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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不好!”淵的臉色卻“唰”地變得蒼白,回過頭飛快地看了一眼申屠大夫,一把將老人拉了起來,“事情不對……你快走!”

    “快走�!睖Y不由分說地將他推向那個洞口,“這里有危險!”

    “這就走?”申屠大夫愕然,“你身上的傷我還沒……”

    “沒時間說這些了!”淵將申屠大夫推入那個洞口,低叱,“快走!回到屠龍村躲起來……不是我親自來找你,絕對不要輕易出去!”

    申屠大夫被沒頭沒腦地塞進了那個洞口,身體已經滑進去了,只露出一個腦袋在外面,卻橫臂攀住了洞口,有點戀戀不舍地抱怨:“好容易來星海云庭一趟,我都還沒見上一個美人呢……”

    “下次再說吧!別啰唆了�!痹谶@樣緊急的時候,淵也失去了平時的好脾氣,猛地將他的頭往里一按,“快走!”

    申屠大夫一聲悶哼,被他硬生生塞了進去。

    淵點了點頭:“我會立刻稟告長老們�!�

    “說來也巧。”申屠大夫饒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朱顏,忽地在淵的耳邊低聲道,“我說的那個孩子,就在她家府邸里�!�

    “什么?”淵瞬地回頭,看向了朱顏。

    “怎……怎么啦?”朱顏嚇了一跳,發(fā)現(xiàn)他眼神有異。淵沒有再說什么,只是回過頭對申屠大夫道:“多謝告知……你快走吧�!�

    申屠大夫呵呵笑了一聲,松開了手:“不用謝我,下回記得讓我免費在星海云庭玩幾天就是了……多找?guī)讉美人來陪我啊……最好如意也賞臉!”

    話音未落,他的人已經隨之滑向了黑暗,再也看不見。

    頓了頓,她又道:“你們……難道在躲我?guī)煾�?�?br />
    淵似乎在飛快地思索著要怎么和她說,然而,最終他只是簡短地回答了一句:“是。九嶷山的大神官時影,是我們復國軍的敵人。”

    “你們復國軍?”朱顏大吃一驚,往后退了一步,定定地看著淵,“你……你難道也是復國軍?”

    朱顏從沒有見過這樣的淵,不由得愣住了,半晌才訥訥道:“可……可是我?guī)煾钢皇莻神官,也不算是你們的敵人吧?”

    “怎么不是呢?”淵冷笑了一聲,“幾個月前在蘇薩哈魯,他就出手殺了那么多鮫人!”

    朱顏愣了一下,脫口道:“你……你怎么知道蘇薩哈魯?shù)氖虑�?�?br />
    “我前幾天在總督府和他交過手,是非常厲害的對手�!睖Y回過頭,對她簡短地說了一句,“現(xiàn)在你打算怎么辦?”

    她一震,回過神來:“什……什么怎么辦?”

    淵問得簡單直接:“你是幫你師父,還是幫復國軍?”

    “為什么要問這個?”朱顏腦子一亂,一時間有些退縮,顫聲道,“你們……你們兩個明明不認識吧?難道馬上要打起來了嗎?”

    “當然。”淵冷笑了一聲,“不然你以為他來這里做什么?”

    她心里一緊,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淵看了她茫然的表情一眼,臉色略微緩和了下來,不作聲地嘆了口氣,道:“我和你師父的事,你還是不要插手最好�!彼D了頓,看著她,眼神恢復了昔日的溫柔,低聲道,“算了,你還是先留在這里吧。出去也只會添亂。”

    說到這里,他便撇下了她,徑直往外走去。

    “喂!”朱顏急了,一把拉住了他,“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上面找如意。”淵回答,眼里有一絲焦慮,“你師父既然能找到這里來,想必我們兩個都已經暴露了身份�!�

    朱顏愣了一愣:“那……那個花魁,也是復國軍?”

    他點了點頭:“如意是復國軍暗部的人,負責潛入空桑權貴內部搜集情報,同時也替復國軍籌備糧餉。”

    她一時間不由得怔住了:那么嬌貴慵懶、千金一笑的花魁,居然會是復國軍?這鮫人的軍隊里怎么什么人都有啊……難怪她要私下收費,還收那么貴!難不成是為了給鮫人復國軍籌集軍費用的?

