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笑意卻不達眼底,他知道,他不走,林清竹是不會出來的。
其實他早就看見林清竹了,剛出電梯就見她從病房出來,手里好像還抱著個什么東西,走廊人多,距離又遠,他越過人群只能看個大概。
唯一看清楚的,就是她一看見他,立馬轉身往回跑,好像他是洪水猛獸。
梁成舟一進病房眼神就細細搜尋了一圈,沒看見她人,包倒是還在沙發(fā)上,他以為她只是回病房,沒想到居然躲起來了。
剛開始還奇怪她會躲在哪?這間單人病房不大,除了外面的陽臺就剩下衛(wèi)生間能藏人,陽臺他進來時看了眼,沒人。
為了不跟他碰面,她還真是哪都不嫌棄。
梁成舟沒坐多久,跟陳祥蘭說了幾句客套話后就起身要走不要
快二十分了,他怕把人憋死,醫(yī)院的衛(wèi)生間能有多大空間?躲哪也不知道她呼吸順不順暢。
“清竹還沒回來,你不等等她?”陳祥蘭也奇怪,林清竹說是出去洗飯盒,按理早該回來了,結果這么久也不見人。
又朝梁成舟身后的陳逸說道:“你去外邊看看,清竹去哪了?怎么還沒回來?”
“她發(fā)消息說出去買東西了�!标愐莅戳智逯窠趟恼f:“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還真不巧。”陳祥蘭嘆氣。
這么拙劣的借口,也就陳祥蘭聽不出來。
從他們進病房起,陳逸手機的消息鈴聲就一直響個不停,梁成舟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給衛(wèi)生間里的人通風報信,看他什么時候走。
“陳阿姨,我先走了。”他起身告別,“過幾天再來看你�!�
“好�!标愊樘m也累了,疲憊地笑了笑。
陳逸跟著梁成舟出去,“我送你。”
路過衛(wèi)生間時,梁成舟腳步頓了下,偏頭看了一眼緊閉的白色木門。
他有想過推開門將里面的人揪出來,但也只猶豫了不到一秒鐘的時間,最后還是抬腳走了。
算了,他不想逼她。
第8章
清竹還是不搭理你?
電梯里,陳逸打開聊天軟件給林清竹發(fā)消息,告訴她人已經(jīng)走了。
關掉手機,透過電梯里的鏡子瞧見梁成舟腦袋低垂,眼皮也耷拉著,本就冰冷的臉此刻像覆了層霜,周身氣壓都偏低。
他話到嘴邊卻猶豫了,以他的立場,不問更好。
出了電梯,梁成舟讓陳逸別送了。
“梁總,你跟清竹……”后面的怎么了三個字,陳逸沒說出來,懂得都懂。
梁成舟腳步?jīng)]停,轉身前丟下一句:“跟我鬧別扭�!�
林清竹收到陳逸的消息后,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又再等了五分鐘才從衛(wèi)生間出去,她怕陳祥蘭發(fā)現(xiàn),小心翼翼地往病房外走,全程沒敢發(fā)出一點聲音。
走到病房外的一排座椅坐下,感覺心里悶悶的,有些難受。
她躲梁成舟躲習慣了,從出國后就一直躲他,潛意識里會自動避開跟他一切有關的事情,連他的名字都不想聽見,可很多時候又會控制不住地想起他,想起以前他倆相處時的點點滴滴。
林清竹騙不了自己,她用了五年多的時間也沒想好該怎么面對梁成舟,其實內(nèi)心深處就沒想面對,因為實在太尷尬。
她出國前干了不少蠢事,把兩人的關系弄得亂七八糟,尷尬至極。如果那時她沒犯蠢,沒有太貪心,沒有一廂情愿,沒有死皮賴臉地貼上去跟梁成舟較勁,沒有對他說那些難聽的話�;蛟S她和他還能以普通朋友的身份相處,或是像他希望的那樣,當親人,當兄妹。
哪一樣都好,哪一樣都不至于像現(xiàn)在這樣,讓她連見他一面的勇氣都沒有。
因為沒有合適的身份。
林清竹知道,或許梁成舟沒有像她那樣想,她在倫敦這五年多的時間里,他一直都有在盡力修補他和她之間的關系,想跟她和好如初。
是她不肯,也是她躲著不愿見他。
因為她真的做不到像沒事發(fā)生,也做不到跟他像從前一樣。她也想若無其事地跟梁成舟正常說話,坦然地站在他面前。
但她僅剩的那點自尊不允許,唯一的遮羞布被她自己揭開了。她真的不想,再想起自己曾經(jīng)在他面前那副自私丑陋的嘴臉。
陳逸送完人回去,見林清竹坐在病房外面的靠椅上發(fā)呆,他走近站她面前都沒發(fā)現(xiàn)。
其實就算今天不問梁成舟,陳逸也隱約猜出兩人出問題了。從清竹回國起,大半個月了,絕口不提梁成舟三個字。每次來醫(yī)院都是她一個人,梁成舟就沒在她身邊出現(xiàn)過。
上次在辦公室,梁成舟居然會從他這兒打聽清竹回國的消息,還有他媽媽第一次做手術,清竹回國也沒聯(lián)系梁成舟,哪里都沒去,只窩在他家和醫(yī)院,等他媽一出院,她立馬回了英國。
曾經(jīng)形影不離的兩人,到現(xiàn)如今見面都要躲著,傻子都能看出有問題。
陳逸本該高興的,可是并沒有。內(nèi)心深處,他還是希望林清竹能活得開心快樂,她回來的這大半個月,就沒見她真正開心地笑過。
在她旁邊的座位坐下,偏頭看著她:“我媽睡了?”
