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李秘書連忙擺手,“謝謝,我不用。”之后才干咳一聲,說正事,“蔣總,我聽韋爾先生的秘書說,今天韋爾先生也會去打高爾夫,需不需要我安排您與他……”
蔣彧南的吃食被炎涼奪走,倒沒說什么,自顧自拿過稍遠處的咖啡:“不,我今天去馬場逛逛�!�
李秘書頗為難,正琢磨著下一句該怎么說,炎涼見他旁敲側(cè)擊地問不出個所以然,已經(jīng)忍不住開口了:“強尼韋爾肯定知道你已經(jīng)到了紐約,你遲遲不見他,到時候生意黃了,你要怎么跟我爸交代?”
蔣彧南聞言看看她,突然把手伸了過來,因為姿態(tài)隨意,炎涼并不覺得他是因為一言不合要揍她,可還是下意識地躲了一下。
但仍舊沒能避開他。
蔣彧南的手指徐徐略過她的唇邊,悉心為她擦掉溢到嘴角的黃油。
炎涼表示反感的方式是眉頭倏地皺緊,蔣彧南卻是難得的好心情,把剛沾到黃油的指尖放嘴里含了含,再看炎涼,目光不純粹:“味道不錯�!�
全程觀看已尷尬的無以復(fù)加的李秘書抵著拳頭干咳了一聲,蔣彧南這才意識到他也在似的,恢復(fù)了尋常冷色:“其實對手就像女人,談判就像戀愛,誰先急了,誰就輸了�!�
炎涼忽略掉他說這話時看向她的,那道意有所指的目光。
“那就祝蔣總您好運了�?蓜e把這樁生意玩死�!毖讻銎鹕砭妥�。
炎涼都已經(jīng)走到玄關(guān)了,蔣彧南突然說:“等等。”
她停下腳步聽這個男人還要說些什么風(fēng)涼話。
“我在你父親的辦公室里看過一張你騎馬的照片。你應(yīng)該是個中好手吧,要不要較量下?”
炎涼下意識地要回絕,轉(zhuǎn)念一想,笑了,扭頭看看蔣彧南,帶著一絲藏得并不深的惡意:“好啊�!�
一行幾人將近12點到達馬場。
蔣彧南應(yīng)該來過不少次,馬場主是個華人,用蹩腳的中文和蔣彧南打招呼。
炎涼眺望露天馬場,場地空曠,身后的馬槽里拴著健壯的馬匹。蔣彧南還在與馬場主寒暄,炎涼已經(jīng)進馬槽挑馬。
馴馬師跟在炎涼身后給意見:“女性還是選一些溫順的個頭小的馬匹比較好,比如這匹……”
炎涼卻已看中了另一匹,當(dāng)即要請馴馬師牽那匹出去。
馴馬師站那兒沒動:“真不好意思,這是蔣……”
“那是我的馬�!庇新曇艚舆^馴馬師的話頭。
炎涼順著聲音回頭一看,是蔣彧南。
蔣彧南執(zhí)著馬鞭慢慢走近:“我來這兒幾次選的都是它了,你不會奪人所好吧?”
炎涼看看手表:“現(xiàn)在是……國內(nèi)時間的星期天,晚上。也就是非工作時間。非工作時間,你不是我的上司,我更沒必要聽你的。”
馴馬師不幫忙,炎涼自己去牽馬。路過蔣彧南身邊時,稍微一頓�!澳悴恢牢易類蹔Z人所好的么?特別是,你的心頭好�!�
炎涼對著他瞇眼假笑。
“小姐……”馴馬師想要阻止。蔣彧南沉默地搖搖頭,示意馴馬師由她去。
這匹馬一點都不認生,乖乖就踏起馬蹄跟上炎涼。
半刻之后,這女人已經(jīng)在露天馬場掀起飛沙走石了,剛換了一匹馬走出馬槽的蔣彧南,眺望遠處那抹颯爽英姿,不禁瞇了瞇眼。
暖日當(dāng)頭,男人背光的眼睛里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暗涌。
***
炎涼試了兩圈,適應(yīng)了馬上的顛簸后開始加速。風(fēng)吹亂了發(fā)梢,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會覺得什么都是無憂無慮的,就像回到過去。
有爸爸,有周程,沒有徐子青……的過去。
“這時候走神很危險�!蓖蝗挥新曇繇懫稹�
炎涼猛地一怔,拉緊韁繩。原來這時候蔣彧南已經(jīng)在她身旁了。
他的馬比她的略矮一些,兩個人此時得以目光平視。炎涼本想調(diào)轉(zhuǎn)馬頭往另一方向去,畢竟之前的種種教訓(xùn)教會她,躲開這個男人才是最安全的。
可最終還是意氣占了上風(fēng):“我還以為蔣總很厲害,怎么還需要馴馬師幫你牽著韁繩?”
