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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應(yīng)愷那一劍漏出的劍光沖向高空,直襲徐霜策后背,但徐霜策連頭都沒回,喝道:“血河車!”

    一聲長嘯響徹天際,四頭神禽駕著巨車破云而出,在所有人視線中劃出一個巨大的倒弧,將徐霜策宮惟尉遲驍三人兜頭一撈,時機(jī)掐得妙到巔峰,與定山海劈出的劍光錯身而過。

    緊接著:“吼——!”

    畢方鳥氣勢洶洶噴出一口烈焰,直接將劍光吞沒焚盡。然后四頭神禽齊齊滑翔,如流星般劃過長空,瞬間消失在了廣袤的北方天穹。

    砰!

    三人同時撞在車內(nèi),車門哐當(dāng)緊緊合攏。

    尉遲驍連個頓都沒打,起身就要往外沖,但宮惟抬手一擺,無形的屏障頓時把他撞了回來,踉蹌半步后雙膝重重跪在了地上。

    “……叔叔……”尉遲驍額頭頂著地面,因為竭力壓抑而全身顫抖,脖頸手背青筋突起,半晌發(fā)泄地一拳砸進(jìn)地板。

    “我母親,我叔叔,我謁金門上下一千二百名子弟……他們都、他們都——”

    沒有人回答他,除了窗外云霧呼嘯聲,車內(nèi)一片沉默。

    “你一定有辦法的對嗎?”尉遲驍驀然回過頭,每個字都滿是絕望:“他們不會全都魂飛魄散的,是嗎?!”

    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宮惟長身而立,半側(cè)籠罩在陰影里,良久才抬起了優(yōu)美而冰冷的眼睛,眼底密布血絲,聲音卻冷靜清晰:“元駒,我要告訴你一個并不溫情的事實�!�

    “天道對世人并不是全然善意的,即便是我也有殘忍的一面。我會為了無辜者的性命而冒險行事,但冒險有限度,不會因此最終將北垣和鬼太子放走�!�

    尉遲驍?shù)耐孜⑽?zhàn)栗:“……天道?”

    “上萬年前,世間混沌,天道是一面懸浮于天地的雙面鏡。世人喜怒哀樂、婚喪嫁娶、生老病死,皆入鏡中;久而久之,照見世人良善歡欣的那一面充盈清氣,越來越朝向天界,而照見世人陰私真實的那一面充盈濁氣,越來越墜落地府�!�

    宮惟頓了頓,說:“于是鏡子的兩面各自分開,前者化出了我,后者化出了曲獬�!�

    “……”尉遲驍喃喃道:“就是鬼太子?”

    “他只是不愿承認(rèn)自己與天道的關(guān)系,因此突發(fā)奇想給自己起了個綽號‘鬼太子’,后來被世人信以為真,以訛傳訛罷了。”宮惟唇角顯出一絲微微的冷笑:“而他之所以挑唆北垣上神滅世,目的也很簡單,就是為了世間多死人——死人越多,黃泉越滿,鬼垣越充盈,他的神力也就越強(qiáng)大。曲獬是個隨心所欲的惡神,為了獲得力量和消遣取樂,哪怕人從世間徹底滅絕都無所謂。”

    “他與北垣上神一拍即合,因此才有了九千年前的那場滅世之戰(zhàn)。如果這次我不能把他倆徹底打下去,滅世的烽煙必然再起,到那時就很難再收拾住了�!�

    尉遲驍僵在原地半晌,眼底漸漸涌現(xiàn)出一絲淚光,沙啞道:“可我叔叔……”

    宮惟沉默著,良久才低聲道:“元駒,你叔叔讓我把你帶回現(xiàn)世,我發(fā)誓你一定能活下去�!�

    尉遲驍失聲怒吼:“我不用活下去!讓我回去戰(zhàn)死!我——”

    “當(dāng)最后一刻來臨時,我會把你和徐白一同殺死,只要你們一出夢境,現(xiàn)世的時間就會恢復(fù)流動,整個夢境就隨著升仙臺上的我立刻灰飛煙滅了�!睂m惟凝視著他,目光疲憊而平靜:“元駒,如果未來有一天你得道飛升,站在這個高度上,你也會理解我今天所做的一切�!�

    尉遲驍十指深深扣進(jìn)地板,全身肌肉繃緊到發(fā)抖。宮惟伸手想拍拍他肩頭,然而那只手還沒落下去,突然一股巨力從身后襲來,就像無形的鐐銬,閃電般把宮惟雙手扭到背后,“咔!”一聲牢牢鎖住了。

    宮惟詫異回頭,只見徐霜策從身后踱步而出,淡淡道:“可以說話,不要上手。”

    “徐白……”

    徐霜策站定,伸手在他眼前一撫,掌心溫柔地擦過眼睫。

    “你誰都?xì)⒉涣��!笔ヒ庾R前宮惟聽見徐霜策道,“睡一覺吧。”

    尉遲驍愕然瞪圓眼睛,只見宮惟無聲無息軟倒下去,被滄陽宗主拂袖一撈,落入了他結(jié)實的臂彎間。

    “……”尉遲驍張了張口,艱難道:“徐宗主,你這是……”

    徐霜策冷漠道:“我們?nèi)ヌ扉T關(guān)�!�

    “天門關(guān)?”

    “唔。”徐霜策望向車窗外,飛速向后掠去的云霧倒映在他黑沉鋒利的眼底:“去賭生死以外的第三條路�!�

    第76章

    天門關(guān)。

    寒風(fēng)呼嘯,

    掠過極北遼闊冰原上空,裹著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雪花消失在地平線盡頭。四頭神禽拉著長車沖破寒云,轟然降落在冰川腳下,

    頓時濺起沖天雪霧,

    向四面八方?jīng)_去。

    車門一打開,

    尉遲驍立刻被強(qiáng)風(fēng)推得向后連退數(shù)步,咬牙切齒問:“我們到底來這里做什么?”

    身后沒有傳來回答。

    尉遲驍一回頭,

    只見徐霜策正凝視著懷里的宮惟,良久俯身在眉心間印下一吻,又輕柔地將他鬢發(fā)掠去耳后,

    讓他倚靠在桌案后的軟墊上沉睡,

    然后才起身踱出巨車,

    一道道門在身后層疊合攏。

    “……”尉遲驍看著滄陽宗主冷淡的側(cè)臉,

    終于忍不住問:“看我難受你一定很開心吧,徐宗主?”

    徐霜策平靜道:“賢侄,你想多了�!�

    他向周圍環(huán)顧一圈,

    廣袤連綿的冰原映在眼底,半晌終于頂著寒風(fēng)指了個方向:“那邊�!�

    血河車無法靠近靈力太過稀薄的地區(qū),兩人一路跋涉四百余里,

    身后兩道長長的腳印很快又被風(fēng)雪覆蓋。

    天將明時,沿途終于開始出現(xiàn)上次激戰(zhàn)留下的痕跡,

    被鬼斧神工鋸掉半截的冰川突兀聳立在天穹下,

    廣闊的雪原刀削斧鑿千瘡百孔。尉遲驍不由站住腳步,眼前壯觀的景象讓他不免眩暈:“這……這就是上次你們摧毀滅世兵人的地方嗎?”

    徐霜策停住步,“是。”

    尉遲驍愕然:“這里隱藏著回現(xiàn)世的路?!”

    “確切的說,不是一條路,而是一個人�!�

    尉遲驍滿心疑竇,

    只見徐霜策微回過頭,毫無來由地問:“你有沒有想過,這些年來像長孫澄風(fēng)那樣‘死’去的修士,他們的魂魄去了哪里?”

    尉遲驍呆住了,然后突然反應(yīng)過來:“——他們不是境主親手誅殺的,所以回不了現(xiàn)世……”

    “對�,F(xiàn)世中的他們還活著,夢境里卻不巧死了,魂魄只能暫時寄存在現(xiàn)世和夢境的夾角里,哪都去不了。但這并不代表他們能逃過一劫,如果夢境坍塌,他們也同我們一樣灰飛煙滅;反之,如果我們結(jié)束夢境回到現(xiàn)世,他們也可以跟著一起回來�!�

    “只除了一條魂魄……并不那么乖巧。”徐霜策話鋒一轉(zhuǎn),眼底顯出一絲嘲意:“這個人深諳鬼修秘術(shù),又知道自己身在夢境,臨死時極不甘心。他既有能力也有情由,所以魂魄很可能哪里都沒去,仍然附著在自己的尸骨上�!�

    尉遲驍失聲問:“誰?”