林清竹被聲音打斷思緒,呆愣愣地往聲源的方向看,見是陳逸,總算回過神來,點了點頭,“剛睡著,護工在里面�!�
剛才的事情,陳逸什么都沒提,也沒問。
只說:“餓不餓?去吃飯?”
“改天吧!”林清竹抱歉地看著他,拿著包站起來,“我跟朋友約了吃烤魚�!�
沒騙他,她真的跟藍禾約了去大學城吃烤魚,早幾天就約好的。
“行,改天�!标愐菀财鹕恚退M電梯。
林清竹擺擺手叫他別送了,“有什么好送的?今晚讓護工守夜,你早點回家休息,都熬一個星期了,你不累�。俊�
陳逸看著她笑,點頭:“好�!�
……
鬧別扭?
梁成舟自己都覺得好笑。
誰鬧別扭鬧五年?
什么樣的別扭能鬧五年?
梁成舟沒走,去了趟他奶奶辦公室,沒看見人,只有她的學生在,說是老太太剛進手術室。
從醫(yī)院出來后,他去停車場的路上被寒風把腦子吹清醒了,不想就這么走了。
他剛才來的時候有聽陳逸提過,醫(yī)院停車場不好停車,車庫只對醫(yī)院內(nèi)部員工開放,社會車輛不讓停,陳逸和林清竹的車都停在醫(yī)院對面那家大型超市的地下停車場。
住院樓到醫(yī)院對面的超市停車場有條必經(jīng)之路——天橋。
梁成舟過了橋,橋底下有家二十四小時營業(yè)的便利店,他進去買了杯熱咖啡,出來后就一直在門口屋檐下的靠椅那坐著等。
他想了很久,今天一定要見到人,老躲著他算怎么個兒事?躲了五年還沒躲夠?難不成想躲他一輩子?
在倫敦就算了,他不想逼她,都回國快一個月了,還躲?
有年輕姑娘進便利店買東西,路過梁成舟時,會偷偷瞄一眼,也有正大光明打量的。
她們好奇這個冷酷帥氣的男人為什么坐在這兒,眼神卻一直看著對面。
梁成舟被人看習慣了,對別人投在他身上的目光視若無睹,也并不在意,他只關心林清竹什么時候出現(xiàn)。
等了快半小時,才看見那姑娘出現(xiàn)在馬路對面,側對著他,穿著白色的長款羽絨服,頭頂扎了個丸子頭,走路很慢。
馬路很寬,距離太遠,具體看不清。梁成舟看她好像心神不寧,走個路都差點兒撞別人身上,正低頭跟人道歉。
他立馬起身走到馬路邊,想看得清楚些。
不知道為什么,林清竹總感覺有人在看著自己,目光過于灼熱,她偏頭朝馬路對面看過去,想尋找那道視線從何而來。
一輛公交車駛過,方正寬大的車身從眼前緩慢掠過,直到車尾也消失后,她看見記憶深處那道熟悉高大的身影就站在馬路對面,正看著她。
梁成舟個頭很高,一米八八的身高,即使站在涌動的人潮里也非常顯眼。他的周圍有那么多人,形形色色,她還是一眼就看見他了。
模糊的人群,唯獨他最清晰。
視線交匯的瞬間,林清竹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停了一瞬,世界好像也跟著安靜了一秒。
她指尖發(fā)麻,不受控地微微顫動著。
意識告訴自己不能再看下去,猛地偏頭,腿帶著腦子行動,下意識往前走,她在假裝沒看見梁成舟。
快走到天橋底下,正準備上石梯時她才意識到不對,如果過了橋就會走到他那邊去。
梁成舟看她馬上要上橋了,可她走到橋底就突然站著不動了,側身往她身后的方向看,看樣子像是準備打車走。
他沒猜錯,林清竹真的抬手招了輛出租車,沒有任何猶豫,坐上車走了。
就這么不愿意見他?