    然而一眼看到淵又要走,朱顏回過神,趕緊一把拉住了他:“別去!我?guī)煾缸詈搋o人了,你這樣上去絕對是送死!何況……何況他未必知道那花魁是復國軍,說、說不定……他純粹就是來尋歡作樂的呢?”

    說到最后,她的聲音也漸漸低了下去。

    “喂!別去!”她急了,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用童年時的口吻,“求求你,不要去!不要管那些事了……淵,你去了我就要生氣了!”

    然而,淵沒有如童年時那樣溫柔寵溺地聽從了她的話,只是不動聲色地扯開了她的手,態(tài)度堅決而冷淡,和童年時截然不同:“不,我必須去�!�

    他一邊說著,一邊便要拉開門走出去。

    那一瞬,朱顏不由得愣了一下:淵的指尖靠近門的那一瞬間,有一道奇特的光芒如同流水一樣,在古銅色的門把手上一掠而過!那種光芒非常詭異,就像是……

    “小心!”朱顏忽然脫口驚呼。

    然而那個剎那,他的指尖離那門把手只有一寸,她卻離他有一丈遠,已經來不及沖過去阻攔。她驚呼著,玉骨如同閃電一樣呼嘯射出,流瀉出一道銀光,“唰”的一聲從他的指尖和門之間劃過,硬生生將其隔了開來!

    同一瞬間,朱顏竭盡全力撲出去,一把將淵抱住,往后便退,大喊:“小心!那是疾風之刃!快閃開!”

    就在那個剎那,白光轟然大盛,耀眼奪目!

    如果不是她剛剛拉了他一下,他在一瞬間就會被穿透!

    朱顏念動咒術,手指在虛空里迅速畫了一個圈。玉骨應聲而至,在空中飛速地旋轉,化為一團光,如同剎那撐開的傘,將那一道透門而入的利劍擋��!

    白光擊在金色的盾牌上,發(fā)出尖銳的轟然巨響。

    那一瞬間,朱顏只覺得全身的骨骼瞬間劇痛,完全站不住身,踉蹌著往后一直退出了一丈,在巨大的沖擊力下,抱著淵一起摔到了地上。那一刻,她同時也明白了這個可怕的襲擊來自何處,不由得脫口恐懼地驚呼:“師……師父!”

    那種冷定而凜冽的眼神,如同冰雪驟然降臨。

    (本章完)?

    第17章

    冰炭摧折

    九嶷山的大神官出現(xiàn)在了星海云庭的秘密地下室,他微微低下頭,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朱顏,眉頭不易覺察地一蹙,似乎也沒想到還會在這里再度見到自己的弟子。

    “是你?”大神官松開了手,那支玉骨“唰”的一聲飛回了朱顏的頭上。

    “師……師父?”朱顏知道躲過了一劫,不由得癱軟在了地上,結結巴巴地道,“您……您怎么來這里了?”

    “剛才是你擋住了我的攻擊?”時影終于開了口,打量著朱顏,語氣無喜無怒,波瀾不驚,“你學會了‘金湯之盾’?”

    “剛……剛學會!”朱顏怯怯地點了點頭,夸耀似的說了一句,又連忙分辯,“不過,我……我可不知道是師父您來了!若是知道了……”

    時影冷笑了一聲:“就擋不住了?”

    她一窘,怯生生地點了點頭。

    他說的明明是贊許之詞,眼神卻冰冷如刀鋒,在朱顏身后的那個男子身上一掠而過:“你這么拼命,是為了保護這個人?”

    朱顏不敢撒謊,只能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弟子……弟子哪里敢對抗您啊!”朱顏卻在這樣罕見的表揚里哆嗦了一下,可憐兮兮地道,“我……我只不過不想死而已�!�

    她一邊說著,一邊下意識地往前一步,擋在了淵的面前。不知道為何,她有一種錯覺,覺得只要自己不死死地攔在中間,下一個瞬間師父就會驟下殺手,取走淵的性命!真奇怪……為何一貫不露喜怒的師父在看到淵時,眼里會涌現(xiàn)出這樣可怕的殺意?