蔣彧南笑笑:“沒辦法,我剛拿下徐氏CEO這份好差事,還沒窮奢極欲一番,還不想像某個可憐人一樣,差點把小命斷送在你手里�!�
難得的調(diào)笑,炎涼卻笑不出,立即警醒,語氣也冷硬了:“你這話什么意思?”
他還是那樣淡淡的笑,接過馴馬師手里的韁繩,示意馴馬師可以離開了:“要不這樣?我從這兒到那的紀(jì)錄是一分鐘,”蔣彧南瀟灑地揚鞭指向馬場盡頭,“跟我比一場,你比我先到,我就告訴你,我這話是什么意思�!�
蔣彧南頓了頓,豎起一指,兩指,三指——
“啪”的一聲,鞭子抽在馬身上,馬匹的那一聲嘶叫傳得老遠,下一刻炎涼已看見蔣彧南飛馳而出。
炎涼一咬牙,也夾緊馬肚子,揮鞭跟上。
風(fēng)刮得眼睛都疼了,而就在這短短一分鐘,炎涼腦子里掠過無數(shù)畫面。
徐子青被大人從外面接回來的第一年,看到她騎馬的照片,十分羨慕,又仗著受寵,硬是把她的馬要了去。那匹馬是炎涼許久之前生日,徐晉夫送她的禮物,送出去的禮物都能收回再轉(zhuǎn)送,現(xiàn)在想來,炎涼仍覺得諷刺。
炎涼的馬認生,徐子青第一次試馬,就被直接甩下了馬背,那匹馬尚屬幼年并不高大,徐子青摔得并不重,但險些被馬蹄踢至重傷,當(dāng)時炎涼好不容易爬上馬背,在拉韁繩的那一瞬間,炎涼記得自己是猶豫的。
心里有個歹毒想法在滋生:不如就任由她被踢死了吧……
炎涼最終還是緊緊拉住了韁繩,沒有釀成大禍。
但即便如此,她還是被徐晉夫關(guān)了一個星期的禁閉。一個星期后炎涼被允許出房門,才得知她的馬已經(jīng)被徐子青那幾個憤怒的親戚給放了血。
炎涼還記得自己沖到馬場,找了不知多久,終于在馬槽附近找到那沒被沖洗干凈的血跡。
或許那一刻她的父親也在她心里徹底死去了。
“噓——!”尖銳的口哨聲。
炎涼的回憶被狠狠撕開,被逼回到現(xiàn)實的那一刻,她看見蔣彧南慌張的臉。
蔣彧南這號人物也會慌張?
她不可思議的笑容剛漾出,就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大難臨頭,她的馬已經(jīng)失控地越過柵欄,往馬場外飛奔而去。
猛地一陣巨大顛簸,炎涼心臟都顫得發(fā)疼了,她趕緊拉韁繩,手心轉(zhuǎn)眼就被勒的破皮,可仍止不住馬匹朝那片撐著涼傘的休息區(qū)狂奔而去的勢頭。
因為耳邊刮著迅猛的風(fēng)聲,她聽不見身后越拉越近的馬蹄聲,直到熟悉的聲音以怒喝的方式貫穿她的耳膜:“把韁繩盡力往右拉��!”
炎涼回頭看,被紛亂的發(fā)絲所干擾的視線中,是蔣彧南一派冷峻的臉。
這個男人的目光有種詭異的逼人清醒的作用,炎涼終于靜下神志,用盡力氣把韁繩往右扯,馬匹被勒得調(diào)轉(zhuǎn)方向,朝右邊堆著干草的倉庫飛奔。
蔣彧南則是一路緊隨,兩匹馬幾乎齊頭并進,眼看馬匹要沖上倉庫的欄緣,炎涼都看不清他做了什么,只感覺到他也握住了她的韁繩,然后便是馬匹嘶叫的聲音——
炎涼的馬倒在了地上。
炎涼滾落在草堆上,然后才摔在地上。
雖已有草堆緩沖,炎涼仍是痛的止不住尖叫一聲。
蔣彧南走到身邊時,炎涼先看到的是他的鞋尖。
她抬起臉來看他,臉色已慘白。
背光里,男人的面孔都是暗的,又因炎涼痛的視線模糊,以至于炎涼在這一刻快要出現(xiàn)幻覺,覺得此時蔣彧南看著她的樣子,像極了當(dāng)年看著馬下的徐子青的她——
在心慈手軟與歹毒惡念間徘徊的她。
片刻之后的炎涼已經(jīng)趴在了蔣彧南背上。
一路狼藉,他背著她往回走。
“真沉啊,不愧是小獅子�!�
“我……”
“你再嗆聲,我可不背你了。”
“……”
“乖。”
炎涼心中默默說,她不是怕他,只是沒力氣跟他計較。
腦袋一耷拉,下巴就擱上了他的肩頭。
就當(dāng)他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吧……炎涼環(huán)在他頸項上的雙臂不由自主地收緊,再收緊,整個胸口都貼在這個男人堅實的背脊上。
蔣彧南猛地一停腳步。
“怎么了?”