上車后,林清竹心跳很快,眼神是呆滯的。司機師傅提醒她系安全帶,她沒聽見。
問她去哪?她也沒聽見。
跟在病房門口一樣,她看見梁成舟就條件反射,下意識告訴自己趕緊走,別讓他看見。
正好身后的方向有亮著空車燈牌的出租車朝她駛來,她當時什么都沒想,立馬伸手招車,跑下石階拉開車門坐上車。
林清竹回想剛才的情景,梁成舟可能早就看見她了,應該還看出來她是故意裝作沒看出他的。
他不是早就走了嗎?怎么會站在那?
司機師傅見人上車后一直沒反應,跟她說話也不應,就大聲喊她:“妹兒�!�
被吼聲嚇了一大跳,林清竹拍了拍胸口,“啊”了一聲:“怎么了?”
“去哪兒?問你兩遍了�!彼緳C師傅是個本地的中年大叔,說話中氣十足,但一直是笑著的,用方言問她:“啷個不說話?”
“抱歉,剛走神兒了。”林清竹歉意地朝他笑笑,快速報了地址。
“要得�!彼緳C師傅說:“前面堵車,我就不跟導航走了哈�!�
“行。”
“好嘞�!彼俅翁嵝蚜智逯瘢骸懊脙�,把安全帶系上�!�
……
超市的地下停車場,不顯眼的角落停著一輛黑色奧迪S8,車里沒開燈,梁成舟眉頭緊鎖,翻出手機給唐賀森打電話。
一接通就直明來意:“出來喝酒�!�
對方應好,說老地方見。
四十分鐘后,藍調(diào)私人會所。
梁成舟坐下后一句話沒說,端起酒杯就悶頭喝。
唐賀森一開始還沒覺得不對勁,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他臉色陰沉,還一杯接一杯的猛灌,顯然心情十分不愉快。
難得見梁成舟這幅樣子,不知怎的,他的心情突然就愉悅起來,挑了挑眉,“怎么了這是?”
梁成舟又給自己倒了杯酒,沒搭理他。
唐賀森直覺這人有事,笑著調(diào)侃他,語氣很欠:“你咋回事?項目黃了?公司垮了?要破產(chǎn)了?還是得絕癥了?”
“不能盼我點好?”梁成舟睨他一眼,右手指腹摩挲著酒杯邊緣,喉結上下滑動咽了口酒。
唐賀森“嗤笑”一聲,似笑非笑:“不是你自己擺出一副天要塌了的樣子?”
見人還是不說話,伸手推了下他肩膀,不耐煩道:“到底什么事?”
梁成舟仰頭喝了口酒,才給出答案,“清竹回來了�!�
“好事��!”唐賀森眉梢一揚,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下,“你眼巴巴地等了這么多年,可算把人給盼回來了�!�
偏頭瞧見梁成舟仍然是那張冰山臉,并不見喜悅,有些疑惑:“這怎么還愁上了?”
想起點什么,翹起二郎腿,滿臉戲謔,不冷不熱地嘲諷道:“清竹還是不搭理你?”
梁成舟“嗯”了一聲,又無奈一笑,將杯里的酒一飲而盡。
喝完隨手把酒杯丟在黑色玻璃桌,手肘撐在兩條腿的膝蓋上,弓著背,頭也低垂著,額前的碎發(fā)順勢耷拉下來,將他的臉籠罩進陰影里。
嗓音低沉:“把我當瘟神,見了我不是躲就是跑,回來快一個月了,她的臉我都沒看清過�!�
唐賀森聞言愣了片刻,先是笑了聲,后又忍不住吐槽:“梁成舟,你沒長腿�。俊�
“她跑你不會追?”
