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多年后你我轉(zhuǎn)世成人,在某個不為人知的時空中,你曾經(jīng)站在血海中那樣傷痕累累地乞求我,緊握著不奈何的手幾乎被劍鋒完全切開,但最終還是被一劍貫穿了心臟。
如果那些乞求和鮮血都是真的,那么所有與生俱來的殺意和無法解釋的仇恨,終于都在此刻找到了緣由——
從這一世你突兀地出現(xiàn)在滄陽山桃花林,從你我初見的那一刻開始,你就是回來找我報仇的,對嗎?
幻境遺留的恍惚讓徐霜策心神混亂,他在宮惟瞳孔中看見了自己困獸般狼狽的眼神,但宮惟只仰頭看著他,疑惑又恐懼:“什么?”
徐霜策扳著少年下頷骨的手指泛出青白,正在這時,一枚紅色顯形令牌從他袖中自動滑落,在空中彈出了數(shù)十道紅光交錯的千里顯形法陣。
徐霜策看都不看,甩手就要揮滅那令牌,但尉遲長生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法陣中央。他看上去竟然比徐霜策更加狼狽,根本顧不得看宴春臺這邊發(fā)生了什么,沖口第一句話就是:“應(yīng)愷出事了!”
宮惟脫口而出:“什么?”
徐霜策這才回過頭來,眼底隱隱泛著血絲。
“——應(yīng)愷七竅流血,突然昏迷,醫(yī)宗正全力施救�!蔽具t長生開口半個字廢話沒有:“同時法華仙尊開棺起尸,現(xiàn)已經(jīng)逃下金船,失蹤了�!�
仿佛一道晴天霹靂,陡然打在了半塌的蓬萊殿里。
只見尉遲長生半跪在地,一手持劍一手捂頭,額角下正源源不斷冒出鮮血浸透手掌。他身后的藏尸閣已近廢墟,地面完全塌陷,巨型金棺一半陷在地底,沉重的棺蓋赫然被撞飛卡在了墻壁中。
“……”徐霜策終于放開宮惟,站起身沙啞問:“尸身內(nèi)那根兵人絲難道還未抽凈?”
那一根兵人絲貫穿法華仙尊所有靈脈,已經(jīng)在長孫澄風(fēng)和穆奪朱兩人的互相見證下抽干凈了,不然不會重新入棺安葬歸陵。如果尸身還有異變,難道是他兩人一起作了假?
尉遲長生卻一搖頭,指了指自己胸口:
“這里還剩最后一段,藏在心臟貫穿處,因此未被發(fā)現(xiàn)�!�
兵人絲只存在于靈脈中,除非血肉有破口,否則是不可能鉆進(jìn)去的,而法華仙尊的心臟偏偏還真有破口——十六年前不奈何貫穿,留下了血肉淋漓的洞。
徐霜策的神情好似突然被冰凝住了。
“盟主遭遇暗算,當(dāng)前生死不明,我已簽發(fā)劍宗詔令讓所有門派宗師立刻入懲舒宮�!蔽具t長生語調(diào)平直,但每個字都帶著金鉤鐵戟般的語氣:“天亮之前未應(yīng)召者,一律疑犯論處。”
少頃徐霜策才閉了閉眼睛,一揮手,拂滅了顯形法陣。
·
宮惟滿心都是亂糟糟的念頭:應(yīng)愷怎么會被人暗算?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現(xiàn)在情況還能不能救回來?
突然他只覺胳膊一緊,被徐霜策鐵鉗似的手抓住了,另一手向內(nèi)一招。隨著他這個動作,殘垣斷壁中的柳虛之和遠(yuǎn)處殿外的孟云飛同時飛了進(jìn)來,兩人都昏迷著,一動不動懸浮在半空。
從徐霜策的神情中看不出他到底還在不在生氣,宮惟偷覷觀察他半晌,才鼓起勇氣小聲問:“……師尊要回仙盟嗎?”