    “這就是你以前提到過的‘淵’?”時影淡淡地問了一句,又打量了淵一眼,“他居然是個鮫人?”

    “是……是�!敝祛亼�(zhàn)栗了一下。

    “沒……沒錯呀,他……他都活了兩百多年了!在王府里待了很久,是看著我長大的!”朱顏結結巴巴地說著,擋在前面,努力想把淵藏起來,手腕暗自加力,推了推他的胳膊,示意他趕緊從那個密道里逃跑。然而淵完全不領情,反而撥開了她的手,往前沖了一步,對著時影厲聲道:“放開如意!”

    只是短短片刻不見,那個風華絕代的花魁早已面目全非。一頭珠翠散落,秀發(fā)凌亂,整個人匍匐在地上,臉色蒼白,奄奄一息。她被人強行拖曳著經過了長長的通道,一路上赫然留下了一條殷紅刺目的血跡!

    “如意!”那一瞬,淵的臉色也變得蒼白,湛碧色的瞳子里有怒火驟然燃燒。若不是朱顏死死拉住了他,他大概就要瞬間沖過去了。

    然而,朱顏的心里,也是猛然一沉。

    這樣的絕代美人,他怎么下得去手!

    “這女人很是硬氣,連攝魂術都挺了過去,倒是令人敬佩。”時影站在那里,一襲白衣浮現(xiàn)在黑暗的廊道里,仿佛在發(fā)出淡淡的光華,漆黑的眼眸冷而亮,眉目之間沒有感情,鋒銳得如同一柄劍。

    他看向了淵,而淵也在看著他。

    在那一瞬,朱顏幾乎有一種虛空中刀劍錚然有聲的錯覺。

    “我終于找到你了�!睍r影慢慢地說,一字一句,平靜之下隱藏著一種尖銳,“果然,星海云庭是你們的據點,這個花魁是你們的內應�!�

    他頓了頓,又道:“昨天闖入葉城總督府和我交手的,也是你吧?”

    淵并沒有否認,只是淡淡道:“是。”

    “什么?”朱顏失聲驚呼,轉頭看著淵。

    然而,淵只是淡淡地聽著,并沒有絲毫否認的樣子。她不由得愕然:原來……他叫止淵?那么多年,她還是第一次知道他的全名!

    “哦,原來你不是劍圣門下?”顯然還是第一次清楚地看到淵的劍,時影眼里掠過一絲洞察,“你用的是實體的劍?是因為還沒達到劍圣門下以氣馭劍的境界,還是……”

    一語未落,一道閃電迎面而來。

    “你試試看就知道了!”淵低聲冷笑,驟然出劍!

    “別……別打了!”她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連聲喊道,“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說?別打了!快停手!”

    然而,壓根沒有人理會她的呼喊。

    這完全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搏殺。當淵的劍出鞘時,帶起的風讓整個房間里的器物搖搖欲墜。隨著劍出得越來越快,風聲從他黑色的劍脊裂縫里穿過,那一縷聲音嗚咽變幻,越來越急,到最后竟接近于鬼嘯!

    黑色的閃電在狹小的房間里和走廊上旋繞,靈活多變,游走萬端。然而,無論他怎樣暴風驟雨般的攻擊,卻只是讓時影退了幾步,從房間里退回到走廊上而已。

    時影面色不動,只是從白袍下抬起了雙手。

    只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動作,卻讓朱顏大驚失色:那么久了,她還是第一次看到師父用雙手結��!

    時影的十指在胸口交錯做出各種手勢,無聲而迅疾,每一次動作都代表著一個極其凌厲的咒術:或守或攻,或遠或近;疏可跑馬,密不透風。

    朱顏在一旁完全插不上嘴,直看得目瞪口呆。那些咒術,每一個都需要普通術師修行二十年以上的功力,而師父他只要動動手指就行?這世上居然還有這樣神一樣強大的人存在!