    徐霜策的視線下移,居高臨下盯著自己腳底的地面,吐出了三個字:“度開洵。”

    霎時尉遲驍想起了這個人是誰,只見徐霜策雙手猛然下壓,靈力咆哮而出,轟然震塌地面!

    腳下凍土被靈力強(qiáng)行挖出裂口,堅硬的巨石被抬起拋向遠(yuǎn)處。地動山搖,冰川轟鳴,尉遲驍被迫連退數(shù)步,只見徐霜策一拂袖,再次隔空抬起小山般碩大的黑色凍巖,重重拋出數(shù)里以外,腳下已被挖出了上千尺深的巨坑。

    轟�。�

    徐霜策停下來呼了口氣,尉遲驍立刻頂著沖天冰雪上前,大聲道:“徐宗主!你只剩半顆金丹了,還是暫存實力為好!讓晚輩來挖吧,至少能快一些!”

    “……”

    徐霜策扭頭望向謁金門少主,上下打量他片刻,略微側(cè)身欣然道:“賢侄既有孝心,如此甚佳�!�

    尉遲驍于是上前站定在深坑邊,當(dāng)仁不讓捋起袖子,猛地向腳下深坑灌出靈力,大喝一聲:“哈——”

    靈力一分分不斷加碼,坑底堅凍萬年的玄石終于被微微撼動。數(shù)息后,總算有一塊約莫半間屋子大小的巖石被勉強(qiáng)撬開,搖搖晃晃抬到半空,緊接著轟��!

    巖石摔回坑底,濺起大片煙塵,再也不動了。

    尉遲驍氣喘如牛,扶著膝蓋瞪著深坑,良久才緩緩回頭看向徐霜策,瞳孔不住顫抖。

    徐霜策道:“此處天地靈氣稀薄,你我靈力皆被壓制,十分里僅剩兩三分是正常的�!�

    “……”

    “不過賢侄還需勤學(xué)苦練啊,”頓了頓之后,徐霜策又和氣地補(bǔ)上了后半句話。

    整座冰原撼動不斷,數(shù)個時辰后,原本就凹陷的盆地又被挖出一道黑黢黢的巨坑。徐霜策手一揚(yáng),將千鈞重的龐大巖石從坑底撬出移走,腳底深處突然爆發(fā)出驚雷般強(qiáng)烈的震響。

    終于被挖穿了!

    巨坑底部直接貫通了當(dāng)初埋葬滅世兵人的地底深澗,深澗再往下便是熔巖地心。一股幾乎凝成實質(zhì)的陰黑之氣噴涌而出,猶如黑龍,直沖九霄,足足半柱香才散盡,露出了深不見底的真面目。

    徐霜策一掌按在地面上,沉聲道:“鬼垣不回顧,死生如朝暮。起!”

    這是尉遲驍?shù)诙温犚娦焖吣畛鲞@道召喚亡靈的法咒,第一次是在臨江都二十八具艷尸的殮房,撫棺招魂問殺死他們的真兇——然而此刻與當(dāng)時相比早已物是人非。

    他顧不上感傷,只見情形如上次在殮房中一樣,仿佛有根無形的繩索吊著萬丈深淵中的尸骨,一道灰袍身影裹挾著滾滾陰氣破地而出,接著緩緩抬頭,露出了蒼白的真容。

    那瞬間尉遲驍脫口而出:“矩宗大人?!”

    緊接著他意識到自己錯了——雖然俊朗的五官頗有相似,但眼前這張臉明顯更深刻、神情也更陰鷙,眼底深處隱隱流動著瘋狂偏執(zhí)的精光。

    徐霜策迎風(fēng)而立,一字字道:“度、開、洵�!�

    “……”

    那灰袍兜帽的死魂靈笑起來,他的聲音也比長孫澄風(fēng)更加低沉:“我等了你很久,還以為你不會來了……不愧是徐宗主。”

    度開洵竟然當(dāng)真守在這沒走!

    尉遲驍心神俱震,愣在了原地。

    “終于有一天能見到滄陽宗主如此狼狽的模樣,實在讓人感慨萬千�!倍乳_洵將兩個活人上下打量一眼,微笑道:“你總算愿意同我來做一筆交易了嗎,徐宗主?”

    尉遲驍下意識:“什、什么交易?”

    徐霜策沒有回答他,直視著正上方的度開洵,道:“當(dāng)初你是這夢境中唯一一個殘存部分現(xiàn)世記憶的人。”

    度開洵不動聲色:“我是�!�

    “因為蝶死夢生術(shù)的法力對你存在一部分豁免�!�

    “是�!�

    徐霜策問:“為什么?”