蔣彧南重新邁步:“沒事。”
***
或許是因為貼的太緊了——
“噗通!”
“噗通!”
誰的心動的聲音?
藏在堅硬骨骼下的柔軟跳動……
8第
8
章
出個差竟然把腿摔斷了,炎涼覺得這事若傳出去絕對會是個笑話,母親來電問她近況,她雖然正坐在病床上,還未完成包扎,卻只能咬牙忍痛,跟母親打馬虎眼:“一切都挺好的�!�
“家里的情況可一點都不好。”炎母似有一肚子苦水,當(dāng)即忍不住傾涌而出。
包扎引出的絲絲痛意令炎涼不能集中精神,她只好請護士先停一停,定了定神,問:“怎么了?”
炎母語氣焦慮:“你爸不是一直想把子青和周程送做堆么?結(jié)果子青今天明確跟你爸表示了,她不會和周程結(jié)婚。要知道她之前可一直拿不想這么早結(jié)婚這個理由搪塞大伙的,如今這么一表態(tài),看來是心意已定�!�
這倒不像是徐子青的行事作風(fēng)了,明明她玩欲縱故擒這招玩得十分得心應(yīng)手的,這樣表明立場明確拒絕,豈不是要讓父親和周程雙雙失望?
炎涼倒覺得這樣很好,幾乎要為此竊喜了,無奈不能在母親面前表現(xiàn)出來,盡量帶著擔(dān)憂問:“然后呢?”
“還能有什么然后,你爸急了唄。”
“哦�!�
炎母對這女兒無所謂的態(tài)度甚有不滿:“你怎么一點都不急?”
炎涼倒是納悶了:“我急什么?又不是我被逼婚。”
炎母無奈嘆氣,苦口婆心地提點道:“周程雖然有能力,但始終是個司機的兒子,你爸想提拔他,最多也就提拔到總經(jīng)理的位置,成不了大器,子青要真被他套牢,也就不成威脅了�,F(xiàn)在倒好……”
炎涼無聲苦笑。自己母親這般算計又如何?徐晉夫?qū)π熳忧嗟膶檺塾肋h能讓她占上風(fēng)。
母親還說了些什么炎涼已無心再聽,末了只說“等我回國再說吧�!本徒Y(jié)束了談話。
留院觀察一晚,沒人來探望,炎涼也就樂得清靜,卻不知道半夜才是最難挨的,既無人說話,又痛的睡不著,像個垂垂老矣的病人坐靠在床頭,聽走廊外傳來的巡夜護士的腳步。
或許是護士單調(diào)反復(fù)的腳步聲激起了炎涼心中某種欲念,又或者是窗外的夜色讓人心生歹念,炎涼終是摸索著拿到自己的手機,調(diào)出周程的號碼。
一半的自己在想,徐子青這次的拒絕一定令周程十分沮喪,于她,不正是可乘之機?
另一半的自己,則在高傲地鄙視著這番想法。
當(dāng)某個想法終于占了上風(fēng),炎涼趕緊點下?lián)艹鲦I,不給自己后悔余地。
這漫漫長夜。
這遙遠的國際長途。
以至于電話那頭很快就有人接聽,炎涼卻覺得傳來的聲音有些不太真切:“喂?”
炎涼想了很久,想說的話很快被她自己一一否定,末了她只是說:“還好嗎?”
她這樣欲言又止,周程卻也這樣聰明,一下就猜到:“你都知道了?”
“……”
“……”
“三番兩次被同一個女人踐踏,值得嗎?”
“不值得�?墒恰偸遣挥勺灾鳌!敝艹填D了頓,炎涼對他如此了解,他傳來的一個呼吸聲包含了多少頹廢,她都聽得出。
炎涼終于還是沒能說出安慰的話,畢竟骨子里覺得這個男人活該又可悲:“至于這么犯賤么?”