    她聚精會神地看著師父在指尖釋放一個個玄妙的咒術,竟一瞬間看得有些出神。然而,師父手指上的動作忽然停頓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唰”地放出了一道閃電,擊落在甬道上。

    “該死!”時影低叱了一句,“她跑了?”

    誰?朱顏愕然地順著師父的視線回頭,看到了房間里已經空空蕩蕩。那個星海云庭的花魁,如意,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蹤影!

    那一刻,她的心里忽然又酸又澀,如墜了鐵塊。

    千萬劍影歸一,在空中瞬間聚集!

    “好一個‘蒼生何辜’!”時影瞳孔縮緊,冷笑,“劍圣門下,分光化影,九歌九問……你都是從什么地方學來的?飛華和流夢兩位劍圣,又是你什么人?”

    一邊說著,他手指并起,“唰”地接住了那一劍。然而淵根本沒有回答他的問話,瞬間又一連出了三劍,劍劍氣勢逼人,不留余地。

    “想逼退我,和同伴一起逃走嗎?做夢!”那一瞬,他揚聲冷笑,驟然放開了胸口交錯的手,舒臂左右展開,身體急速旋轉,寬大的法袍獵獵飛舞,然后,雙手又瞬間合攏。

    食指對著食指,在眉心交錯。

    朱顏全身一震,想也來不及想,剎那間一點足,就飛身掠了過去!

    那一瞬,一道淡紫色的光華已經在時影的指尖凝結。

    天誅之下,尸骨無存!

    “師父!”朱顏驚呼,“不……不要!”

    剎那間,她想起了手札最后幾頁上面記載著一種最強大的防御之術:千樹。那是從大地深處召喚木系的防御術,以身為引,只要腳踏大地,便能汲取無窮無盡的力量。

    那樣高深的術法,卻是她這幾個月時間里尚未來得及學的。但此刻面對著師父施展出的天誅,也只有千樹才能勉強與之對抗!

    她顧不得什么,只是竭盡全力回憶著、手指飛快地畫出一道道防御的符咒,冒著巨大的危險勉力嘗試,完全顧不上萬一施法失敗會有怎樣可怕的結果。

    天啊……早知道那卷手札最后幾頁是如此厲害,她就算不飲不食也該早點把它們學會!如今臨時抱佛腳,怎么來得及?

    完了!天誅落處,尸骨無存!

    她的千樹,只差了一刻就能完成,卻偏偏來不及!

    那一瞬,她嚇得捂住了臉,絕望地大喊:“師父!”

    “退下!”就在同一個剎那,眼看她無法抵御,本來被她拉到背后的淵忽然厲喝了一聲,躍出,擋在了她的前面!淵一把用力將她推開,迎著落下的閃電,拔劍而上!

    “淵!”她睜開了眼睛,失聲驚呼。

    然而,開眼的剎那,她只看到黑暗的地下有滾滾的雷霆從頭頂降落,帶著誅滅神魔的氣勢;而淵一人一劍疾刺而上,用黑色的劍迎向了淡紫色的光芒,竟也是不顧一切,毫無畏懼!

    她大聲驚呼,心膽俱裂,不顧一切地一點足掠了過去!

    看到她忽然躍出阻擋,時影的神色微微變了一下,手腕卻依舊往下迅疾地斬落,毫不容情!

    “不!”她撕心裂肺地大喊,“不要!”

    那是直視天誅之后導致的暫時失明。

    “淵……淵!”她滑落在地,痛得四肢百骸都像裂了一樣,在地上掙扎著爬過去,失聲大喊,全身因為恐懼和憤怒而發(fā)抖:師父……師父他,竟然在她眼前把淵給殺了?而且,師父為了殺淵,竟然不惜將自己也一起殺掉!

    這……這是怎么了?為什么忽然之間所有人都變了!

    她掙扎著爬過去,大喊著淵的名字。然而,在黑暗中一路摸索過去,房間的地面空空如也,除了滿手的血跡,她什么也沒有觸碰到。淵……淵去了哪里?

