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他仔細(xì)分析過這招能不能騙過尤興海,讓其背上誘拐勒索的罪名,尤興海當(dāng)然不傻,但一定輕敵,多半不會想到自己有膽子做這么狠絕的事,且他那天說的話完全符合尤興海這種自私自大的世家alpha看事物的邏輯,他營造的要靠孩子撈好處的omega形象正中尤興海的刻板印象,所以尤興海相信了。
有了這個基礎(chǔ),尤興海就會放松警惕,而他要在今天晚上,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被誘拐和求救的流程,不給尤興海和瞿末予談判的時間,因為一旦倆人接觸,尤興海很快就會回過勁兒來,至于尤興海要錢、“勒索”的證據(jù),他相信瞿末予和瞿慎那里一定早就有了。
至于尤興海如何辯駁,警察又會如何定性,這不是他需要考慮的,因為連他自己也知道這個圈套有很多漏洞,但瞿家的律師團(tuán)隊和公關(guān)團(tuán)隊能將這些漏洞編出花來,無論尤興海最終會不會被定罪,都會因此惹一堆麻煩。
尤興海自顧不暇,他的目的也就達(dá)到了。
他在半路上已經(jīng)丟掉了自己的手機(jī),在保鏢把嬰兒用品買回來之后,他先把丘丘安頓好,然后等到半夜,跟酒店員工借了個手機(jī),打給了姥姥。
姥姥現(xiàn)在已經(jīng)用不了手機(jī),手機(jī)在沈秦手里,果然,通話后那邊傳來了沈秦不耐煩的聲音:“喂?”
“是我�!鄙蜥非穆暤�。
“阿岱?剛剛瞿總讓醫(yī)院的人來問我,說你晚上沒回家,也不接電話,我說你去尤家吃飯了,你還在那里?”
沈岱深吸一口氣:“我出事了,我不敢報警,只記得姥姥的電話�!�
“你出什么事了,尤興海干什么了!”
“他把我和丘丘帶到一個很偏僻的酒店里,讓我等他,結(jié)果他一直沒出現(xiàn),還讓保鏢拿走了我的手機(jī),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這里荒山野嶺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也不敢走�!鄙蜥饭室庾龀龌艁y的樣子,“我該報警嗎?我擔(dān)心丘丘的安全�!�
“你、你別急,我我、我馬上通知瞿總!”
掛了電話,沈岱把手機(jī)還給酒店員工,在監(jiān)控底下焦灼地徘徊。
不一會兒,保鏢從旁邊的客房里跑了出來,在看到走廊上的沈岱時愣了一下,沈岱轉(zhuǎn)身就跑回了屋內(nèi),保鏢上門敲門,有些粗暴地問:“你的手機(jī)呢?尤總說聯(lián)系不上你。”
“沒了�!鄙蜥犯糁T板說道。
“尤總讓你接電話。”
沈岱的目光驟冷:“你問問他想干什么�!�
“你自己接電話!”保鏢顯然被尤興海罵了,也在火頭上。
沈岱反鎖上了門。
第一百一十三章
保鏢拍了幾下門,見沈岱不肯開門,便沒了聲音,可能是去叫工作人員了。
沈岱過去安撫了一下被敲門聲弄醒了的丘丘,看著窗外疏淡的月色,落進(jìn)黑漆漆的山林就不見了蹤影,這個度假酒店確實是個藏人的好地方,正值旅游淡季,他幾乎沒看到別的客人。
他耐心等待著,不知道尤興海和警察哪個會先找來。
這時,門外再次傳來響動,沈岱想著若是保鏢拿到了門卡,要怎么應(yīng)付,可下一瞬,他的房門遭受了一下重?fù)��!斑邸钡鼐揄�,在安靜的屋內(nèi)如平地驚雷,門板聯(lián)動著墻面都震顫起來,頭頂?shù)乃У鯚魢W啦啦作響。
沈岱的心臟狂跳不止,他直覺事情不對,丘丘也被嚇醒了,他瞪著眼睛呆呆地望著天花板,一時忘了哭。
又一聲巨響,門被踹開了。
兩個彪形男子闖了進(jìn)來,沈岱一把抱起了丘丘,厲聲道:“你們要干什么!”