盟主生死未明時,由滄陽宗主代行權(quán)責(zé),同時為防天下動亂,所有世家門派尊主都必須立刻上岱山為質(zhì),直到盟主轉(zhuǎn)危為安或是找到兇手為止,這是應(yīng)愷早年定下的鐵律。但宴春臺地處邊陲,他們光是來就花了好幾天,帶著兩個昏迷不醒的大活人回去豈不更耽誤行程?
徐霜策沒有回答,,向殿外沙啞道:
“血河車�!�
夜空中陡然掀起一陣狂風(fēng),刮得地面磚塊碎石向兩邊分開。少頃,一輛由帝江、畢方、滅蒙、蠱雕四頭神禽駕駛的巨車轟然落地,在殿外眾弟子的驚呼中沖破殿門,驚天動地停在了兩人面前!
“……”
宮惟的疑惑迎刃而解,心里只剩下了一個想法——這一路上徐霜策又是投宿客棧又是徒步踏青到底為了什么,怕累著了他的鳥?
徐霜策手又向外一揮,柳虛之與孟云飛便接連飛進(jìn)了大敞的車門中。隨即他就這么抓著宮惟的胳膊跨進(jìn)車內(nèi),兩人剛坐定,四頭巨禽便齊齊展翅鳴叫,破窗而出沖上了高空。
宮惟被沖勢推得向前一傾,險些撞進(jìn)徐霜策懷里,被他抓著手腕一把拉住了。
血河車內(nèi)部堪稱巨大,樂圣師徒二人被直接留在了外間,仙鶴金楠木紙門一關(guān),寬敞的內(nèi)室中只剩下了他們倆。宮惟趕緊扶著桌案坐直,想收回自己的手,但用了下力卻又沒能掙脫,只聽徐霜策突然毫無預(yù)兆地問:
“這個世界是真的嗎?”
宮惟愣住了,抬頭正撞見對面那雙鋒利黑沉的眼睛。
徐霜策又重復(fù)了一遍:“這個世界是真的嗎?”
宮惟剛被他抓上車的時候,還挺安慰地想一定是自己認(rèn)錯態(tài)度到位,徐白的氣已經(jīng)消了。但緊接著聽到這個問題,剎那間又有種耳朵出了問題的荒唐感:“……師尊?”
難道徐白的氣其實并沒有消?
宮惟是真不知道自己錯哪兒了,然而還沒來得及絞盡腦汁組織詞句再次道歉,只聽徐霜策突然道:
“十六年前升仙臺事變發(fā)生后,有個疑問我耿耿于懷了很多年,始終無法讓自己釋然。”
他又提起十六年前。
宮惟的心剎那間漏跳了一拍。
徐霜策直勾勾盯著他,說:“我想知道宮徵羽為什么要殺我�!�
其實宮院長想殺徐宗主這件事,對仙盟各家來說都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畢竟他倆之間的各種矛盾已經(jīng)太劇烈、太不可調(diào)和了。況且如果十六年前升仙臺上真能把飛升之路打通,那么以當(dāng)時徐霜策的修為,真是隨時有可能降下天劫立地飛升,那么以后宮院長就算再恨他,也沒機會下手了——總不能找到上天界去尋仇。
所以升仙臺是宮院長最后的機會,所有人都能想通這個道理。
唯獨徐霜策不能。
“我不明白為什么宮徵羽想讓我死,所有人都說那是因為他恨我,但我不肯相信。他心里一定有些不為人知的原因,只是我還沒猜到�!�
徐霜策略微俯身,看著宮惟睜大的眼睛,輕聲說:“直至今天我終于給自己找到了另一種可能�!�
“……”宮惟完全不知道剛才徐霜策身上發(fā)生了什么,但他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安:“什么可能?”
車廂微暗,但徐宗主那雙鋒利的眼睛卻異常明亮�?赡芫褪且驗樘亮�,隱隱有種怪異的偏執(zhí):“如果我曾經(jīng)在某一世輪回中犯下過重罪,殘忍濫殺,屠戮無數(shù)世人;然后在不知何處的另一座升仙臺上大開殺戒,令仙盟幾乎無存,甚至將他也一并刺死……”
這荒謬絕倫的言辭卻被他說得如此清晰、冷靜,強烈的反差讓人不由悚然,他自己卻直勾勾盯著宮惟,仿佛絲毫不察。
“那么十六年來所有的耿耿于懷終于都得到了答案,至少我是罪有應(yīng)得,未來死在他手上的時候也能讓自己釋懷。”
“——你覺得呢,向小園?”