    天誅的力量極大,若是正面擊中,定然尸骨無存。

    “淵……淵!”雖然明知無望,她還是絕望地大喊著,五臟如沸,拖著身體在地上掙扎著爬行,摸索著空蕩蕩的地面,“淵!你在哪里?回答我!”

    忽然間,一只腳踩住了她的肩膀。

    “別白費力氣了。”頭頂傳來一個聲音,淡淡道,“你受了重傷,動得越多,臟腑就破損得越厲害�!�

    她愣了一下,失聲驚呼,“師父?!”

    那、那是師父的聲音!師父……他安然無恙?那么說來,淵真的已經……她一時間倒吸了一口冷氣,只痛得全身發(fā)抖,眼前一片空白。然而,當那個人俯下身,試圖將她從地上抱起來的時候,朱顏卻一下子回過了神,只覺得憤怒如同火焰一樣從心底爆發(fā)而出!

    “滾開!”她一把推開他,反手就要發(fā)出一個咒術。然而時影的速度遠遠比她快,她的指尖剛一動,他一把就捏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整個人從地上拖了起來。

    “別亂動�!彼淅涞�,“不然要挨打。”

    “放開我……放開我!”平時聽到“打”字就嚇得發(fā)抖的朱顏,此刻卻全然無懼。恨到了極處,熱血沖上腦子,她拼命掙扎,情急之下用力抽回手臂,將他的手一起拖了過來,惡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

    驟然受到襲擊的人猛地一震,卻沒有把手抽出來。

    時影低下頭,看著如同狂怒小獸一樣的她,既沒有甩開,也沒有說話。她的勁頭不小,虎牙尖銳,一下子幾乎把手腕咬穿。

    他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任憑她發(fā)泄著內心的憤怒。

    “渾蛋!你……你殺了淵!”她一邊大哭,一邊拼命地廝打著他,大喊,“該死的,你居然殺了淵!”

    是的……師父殺了淵!就在她的面前!她……她要為淵報仇嗎?又該怎么報仇?難道去殺了師父?肯定殺不了的吧……不過就是殺不了也得拼一拼!哪怕是被他殺了也好!

    睜開眼,師父就站在她的對面,依然如同平日高冷淡漠、不茍言笑、不可接近的樣子,然而臉色有些蒼白,嘴唇是反常的紅,仿佛是剛吐了一口血。她顧不得這些,只是四顧看了一眼:“淵呢?你……你殺了淵?”

    “是又如何?”他只是冷冷道。

    朱顏心里一冷,最后的一絲僥幸也沒了,如同被沉重的鉛塊墜著,向萬丈深淵急墜而去,一時間痛得發(fā)抖,大腦里一片空白,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一下子頹然癱坐到了地上。

    時影低下頭,審視著她此刻臉上的表情,似乎是遲疑了一下,忽然開口問:“你,喜歡那個鮫人?”

    他的語氣里有一種平常沒有的調子,似乎帶著一絲不敢相信。然而,深陷在狂怒和悲傷中的朱顏完全沒有聽出來,全身因為憤怒而發(fā)著抖,想也不想地咬著牙大聲道:“是!我當然喜歡淵!從小就喜歡!你!你竟然把我最喜歡的淵給殺了!渾蛋……我恨死你了!”

    她的話沖口而出,如同一柄劍“唰”地急投,劃破空氣,扎入心臟。對面的人眼神驟然變了,身子一晃,猛然往后退了一步。

    “你……真的喜歡那個鮫人?可是你以前明明說過想嫁給……”時影下意識地脫口說了半句,卻又頓住了,將剩下的話語咬死在了唇齒之間,沒有再說下去,臉色變得蒼白,低聲道,“你是在說謊嗎?”

    “廢話,那當然是騙你的��!你……你不是會讀心術嗎?”她氣急敗壞地脫口大喊,一把推開了他,哭喊,“我從小就喜歡淵!我……我今天剛剛才找到他呢,你為什么就把他給殺了?渾蛋……我恨死你了!”