丘丘感受到了沈岱的驚恐,小手揪著他的衣服哭了起來。
一名男子堵在門口放風(fēng),另一個黑衣人則簡短快速地說:“拿上孩子的東西跟我們走�!�
“你們是誰,要帶我們?nèi)ツ睦��!?br />
“別廢話,給你兩分鐘。”男子冷硬地說,“你不想收拾就直接走�!�
沈岱的大腦短暫地發(fā)懵,他還理不清現(xiàn)在的情況,如果只有他一個人,他肯定要周旋一番,但為了丘丘的安全,他不敢冒險,他把丘丘放回嬰兒車,將物品一一塞進(jìn)保姆包,有意拖延時間。
放風(fēng)的人低聲道:“來人了,走了�!�
黑衣人一手搶過保姆包,喝道:“走�!�
“等一等,我還有……”
“走!”黑衣人厲聲道。
沈岱咬了咬牙,抱起丘丘走出了客房,被兩個人前后裹挾從緊急通道下了樓,樓下有一輛面包車等候著。
上了車,丘丘還在大哭不止,沈岱只覺得頭皮都要炸了,他只能先哄孩子。
車開出有一段路了,丘丘才平靜了一些,沈岱用小毯子虛蓋著他的眼睛,低聲問一旁的人:“現(xiàn)在能說了嗎�!�
黑衣男子掏出手機(jī),撥通了一個號碼,遞給了沈岱。
沈岱深吸一口氣,接過電話:“誰�!�
“沈工,晚上好啊�!甭犕怖飩鱽硪粋熟悉的聲音,語調(diào)輕慢,尾音微微上揚,有一種什么都不在乎的慵懶。
“瞿、承、塵。”沈岱感到身體的溫度驟降。
“我的小侄子還好嗎,是不是哭了�!宾某袎m頗客氣地說,“沒嚇著他吧�!�
“你想干什么�!�
“幫你完成你的計劃�!宾某袎m低笑一聲,“一看你就沒做過壞事,玩兒的還是不夠大膽�!�
“說清楚。”沈岱緊緊握著手機(jī),恨不能將這薄薄的屏幕捏碎。
“尤興海找我合作,他覺得有你和丘丘在手里,能一起對付我大哥。我呢,一聽就知道你在給他下套,他沒把你放在眼里,但我可比他了解你多了,你當(dāng)年在我大哥面前也能裝得乖順,在我這里可沒少亮爪子�!宾某袎m語帶調(diào)侃,“看起來是個尋常的omega,做的事兒倒是一件比一件狠�!�
“所以你想怎么樣�!鄙蜥防涞溃敖壖芪液臀业暮⒆�,然后呢?”
“怎么是我呢,明明是尤興海。其實你這招挺聰明的,足夠尤興海吃不了兜著走,但你在我手里,會有更大的‘用途’。”瞿承塵慢條斯理地說,“那個保鏢我也派人帶走了,這下尤興海就解釋不清了,這不就是你想要的效果嗎�!�
“他好歹是尤柏悅的父親,你可真是一點不顧念舊情�!�
瞿承塵輕哼一聲,口吻寒涼:“他當(dāng)時一定要和我大哥合作的時候,也沒顧念我呀�!�
“你跟瞿末予聯(lián)系了嗎�!�
“還不到時候�!�
“到什么時候�!鄙蜥窉吡艘谎蹆x表盤上的時間,這個時候,瞿末予是否因為找不到他們而焦心不已?思及此,他心里堵得厲害。
千算萬算算不到瞿承塵居然會突然發(fā)難,他對公司的權(quán)力爭奪戰(zhàn)并不了解,只知道瞿承塵籌謀多年,在星舟創(chuàng)始人去世后使了不少陰謀陽謀,一心想要推動化工板塊成為星舟主營項目,誘使瞿末予進(jìn)入易感期就是其中下作的手段之一,而他剛好遭殃。可惜最終還是敗給了瞿末予,不僅失去了掌舵星舟的可能,甚至在決策層的位置也被邊緣化,現(xiàn)在只能做個閑散股東,對于一個頂級alpha來說,戰(zhàn)敗是巨大的恥辱,而戰(zhàn)敗就不再戰(zhàn),似乎是更大的恥辱。
他早就應(yīng)該想到,他當(dāng)初被卷入過這對兄弟的斗爭,如今又怎么能輕易脫身。
瞿承塵冷笑道:“到他足夠著急的時候。”
那輛車開了很久,沈岱被帶到了一個十分陌生的地方,可能是京城近郊的小縣城,住在一個很不起眼的、入住率極低的公寓樓的頂層。
房子倒是不小,但是空蕩蕩的,只有基本的生活用品,一看就是緊急收拾出來的。
黑衣男子道:“有什么要用的東西,列個單子,我去買�!�
沈岱看了一圈:“連個紙筆也沒有,怎么寫�!�
“你說,我記�!彼弥謾C(jī)看著沈岱。
沈岱說了一大串丘丘的日用品,有些東西是國外的品牌,光名字就聽得黑衣男發(fā)懵,還要一個字母一個字母拼,沈岱頗有耐心地一遍遍說,有一些東西又貴又不好買,要去專門的母嬰連鎖店,其實這些東西大多是瞿家給配的,丘丘都有平價的替代品,他這么做只是希望黑衣男在買的時候能留下一點線索。
列完單子,他特意囑咐道:“一定要按照單子上的品牌買,孩子很挑,吃的用的不是平常習(xí)慣的那些,一定會生病�!�
黑衣男皺眉盯著那長長的單子:“知道了�!�
沈岱去給丘丘沖了奶粉,丘丘吃的時候不太專心,一直左顧右盼,顯然對陌生環(huán)境感到不安,沈岱看似在哄他,實則在偷偷觀察看著他們的人。
他很快放棄了“逃跑”的可能,他不能冒傷到丘丘的風(fēng)險。他不知道瞿承塵會拿他們和瞿末予做什么交易,但他知道瞿末予一定會救他們,他最期待見到的、也堅信自己能見到的,并不是警察,而是瞿末予。
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時,他首先感到詫異,因為在他人生中最痛苦無助的時候,他從不敢想象瞿末予來拯救他——將他置于此境地的恰恰就是瞿末予。在他心中,瞿末予從最初的拯救者變成了加害者,而現(xiàn)在呢,無論他對瞿末予有多少怨恨、多少抗拒,在最最關(guān)鍵的時刻,他不得不承認(rèn)瞿末予是他唯一能依賴的人。
有什么東西變了呢,或許很多東西都變了。
市區(qū)的公寓里,瞿末予低著頭坐在沙發(fā)上,程若澤用紙巾捂住正在流血的小臂,一聲不敢吭地靜候著,保姆蹲在墻角里瑟瑟發(fā)抖。
客廳內(nèi)一片狼藉,所有的玻璃制品都碎了一地,諸如燭臺、桌腿等不夠粗壯的金屬,都呈現(xiàn)出詭異的彎折,像是臺風(fēng)過境,或地震來襲,過于強(qiáng)大的沖擊波毀了所有脆弱的器具,就連鋼化玻璃制成的大落地窗上都出現(xiàn)了可怕的蛛網(wǎng)狀皸裂紋,飛濺的碎片劃傷了瞿末予的面頰和程若澤的手。
瞿末予的信息素短暫地失控了,就在他接到瞿承塵的電話,知道沈岱出事的那一刻。他滿腦子都是沈岱會不會害怕,會不會驚惶,丘丘會不會一直哭,會不會又應(yīng)激,他想象不出他的omega和他的孩子此時此刻在經(jīng)歷什么,這種最重要的人卻偏偏失去掌控的感覺,像挖了他的心一樣讓他恐懼。
他的整個少年時期,在別的孩子嬉戲玩耍的時候,他花大量的精力學(xué)習(xí)怎么控制身為S級alpha過于強(qiáng)大的信息素——那等同于一個幼童掌握著導(dǎo)彈的發(fā)射按鈕。成年后他再沒有失控過,但凡釋放有攻擊性的信息素,一定是故意的,可是沈岱出現(xiàn)了,那個能挑動他的情緒、操控他喜怒,讓他做出種種非理性行為和違背過去的選擇的人,就這么出現(xiàn)了。
他很忌諱自己有弱點,那會成為敵人的靶子,可是他沒有辦法,因為那個人就是出現(xiàn)了,他可以對著整個世界咆哮,但轉(zhuǎn)過頭來只對他的omega輕聲細(xì)語。
程若澤見瞿末予冷靜下來了,悄悄往前挪了兩步,小聲道:“瞿總,您需要處理一下傷口。”
瞿末予從腳邊撿起屏幕已經(jīng)花了的手機(jī),盯著剛剛打來的陌生號碼,低聲道:“窗戶,處理一下�!�
程若澤愣了一下:“哦,哦,好�!彼s緊翻找物業(yè)的電話,同時小心翼翼地拿著紙巾靠過去,給瞿末予擦掉臉上的血跡。
瞿末予給那個號碼發(fā)了條信息:“我要和他通話�!�
幾分鐘后,一個電話打了進(jìn)來,瞿末予馬上按下通話鍵,開口時卻變得謹(jǐn)慎:“……喂?”