    度開洵的笑容更深了,緩緩道:“因為沒有人知道,現(xiàn)世中的我也曾經(jīng)試圖盜取宮惟的右眼,雖然同樣失了手,但當(dāng)時我碰到了一絲自他眼中流出的,淡金色的血……”

    從太乙元年到太乙二十八年,夢境基本就是現(xiàn)世的重演——夢境中的度開洵曾因為虐待白霰而被送進(jìn)仙盟,現(xiàn)世中的度開洵也干出了同樣的事。

    只不過現(xiàn)世中的度開洵被關(guān)在懲舒宮,在那里他遇到了剛剛降臨世間、行止詭秘、被眾人敵視排斥的宮惟。他發(fā)現(xiàn)宮惟那只妖異的右瞳似乎極不一般,于是膽大包天想要盜取,結(jié)果當(dāng)然是被宮惟一掌便轟飛了出去。

    湊巧的是,那一瞬間刀尖蹭破了宮惟眼眶,一絲微乎其微的淡金色血跡沾在了度開洵指尖上。度開洵自己也被震得五指開裂鮮血淋漓,逃跑時他順手做了個動作——把自己指尖上的血連同宮惟的血一并舔舐掉了。

    誰也沒想到宮惟那一絲血跡中所蘊(yùn)含的神力,后來讓度開洵成了夢境中唯一幸運(yùn)的參差。

    “你無意中變成了連通現(xiàn)世和夢境唯一的紐帶�!毙焖叨⒅乳_洵,語調(diào)平穩(wěn)完全是陳述:“所以你的魂魄可以在現(xiàn)世和夢境中自由穿梭。”

    度開洵說:“是的,但只是魂魄,不能回歸現(xiàn)世的身體。”

    “你回歸本體會怎么樣?”

    “只要我身體一動,現(xiàn)世時間就會立刻開始恢復(fù)流動,升仙臺上鏡仙被不奈何穿心而過,夢境頓時潰解,你們所有人都徹底沒救了�!�

    徐霜策沉默片刻,度開洵的魂魄在半空中憐憫地看著他:“所以我無法用手幫你把升仙臺上插在鏡仙心臟里的不奈何拔出來�!�

    寒風(fēng)從兩人中間呼嘯而過,仿佛尖銳的哭泣,消失在了遠(yuǎn)方。

    “……”

    不知過了多久,徐霜策終于從陰影中動了動,露出微紅而冷靜的眼睛:“那你的魂魄能幫我捎回一道符咒,帶上現(xiàn)世的升仙臺嗎?”

    尉遲驍驚疑不定的視線在他兩人之間來回移動——符咒?

    他完全不明白這兩人在打什么啞謎,但空氣中又有一種凝重而蒼涼的氣息,把他沉沉地壓在了那里,連呼吸都不敢輕易發(fā)出聲音。

    “徐宗主,”度開洵笑了一下,那笑容中有些隱隱的悲哀,似乎早就已經(jīng)料到了徐霜策今日的選擇:“我的魂魄之所以一直等在這里,就是知道當(dāng)局勢壞到無可挽回時,你會想到要把那張符咒送上現(xiàn)世的升仙臺……”

    頓了頓之后,他深吸一口氣,好似終于下定了某種決心:“作為交換,我需要你幫我也畫一套相同的符咒。”

    徐霜策毫不意外:“一張給你,一張給誰?”

    度開洵連魂魄都好似顫栗起來:“……長孫澄風(fēng)。”

    伴隨著這個名字出口,他眼底閃現(xiàn)出極其復(fù)雜的光,夾雜著深重的憤恨、不甘、酸楚,最終卻都化作了沉重的無可奈何。

    他沙啞道:“長孫澄風(fēng)在升仙臺上被鏡仙一劍貫胸,只剩最后一口氣,回到現(xiàn)世后他必死無疑。如果他死了,白霰也就……活不下去了。”

    徐霜策沒有說話,靜靜地望著他。度開洵的魂魄裹在灰袍里,他像是從來沒有得到過快樂,像天地間一縷來去都無人記掛的孤魂,連自言自語都是低啞的:“我恨白霰。我真的恨他。但又有什么辦法?他這世上唯一完全屬于我的東西,曾經(jīng)連心臟都是屬于我的�!�

    他張了張口,顫抖道:“……我真的好恨他啊�!�

    徐霜策走上前,拂袖在度開洵攤開的手掌中一按。靈力頓時凝成兩張金光璀璨的符箓,一張寫著“長孫”,直接融進(jìn)了度開洵魂魄中消失不見;另一張寫著“度”,飄悠悠落在了度開洵掌心,被他緊緊攥住。

    徐霜策道:“貼在你哥哥現(xiàn)世身體心口即可�!�

    度開洵問:“你的呢?”