車廂安靜得嚇人,一種荒唐到極點的驚懼從宮惟心頭陡然升起,想用力掙脫手腕,徐霜策五指卻像鐐銬般又冷又沉:“并沒有這回事,師尊你只是思慮過重了,你……”
徐霜策深邃的輪廓幾乎被陰影吞沒,唯獨眼角亮得瘆人:“思慮過重?”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你先放開……”
“只是思慮過重嗎?”
“我真的不知道,放開我!”宮惟用力想從越來越緊的桎梏中掙脫出去,他手已經(jīng)被掐得青筋暴起,腕骨痛到發(fā)抖:“你弄疼我了!”
徐霜策驀然松勁,宮惟一把抽回手,腕骨上赫然已留下了四根青紅交錯的指印。
“……”
宮惟用力捂著手腕,只用眼角愕然打量徐霜策,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突然被拽進(jìn)了這個離奇的噩夢里。屋里的空氣好像凝固了,不知過了多久,徐霜策身周那隱約涌動的暴戾終于慢慢褪了下去,他閉上眼睛呼了口氣,再睜開時除了不明顯的血絲,已經(jīng)看不出太多異常。
他攤開手掌低聲道:“給我�!�
宮惟骨裂般劇痛,遲疑了一下,才慢慢把受傷的手腕再次放到了他掌心。
但徐霜策沒有灌注靈力撫平那青紫的痕跡,也沒有消除任何一絲的疼痛。他只是握著,大拇指腹輕輕摩挲著那段手腕,眼睫垂落著,神情專注到令人不由心驚的地步,良久后指尖突然在宮惟左手腕內(nèi)側(cè)一按。
一個泛著淡金色光芒的“徐”字霎時閃現(xiàn),隨即隱沒在了肌膚之下。
又是以身相代術(shù)!
“……師尊?!”
“有了這道符,哪怕被一劍貫胸,刺穿的也是我的心臟�!�
剛才混亂的余韻終于完全從徐霜策身上退了下去。他在燈下沉默片刻,才極輕微地笑了笑:“也許到那一天,所有‘思慮’都總算能結(jié)束了吧�!�
在宮惟的認(rèn)知里,笑代表愉快和喜悅,但不知為何他看到徐霜策眼底那絲笑意時,卻感到一種撲面而來的悲涼。他本來高高興興奔向蓬萊殿時滿心都想要親口叫一聲徐白,然而此刻空氣中無端的沉重又把那沖動硬生生壓了回去。
“……不會有那一天的�!彼鯚o聲地道。
那尾音實在太輕了,徐霜策問:“什么?”
這世上只有一個徐白,我不會讓你有被一劍穿心的那一天。
宮惟搖頭沒有回答,只小心摸摸手腕上被銘刻了“徐”字的地方,抬眼喊道:“師尊。”
徐霜策溫?zé)岬氖謴乃橆a一滑而下,疲憊地回應(yīng)了一句:“愛徒。”
第54章
岱山,
懲舒宮。
咣當(dāng)一聲重響,終于有人耐不住摔了茶盅,怒道:“應(yīng)盟主明明是在金船上遭了暗算的,
憑什么大半夜的把我們所有人都‘請’來岱山?!”
偏殿滿滿當(dāng)當(dāng)坐了二十來位宗師,
高矮胖瘦男女老少皆有,
仙盟數(shù)得著的掌門家主大半都在這里了,還有一小半迫于劍宗威勢,
正在趕來的半路上。
等了大半夜總算等來出頭的椽子,好幾位心懷不滿的世家尊主迫不及待開口附和:“我這剛歇下,突然就被謁金門少主親自登門‘請’來懲舒宮了——知道的知道是盟主出了事,
不知道的還以為仙盟明火執(zhí)仗抄我家呢!”“不是我說,
即便應(yīng)宸淵真出了事,
仙盟也不能把我等當(dāng)犯人拘在此處對吧?”“就是!誰知道他們到底在搞什么鬼!萬一有人趁機挾持盟主利用我等也有可能!”……
東首端坐的長孫澄風(fēng)今夜第三次重重放下茶盅:“咳咳!!”