“愛情可不就是犯賤嗎?”
炎涼不禁仰起頭來閉上眼,如失了氧氣的魚,張開嘴大口大口呼吸,才把一切情緒又都逼了回去,黑暗里沒人知道她笑得有多難看:“沒事,等我回去了,陪你好好醉一場。酒醒了,你還是那個無堅不摧的你�!�
不等周程再說話,炎涼已經(jīng)掛了電話。
他活該又可悲,那她豈不更活該更可悲?炎涼失笑。空曠的病房里只有她的笑聲,越笑心越沉,幾乎快要沉到最底、化成塵�!�
“笑比哭還難看�!�
突然有清冷的聲音傳來。
炎涼一愣。
循聲望去,房門打開一半,一個身影落落大方地站在那兒,恰好處于明暗交界處的面孔讓人難以識清,但那雙雖背光卻仍熠熠的眼睛……
“蔣彧南?”
炎涼話音一落,這個男人已舉步走近。
炎涼難免警覺,“你來干嘛?”
蔣彧南倒比她隨意得多:“來看看小獅子睡不睡得好�!�
“我討厭這個外號�!�
“我喜歡就行�!闭f著已把床尾的移動板桌推到了炎涼面前,把外賣的紙盒擱在上頭,“還是熱的,吃吧�!�
見她紋絲不動,蔣彧南笑:“該不會還要我把筷子拆開、蓋子打開、把東西送到你手里你才吃吧?”
炎涼只警惕地看著他。
他竟真的拆了筷子打開盒蓋,把紙碗送到了炎涼手里。
她還是不動,蔣彧南擺出一副了然的樣子,瞇了瞇眼瞧她:“當(dāng)然了,我并不介意喂你吃。”
炎涼眉頭皺得更深了。
蔣彧南拿起塑料小勺,竟舀了勺粥徑自吃了起來,持觀望態(tài)度的炎涼沒鬧明白他想干什么,他突然朝她欺身而來。
蔣彧南的唇只點在她的唇角,就已經(jīng)被她躲開了。
炎涼腿腳不便,要不早踢他了,現(xiàn)下卻只能逞口舌之快:“你有病啊?動不動發(fā)情?”
“既然要我喂你,我當(dāng)然要選一種我喜歡的方式來喂�!�
他越是面無表情,越是對她的輕視,炎涼拽過枕頭扔他,被他躲了。炎涼更氣:“帶著你的外賣給我滾,這是我出錢住的病房,不歡迎你!”
她的怒意,蔣彧南全不當(dāng)一回事,把桌上的外賣推開一些,留出空位來放他隨后拿出的一紙合同:“看過這個之后,再決定要不要歡迎我也不遲�!�
炎涼狐疑地掃他一眼,目光才移到文件上。
這份文件她再熟悉不過——早已擬定好的和強尼韋爾的戰(zhàn)略合作協(xié)議。
炎涼趕緊翻看其中的利益分配條款,短短幾十秒,心態(tài)幾度變化,驚喜,轉(zhuǎn)瞬又覺得的疑惑,不確定地抬頭看一眼蔣彧南,又想到了些什么,慌慌張張低頭,徑直翻到文件最后一頁,簽名欄赫然寫著強尼韋爾大名。
耳邊又響起她熟悉又抗拒的聲音:“我替你父親談了個這么好的價錢,你該怎么獎勵我?”
炎涼搖頭失笑,已經(jīng)沒有功夫去應(yīng)付他的調(diào)笑,只不可思議,還在盯著簽名看:“你怎么辦到的?”
“這筆生意拖了這么多個月,強尼韋爾只會比我們更急,雖然徐晉夫很看重這次合作,可畢竟他中風(fēng)了,我要怎么處置這次的合作,一切都是未知數(shù)。我這次來紐約的一舉一動,早就表明了我可不是專程來談生意的,更多的是來度假,玩玩。生意談成了自然好,談不成也無所謂。結(jié)果你突然墜馬,哭著鬧著要回國,你身份本來就特殊,而我又十分擔(dān)心你,只能依從,沒準(zhǔn)又要拖幾個月才會再來紐約,又或許以后都不來了。這筆生意眼看就要徹底擱置,強尼韋爾自然急了,他主動來找我,就意味著徹底陷于被動。只要讓強尼韋爾急了,一切都好談�!�
似懂非懂的炎涼沉思許久才全聽明白。
“怎么不說話?”