    徐霜策垂下眼睛,又一拂袖——這次靈力凝結(jié)而出的兩張符箓一張寫著“徐”,同樣飄落在度開洵手中;另一張則直接貼在了徐霜策右手背上,是一只朱砂勾畫的小狐貍。

    寥寥幾筆,栩栩如生,憨態(tài)可掬,仿佛描摹它的每一筆都充滿了不曾付諸于口的愛意,瞬間沒入了徐霜策的血肉。

    “——等等,”尉遲驍仿佛預(yù)感到什么,猝然拔腳上前,顫聲問:“你們到底要把什么符送回現(xiàn)世?這符箓是做什么的?難道……”

    徐霜策只瞟了他一眼,并沒有回答,轉(zhuǎn)向度開洵道:“這符箓是一次性的,只對致命傷害起效。若是一次失敗,便沒有再重來的機(jī)會了�!�

    度開洵閉上眼睛點(diǎn)點(diǎn)頭。

    誰都沒有出聲,只有寒風(fēng)嗚咽,拂起徐霜策的發(fā)絲與袍袖。半晌度開洵在半空中睜開眼睛,看著他笑了下,說:“徐宗主,想不到你我最終還是有了這將心比心的一天�!�

    徐霜策退后半步,面容平靜:“度兄,此去珍重�!�

    度開洵的魂魄向他深施一禮,轉(zhuǎn)身消失在了蒼茫天地間。

    “……徐宗主?”尉遲驍終于聽見自己發(fā)出聲音來,深重而不祥的預(yù)感緊緊攥住了他的心臟:“你們到底在做什么?那符箓是干什么的?什么叫做只對致命傷害起作用?你……”

    “尉遲元駒,”徐霜策道。

    尉遲驍像是喉嚨被掐住了一樣僵在原地。

    “人一生總會犯錯誤,有些害了自己,有些害了別人,有些害了自己所愛的人。傷害既已造成,回頭只是空談,我們只能盡一切辦法去承擔(dān)�!�

    徐霜策負(fù)著手轉(zhuǎn)過身來。尉遲驍已經(jīng)很高,但滄陽宗主還更高兩分,如此相對而立時,有種上位者不彰顯于色的沉定和不容置疑:“哪怕付出生命的代價�!�

    “……”尉遲驍緊盯著徐霜策,瞳孔微微戰(zhàn)栗,從咬緊的牙縫中擠出幾個字:“那符箓叫什么名字?”

    轟隆——

    極北冰原不住震動,天空仿佛突然被撕裂,一道黑洞轟然坍塌,現(xiàn)世而來強(qiáng)烈的颶風(fēng)一瞬席卷大地!

    尉遲驍眼睜睜看見徐霜策張開口,那幾個字被淹沒在轟鳴中,口型卻清清楚楚映在了他眼底。

    剎那間尉遲驍瞳孔急劇放大,面上的最后一絲血色都唰然褪盡。

    大地坍陷,天穹潰塌,滅世的洪流鋪天蓋地,在廣袤冰原上幻化出壯麗的盛景。

    最后的時刻終于來到了。

    徐霜策頂著風(fēng)雪,一步步走上斷崖。宮惟不知何時已經(jīng)醒了,正站在前方盡頭最高處,層層輕柔的緋紅光暈以他為中心向天地間擴(kuò)散,如紗如霧,靈光璀璨,那是在用最后的神力盡量延緩世界毀滅的進(jìn)程。

    他像天穹下最后的定海神針,但那背影看上去是如此的孤獨(dú),如此的高不可及。

    尉遲驍雙目微紅,在十余丈外停住了腳步,別過頭去。

    徐霜策走上前,停在宮惟身側(cè),只見他扭過頭來笑了笑,如血一般殷紅的雙眼純凈而溫柔:“我要送你們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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