“是我�!甭牭仅哪┯璧穆曇�,僅僅一個字,也讓沈岱的心室顫動起來,好像那一刻有什么東西包裹住了他和丘丘,遠(yuǎn)離了喧囂、寒冷和緊張,哪怕只是暫時的。
“阿岱!”瞿末予倒吸一口氣,“你們還好嗎�!�
“還好,但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鄙蜥房戳艘谎劭粗娜�,那人在用嘴型示意他不準(zhǔn)亂說,實際上他確實提供不了什么位置信息。
瞿末予用沉穩(wěn)的嗓音溫聲安慰著:“你別害怕,照顧好自己和丘丘,我很快就會去找你們。”
“我不害怕,你盡快來。”沈岱道,“丘丘不習(xí)慣這里,很多東西我都沒帶,家里還有windfall的安撫奶嘴嗎?還有尿不濕,別的牌子他就是不愿意用�!�
瞿末予眉心輕蹙:“我給你帶去�!鄙蜥芬恢辈辉趺聪胗煤闶鍦�(zhǔn)備的那些東西,丘丘也是個非常不挑吃用的孩子,沈岱提到這個一定別有用意。
“那你早點來接我們�!鄙蜥份p聲說。
瞿末予的心陣陣地揪緊:“別怕,等我�!�
第一百一十四章
半小時后,瞿末予在警局見到了尤興海。
尤興海當(dāng)然堅決不承認(rèn)誘拐,他只是邀請自己有合法親子關(guān)系的兒子帶著外孫吃個飯,只是整件事有太多他難以解釋的地方。
瞿末予坐在一旁,陰鷙的目光始終沒有從尤興海身上移開,尤興海的額上冷汗直冒,他強(qiáng)裝鎮(zhèn)定,其實心中已經(jīng)方寸大亂。屋內(nèi)的信息素波動十分不穩(wěn)定,讓每個在場的alpha都感覺到胸臆的窒悶,警察兩次低聲提醒瞿末予,如果無法控制信息素就必須出去。
度假酒店離市區(qū)較遠(yuǎn),那邊片區(qū)的警察已經(jīng)出警,很快就將了解到的相關(guān)情況和酒店的監(jiān)控傳了過來。
那個酒店有些年頭了,監(jiān)控的像素不高,加上是夜間拍攝,只能看出沈岱是和尤興海的保鏢一起進(jìn)入酒店,又和兩個陌生男子一同離開,全程雖然看似沒有強(qiáng)迫,但其中發(fā)生了什么很難判斷,至少走廊監(jiān)控拍到的沈岱和沈秦的對話里,沈岱是被尤興海騙來的。
尤興海指著監(jiān)控:“這兩個不是我的人,沈岱是和他們走的�!�
“你先解釋清楚沈岱為什么會去這個酒店�!�
“我都說了,我們約好了吃飯,他先去酒店……泡溫泉。”
瞿末予惡狠狠地瞪著尤興海,寒聲道:“尤興海,你知道自己大禍臨頭了嗎�!�
尤興海咬了咬牙:“瞿總,你要聽實話嗎,這是沈岱自己要求的,他說他要帶孩子離開一段時間,看看你對他到底是不是真心的�!碑�(dāng)著警察的面兒,他總不能說倆人一起計劃要跟瞿家要錢,他也著急,他隱隱猜到自己被沈岱耍了,可是這半路殺出來的兩個人到底是誰?什么人派來的?他想到兩個可能,一是沈岱聯(lián)合瞿末予整他,但是瞿末予的焦急看起來不像作偽,而且都鬧到報警了,如果是自導(dǎo)自演很可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二是瞿承塵干的,畢竟知道這件事的人有限,可他并沒有透露過沈岱的位置,沒有證據(jù)冒然出賣盟友也不合適。
瞿末予也不會提瞿承塵,一是他老婆孩子在對方手里,他不能冒險,二是他已經(jīng)猜到了沈岱這么做的目的,瞿承塵他不會放過,尤興海也跑不了。
警察看向瞿末予。
瞿末予拿出手機(jī),點開一個微信對話框:“尤總,你多次給我和我父親發(fā)信息、打電話、約見面,找我們借錢,有時候言辭激動,暗示在合作期間掌握了我們不少把柄,我現(xiàn)在合理懷疑你誘拐我的omega和孩子是為了敲詐勒索我�!彼咽謾C(jī)給警察看了一下,“我有不少這樣的證據(jù),都可以提供給警方�!�
尤興海急怒道:“胡說八道,我們以前有過合作,還曾經(jīng)成為姻親,我找你借錢有什么問題?我怎么可能誘拐、勒索,沈岱是我的兒子,丘丘是我的外孫,我有什么必要誘拐他們�!�
“那他們在哪里!”瞿末予目露兇光,“他們坐著你尤家的車離開,現(xiàn)在不見了!”