然而事不過三,
雖然第一次第二次的威懾力都堪稱顯著,但第三次就沒有那么立竿見影了。嗡嗡議論聲只停了數(shù)息,隨即變本加厲響起來,
一名從外表看年紀(jì)已知天命的家主拍桌而起:“不行,我等必須立刻出去見盟主!否則萬一被哪個奸人挾持,我等豈不被白白利用了?!”
他是六大世家之一段家尊主,
身份貴重,立刻得到了周遭好幾人贊同:“說得是!”“讓我們出去!”
約莫四五個人同時起身就要往外走,
那架勢明顯就是去看應(yīng)愷死沒死的。周遭鬧哄哄一片,
長孫澄風(fēng)一拍桌起身正要呵斥,突然只聽——
砰!
神劍羅剎塔沒入地磚,地面霎時遍布龜裂,一道金鎧褐袍的挺拔身影擋在門前,散發(fā)出迫人威勢,
正是劍宗。
尉遲家男人都天生高眉骨,尤其尉遲長生的眼睛形狀殊為鋒利,就像把刀子。所有人都在他那陰沉銳利的注視中一個激靈,連六世家尊主都下意識噤了聲,寒意自脊椎而起。
他冷冷道:“能過此劍者,請�!�
周遭無一應(yīng)聲,所有蠢蠢欲動的腳步都隱蔽地退回了各自的座位。
就在這時夜空突然破開了一道流星,透過尉遲長生身后大敞的殿門,只見那流星越來越近、越來越大,赫然是四頭神禽拉的巨車,綴著絢麗的尾光向懲舒宮疾速俯沖,隨即轟�。∫宦曉诃h(huán)形氣勁中穩(wěn)穩(wěn)落地。
“滄、滄陽宗主!”
殿中眾人立馬都清醒了,紛紛趕緊站起身。只見車門向兩側(cè)大開,徐霜策大步走下臺階,一名削瘦的緋衣少年踉蹌跟著他,左胳膊赫然被他緊緊抓在手里。
眾人慌忙:“徐宗主!”“拜見徐宗主!”……
徐霜策身上已看不出絲毫異樣,仍是那個氣勢凌人的滄陽宗主。他站定腳步,目光越過尉遲長生的肩頭,從大殿里每張恭敬惶恐的面孔上一一掠過,眼底似有嘲意。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沒有吭聲,亦未搭理在場的任何人。眾人只見他回頭對著那少年,低聲道:“為師去看望應(yīng)盟主,你在此稍等片刻�!�
——不論是他低沉緩和的語氣還是為師這個自稱,都像是當(dāng)頭扔了枚重磅火炮,頓時把殿中所有人震得驚呆了。
宮惟不敢看四面八方震驚的視線,溫順地點點頭,徐霜策這才松開了他的胳膊,一拍他肩膀:“自去玩罷�!�
尉遲長生:“……”
宮惟:“……”
徐霜策在周遭無數(shù)視線中轉(zhuǎn)身,鬢發(fā)袍袖揚起,沿著長廊走向懲舒宮內(nèi)殿。
半晌尉遲長生的目光終于慢慢投向?qū)m惟,他臉上一貫缺少表情,但此刻睜圓了的眼睛里分明寫著一個大大的懵字。
宮惟一手掩面,虛弱道:“樂圣跟孟公子重傷在車內(nèi),你們要不要……先請人來看看?”