    之前,無論她怎么拼命地掙扎反抗,都壓根碰不到他一根指頭,然而不知怎的,這一推居然推了個實。時影似乎有些出神,一時間竟然沒有躲開,就這樣被她狠狠一把推開,踉蹌著往后退了好幾步,后背重重地撞上了走廊。

    他的臉一下子重新陷入了黑暗里,再也看不見。

    “你要為他報仇嗎?”沉默了一瞬,黑暗里的人忽然問。

    朱顏愣了一下:“報仇?”

    這個問題讓她腦子空白了一瞬,不知如何回答。然而頓了頓,看到滿地的鮮血,想起片刻前電光石火之間發(fā)生的事情,朱顏心如刀割,忽然間哭出聲音來,一跺腳,大聲喊:“是!我……我要為淵報仇!我……我要殺了你!渾蛋!”

    黑暗里的人似乎震了一下,眼里瞬間掠過一絲寒光。

    “殺了我?”他低聲問,語聲冰冷,“為他報仇?”

    “是!”她心里一怒,大聲回答。

    “就憑你?”忽然,時影冷笑了一聲,無聲無息地從黑暗里走出來,“現(xiàn)在我反手就能取你性命,信不信?”

    話音未落,他已經出現(xiàn)在她面前。

    他臉上的那種表情,是她從未見過的。那一刻,朱顏只覺得毛骨悚然,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缮砗蠓路鸷鋈怀霈F(xiàn)了一道透明的墻,抵住了她的腳步,竟然是一步都動不了!

    “要殺我?”時影冷冷道,手指指尖凝結著淡紫色的光芒,直接點向了她的要害,“等下輩子吧!”

    他的食指如電刺到,一道凌厲的紫光如同尖刀“唰”地插入了她的眉心!

    “師……師父?!”她不敢相信地失聲驚呼,連退一步都來不及,一下子往后直飛出去,“哇”地噴出了一口鮮血,立刻失去了知覺。

    所有一切都平靜了,黑暗里,安靜得連風回蕩的聲音都聽得到。

    九嶷山的大神官站在這座銷金窟的最深處,一手抱著昏迷的弟子,一手點住了她的眉心,將靈力注入,逼開了逆行而上的瘀血。只聽“哇”的一聲,昏迷中的朱顏嘔出了一口血,氣息順暢起來,臉上那種灰敗終于褪去。

    被天誅傷及心脈,即便只是從旁波及,也必須要靜心斂氣、迅速治療。而這個傻丫頭,居然還氣瘋了似的不管不顧,想要和他動手!

    就和八歲那年闖入石窟深處,被自己震飛瞬間的表情一模一樣。

    這個傻丫頭……要得到多少教訓,才會乖覺一些呢?

    時影低下頭看了她片刻,忽然間輕輕嘆了口氣,用寬大的法衣輕輕擦去了她臉上血淚交錯的痕跡。她的臉上還殘留著片刻前的表情,悲傷、驚訝、恐懼和不可思議……鼻息細細,如同一只受傷的小獸。

    他修長的手指從她頰邊掠過,替她擦拭去了滿臉的血淚。

    “嗯?喜歡什么樣的人?我覺得像師父這樣的就很好��!”

    “既然看過了師父這樣風姿絕世當世無雙的人中之龍,縱然天下男子萬萬千,又有幾個還能入眼呢?”

    在伽藍白塔絕頂上,他和大司命透露了自己將要脫去白袍、辭去大神官職務的意向。然而那一刻,只有頭頂照耀的星辰,才知道他說出這句話的真正原因:是的,他曾經想過要為了她那幾句話,放棄在深山大荒的多年苦修,重新踏入這俗世的滾滾紅塵。

    可是,那些他曾經信以為真的話,到最后,竟然都是假的!

    她真正深愛、為之奮不顧身的,居然是一個鮫人!

    “廢話,那當然是騙你的��!你……你不是會讀心術嗎?”

    “是!我當然喜歡淵!從小就喜歡!你!你竟然把我最喜歡的淵給殺了!我恨死你了!”

    “我要為他報仇!我要殺了你!”

