(guān)知識儲備,顯然并不是只懂得時尚和享樂。
沈岱在一旁安靜地聽著,想著方才在洗手間尤柏悅說的那番話,或許,這個人比自己認(rèn)為的更加聰明、清醒并富有執(zhí)行力,至少,他肯定比自己了解alph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