尤興海的臉色難看至極。
警察道:“瞿總,請你整理一下相關(guān)證據(jù)提供給我們吧�!�
“現(xiàn)在有什么線索嗎�!宾哪┯鑶柕�。
“他們坐的那輛車是套牌的,監(jiān)控也追蹤不到,現(xiàn)在正在調(diào)查。”
瞿末予握著手機(jī),他當(dāng)然希望警方能盡快找到沈岱,他也動用了自己的力量去找,但作用恐怕都不大,瞿承塵敢犯事兒,一定有著周密的計劃,他在等瞿承塵的下一個電話。
尤興海被拘留了,瞿末予做完報案記錄就打算離開,走出辦公室,卻見沈秦等在門外。
沈秦正焦急地徘徊著,看著瞿末予和尤興海先后隨警察出來,他激動地就要撲上去:“尤興海你這個畜牲,你就是見不得我好,你害了我還要害我的兒子!”他平時說話輕聲細(xì)語,甚至帶幾分造作的溫柔,此時卻像瘋了一樣滿臉扭曲的恨意,要不是警察攔住了他,他仿佛真的要撲上去啃噬尤興海的血肉。
尤興海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他好歹曾是知名企業(yè)家,如今家道中落、公司破產(chǎn),還可能背負(fù)誘拐敲詐的罪名,人生最狼狽的時刻也不過如此了。
“尤興海,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沈秦還在大罵著。
瞿末予沉著臉走出警局,見天邊泛起一層白暈,破曉的黑暗正在被逐漸升起的天光所驅(qū)散,他渾然不覺竟然已經(jīng)過了一夜,這一夜又短暫又漫長,他的心臟仿佛每分每秒都握在別人手里。
程若澤跟在他身旁:“瞿總,沈工說的那個牌子,我已經(jīng)查到了,這是個高端的母嬰品牌,市里有五家專賣店,現(xiàn)在還沒開門,已經(jīng)分別派人去盯著了。”
“跟這個公司的代理商聯(lián)系上,擴(kuò)大搜索范圍到周邊城市�!�
“是�!背倘魸瑟q豫道,“這個線索要不要提供給警方?”