·
內(nèi)室的門被吱呀一聲推開,穆奪朱側(cè)身道:“事情的經(jīng)過就是這樣了。目前還能勉力控制三魂七魄,但我委實查不出他元神突然劇震的誘因在哪……若是真被人下暗手所致,想必那人的水平已超出了我作為當(dāng)世醫(yī)宗的所修所學(xué),實在難以想象。”
徐霜策跨過門檻,收住了腳步。
應(yīng)愷平躺在床,七竅流出的血已經(jīng)被擦凈了,但即便在昏迷中都緊蹙著眉,似乎正忍受著某種痛苦。
“鉅宗自覺解釋不清,已經(jīng)將砂海大裂谷那邊的諸多事務(wù)交予門人,前來仙盟自愿為質(zhì),直到應(yīng)盟主醒來指認(rèn)兇手為止。”穆奪朱嘆了口氣:“但此事到底有沒有兇手還不好說,我竟也一籌莫展……”
“知道了�!毙焖哳D了頓,說:“你去吧,盡快診療柳虛之。”
穆奪朱識趣欠身:“就交予徐宗主了。”
言罷他退出屋外,輕輕關(guān)上了內(nèi)室的門。
咔噠一聲輕響,內(nèi)室中只剩下了昏迷不醒的應(yīng)愷和徐霜策兩人。
突然出現(xiàn)在宴春臺的鬼影,接連遭到重創(chuàng)的樂圣與其嫡徒,七竅流血猝然昏迷的應(yīng)愷,明明隨時能走但偏要等到此刻才突然發(fā)難的尸體傀儡……接連發(fā)生的所有變故都隱隱指向同一個答案。
其實幕后黑手已露出端倪,但最關(guān)鍵的真相還缺少一塊拼圖。
——應(yīng)愷生死尚懸,現(xiàn)在不是去找那塊拼圖的時候。
徐霜策出了口氣,將沸騰了一路的思緒暫且按下。
他先抬手在自己右臂上一拂,那道被捅穿的傷口便隨靈力愈合,只在衣底皮膚表面留下了一道不明顯的疤痕;然后他才兩指并攏按在應(yīng)愷眉心氣海,嘗試將靈力灌注進(jìn)去。
誰知就在此時,應(yīng)愷眼皮一顫,竟猛地睜開了!
連徐霜策都意外地一頓,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卻只見應(yīng)愷不顧眩暈坐起身,布滿血絲的眼睛直勾勾看向他,嘶啞迸出一個字:“徐——”
徐?
徐霜策眉心一跳,那瞬間他分明從應(yīng)愷的眼神中看見了陌生、敵意和驚懼!
屋內(nèi)死寂半晌,徐霜策終于遲疑道:“……應(yīng)愷?”
仿佛被這一聲突然喚醒,應(yīng)愷打了個激靈緊閉上眼,數(shù)息后再睜開時已經(jīng)恢復(fù)了正常,長長吐出一口帶著血銹味的熱氣,沙啞道:“霜……霜策。”
徐霜策緊盯著他:“你怎么了?”
應(yīng)愷似乎正處在非�;靵y的狀態(tài)里,視線游離神情恍惚,少頃才說:“我好像做了個夢,我——”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徐霜策緊盯著他追問:“夢見什么了?”
“……”
應(yīng)愷喉結(jié)明顯滑動了一下,咽了口唾沫。
“很多……很多血,死了很多人,我喊什么都沒人聽見。然后周圍變得很熱,仿佛被業(yè)火炙烤了很久很久。”他精疲力盡地抬起頭:“這些都不是真的,對嗎?”
——很多血,死了很多人。
難道是柳虛之中鏡術(shù)后最恐怖的記憶,升仙臺!
為什么相隔千里的兩個人會在同一時間看見它?!
徐霜策心臟仿佛墜入了某個寒冷的深淵,但面上卻沒有顯出任何異樣。他正面迎著應(yīng)愷的目光,外表看不出內(nèi)心的絲毫驚疑,冷靜道:“夢當(dāng)然不會是真的�!�
“可是……”
徐霜策的語氣平淡而不容置疑:“夢只是夢而已。”
應(yīng)愷下意識點點頭,沉思了一會,終于釋然地嘆了口氣:“你說得對�!�
頓了頓之后他又自言自語道:“夢只是夢而已……我應(yīng)該聽你的�!�
沒人看見徐霜策袍袖下的指甲正深深切在指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