“腿是擺設?”
“為了好看?”
“我要能追上,跟你在這廢話?”梁成舟眼皮微垂,想起天橋底下那幕,林清竹一看見他,跑得比兔子還快,他想逮也沒機會。
又給自己倒了杯酒,一口氣喝光。
他此刻非常后悔,要是早知道見她一面這么難,那天早上她一出許家小院的門,他就該下車拉住她。即使那天不是個談話的好時機,但也不至于像現(xiàn)在這樣,他連跟她說句話的機會都沒有。
“真沒用�!碧瀑R森哈哈大笑,也悶下一口酒,毫不掩飾地嘲笑他:“梁成舟,你行不行�。抗媚锒甲凡簧�?”
梁成舟眉頭緊鎖,又給自己倒了杯酒,臉色臭得不能看。
“怪誰?”看他那可憐樣,唐賀森笑得更大聲了,給他遞了支煙,又幫他點燃。
話語頗為譏諷,卻還是正色道:“還不怪你自己?人姑娘在身邊的時候你不開竅,她跑去倫敦讀書你也不知道跟著�,F(xiàn)在擱這兒借酒消愁?買醉給誰看?”
梁成舟輕吐煙圈,奶白色的煙霧飄在空中,很快就散了。
他也很懊悔,他不知道林清竹退學,也不知道她去倫敦,等他追去已經(jīng)晚了,她連見都不想見他。他沒辦法,只能等著她,這一等就是五年。
抽完一支煙后,梁成舟又端起酒杯跟唐賀森碰了一下,神色不耐,嫌他廢話多,“找你來喝酒的,能不能把嘴閉上?”
“得。”唐賀森擺擺手,懶散欠揍:“我不說了�!�
手邊的酒瓶很快經(jīng)見底,唐賀森看梁成舟眼神開始迷離,嫌棄地踢了他一腳,“醉了?打電話讓王深來接?”
梁成舟搖頭,招呼服務員再上一瓶同樣的酒。
“行了,想裝可憐也得有人看,清竹又不在,沒人心疼你�!碧瀑R森伸手搶走他手里的酒杯,撂在桌上,“你真喝進醫(yī)院了,問夏要知道是跟我一塊的,準得找我麻煩。”
梁成舟抬眸,意味深長地睨了他一眼,調(diào)侃道:“我又不是你�!�
他說的是唐賀森去年夏天有次喝酒喝到胃出血,半夜進醫(yī)院的事,說是為了個項目,跟甲方喝急眼了,實則不是。
“別哪壺不開提哪壺�!碧瀑R森秒懂他什么意思,像被人踩住尾巴,冷著臉“瞪”了他一眼。
梁成舟扯著嘴角冷笑一聲,給兩只玻璃杯里都倒了酒,拿著其中一杯舉在半空中,“喝不喝?”
唐賀森端起另外一杯,一口悶了。
第9章
她已經(jīng)把心交出去了。
同一時間,林清竹跟藍禾在了大學城那條標志性的商業(yè)街吃烤魚,渝市本地的特色美食之一,萬家烤魚。
因為是家老店,又遇上周五,生意火爆,人聲喧雜,店里人非常多,大部分是都附近學校的大學生。
青春熱血的少男少女圍坐在一起,喝酒聊天,吃肉說笑,熱鬧歡樂的場景讓這個寒冷的冬季好像多了一絲火光。
藍禾手里拿著瓶椰奶,嘴里咬著彩色的塑料吸管,忍不住感嘆:“年輕真好��!”
說完發(fā)現(xiàn)旁邊的人一點反應都沒有,林清竹手里的筷子杵在碗中,微低著頭,雙眼無神,一看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清竹?你怎么了?”
林清竹回神,眨了眨眼,笑著說:“沒怎么,還吃嗎?不吃我去結賬了?”
起身的時候沒注意,差點兒撞到端著盤子給隔壁桌上菜的服務員,還好藍禾及時拉住她胳膊,將她拽回了座位。
“不急。”瞧林清竹心不在焉的樣兒,藍禾湊她近些,拉著她手問:“你這一晚上都魂不守舍的,見面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對勁,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必須跟我說,不說不讓走�!�
林清竹思考幾秒,抬頭環(huán)顧一圈周圍的環(huán)境,拉著藍禾去收銀臺結賬,“這兒太吵了,出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