“暫時不要,如果找到了人,不能驚動瞿承塵。”
“是�!�
回到公寓時,天已經(jīng)亮了,物業(yè)在樓下拉了提示高空墜物的警戒線,落地窗面積過大,需要定制,一時半會兒還換不了。
瞿末予上了樓,看著明顯少了很多東西的客廳,雖然已經(jīng)被收拾過,但幾個小時前的狼藉還依稀可循。
保姆正在用吸塵器處理地上的玻璃碎渣,見瞿末予回來了,神色間涌現(xiàn)一絲懼意,她趕緊關(guān)掉吸塵器,生怕那噪音會惹惱她的雇主,在見識過S級alpha非人的破壞力以后,沒有人能鎮(zhèn)定自若。
瞿末予沒有看他,徑直走進(jìn)了沈岱的房間,關(guān)上了門。
屋內(nèi)干凈整潔,私人物品不多,一個本子一支筆,都要擺放得整整齊齊,瞿末予知道這不是保姆收拾的,而是沈岱自己的習(xí)慣,沈岱的辦公室和試驗臺都這樣規(guī)整,丘丘的東西也必須碼放得當(dāng),有條有理,生活上處處顯示著科研人的板正和嚴(yán)謹(jǐn)。
他慢慢坐在沈岱的床上,又慢慢像是脫了力一樣倒下,高挺的鼻梁陷進(jìn)柔軟的被子里,閉上眼睛,感受著被淡淡的曇花信息素包圍,他冰冷焦躁的心好像得到了一絲撫慰。
他想起和沈岱分開的那一年,他也做過這樣的事。
最開始他賭氣,無法接受沈岱就那樣一聲不響的離開,他傲慢的認(rèn)為沈岱不會舍得走,他更傲慢的認(rèn)為即便沈岱走了他也不該感到難過,原本就是可有可無的一個床伴,如今還成了麻煩,他為什么要留戀。
可是一天、兩天、三天,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心里有一個孔洞,在沈岱離開后不斷被撕扯得更大,大到他無論怎么克制都再也無法忽略,因為太疼了,有一個人每天都在腦子里揮之不去,現(xiàn)實中卻見不到、聽不到、聞不到、觸摸不到,那種鈍刀子割肉的折磨無法形容。
所以有一天晚上,他真的忍不住了,他將他和沈岱短短幾頁的微信聊天記錄看了無數(shù)遍,他偷偷跑到沈岱住過的客房,想要尋找那個omega的痕跡,搜索令他渴望不已又遍尋不及的一抹曇花香。然而客房被打掃得太干凈了,他只能從柜子里找到沈岱用過的床品和衣物,透過洗滌劑的味道嗅那寡淡的信息素,他當(dāng)時覺得自己又蠢又丟人,無法想象他會做出這樣的事,他只能告訴自己,一切都是因為那個標(biāo)記,盡管身體里和沈岱的連接已經(jīng)消失了,可心理的標(biāo)記還在作祟。
他以此來解釋一天比一天更加強(qiáng)烈的思念。
那夜之后,他知道自己不能忍下去了,距離沈岱的離開已經(jīng)過了半年,他已經(jīng)打敗了瞿承塵,高飽和的工作階段性結(jié)束,連分散他注意力的東西都沒有了,他要怎么挨過每一個想起沈岱的夜晚,他決定找到沈岱。
可找到沈岱之后,他又做了那么多蠢事,明明在他知道他們有了孩子的時候,一瞬間涌上心頭的是喜悅,可偏要被他精于權(quán)衡的習(xí)慣壓抑下去,他自己和自己較著勁,他向內(nèi)攻擊又向外攻擊,把自己和所愛之人都弄得一身傷。意識到他對沈岱的感情的過程,就是一個抗?fàn)幾晕业倪^程,他無數(shù)次地拒絕向一個omega臣服,拒絕向感情臣服,因為在他的認(rèn)知里,那是弱者的行為,可最終發(fā)現(xiàn)他也只是一個凡人,敢面對自己的弱點才是真正的強(qiáng)者。
他經(jīng)歷了一次剝皮抽筋般的成長。
他揪緊了沈岱的被子,蒙在頭上,心中反復(fù)喚著那個名字。
這時,手機(jī)響了起來。
他馬上抓過手機(jī),接通了電話。
聽筒里傳來一個經(jīng)過變聲器處理的聲音,告訴了他一個時間和地址,警告他不許報警,一個人前往。
其實他能猜到瞿承塵想要什么,就看瞿承塵有沒有膽子當(dāng)著他的面說出來。
第一百一十五章
瞿末予知道這件事瞞不住他爸媽,但瞿慎得到消息的速度比他想的快,天剛剛亮,他們就找到了公寓。
一見面,瞿慎就劈頭蓋臉地問道:“發(fā)生什么事了,尤興海進(jìn)去了?尤柏悅給我打了一早上電話,說聯(lián)系不到你,說什么沈岱和丘丘失蹤了,尤興海干什么了!”
看著屋內(nèi)的糟亂,倆人可以想象是經(jīng)歷了怎樣的破壞,更加擔(dān)心。
瞿末予沉聲道:“沈岱和丘丘在瞿承塵手里�!�
“什么?!”瞿慎瞠目欲裂,“他敢!他瘋了是不是!”