    她一把推開他,流著淚對他大喊。

    那一刻,他只覺得森冷入骨的寒意,和滿腔的啼笑皆非。

    多么可笑啊……多年的苦修讓他俯瞰天下,洞穿人心的真假,為什么卻聽不出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其實只不過是敷衍奉承呢?

    說到底,是他自己欺騙了自己,和她無關。

    他想起來,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也曾經這樣抱著她,在神鳥上掠過九天。那個被他所傷的孩子在他的懷里,氣息奄奄安靜得如同睡去。

    可是……為什么到了今天,他們之間會走到這一步呢?

    時影站在黑暗里,將朱顏從地上抱起,用寬大的法袍卷在懷里,低頭看著她,沉默著站了很久,腦海里翻涌著明明滅滅的記憶。

    而她,一睜開眼睛,就嚷著要殺了他為那個鮫人復仇!她說要殺他,她說恨死了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她眼里燃燒著烈烈的火焰,狂怒而毫不猶豫。這個他看著長大的女孩,似乎會永遠依賴他仰望他的女孩,怎么忽然就變成了這樣呢?他自以為洞察人心,卻竟然從頭到尾都誤讀了她的意思。

    他在黑暗的地下靜靜地不知道站了多久,心中冰炭摧折。思慮到了極處,他身體微微一震,又是一口血從口中噴涌而出,濺得白衣上斑斑點點。

    “算了……”許久,一句輕嘆從黑暗里吐出,無限寂寥。

    說不定,這就是懲罰吧?

    “再見�!彼p輕抬起手指,沾著血跡輕輕點在了她的眉心,想要消除她在星海云庭的這一段記憶。既然止淵沒有死,只要把這一段插曲抹去,那么,他們之間便能恢復到之前吧?這樣激烈的對抗、撕心裂肺的宣戰(zhàn),都將不復存在;而他內心最深處的那一點失落,也就讓它一起沉默下去,永遠無人知曉。

    如果時光可以再倒流更多,他真想把所有的記憶都抹去。這樣的話,他從未在她人生里出現(xiàn),她也不曾陪伴過他,對彼此而言,說不定是更好的人生。

    然而,當手指停在少女眉間的時候,看著她臉上殘留的憤怒,時影的眉頭微微一皺,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停頓了下來。

    “我不要忘記你!”

    那個孩子的臉又在記憶里浮現(xiàn)出來,驚惶不已,滿臉的淚水,拼命扭動著試圖躲開他的手指。

    最終,他還是放下了手,嘆息了一聲。

    或者,這樣也好?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就讓她恨著自己吧。

    (本章完)?

    第18章

    星魂血誓

    等朱顏醒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

    頭頂燈光刺眼,眼前旋舞著無數(shù)銀色的光點,她下意識地又把眼睛閉上,發(fā)出了一聲呻吟,在被窩里翻了一下身,只覺得全身滾燙,如同發(fā)著高燒,非常難受,不由得下意識地胡亂囈語。

    “醒醒�!被秀敝杏幸浑p小手停在她額頭上,冰涼而柔軟,“醒醒��!”

    她模模糊糊地應了一聲,感覺眼皮有千斤重,神志只清明了一瞬,只是一恍惚,又急速地陷入了深睡。

    “別睡過去!”那個聲音有些著急,小小的手用力地搖晃著她,“睜開眼睛!快睜開眼睛!”

    誰?是誰在說話?

    “別吵……”她嘀咕著,下意識地抬起手將那只小手撥開。然而那只手閃開了,在她即將陷入再度深睡之前,忽然重重地打了她一下!

    “誰?!”因為劇痛,朱顏一瞬間彈了起來,眼睛都沒睜開,劈手一把抓住了那個人,“敢打我?!”

    那人被一把拖了過來,幾乎一頭摔倒在她懷里,身體很輕,瘦小得超乎意料。

    “是你?”她愣了一下,松開手來,“蘇摩?”

    那個鮫人孩子滿臉的不忿,狠狠瞪著她,如同一只發(fā)怒的小豹子。朱顏一怔,下意識地又看了看周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回到了赤王府行宮里。外面斜月西沉,應該正是下半夜時分,四周靜悄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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