“讓警察快去找他啊�!绷很羌钡�。
“不行,我下午單獨去見他�!宾哪┯杩粗鴫ι暇徛D(zhuǎn)動的指針,恨不能它變成輪盤,早點走到重要的時間。
“瞿承塵他怎么敢,他不該是個沖動行事的人,他……那尤興海又是怎么回事。”
“尤興海偽造沈岱的簽名讓他背債,他就給尤興海下套,想用誘拐和敲詐勒索把尤興海送進(jìn)去�!宾哪┯璧耐虚W過陰狠之色,“尤興海想找瞿承塵一起來對付我,瞿承塵暗中把沈岱擄走了,想把一切都嫁禍給尤興海�!�
瞿慎怒道:“沈岱簡直是自作聰明,我那天說得清清楚楚,瞿家會一直養(yǎng)著他,他根本……”
“就是因為你在逼他!”瞿末予低吼一聲,額上浮現(xiàn)道道猙獰的青筋。
瞿慎怔住了。
“你逼他交出撫養(yǎng)權(quán),在他看來就是搶他的孩子。”梁芮冷冷地說,“換做我,也什么都做得出來�!�
瞿慎羞惱道:“你、你在胡說什么�!�
“從今往后,關(guān)于沈岱和丘丘的事,是我們一家三口的事,您不能再插手。”瞿末予的聲音冷硬至極。
“難道我們就不是一家人嗎�!宾纳饕а赖溃昂螞r,現(xiàn)在還只是你們的事嗎,瞿承塵一心想要把化工板塊分出去自立門戶,這么多年,從我們這一輩斗到你們這一輩,現(xiàn)在他手里捏著你的繼承人,事關(guān)整個集團(tuán)的命運,一個omega承擔(dān)得起嗎!”
“沈岱不是‘一個omega’,他是我的妻子,瞿家的內(nèi)斗也不該由他承擔(dān),他是無辜被卷入的�!宾哪┯璧椭^,“有沒有沈岱,瞿承塵都會用盡手段,他失敗一次、兩次、三次,還會有第四次,換作我是他,我也不會罷休�;蛟S,是該做個了結(jié)了�!�
“你想怎么樣�!�
瞿末予站起身:“我去見他�!�
“瞿末予!”瞿慎厲聲道,“你沒有資格代替公司決策層答應(yīng)他任何條件,你必須和我商量�!�
瞿末予斜覷著自己的父親:“我有�!彼f完,大步出了門。
沈岱躺在丘丘身邊,他不可能睡得踏實,一整夜都處于半夢半醒之中,身邊的孩子有一點點動靜就會馬上驚醒。
這讓他想起丘丘剛出生那段時間,他晝夜顛倒的喂奶,幾乎沒有一段睡眠是超過四個小時的,好幾次累到崩潰,原本懷孕就沒有胖太多,產(chǎn)后迅速地變得更加消瘦。那么艱難痛苦的日子他都挺過來了,現(xiàn)在他也可以。
就這樣迷迷糊糊到了天明,客廳里傳來說話聲和腳步聲,沈岱馬上清醒過來,他坐起身,搓了兩下臉,打開了門。
他以為是看著他的人買了東西回來,但眼前赫然站著衣冠楚楚的瞿承塵。
瞿承塵一見沈岱就微彎起眼睛,笑著說:“嫂子好啊。”
沈岱面上浮現(xiàn)厭惡和畏懼。
“小侄子在睡覺嗎?”瞿承塵偏頭往沈岱身后看去,“我還沒見過他呢。”
沈岱一手抓著門頁,一手扶著門框,用身體做阻擋。
“別緊張,我會對一個嬰兒做什么。”瞿承塵聳了聳肩,“我是生意人,又不是土匪。”
沈岱冷冷瞪著瞿承塵。
瞿承塵幾步走過來,站定在沈岱面前:“我只是看看他,他畢竟也是我的侄子呢�!�
沈岱沉默幾秒后,放下手,往后退了半步。
瞿承塵進(jìn)了屋,順手關(guān)了門。
門板閉合的聲音讓沈岱的心臟跟著重跳了一拍。
瞿承塵走到床邊,俯身看著睡得正香的丘丘,嘴角勾起一個弧度:“真可愛,聽說他長得跟我大哥小時候特別像�!�
丘丘感受到了陌生的、強(qiáng)勢的alpha信息素,在睡夢中皺起了眉,不舒服地扭了扭身子,但沒有醒。
瞿承塵伸出手想摸丘丘,被沈岱喝止:“你別碰他�!�
瞿承塵笑了笑,他直起身,凝眸望著沈岱,目光有些不清不楚的黏稠:“你知道嗎,你是我見過的最特別的一個omega,總是做出一件件讓我驚訝的事,居然還能生出S級alpha�!�
沈岱克制住想要后退的念頭,將兩條腿釘在原地,讓自己的孩子留在他的安全范圍內(nèi),眼前這個alpha雖然總是以笑示人,但從來都在釋放著危險的信號,他無法不感到恐懼。
“我設(shè)計讓他標(biāo)記你,就是因為你信息素等級低,生出來的孩子多半都是普通人�!宾某袎m低低笑了起來,“可是,恐怕所有人都想不到,你居然能給瞿末予一個完美的繼承人�!蹦蔷湮脖粡�(qiáng)調(diào)的幾個字分明透出一股狠辣。
沈岱冷道:“遺傳本來就具有極高的隨機(jī)性,你們那么熱衷于擇優(yōu)配種,又成功了幾個呢。”
瞿承塵大笑了兩聲:“‘擇優(yōu)配種’,說得好。”
“你想干什么,和瞿末予談判了嗎,什么時候可以放我們走。”
“我們晚點就會見面�!宾某袎m從兜里掏出一張紙,在沈岱面前晃了晃,“你的小把戲用來騙一下外面的傻子還行,還好我發(fā)現(xiàn)了,現(xiàn)在得給你們換個地方。”
沈岱定睛一看,是打印出來的他的購物清單,他恨道:“你有什么可得意,你綁架半歲的嬰兒,公平競爭不過就使這些下三濫的手段。”
“‘公平競爭’?”瞿承塵的面色一沉,一雙犀利的鷹眸慢慢充血,他一步步走近沈岱,“什么叫‘公平’?我沒有半點比瞿末予差,只因為比他晚生了幾個月,所有的成績他都比我早一年拿下,所有的機(jī)會他都比我早一年得到,我做出的所有努力都像是在他的腳印上重走一遍,就因為他比我大幾個月,就因為他是長孫,他拿走所有我想要的,如果沒有他我大姐就不會痛苦到放逐自己,你告訴我什么是‘公平’!”
瞿承塵的alpha信息素在隱隱躁動,沈岱嚇得臉色灰白,每一根神經(jīng)都因提前感知到了壓迫而緊繃著。
瞿承塵按著沈岱的肩膀抵到了墻上,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沈岱,一張絕頂俊顏上卻露出了陰狠扭曲的笑容:“你是不是覺得不能理解?你也生了一個頂級alpha,他現(xiàn)在看起來多么天真無邪,可他的一生注定要像頭孤獨的野獸,戰(zhàn)斗到死,這是我們可悲的天性。”
沈岱的身體止不住的顫抖,他想要逃離瞿承塵的控制,他縮著肩膀幻想自己把身體縮小了無數(shù)倍,可他無處可逃。
瞿承塵慢慢低下頭,一手抬起了沈岱的下巴,目光在這張白皙清俊的臉上來回逡巡:“二十多年來,我以為瞿末予是沒有破綻的,嚴(yán)謹(jǐn)、冷酷、自私,他被訓(xùn)練得很好,結(jié)果呢,他居然著了你的道,居然犯了一個頂級alpha最抗拒的錯誤——向一個omega臣服。我沒想到你會這么好用,我也沒想到他會這么在乎你。”
沈岱啞聲道:“他不在乎,我們已經(jīng)離了婚,洗了標(biāo)記,他……”
“他究竟有多在乎你,就看他愿意為你付出什么了�!宾某袎m用拇指的指腹曖昧地摩挲著沈岱的下頜,“小悅說過一個有意思的理論,他說,真正的頂級掠食者,是能夠馴服頂級alpha的人,我當(dāng)時只當(dāng)那是做a時的情趣,現(xiàn)在想想嘛……”他再次彎身,薄唇貼上了沈岱的耳畔,“瞿末予是一座銅墻鐵壁武裝起來的城池,他太強(qiáng)大了,從小到大我試了無數(shù)次,極難攻破,但我現(xiàn)在想到了一個輕輕松松就能擊潰他的方法,你想不想知道?”
沈岱抵著瞿承塵的胸膛,他被籠罩在那高大的軀體下,恐懼令他的身體發(fā)軟,他無力地說:“你放開我……”
“我想,如果我標(biāo)記了你,他會怎么樣?”瞿承塵似乎因自己的想法而感到驚喜,止不住低笑起來,“他會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